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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咒邪(3)

    杜婶把岑今搬进主卧的衣柜里,累得气喘吁吁,忽见客厅灯光闪烁,电路发出滋滋的刺耳声响,周遭乍然陷入令人心慌的死寂。

    她双手一哆嗦,心脏剧烈跳动,牙齿咯咯打颤,恐惧得两股战战,轻轻把衣柜门关上,从柜子里搜出一把小电筒,走出房门时犹豫了一下,还是关上了房门。

    现在是黄昏,天没完全暗下来,但屋内窗户全被报纸封死,除了神龛前的深红灯光就再也见不到其他光亮了。

    站在昏暗空寂的客厅,紧绷神经的杜婶打开手电筒,开光的声响吓得她浑身哆嗦。

    她绕着客厅、餐厅和次卧搜寻了一圈,没发现异样,呼吸渐渐缓和回来,以为自己吓自己,转身时看到半开的大门,表情忽然僵硬。

    刚才,没关门吗?

    杜婶刚把门关好就听到屋内传来‘滴答’的声响,她僵着脖子看向声源处,位于神龛右侧的厨房传出来的水滴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尤其突兀。

    她小心翼翼走向厨房,看到没关紧的水龙头,顿时又松了口气,把水龙头关好,突然‘啪’地声响又狠狠吓了她一大跳。回身看去,见是餐桌一个酒杯掉地上摔碎了。

    三番两次的惊吓几乎耗尽杜婶的勇气和精神,她筋疲力竭地靠着水池,低头大口喘气的时候,没有留意到身后的洗碗水池的筛子被一股黑色液体顶开。

    这股黏稠的黑色液体爬出洗碗池的下水管道,缓缓支起上半身,头部位置裂开,露出一个无底洞似的口腔,猛地冲向杜婶后背。

    但下一刻客厅又传来动静,杜婶头也不回地拔起菜刀,赶紧跑出去查看,这黑色液体扑空,一把摔到地上狠狠打了个喷嚏,像条蛇似的,缓缓爬回下水管道,准备下次有机会再扑一次。

    杜婶冲出去就看见原本整洁的客厅此时一片凌乱,像狂风过境,来不及惊诧,眼角余光便瞥见神龛供奉的黑色头骨消失不见,瞳孔陡然紧缩,毛骨悚然的感觉自脚底心蹿起,直接手脚发软,脑袋轰响。

    原地僵立十来分钟,杜婶想到生死不明的女儿,泪流满面,忍着恐惧绕着客厅、次卧等地巡走一遍,每走一次都用菜刀挥舞空气念道:“以肉施彼,不要扰我女儿。以眼布施,不要害我女儿。截头施济,不要带走我女儿。舍身饲魔,不要再为难我女儿。请求一切灾厄远离……”

    每个角落都走完了,除了主卧。

    杜婶背对主卧,站在客厅,茫然无措,忽然灯光急剧闪烁,电流滋滋声响剧烈,‘噼啪’一声炸响便又迅速熄灭,屋内陷入昏暗。

    只有她手里的小手电筒是黑暗中唯一的光亮。

    杜婶刚平息没多久的恐惧在这一刻又漫上心头,这次的恐慌比任何一次都强烈,她不时回头、转身,四下张望,总觉得四面八方藏着什么东西正在窥视她。

    那东西在靠近,快速地靠近。

    杜婶产生一种极其强烈的错觉,只要小手电筒电量快完了就会突然看见诡异的东西,然后灯光熄灭,诡异的东西扑上来,黑暗中传出野兽凶狠的咀嚼声。

    旋转一圈,头顶窸窣声响,杜婶立即僵住,没看见两只焦黑干枯的手臂缓缓垂下来,突然按住她的头颅并迅猛地拖上去。

    她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就被拖到天花板,后背贴着冰冷的瓷砖,正面面朝下,而她从不知道自家天花板竟然这么高。

    两只手臂保住她的脑袋,还有四只同样焦黑干枯的手臂分别抱住双手和双腿,斜前方爬上来一只全身焦黑的干尸,停在杜婶下方。

    和她面对面,张开嘴,溢出一口浓绿色的腥臭脏水,无视地球引力从下往上准备灌进杜婶的嘴里。

    就在脏水快灌进嘴巴里时,一道银光划破黑暗,‘咔擦’一声划过焦黑干尸的脖颈,下一秒就在杜婶面前尸首分家,重重摔在客厅正下方。

    杜婶没来得及反应,束缚她的手臂纷纷被斩断,身体失去钳制,猛然下坠,横空冲出来一人接住她,将她放落地后,一脚踩上沙发接住飞回来的镰刀劈裂挂在吊灯上的黑色头骨,而吊灯不损分毫。

    灯光大亮,杜婶震惊地看着岑今:“小今,你、你没晕?”

    岑今:“晕了,醒得快。”

    大脑经改造,连带身体素质有所提升,所以抗药性比较强,只晕过一两秒就很快醒来,察觉杜婶没恶意便按兵不动,打算暗中观察,看具体到底什么个情况。

    “婶,您现在可以告诉我杜莉姐到底中什么咒术了吧。还有这头骨、干尸,到底在搞什么?”

    杜婶讷讷说:“这事儿危险。”

    岑今:“给您点时间消化,等会再换个说辞。”

    杜婶安静片刻,饱受惊吓的大脑终于恢复正常思考,震惊地看着地面被一刀砍死的干尸,但是一看到黑色头骨也被劈了就开始焦急:“怎么办?那人说,拜拜这头骨就可以救你姐,现在被劈了可怎么救?”

    “婶,您冷静点,慢慢说,我认识能解咒的大师。”

    “真的?”

    “嗯。”

    杜婶赶紧握住岑今的手泫然欲泣:“太好了,你姐总算有救了。小今,婶刚才捂晕你不是故意的,你头还晕吗?吃饭了吗?”

    长辈的关心到最后都会拐到‘吃饭’这一重点,杜婶没去收拾房间,跑厨房里给他下碗公仔面,回来放岑今桌前让他赶紧吃。

    “边吃边说。”杜婶沉吟稍许,回忆道:“还记得你姐前男友出轨的事吗?”

    “记得,杜莉姐前男友招惹婆罗多的高种姓女人被下咒了,但杜莉姐不是跟他分了吗?”

    “分是分了,但葛俊辉出动一家人死缠烂打,从公司到出租房,后来还跑到家里闹,非要杜莉复合。不复合也行,她得亲自去找那个婆罗多女人说清楚。杜莉被吵烦了,扛不住就去见那婆罗多女人,结果一回来就病倒,高烧不退。第二天跑出医院,住到葛俊辉家里的地下室,死活不肯再出来。”

    “葛俊辉呢?”

    “他病好了。”

    岑今捏着筷子咯吱响。

    “葛俊辉全家都是人渣禽兽,明明是他们害了杜莉,自己好了就翻脸不认人,赶不走杜莉,索性锁死地下室不让人出入,想活生生饿死、渴死杜莉。”

    “没报警?”

    “报了警,抓回杜莉,她又会跑回去,而且攻击性一次比一次强,样子也越来越不像个人,我直觉是葛俊辉的咒转移到她身上,就到处求神问佛,在西城的花鸟市场遇到一个中年妇女,告诉我这是婆罗门尸仆咒术,得请求黑色死亡女神卡莉降下仁慈的恩赐。”

    杜婶指着黑色头骨说:“我从那妇女手中买来的,她说这来自于卡莉女神的头骨项链,让我拿着它在死夜的焚尸场请求遇见卡莉女神。我拿着它分别到医院停尸间、火葬场和刚死过人的十字路口,跑了三天,终于感觉到有奇怪的东西跟着我回家。

    按照教程,今晚本来是献祭我自己,换杜莉平安无事。”

    岑今若有所思:“卡莉?”

    杜婶:“听说是婆罗多那边非常受崇拜的女神,具有死亡和再生,保护和破坏等象征于一身。”

    岑今知道。

    由于此次西王母事件涉及历史野史和宗教,让密大意识到传统文学知识非常重要,于是连夜通过提案开一门全球神话体系科普课。

    而穆王墓底下挖出一具那罗延天,所以第一门课程就是婆罗多神话体系的科普。

    硬是讲了两天,还布置各种作业,想不知道也难。

    杜婶口中的卡莉女神是直译婆罗多神话里一个远古女神kali,又名摩柯迦梨,象征黑暗和暴力,但在婆罗多神话里,她是雪山女神为杀一只强大的阿修罗,化身而来,便也有说摩柯迦梨是雪山女神的怒目相。

    藏密里同样出现很短一段描述如何接近卡莉的办法,就是在死夜的焚尸场召唤她。

    杜婶见卡莉的方法显然和藏密有关,但这里有一个违和的小问题,就是密宗不信奉咒术。

    杜婶担忧地说:“葛俊辉招惹的高种姓女人是不是信奉邪神?这叫卡莉的女神是邪神吧?我看过她的神像,阴森恐怖,身上挂着骷髅头,手里还提着滴血的人头……婆罗多那边人人信教,庙里供奉的神明三头六臂、面貌凶狠可怖,听说那边的僧侣擅长下咒害人,尤其仇视女人。

    她气恼:“明明是葛俊辉这人渣惹出来的事,那女的怎么就报复杜莉?”

    岑今囫囵吃完面说道:“先去接杜莉姐。”

    杜婶赶紧起身:“行,我们现在就走。”

    她急匆匆起身,被脚下的干尸绊到脚,差点摔倒,不太敢看那具干尸,只偏过头去问岑今:“这怎么办?”

    “放厨房。”岑今提起干尸头颅和尸首,包括其他手臂,全部扔到厨房,回来后拎起劈裂的黑色头骨就扔进背包里,然后对杜婶说:“没事,厨房里会有东西帮忙处理。”

    杜婶心想,这么一说,婶更害怕了。

    岑今:“回来再解决厨房里的东西。”

    杜婶勉强笑了笑,没法放轻松,以前不撞诡不觉得害怕,现在一想到厨房里藏着看不见的东西,而她之前还一直在厨房里做饭,跟那东西相处不知多久,就觉得相当可怕。

    两人到楼下打辆车,直奔葛俊辉家。

    路上,岑今在软件里问图腾关于婆罗门咒术和密宗之间的关系。

    图腾这两天恶补一遭婆罗多神话,由于出身密宗,消化速度比小组任何人都快,看到岑今提问,立即回答:【密宗和婆罗门咒术毫无关系。】

    【根据你的描述,我怀疑你婶婶遇到的所谓‘咒术’,不是传统的婆罗门咒术,而是其他地区混淆进来的多神教论衍生出来的咒术,或者说,巫毒之术。】

    【海地盛行巫毒之术,当地跟婆罗多一样被全球官方认定为多神教信仰,信奉邪恶和仇怨。这里诞生过一个宗教,叫伏都教,也叫巫毒教,它的发展跟婆罗门教也有些渊源,其中的卡莉灭世形象,就跟伏都教有关。

    巫毒、巫蛊、降头和咒术都有些特殊渊源,巫毒起源于非洲一个小国,那里是全世界巫毒教的摇篮,而巫毒教是非洲目前最盛行、最大的一个宗教,后来随黑奴贸易遍布全球各地,同时壮大和发展巫毒教,入驻东南亚,跟婆罗多的咒术和神话体系结合并引入伏都教,对其现在的婆罗多宗教产生一定的影响。

    降头术起源于藏地,而藏地降头术的源头却是巴蜀的巫蛊。之后,随藏密的发展和外传,降头术流入东南亚各国,几经发展,又跟巫毒、咒术以及小乘佛法结合形成现在的降头术规模。】

    岑今挑眉,这渊源确实够深。

    【其次,佛教诞生于婆罗门时代晚期,一开始吸收婆罗门神话而形成自己的体系,但是拥有不同于婆罗门神话的教义、教典,核心跟婆罗门神话相悖,一度驱逐、打压婆罗门,为了否定婆罗门而否定。

    婆罗门神话施行咒术、擅长咒术,认为咒术可以趋吉避凶、祈福治病等等,而佛教否定婆罗门,同时否定其咒术,所以藏密绝对不会使用咒术。】

    藏密有一套自身修行秘法,图腾是大无畏秘法和金刚秘法,十刹海同样会这两套秘法,不过他曾深入婆罗多修行,因此还会阿闼婆吠陀咒术。

    图腾这段话涉及到婆罗多的神话变迁,或者是文明、时代的变迁,因这个国家的神话和文明息息相关。

    婆罗多神话一共分为四个时代:吠陀,婆罗门,佛教和耆那教,婆罗多(又名新婆罗门)。

    婆罗门时代吸取吠陀时代的神话总结出新的神话体系,并制定种姓制度,这时是华夏商朝时期。

    华夏东周时期,佛教兴盛,婆罗多孔雀王朝对佛教推崇备至。

    直到大唐帝国时期,新教派结合当时各个宗教重新定义古婆罗门神话,彻底驱逐出佛教和耆那教,掌握国家教派信仰直到今天。

    【所以,咒术和藏密不会同时出现。】

    岑今问有没有可能是藏密秘法作祟,图腾让他重复一遍杜婶用菜刀砍空气的话。

    岑今重复了一遍,没等图腾回应就问杜婶为什么念那段话。

    杜婶:“卖给我头骨的人,说要这么念。”

    即使目前还屡不清东南亚神话体系的复杂关系,岑今也觉得这段话不太对,最后一句‘舍身饲魔’于华夏人而言很熟悉,不就改自释迦牟尼舍身饲虎吗?

    果然图腾很快发过来一段话:【《佛国传》记载四座佛陀故事的佛塔,第一座割肉贸鸽塔,第二座以眼施人塔,第三座截头施人塔,第四座就是我们比较熟悉的舍身饲虎塔。】

    以上记载的四座塔曾经真实存在,唐玄奘大师还曾亲自游历过,可惜早已湮灭在历史尘埃中。

    四座塔分别代表讲述凡人修行最后一关,舍身为人而成佛的故事。

    这是婆罗多最早的佛教传说,与传入华夏的唐密、藏密有所不同。

    【你婶祭拜的步骤参考了四佛塔成佛,但是是异化了的佛教教义,像是把伏都、新婆罗门和早期佛教搅和到一起的缝合怪,可能是新生邪教。你到时开个视频让我看看,我先去问十刹海主任。】

    岑今回他一个好字。

    计程车到达郊区一个村里,停在村门口,杜婶抢先一步付钱,然后两人下车。

    车门刚甩上,计程车师傅拉下窗户看他们:“你们住这儿?”

    岑今:“不是。来办点事。”

    计程车师傅:“那什么,办完事赶紧离开这村,晚上别在这儿过夜。”

    岑今停下脚步:“难道这村有什么问题?”

    计程车师傅不太想说,像怕冒犯到什么。

    岑今耷拉着眉眼说:“师傅,实不相瞒,我姐住在村里出了事,今天我是冒着生命危险来接我姐回家的,我们也知道这村有问题,但具体什么问题不知道。您要知道什么,帮忙透个气,要是我们能活着回来,一定赶制个红旗感谢您。”

    “红旗就不用了……”计程车师傅见他愁眉苦脸,刚才也听见他们对话确实神神叨叨,很可能真遇见诡异之事,现在国家都承认地球存在一些奇怪的生物,估摸这村里就养了怪物。

    “这城中村有个别名‘小孟买’,住了一群婆罗多人,前两年村里随处可见华夏人,这两年变成高鼻深目的婆罗多人。他们白天很少出来,晚上集体8点灭灯,安静得像一个鬼村。

    每个月固定的头一天聚集到社区朝拜,也不知道朝拜什么东西,有外人偷偷溜进社区里偷看,出来后吓疯了。”

    岑今:“这些都是听说来的?”

    “接下来说的是我亲身经历。”计程车师傅那讲故的语气,就差点根烟吐圈了。“上个月,我接到一单机场到这村来的,车里上来三个人。

    长相打扮就是很明显的婆罗多人,男的包高高的头巾,穿橘红色的僧侣服,女的穿黑色纱丽,从头包到脚,只剩下一双眼睛。

    三个人都特别神秘,给人的感觉就是不好惹,一上车说了地址就全程没再开口。

    我这人胆大,开车跑过坟地、见过鬼火,从来不怕,但是那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心跳特别快、特别恐惧,你们体会过毛骨悚然的感觉吗?

    寂静的夜里,路上渐渐没车同行,路灯坏了几盏,路段昏暗,我在一个封闭的环境里,明明车后座有三个人,我却觉得自己跟不知名的东西待在一起。

    我一路上偷看后视镜十几次,一开始没发现问题,渐渐的反应过来,吓出一身冷汗——你们知道我发现什么了吗?”

    岑今:“……”看得出司机师傅寂寞了。

    “是什么?”

    计程车师傅激动地拍着车门说:“那三个人盯着我啊!”

    盯着你算什么恐怖——嘶。

    岑今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是计程车师傅十几次借后视镜偷看后座三人,那三人每次都精准跟他对视。

    要么这三人时刻观察计程车师傅,要么六感敏锐,而且极度小心、防备。

    如果是在密闭的环境里,本身紧绷到草木皆兵的地步,再突然发现这诡异的一点,估计得吓到心脏骤停了吧。

    计程车师傅叹气:“当时送他们到村口,我踩着油门就飞快跑了,老远还见到他们并排站在村口看我,身后出现一个巨大的影子伸出手来,捞空了。我觉得要不是反应够快,抢先一步跑出几百米远,估计会被那个巨影捞走。回家后,我高烧三天。”

    岑今疑惑:“那你这次还敢来?”

    “生活所迫,而且现在白天。”计程车师傅瞅这黄毛两眼,便又说道:“好吧,国家说这些都是未知物种,群众要是发现异常可搜集资料举报,有奖金——”

    黄毛闻言,提醒道:“这些诡异生物很危险,不要为了一点钱忽略人身安全,命更重要。”

    “奖金1千到50万不等。”

    黄毛低头询问:“举报链接是哪个?”

    计程车师傅:“……”

    一言难尽地告诉黄毛一个举报官网,照流程举报就行。

    岑今收起手机,挥手告别计程车师傅,跟着杜婶一起进村。

    这村挺大,纵横都是15条巷子,形成一个大型网格状结构,农民楼一致七层楼,路灯全部没开,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所有店铺关闭,太阳在山顶还发挥着余晖,可是楼距极窄、巷子里无比昏暗。

    来到第九条巷子第九排,一栋九层黄色农民楼,杜婶按电子门铃,‘嘟嘟’几声响,很快被接通,那头一听是杜婶立刻激动地骂他们别再来骚扰,赶紧把她的害人精女儿带走。

    杜婶气得浑身发抖,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岑今接过电话:“开门,我们强制带走杜莉。”

    葛俊辉:“你是谁?”

    岑今:“杜莉表弟。”

    过了一会儿,电子门打开,杜婶熟门熟路带着岑今找到一楼葛俊辉的家,拍打着大门,里面一个白净男人出来,不敢直视杜婶愤怒仇恨的眼睛,心虚地指着走廊尽头一个窄窄的铁门说杜莉就在那儿。

    岑今:“开门的钥匙。”

    葛俊辉递给他钥匙,岑今没接稳,掉门缝里拿不出。

    “得开门才能拿出钥匙。”

    葛俊辉无法,只好开门捡钥匙,这时他新交的女朋友过来查看,好奇问怎么回事,被葛母拽着指指点点。

    岑今面无表情,等葛俊辉弯腰捡钥匙时,突然拽住他的头发狠狠抡到墙上,他家里人尖叫,但是不敢上来阻止,争先恐后去报警。

    下一刻,葛俊辉被踢飞,口吐鲜血,昏迷不醒。

    葛母和葛父愤恨地瞪着这黄毛变态,当黄毛歪头锁定他俩时,又害怕地推出儿子新女友。

    “我不打老人。”黄毛嗤笑,指着葛俊辉对女生说:“国外出轨,惹到降头术,中术后纠缠前女友,把前女友当降头术替身,现在还被关在他家地下室,活得不人不鬼。”

    影视传播的缘故,华夏人更熟悉降头术,所以岑今这么说。

    女生脸色一变,她听葛俊辉一家说的是前女友得疯狗病,被家里人弃养,他们心地善良所以将人养在地下室。

    可是想想,真得疯狗病应该送医院,而且两周内死亡,谁会关地下室?

    格老子的,之前脑壳进水了吗?

    居然深信不疑!

    女生抓起皮包离开,被醒转的葛俊辉抓住裤腿,听到他说‘听我解释’,再想起降头术的恐怖,顿时恶心得浑身冒鸡皮疙瘩,一脚狠狠踹他下体。

    那力度,明显想废了他。

    “贱人!”女生踹完,指着两个老不死:“全家贱人。”

    黄毛和杜婶全程围观,表以敬佩。

    “村口有一辆共享单车,天黑前赶紧离开,路上无论遇见什么人都别理,叫你名字也别回头。”

    黄毛提醒,他暂时不清楚这村子的问题,不过小心谨慎点准没错。

    “谢谢。”女生整理头发说:“不瞒你们说,我跟这贱人相亲认识的,根本不喜欢他,但是一进村里就稀里糊涂地答应交往。你一打他,他们一尖叫,我突然就醒了,准是被下降头。”

    不一定是被下降头,但是跟村子咒术有关。

    女生临走前,祝福杜莉平安无事。

    岑今锁死葛家大门,和杜婶一起打开地下室的门。

    里面昏暗,潮湿,冷寂,很深,还能听到滴答的水声,岑今让杜婶跟在后面,小手电筒照明,走过一根地下水管道发现管道上面覆盖厚厚一层黄白色无味的黏稠状液体,底部累积一坨又一坨地块状物,看上去有点惊悚。

    水管顶部有裂缝,液体滴落发出的水滴声。

    他认不出这黏稠液体,杜婶凑过来脸色剧变,手指弄了点闻,表情立刻沉下来。

    “这是动物油!”杜婶笃定说道:“楼上有人一直不停的炸油,才有源源不断的油水倒进下水道。你看,油水一直在滴,说明管道里的油水没停过输送。这条管道厚厚一层,下面全部结成白色细腻的油块,得是长年累月地倒下来才能攒这么多。”

    岑今脸色也不太好,伸手接住滴落的动物油,还有点余温,他不敢想象这具体是什么动物的油,又是干什么才一直不停地烹炸、再倒进下水道,村里又有多少栋楼在做同样的事。

    杜婶接着说:“我记得这村子的下水道通平西河,那条河上游一个端口经常传有不法商贩偷舀地沟油,报警多次,每次都抓空,可还是有商贩从那里弄到品质很高的油。”

    厨艺高超的杜婶在新海城夜市开档,多少知道商贩间的辛秘。

    她看向岑今,脸色苍白而惊恐:“该不会就偷的这些?”——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红包。

    PS:

    由于这单元的神话体系名字比较复杂,陌生,而且真的很乱,所以我作话可能会重复解释。

    首先婆罗“多”指印度。

    婆罗门:印度种族制度第一的姓氏,第一个比较完善的印度神话体系,就是婆罗门神话,也称为婆罗门时代。

    印度是多神论国家,有多个宗教,国内以印度教为主。

    印度教虽然多神论,但是崇拜三相神,并认为三相神是‘三位一体’的神,就是同一个。

    (印度神话也是逐步发展,融合,之所以感觉特别乱,就是他们每个宗教都会把另一个宗教的神吸纳到自己的宗教神话里,给自己抬咖,懂伐。

    而且每个神都有各种化身,跟佛教一样,佛有十万化身什么的,然后他们每个化身都可以是独立个体,也可以随时回到本体。)

    然后周边的一些国家的宗教信仰,基本是佛教。

    佛教也分大乘和小乘,前者的核心是渡化世人而成佛,后者的核心是专注自身修行。我们是大乘佛法、藏密也是大乘佛法,越南受我国影响,也是大乘,但是其他国家比如缅甸等,都是小乘。

    印度佛教的发展也是很有意思的,到时候再说。

    以及:印度文明以前是真的强盛璀璨,医术也曾经是全球第一。

    可惜了。

    pps:为方便区分,之后把婆罗多教(印度教)称为新婆罗门。

    PPPS:文中说的,巫蛊巫毒婆罗门咒术等,一半真一半假,混得比较深,我解释不来,总之如果作话没科普的话,就不要太相信了。

    (我是有点担心你们能不能看懂这个神话体系的,它真的好乱哦,好几个宗教混在一起。)

    第72章 咒邪(4)

    杜婶欲言又止。

    黄毛:“别说。”

    杜婶:“但是这油……”

    黄毛垂头丧气:“我在平西河附近的夜市打过工,吃了半个月的宵夜。”

    “啊这,”杜婶想了想,安慰道:“我在新海城夜市档做了二十几年,基本熟悉各个夜市的用油情况,平西河这边的夜市一大半很干净,消防和食品安全查得严,像滥用地沟油这种情况是很少见的。再说偷盗这边的油还不一定用来做什么,地沟油又不是只能炒菜用,还可以做成香薰蜡烛。”

    黄毛一言难尽:“婶,你的安慰让我觉得人生更难了。”

    杜婶闻言哈哈笑,说他刚才在家里的那通安慰也吓到她了,他们俩这通算扯平。

    岑今扯了扯唇角,知道杜婶插科打诨主要是太紧张、太害怕了。

    她刚在家里遭遇诡异,刚从死亡线上落下来,又紧急投入到营救女儿的行动中,发现城中村的诡异,还看到地下室堆积的奇怪油脂,说心里没打退堂鼓是假的,可她还是得强撑着继续深入。

    岑今本想劝杜婶到地下室入口处等,但是一想整个城中村包括这栋楼都不对劲,而且入口显眼,杜婶一个大活人杵在门口说不定会被楼里的东西盯上。

    如此一来,反而危险,还不如跟在身边。

    他定定地看着下水管道身上的油渍,脑子里闪过一连串东南亚的邪术咒术和各种降头术,里面最出名的邪诡之物,自然是动物油。

    动物油中出镜率最高是尸油,人乃万物之灵长,其尸油的灵性可沟通鬼神天地,也可以达到操控他人的目的,在施展咒术、巫毒或降头术的时候,使用尸油可以增加成功率。

    当杜婶说出‘动物油’三个字时,岑今第一反应就是尸油。

    他没直说,怕吓到杜婶,不过杜婶隐约能猜到一点。

    两人继续深入地下室,走了约莫十来分钟,岑今停下来说道:“不对。”

    杜婶:“怎么了?”

    岑今:“你们之前抓杜莉回家有发现地下室的面积这么大吗?”

    杜婶愣住:“我们之前没去过地下室,每次在门口听到杜莉在里面凄厉的吼叫,让葛俊辉他们开门,死活不开。然后报警,警察一来,杜莉就待在葛俊辉家里。”

    岑今:“这栋楼的面积最多160平方,户型方正,但我们走了十几分钟还看不到尽头。”

    杜婶悚然:“鬼打墙?!”

    岑今:“我觉得更有可能是整个村子的地下被打通,并打造成一个巨大的地下室,或者说囚笼。”

    用来囚禁什么?这些婆罗多人在华夏的土地准备干什么?计程车师傅口中的三个婆罗多人在这村里是什么地位,起什么引导作用?

    图腾说这是一个混了三四个宗教的新生邪教,那么他们祭拜什么神?

    岑今耷拉着眉眼,浑身不自在,只想快点找到杜莉然后趁天黑前赶紧离开,感觉这是件大事,得政府管,不该学生掺和。

    忽然灯光闪烁,杜婶带来的手电筒快没电了,而就在这时,地下室突然充满立体环绕的‘哗啦啦’声,仿佛楼下齐刷刷往下水管道里倾盆倒水,下一刻便有凄厉的惨叫和痛苦的呻吟此起彼伏地响起。

    杜婶吓得脸色惨白,骤然眼睛一亮,朝着前方跑去:“杜莉!我听到杜莉的声音!”

    岑今立即追上去,而地下室里混乱的惨叫和哗啦水声越来越响亮,陡然达到高潮,让他产生一种整个城中村在瞬间活过来的错觉,仿佛一天进入了最忙碌的时刻,通过下水管道似乎还能听到各种机器轰鸣的动静。

    他不时回头看身后的下水管道,有一次被热油滴到手背,瞬间起泡、通红和发痒。

    岑今转过头去寻找杜婶,见她站在前方八米远的地方一动不动,等走近了就发现她全身幅度剧烈地颤抖,心中顿生不详的预感,放慢脚步,悄悄靠近,只见杜婶直勾勾望着前方,脸色苍白而牙齿咯咯响。

    他顺着杜婶的视线看去,瞬间瞳孔紧缩,背脊生寒,只见前方是一个篮球场大小的空地,约莫三十米高的天花板悬着无数的铁链,链子下边牢牢锁住一只巨大、混沌而邪恶的恶心怪物。

    这怪物大体呈透明的黑色,外面一层透明的黑色表皮,里面则是层叠的、白花花的脂肪,外观是一个巨大的臃肿的人形,下半身被厚厚垂下来的脂肪遮住,上半身非常混乱,像一堆黑色的线条胡乱涂上去,可是仔细看,却能发现那堆黑色线条都是人类的躯体。

    人类的肢体互相黏连长在一块,比如岑今正面的那个中年男人,整个人头脚相连,脊骨好像被溶化了一样,形成一个椭圆的圈,旁边有一个老年人的半边肩膀跟中年男人的腹部黏在一起,下肢弯折到肩膀,一条腿弯成一个圈,而他的头颅穿过这个圈……

    如非亲眼所见,根本想象不到这种姿势怎么长成的。

    一旦见到,整个人就会被恐惧笼罩,就好像正常人盯着任何一种生物的畸形部位都会莫名产生恐惧,不是因为歧视,而是出于某种对生物躯体超出常规生长的共情恐惧。

    当一个人习惯某种生物的躯体模样,忽然发现它异化畸变成另一个模样,哪怕只是多长出一只爪子都会感到深深的惊悚,因为它打破了人类大脑的常规认知,使人们陷入混乱、未知,由此带来难以磨灭的恐惧。

    眼前这具怪物堪称畸变例子的集大成者,它的上半身像一个灌满强酸的大冢,经年日久溶化坟墓里的人类,肩膀的位置是两个高高耸起的人头塔,像挂在耳垂的耳环。

    一个头颅三只眼睛,面貌极为丑陋,正在沉睡,嘴巴的位置被一根铁制水管贯穿,里面发出哗啦啦的水声,透过透明黑皮和厚厚脂肪隐约能见到滚烫的热油从上面倒进去。

    一旦倒进滚烫热油,怪物的腹部内就会发出凄厉的惨叫,在地下室里循环回荡。

    杜婶在旁呕吐,死死抠着手臂,精神受到极大冲击,濒临崩溃,已经没办法起身去寻找杜莉。

    岑今也作呕,忍着毛骨悚然的感觉仔细辨别杜莉。

    此时楼上停止一波灌油,惨叫停止,地下室恢复死寂般的安静,岑今来到这怪物面前,惊觉它身形比刚才远处观看更巨大。

    围着怪物走了一圈,岑今终于在它的后背看到闭目沉睡的杜莉,她就蜷缩在尸堆里,一只脚快陷入怪物躯壳里。

    他赶紧跳上去,落地脚一滑,差点摔倒,只好双手并用地爬上去,来到杜莉面前探她的鼻息,还活着,便将人抽出来背在身上跳下去,准备离开时,看到最外面尸堆里还蜷缩几个小孩、两个青少年。

    岑今犹豫几秒,把杜莉放到杜婶身边,回身继续救人,直到拔出最后一个小孩,准备跳下来时,面前一张近在咫尺的脸突然睁开眼。

    那双眼直勾勾盯着岑今和他背上的小孩。

    岑今下意识屏住呼吸,却见这张脸猛然爆发凄厉地尖叫:“救我——救救我!!”

    没死?

    岑今吓了一跳,低头看到他下半身被已经被完全融化进肉山里,成为一堆脂肪,正常人绝对失去生命体征。

    果不其然,在岑今试图将他拔出来时,看见他和怪物相连的腰部位置里的血管,已经在怪物身上扎根,强行拔出还流出一堆脓水和肉块。

    仔细看,却是已经烂掉的五脏六腑。

    岑今连忙松手,跳落地上,瞪着那人满脸痛苦地尖叫着‘救我’,约莫三分钟后,陷入沉睡,饱受刺激的大脑开始转动,所以刚才突如其来的‘救命’是神经反射?

    他小心后退,继续寻找还能救活的人,试探几次,确定大部分人都已经死了,那些惨叫和求救都是死前的神经反射,可是细思极恐。

    他们被吞噬的时候是不是还活着?

    原本正常的生活,突然某天醒来,置身于一个黑暗的地方,身边都是可怖的尸堆,于是拼命地挣扎,却无人帮忙,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一点点的溶进巨大的怪物躯壳里,感受着滚烫热油当头淋下,感受着身体一点点的溶化、消失,感受着骨头溶了、脏腑烂了,连肉也像大太阳下的雪糕那样烂掉。

    逐渐感觉不到疼痛,恐惧到极点和爆发的求生使他们拼了命地求救,声音被绵长的、空旷无比的地下室吞噬。

    这些人最后或许不是死于身体溶化,而是死于绝望。

    岑今的共感越来越强,当他思考到这里时,便瞬间被那股绝望笼罩。

    他不敢多留,来到呕吐不止、精神崩溃而呆滞不已的杜婶身边,想了想,将她打晕,连杜莉等人都送进林中小屋,让李曼云他们帮着照顾。

    怨童扒着门口看到外面的怪物,顿时耸起肩膀,面露敌意和贪婪的食欲:“黄毛,我想吃它。”

    黄毛:“你还学会点菜了?”

    怨童:“你都不肯我们吃西王母。”

    黄毛:“只要你们考试及格、工作进展有所突破,我肯定给你们奖励。”

    怨童撇嘴,就为了这口奖励,它最近很拼命地学习。

    黄毛问:“认识这东西吗?”

    怨童摇头:“混乱邪恶,不像正统的神明,可能是人造的诡异。”

    黄毛挥手:“回去吧。”

    怨童:“你呢?”

    黄毛指着怪物说:“死者就该入土为安。”

    怨童缩肩膀,感觉黄毛准备变态了。

    “你小心,注意安全。”

    岑今应了声,从里屋拿点东西出来,怨童关上门,林中小屋消失,地下室里剩下他跟那只怪物。

    他打开手机录像,同时观察一圈地下室,刚才没仔细看,这会儿才发现上面一些铁链没有困缚怪物,但是制成垂吊灯盏,里面装满油。

    墙壁中间被凿空,摆放一圈的白色蜡烛。

    他将录像发给图腾,几秒后收到回复:【你在哪?】

    【平西村。】

    【主任让我立刻报警,通知机构,他说这件事有点麻烦……刚才看了你发来的信息,主任说这确实是一个新兴的邪.教,信奉多神论,但又认为所有神明都是一个主神化身。

    分别融合海地的伏都教、泰国马来西亚等的巫毒和降头术,还有新婆罗门教和佛教,崇拜死亡和诅咒,非常混乱邪恶。

    它兴起的时间大概是二十年前,发展迅速,很快遍布东南亚,到处兴风作浪,由于喜欢邪祭而被机构定义为邪教,官方几次大规模严打后,这个新邪教已经销声匿迹约莫十年,没想到还能在新海城见到。

    看状况,它在平西村的邪祭进行有一段时间了。】

    【他们信奉的主神是谁?】

    【阿修罗王。】

    阿修罗起初是婆罗门神话里的恶神,和天人对抗,后来被吸纳入佛教,成为天龙八部众之一。

    最出名的故事就是阿修罗和帝释天不死不休的战斗。

    图腾继续发来一段信息:【所以这个邪教又称为非天。】

    阿修罗直译过来的名字就是‘非天’。

    岑今的手机怼着中间的怪物直拍:【这东西是邪祭产品,阿修罗王?】

    【阿修罗王九头千眼,九百九十九手脚。】

    岑今抬眼看去,眼前的邪祭产品一个巨大的头颅,面上三眼,身上堆叠无数人头和人躯,但它们都在溶化。

    如果溶化到最后只剩下眼睛和手脚,说不准够千眼和九百九十九手脚。

    ……等等,好像不太对。

    岑今想起杜婶祭拜的黑色头骨来源于卡莉女神的项链,还被一具黑色干尸袭击,明显跟非天邪教供奉的阿修罗王无关。

    所以,不是同一波邪教?

    图腾:【官方已经调派一组特攻队过去,你快点离开,找个安全地方躲起来。】

    岑今回复一句感谢的话,结束通讯,耳朵动了动,转身看向地下室入口处,那里有油滴声、风声和脚步声,有人下来了?

    他没闲着,抽出把铁锤就冲上邪祭产品的头部,往下眺望,离地二十米左右,然后高高举起铁锤,‘砰’地巨响,将铁管砸出一个大洞,里面顿时流出一管半凝固的油脂。

    随后他撕下衣服缠在手上,抓住铁链猛力摇晃,地下室‘哗啦啦’作响,灯盏上的油全部倒下,被油浸到的部分人躯发出痛苦的呻吟。

    黄毛垂眼,微弱的手电筒灯光照在脸上,没有表情,看不出此刻的情绪。

    地下室入口的方向,细微的脚步声停止一瞬,很快再度响起,由远及近,越来越响亮,约莫百米远便能听到他们狂奔而来的急促脚步声。

    人未到,烛光先亮起。

    黄毛挑眉,见悬挂半空的白蜡烛全部点燃,驱散地下室的昏暗。与此同时,十来名婆罗多人出现在广场入口处,中间走出两名穿橘红色僧衣的婆罗门僧侣,一个着黑色纱丽的女人从两名僧侣中间走出。

    一见邪祭产品身上的人躯哀嚎,女人疑惑,严厉呵斥:“怎么回事?”

    身后有人赶紧回答:“这些人躯还残留生前的神经反射,一被热油浇灌就会惨叫,对我们的计划没有大碍。您放心,声音传不出去,一些活人躯也逃不了。”

    他们对话全程汉语,听不出口音,可见要么在华夏潜伏多年,要么早对华夏有所图谋。

    不论土地还是人民,都属于入侵。

    岑今垂眼看着脚下一颗人头,五官具有明显的婆罗多人特点。

    换句话说,邪教不仅残害华夏人民,还迫害了原来住平西村的婆罗多普通人。

    下面又有人问:“您打算如何处置葛俊辉一家?”

    女人:“喂了他们一家三口十几年的尸油,差不多可以回收了。”

    问话的人显然不知这回事,颇为震惊:“您意思是?”

    女人:“他们是下一具阿修罗王的基体,而这一具,就快出世了。”她停下脚步,指着人堆里一个凹坑:“这是不是少了一个人躯?”

    还没等其他人回答,两名僧侣对视一眼,忽似飞燕,轻盈地掠到邪祭产品的头顶,二话不说攻向岑今。

    岑今举起铁锤回应,招式大开大合,拳法刚猛,却被对面两名僧侣过于刚柔并济的体术牢牢锁死。

    一个大幅度后仰,岑今避开扫来的腿,翻身直面一记柔软缓慢的右拳,下意识躲开,与之险险擦过,不料那手臂里的骨头仿佛浸水的棉花,猛地拐弯捶向岑今面中。

    乍然刚猛至极的一拳打得岑今有些眩晕,来不及思索,全凭直觉和肌肉记忆,快速闪避绵密的拳法,眼疾手快地抓住攻击而来的一拳,掌心震痛,感觉手臂骨头发出牙酸的咯吱声,岑今反手将那名僧侣用力拽出去,并在对方撞向同伴时施加重力,旋身重力一锤。

    ‘梆’地声响,那僧侣的后背心被捶出大片灰尘。

    随着两记重击,俩僧侣齐齐坠地,地面被砸出一个凹坑,瞬间龟裂出一个直径两米的网状圆。

    女人仰头:“朋友,或许我们能和平聊一聊。”

    铁锤的一端落在邪祭产品的头顶,黄毛手肘撑着铁锤杆,垂眼俯瞰下方的邪教人员,轻声问:“你是葛俊辉出轨的婆罗多高种姓女人吗?”

    女人:“你是谁?”

    黄毛:“葛俊辉前女友的弟弟。”

    女人叹气:“看来我们之间不能维持和平。”

    黄毛的眼瞳缩小,询问:“你是谁?”

    女人摘下包裹在身上的纱丽,露出短上衣和紧身长裤,手腕、脚腕和额头都戴了华丽的金饰,项间佩戴珠光璀璨的青玉珠,面貌艳丽而颈部呈黑色。

    她做出一个瑜伽体术的邀武动作,抬眼说道:“大阿修罗王:罗睺。”

    天龙八部众四大护法神之一,佛国四大阿修罗王之一,好战恶神,罗睺阿修罗王。

    阿修罗男性皆貌丑,女性则貌美,而佛国四大阿修罗王全部为男性,眼前这一个却是女人,说明她不是传闻中的阿修罗王。

    岑今在她身上感觉到大海般深沉的精神污染,说明她确有可能是一只大阿修罗王。

    换句话说,这邪祭竟然真的搞出一只阿修罗王。

    罗睺阿修罗王脚尖一蹬,如离弦之箭弹向岑今,后者握住铁锤,俯冲而下,对准她接连使用重力掌控、重力强压,而后一个铁锤重击罗睺阿修罗王的腹部,并迅速降至她下方,再一记铁锤重击,将其送上邪祭产品的头顶。

    黄毛径直下坠,望着脚尖轻盈落地的阿修罗王,知道刚才的两锤对她来说不痛不痒。

    阿修罗王本来就好战,战斗力超群,再加上这女人擅长瑜伽体术,那玩意刚柔并济,练到极致能够自由调整身体的呼吸心率和脂肪分布等,完美克制他的刚猛攻击技巧。

    所以他没打算硬碰硬,从一开始就没想过正面刚。

    黄毛落地,转身一溜烟奔向入口。

    罗睺阿修罗王被他不按套路出牌的举动弄得有点懵,见他逃跑,以为是一个胆小鼠辈,知她名号便吓得狼狈逃蹿,不由冷笑,随手自黑雾中抽出一柄锋利的拳刃,便朝奔跑中的岑今后背投掷而去。

    ‘咻’地声响,那柄婆罗多特有的冷兵器划破空气直奔岑今,岑今头也不回地旋身甩出铁锤,与之相撞,擦出剧烈火花。

    就在那柄拳刃自眼角擦过去时,岑今反手握住这柄长约一米的拳刃,被巨大的惯性力带着向前滑了四五米,而他没有强行制止拳刃,而是借力旋转五圈使拳刃产生更巨大的惯性力之后,将其猛力甩出去。

    拳刃化作一道银光,发出鸣金之声,‘策’一声割破冲过来捕捉他的婆罗多人,直刺罗睺阿修罗王的面门。

    阿修罗王侧头,拳刃擦过她的耳朵,看着仓惶逃亡的黄毛,她露出嘲讽的笑。

    正要再出手,忽听刺耳的声响自头顶传来,接着是哗啦水声奔腾直下,她的目光定在右前方破了大洞的管道上,眼角余光瞥见那柄飞出的拳刃斩断无数灯盏,数十明灭的火芯掉在邪祭产品身上。

    轰隆隆——!

    大量的热油自下水管道溅出,喷得满地都是,无数人躯条件反射地发出凄厉的惨叫,数不胜数地‘救救我——’充斥整个地下室,直到火芯舔到热油——

    砰!!

    巨响轰鸣,燃点堪比汽油的动物油一碰到明火剧烈燃烧,烈火瞬间遍布整个地下室,火舌气势汹汹直蹿出地下室,将两名僧侣和十来个婆罗多人烧成干尸,而那群被邪祭产品吞噬的人躯竟然在高温烈焰下露出平静的面容,不再发出痛苦的哀嚎。

    火焰中,罗睺阿修罗王美艳的面孔露出极恶愤怒相:“黄毛——!!”

    黄毛脚底抹油,头也不回。

    BOOM——轰然爆炸,火焰疯狂乱窜,下水管道纷纷被砸开一道拳头大的口子,溅出的滚烫热油一碰到火焰真正应了‘火上浇油’的成语。

    岑今跑出大楼,身后的大楼轰然倒塌,地面震颤,彷如地震,他赶紧爬上高楼屋顶,在楼上蹦跳着跑出平西村。

    黄毛就像个瘟神,每跳过一栋楼,那栋楼就发生剧烈爆炸并倒塌,很快整个平西村置身火海。

    楼里跑出全身着火的邪教成员,被岑今挨个踢回去。

    全村几百上千人,没一个华夏人,可见平西村已经被彻底蚕食。

    岑今远远听到警笛声,想了想,把几个地下室救出来的人放在比较显眼的草坪,便没入黑暗中走了。

    ***

    此时烈火源头,一股气流平地而起,逐渐扩大,形成飓风刮出一片空地,后背大片烧伤的阿修罗王站在飓风中心,獠牙刺穿红唇,面貌狰狞,透着诡异的美感,而目光狠戾阴沉。

    她拔出拳刃,转身一刀劈裂被烧毁的邪祭产品,侧过头,对着空气轻声说:“453号产品失败。”

    空气中燃烧的火焰发出‘噼啪’声,似响应她的回答。

    罗睺阿修罗王捡起完好的纱丽披在身上,转眼离开地下室。

    ***

    深夜,岑今回到杜莉家,将两人都安置好就去厨房倒热水,里面的黑色干尸被吃得渣都不剩。

    他背靠洗碗池,下水管道发出咕隆声,缓缓爬出一条黑色触手扑向岑今的后背,‘咄’地声响,直接被一柄菜刀钉在原地。

    “能说话吗?”

    “……”

    黑色触手一动不动,死了一样。

    “不提那只黑色干尸是我杀的,我还养了不少诡异,还喂它们吃各种高危诡异,说实话像你这样的,顶多是一根辣条,就那种不卫生的零食懂吧。”

    黑色触手偷偷扭动,试图挣扎离开。

    “弄点地沟油炸一炸,味道应该还行。或者切成生鱼片,蘸点酱吃。当然不是我吃,给我养的几只小诡异吃。”

    黑色触手嗤之以鼻,觉得这黄毛张口就来,没点基本常识,诡异怎么可能乖乖被人类养?

    除非这人类是个比诡异还恐怖的变态。

    可是看样子不像,他也住花巷里,而这地方很干净。

    岑今喝完一大杯水,出去外面一会,再回来领着怨童一起,原本扭来扭曲的黑色触手瞬间僵硬。

    怨童:“叫我干嘛?”

    岑今:“吃了它。”

    怨童:“你有病,它好脏。”

    岑今:“洗洗炸完能吃,味道跟薯条一样?”

    怨童:“真的?”

    岑今面不改色地应是,怨童一把抓起黑色触手,用力将其拽出,然后两人一起听到黑色触手嘤嘤哭泣:“不要吃我,我能说话。”

    怨童怒斥:“闭嘴,食物没有资格说话。”

    黑色触手连着哭嗝和饱嗝一起打,不敢说话,然后被一把菜刀挑起头,率先看到一头黄毛,然后是一张白净清秀的面孔,不由抖得更厉害。

    这就是那个怂恿诡异吃掉它的变态,过于恐怖。

    “别吃我,我能干活。”它哭得凄惨,全身拧成一团,像块湿哒哒的抹布,也很像刚从水里弄出来的湿漉漉的蜂窝煤。“我吃得少,干活特勤快……”

    它越哭越伤心,觉得自己特别惨,好不容易从那么恐怖的地方逃出来,沿着那么复杂的下水道一路爬,每天只能吃点冲下去的残渣、老鼠和虫子,好不容易发现一具死透了的诡异,刚吃饱就遇到变态。

    岑今看着这颗像液体的黑煤球,努力找半天,最终放弃寻找它的五官。

    “你叫什么?从哪来?有什么能力?能赚钱吗?有没有主动或被动地害过活人?”

    黑色诡异晕乎乎,随便挑了个问题:“钱是什么?”

    “……吃了吧。”

    怨童龇牙,黑诡异尖叫:“我超会疏通下水管道!”

    “我们海内昆仑内部机械装置非常先进,不会出现下水管道堵塞的情况。”

    黑诡异肉眼可见地蔫了。

    “不过我们缺打扫精密机械装置的人才。”

    “我可以!”黑诡异瞬间支棱起来,骄傲地说:“以前镇里哪家电器坏了,都是我去修的。”

    岑今敲着流理台:“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它们都叫我黑煤球,我来自巴迦岭一个小镇,好不容易才跑出来,从来没有害过活人。”

    岑今端详着黑煤球,会说话但本身精神污染很少,保有理智可是弱小,从未害过活人,不太符合机构对诡异等级的定义。

    一般来说,等级高、类人且凶猛的诡异才会保有理智,或者像怨童这种处于神明领域而被污染的特殊诡异才能说出条理清晰的话。

    巴迦岭是什么地方?

    没听过。

    岑今让它跟怨童一起回海内昆仑,后者目光哀怨,他只好说明天买两份薯条补偿,才让怨童勉强高兴起来。

    收完黑煤球,确定花巷里再也没有诡异,岑今才放心。

    这时图腾来视频电话询问:“平西村大火,你们没事吧?”

    岑今:“没事,人救回来了,谢谢师兄关心。”

    图腾点头,没有多问平西村的事,转而说道:“十主任明天去你那边一趟,估计会带几个调查员过去例行问话,顺便帮你亲人解咒。”

    岑今大松一口气:“太好了,多谢师兄。”

    图腾:“不用。还有一件事得跟你说,快月考了。”

    岑今有些萎靡:“我知道。”

    他早就盘算好月考的安排,文化课满分通过,专业课和体术课低空飞过就行,因为之前好几次为了兼职而错过全勤,平时分这关估计过不了,所以他没想过拿奖学金。

    “不,你什么都不知道。”

    “?”

    “月考不重要,月考后的亚洲小组对抗赛才是重点,到时我们几个还是同一小组。”

    “什么对抗赛?”黄毛懵逼。

    “明年首届全球竞技交流赛,今年就开始准备淘汰赛制了。七月中旬开始暑假,开启亚洲区的小组对抗赛和个人竞技,分别攒小组积分和个人积分,跟世界其他大型运动竞技赛赛制差不多。”

    图腾说:“你去论坛看,上面讲得很详细。估计周一开学会公开小组对抗赛通过申请名单,王灵仙是组长。”

    “等等——”他没想参加。

    “小组全员名单已经填报并提交……你有问题?”

    “弃权会被学校劝退吗?”

    “……不会。但王大仙会带他两把定制手枪半夜爬窗,优雅地坐在你的床头,问你二选一。”

    “出过人命吗?”

    “没有。他二选一的内容是吃枪子和一百万现金。”

    黄毛顿时残容悲色。

    图腾见状颇为疑惑,按理来说,黄毛不该欣喜若狂?

    他将疑惑问出口,听到岑今回答:“给出一百万现金的意思就是拒绝真的会被枪毙!”

    王大仙太残暴了!

    黄毛很丧气,有气无力地告别图腾,挂断电话,沉重叹气,其实就算王灵仙不威胁、还给钱,给再多他也不会答应。

    大钱令人失智,下场不是铁窗泪就是村头听唢呐,当然竞技交流赛事没那么严重,但是一旦拿了钱就必须全力以赴,问题就是他做不到。

    赛事的发令枪一响,从今年七月持续到明年六月末,轰轰烈烈直到九月底才结束,必须得充满激情、永远热血的人才能办到。

    “我不行啊。”黄毛喃喃自语:“还得打工,没有精力,哪来的时间参加。”

    就算时间充裕,他也没这份竞技精神。

    挠着脖子,黄毛帮杜婶整理一下房屋就回自家睡觉。

    第二天天一亮,岑今回到杜婶屋里看杜莉情况。

    杜婶已经醒来,精神恢复大半,同他说杜莉至今没醒,今早眉心突然长出一道红线,越来越长,现在到鼻梁和发际线,就怕红线很快贯穿杜莉的脸。

    “红线的部位,皮肉裂开,虽然伤势很细,但我心慌,总觉得这条红线一旦蔓延到下巴,就会把杜莉整个头剖成两半。”

    杜婶不是错觉,连岑今都觉得这条红线很凶邪。

    “您放心,大师很快就来了。”

    说人人到,十刹海领着两名调查员敲开杜家的房门,被领到杜莉面前查看她的中咒情况,两名调查员则随手记录。

    “红线什么时候出现?”

    “一个小时前。”杜婶说。

    “她醒来过吗?”

    “没有。”杜婶问:“大师,您知道我孩子是怎么回事吗?”

    十刹海:“中了血咒。”

    岑今蹲在房间角落,闻言腹诽,血咒这名字听起来就是很烂大街的设定。

    “知道咒术类别就能解了吗?”其中一名调查员问。

    “血咒分很多种,不同宗教之间的血咒还不一样,这是伏都教用于男女之间的恶毒咒术,以血为引,红线为刃,起初是身上出现细线一样的血痕,渐渐布满全身,剧痛绵密,不亚于千刀万剐,当然最后全身被片成一千块,也确实如此。

    所以这种血咒又名:情人结。”

    黄毛内心吐槽:这种烂俗谐音梗跟千刀万剐有什么必要联系吗?

    十刹海:“但这不是该咒术最恶毒的地方,其恶毒之处在于咒术可以转移给情人。因为这种血咒通常用于情人不忠,出轨者被下咒,或转移给第三者、或祸害无辜者,被转移咒术者的死法是头部劈成两半。”

    调查员:“出轨者呢?”

    十刹海:“看下咒者的心情。”

    调查员:“这咒术不是恶毒,是恶心。”

    十刹海摘下他的菩提佛珠,自杜莉指腹掐出一滴血,往她红线的上下两端各抹一横,旋即竖起降魔印。

    “你知道中咒者最后还会被回收吗?”

    岑今抬头:“什么意思?”

    十刹海瞟他一眼,说:“中咒者死后,躯体还算完整,会被下咒者带回去做成尸仆。婆罗多有食人、人祭等文化,由此发展出来的咒术既有祈福平安,也有操控死者的功能。

    这咒术结合古婆罗多咒术和伏都教的巫毒术,两者都有操纵中咒者做尸仆的作用。

    所以小姑娘一度失控,反抗你们,执意回平西村地下室,只是被操控了。

    ……结合黄毛同学的描述,我大致做一个猜测,‘非天’邪教卷土重来,试图人为制造阿修罗王,就是黄毛你拍摄视频里的混邪产物。

    那些邪物需要大量人命来填,还需要足够大的场地、人力和时间,很容易被人发现从而遭到机构和官方双重打击……除非随即挑选下咒,并有正当理由而官方和机构追究起来都困难的下咒。”

    岑今:“跨国。情杀。”

    “聪明!”

    十刹海抽出几张纸巾很快折出一个纸娃娃,将杜莉的血划在上面,祝咒几句,便将纸娃娃放在杜莉眉心处,而惨白的纸娃娃很快被鲜血洇湿。

    “国家主权第一,所以跨国案件最难调查,机构没有正当名目也不能随意插手,尤其这几年,各国都防备机构中立人员进入领土……话题偏了,拉回跨国情杀这两点。

    首先男人嘛,人渣居多,当然在场我除外。

    东南亚那个市场大概全球闻名,每年多少男的旅游出差趁机跑那边玩出轨找刺激,哪怕各种文学影视一遍遍提醒降头术、蛊术的残酷,还是有人心存侥幸。

    这邪教组织就是利用人渣的侥幸心理,然后分布东南亚各国旅游地,和男的,也有女的,人渣有时不分性别,一方故意谈情钓人,另一方故意被钓,然后顺理成章中咒。”

    十刹海拿下杜莉脸上的血纸娃娃,将其撕成两半说道:“咒解完了。”

    好快。还简单。

    岑今诧异,心中对咒术生出一点兴趣。

    不过,“您怎么这么肯定这邪教在培养阿修罗王?也有可能只是想养出强大的尸仆。”

    “因为我当年苦修,顺便参与打击围剿邪教犯罪活动,见过他们培养出来的一只阿修罗王。”——

    作者有话要说:

    科普时间:

    婆罗门和印度神话里,帝释天、阿修罗都是比主神湿婆等,低一级的神,而且会死,只是寿命比较长。

    帝释天跟阿修罗打架输了,就会去找主神帮忙。

    佛教也是吸收婆罗门神话的嘛,所以帝释天阿修罗就成了天龙八部众。

    各有各的传说,一部分来自印度神话,一部分来自佛教。

    你们当成这两个教一直在battle,两边神明都被拉去给自家神明抬咖。

    第73章 月考(1)

    “罗睺阿修罗王?”

    十刹海投去诧异的一瞥:“你知道?”

    角落里的黄毛:“我昨天遇到了。”

    十刹海:“你怎么从她手里逃出来?”

    黄毛:“他们在村里炼制很多动物油,间隔大概20分钟浇灌一次,我放了把火,趁机逃出来。”

    十刹海:“原来那把火是你放的,哈哈哈黄毛同学你惨了,罗睺阿修罗王是所有阿修罗王里最记仇的,她一定想方设法找到你复仇。”

    黄毛耷拉着眉眼,感觉连头发都失去光泽。

    十刹海安慰道:“你可以住学校,她还不敢明目张胆得罪机构。不过她在华夏领土搞事,估计没那么轻易被放过,捉捕通告应该很快下达各个部门,你躲上一个月就行。”

    黄毛心想他还得兼职啊。

    “不过,我当年遇到的阿修罗王不是罗睺。”十刹海说道:“他叫婆雅,四大阿修罗王之首。当年被机构联手重创,镇压在佛的诞生地菩提伽耶下面,成为婆罗多咒术师和佛僧修行的力量泉源。

    阿修罗王本来只是天人,跟神明还有差距,放到机构的诡异体系里,大概是三到四级高危诡异。”

    “三四级高危诡异怎么作为力量泉源?”

    岑今有些不明白,按照机构的学术科普,只有灭世级神明才能改造人类的天赋和物种,哪怕四级高危诡异距离进化成神明只剩区区两阶,仍有天堑之别,故其精神污染不能如死神那样为人类所利用,反而会污染人类、促进人类发生畸变。

    “这里面涉及到婆罗多神话体系和宗教,说来话长,你要特别感兴趣就自己去论坛的学术版块找,里面还有传奇大佬鞭辟入里的论文。”

    十刹海顿了顿,继续说:“总而言之,出于婆罗多神话体系的特殊性,他们那边至今没有死神,一直靠逼近于神明的高危诡异激发超凡者,所以婆罗多咒术师数目最多,但是顶尖的超凡者寥寥无几。

    目前全国只有一个传奇大佬,也是婆罗多教大祭司、特殊兵种咒术师大师长商摩罗……不过今年大爆冷门,婆罗多教出现一个超凡之术进入序列前60的天才学生。”

    岑今:“咒术师不是超凡者?”

    十刹海:“类比蛊术和藏密秘法,普通人也可以学,但是超凡者可以完全发挥出秘技的威力。”

    岑今懂了,眼尖地看见杜莉醒转,赶紧提醒杜婶,后者扑上去关切询问。

    杜莉抱着昏沉的脑袋迷惑询问:“妈?小今……这些是什么人?”

    杜婶说是救命恩人,一激动就想下跪感谢十刹海,被拦下来并叮嘱之后好好补身体就行,不会有后遗症,记得远离渣男,虽然人渣已经炸成灰。

    嘱咐完这些,十刹海带两个调查员出房间,等杜婶出来便做些例行调查记录。

    问完杜婶就轮到岑今,调查员快速过一遍基础问题,最后才来到重点问题,关于地下室的具体布置、看到邪祭产品的七情六感,包括是否跟罗睺阿修罗王正面对峙,如何从她手中逃脱,以及为什么决定点火。

    十刹海和两名调查员都找把椅子坐下来,只有黄毛一出来就惯性地找个角落蹲下来,抠着掌心一一回答问题。

    “地下室具体布置有视频,可以现在发给你们。看到邪祭产品的共情是绝望和恐惧,很想逃跑,但是当时还有其他人还活着,做不到丢下他们跑路,所以一一救出去又返回。

    最后一次返回,遇到罗睺阿修罗王。”

    调查员:“最后一次返回原因是什么?”

    黄毛:“放火。”

    调查员逼问:“为什么放火?放火时的情绪是暴戾还是兴奋?”

    黄毛:“想解放人躯,让他们入土为安。”

    记录的调查员愣住,他们一路最好奇放火烧平西村的人是谁,调查结果显示一名密大新生嫌疑最大,便试着剖析黄毛这个人的心理和成长,就为了测试他目前的心理和精神状态。

    他们想过最好的情况就是学生出于同类被害而产生极端的愤慨,才会在平西村放那么大一把火,若照这条结论分析下去,可以佐证影响学生情感中属于人类的因素占比较大。

    他们会在调查报告中盖章学生状态‘正常’。

    最差的情况便是学生出于对战争、屠戮诡异的狂热,面对武斗、流血等暴力方面产生暴戾与兴奋交织的狂热情绪,说明他深受诡异精神污染影响,负面情绪逐渐压倒人类的理性,状态‘失控’,那么学校就需要对该生的心理和精神加以干涉。

    调查员在来路上做这些假设分析并非无的放矢,曾经就有天赋出众的大三学生接连参加几次大诡异围剿行动,最后心理扭曲、精神崩溃,变得嗜杀成性,叛逃离校,不仅到处屠戮无辜,还吞噬诡异,变得不人不鬼。

    经此案例,之后学校都会特别关注学生在围剿诡异过程中的特殊表现,比如此次事件中,平西村大火或与密大新生有关,便立即引起机构的警惕。

    列出四五套结论分析,就是没把‘人躯入土为安’放进纵火理由,甚至想都没想过。

    黄毛垂着眼皮继续说:“心情的话,一半跟人躯一样,绝望恐惧。”

    调查员看着丧里丧气的黄毛,忽然产生微妙的心态,在记录本上面写下‘共情能力强,易受污染’,接着询问:“你应该知道作为人躯,他们早已死亡,残留的痛苦和绝望来源于诡异的精神污染。

    它融合人类的同时,也吞噬了他们的情绪,没有立即消化,人躯的求救只是死物残留的肌肉记忆。

    你眼中的解放、入土为安,对人躯来说,毫无意义。”

    调查员就差直白地说出‘你多此一举’的话,他不是不赞同学生对死去的无辜者的同情,但是遇到实力差距悬殊的阿修罗王还坚持回去,这就过于意气用事,行为和判断能力受共情而来的情感支配。

    假如遇到能力特殊的高危诡异,还会被利用。

    “你明白吗?”

    黄毛垂下头,盯着地板砖缝,闷声回答:“明白。”

    “那么,另一半的心情是什么样的?”

    “说不清,情绪低沉,挺难过。”

    “你分得清那么复杂的情绪?现在还记得当时的情绪?”

    “不是……”黄毛迟疑:“很简单吗?”

    调查员闻言悄悄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看向十刹海,后者盯着岑今,脸部微表情也有点动容。

    不怪他们惊诧,须知超凡者面对诡异的精神污染,多少会被侵袭,最先受影响是大脑,影响精神,其次各种激素分泌参吃不齐以至于心理出现问题。

    很少有人未经训练,还能在高危诡异的精神污染中清醒地记得情绪变化,不仅分得清哪部分情绪受污染、哪部分情绪属于自己,还听从自身情绪做出判断,理智行事。

    调查员在记录本的评价后面添加两个字‘悲悯’,痛苦绝望的情绪受人躯污染,低沉难过的情绪是自身对无辜者所受苦难的悲悯。

    出于悲悯之心,而尽余力,解放已死之躯,倒是有些传闻中的圣人的行事风格。

    内心哂笑,调查员将这莫名其妙的思路打碎,心想哪有圣人,不都是各个神话体系里编写出来唬弄人类的故事吗?

    什么舍身饲虎、受难而死,只是神明为了满足野心而编纂出来的谎言罢了。

    调查员紧接着,在‘悲悯’后面添加‘介于理智和情感之间,易受污染,也容易摆脱污染’。

    听说黄毛是谈判专业,往这方面稍加训练,以后往诡异面前一开口,岂不声泪俱下、感人肺腑?

    “你是依靠动物油和明火爆炸才摆脱阿修罗王的吗?”

    “当然。”黄毛慢吞吞说:“我打不过她,她体术很强。”

    十刹海呵呵笑:“没关系,回头主任给你们班开一个古瑜伽体术,保准刚柔并济,下次打爆阿修罗王的狗头。”

    黄毛没吭声。

    调查员很想吐槽,就算古瑜伽体术修炼满级也不一定打得过阿修罗王,三四级高危诡异对一个新生来说,就跟开局要求仅穿一条裤衩的小兵去杀满级boss一样,难度地狱级别。

    何况眼前这黄毛无论超凡之术还是学校平时分的排名都很落后,本身实力不济,天赋不是特攻和调查那方面的,可别给十刹海祸害了。

    如是想着,调查员决定私下劝劝十刹海。

    主要问题结束,接下来便是反复询问岑今跟罗睺阿修罗王的打斗细节,试图从侧面分析出罗睺的个人特点。

    一通例行盘问下来,时间已经是中午,岑今才算通过调查,送走十刹海三人,又去慰问杜莉,后者没有中咒后的记忆,算是这段时间以来最好的消息。

    确定杜莉平安,岑今准备离开。

    杜婶送他到门口,稍许犹豫后说道:“国家公布的新世界,婶也知道,还特意深入了解,知道有一些特殊部门专门处理诡异事件。婶知道刚才那些人跟特殊部门有关系,而且看你处理诡异很熟稔,婶就猜到你可能在做危险的事……

    当然我不是干预你的选择,只是希望你注意安全。

    不管怎么说,花巷里永远都是你的家。”

    岑今定定地看着杜婶,半晌笑着说:“谢谢婶。”

    ***

    周日上午十一时,新海城机场特殊通道口被提前清场,出口位置十来名统一正装的新海城政府接待办工作人员,为首却是新海城编外特殊部门调查组组长,旁边站着不耐烦地扯领子的叶胜英。

    组长呵斥:“叶胜英,你态度端正点,别让人看笑话。”

    叶胜英:“谁敢笑?”

    组长:“人当面不笑,背地里嚼舌根,上论坛匿名哔哔,败坏华夏分校形象,你看你能怎么办?”

    叶胜英沉默片刻说道:“找水军刷回去。”

    组长:“……”

    叶胜英忽然吹口哨:“别瞪了组长,尊贵的外宾到了。”

    组长赶紧转身,看着亮起绿灯的通道,里面鱼贯而出一行人,约莫两百人,除了领队老师,其余便都是年轻的学生,分别来自立本、南朝鲜、婆罗多和暹罗。

    这是主要的大分类,其实小组里还有其他亚洲国家成员,只不过人数太少,有的一个国家就一个学生,便干脆编入其他国家小组。

    两百多名外宾老师和学生中,有一半来自婆罗多分校,另一半来自总校,都是各自国家特别选拔出来参加亚洲小组对抗赛的学生。

    由于赛场在亚洲,且亚洲第一次小组对抗赛安排在华夏,所以亚洲各国学生落地新海城分校,叶胜英他们就是来负责接待的。

    组长率先迎上总校总带队老师和婆罗多分校总带队老师,先后伸手言笑:“奥利塔先生,班加罗尔先生,欢迎来到华夏新海城,希望你们接下来能有一个很好的体验。”

    总校总带队老师奥利塔比组长高一个头,目光掠过他在身后的人群里寻找,最后定在叶胜英身上,多看了几秒,猜出她是人群里武力值最高的一个。

    奥利塔:“希望如此。”

    班加罗尔是婆罗多分校总带队老师,也是社会第二阶级的刹帝利,婆罗门教的大祭司之一。

    此刻穿着婆罗多橘红色僧服,头裹包巾,双手合十放在心口替代握手:“Namaste。”

    这是婆罗多特有的表示尊敬问候的词,加以动作,表示咒语+手印的祝福。

    组长笑了笑,也双手合十回应。

    班加罗尔问候完,开口说道:“我听闻这次华夏分校带队老师是十刹海?”

    组长心生警惕:“是。您认识?”

    班加罗尔:“十几年前,我曾跟十刹海一起苦修,深深钦佩他的天赋,可惜他不愿意弃佛的教义而入我婆罗门。后来他回国,我们再也没见过面,本来以为这次一下飞机就能看到他亲自接待。”

    来了来了,这才是重点,嫌弃他们华夏分校没人到场迎接呗。

    关键这俩不仅是带队老师的身份,还是此次海内昆仑事件中,机构联合各国官方临时成立的巡回调查组成员之一。

    等竞赛正式开始,就会有另一批老师兼评委组同时过来,这俩就会离队,归入巡回调查组调查。

    从他们踏上华夏土地的这一刻开始,便开始机构调查,按照他们尿性,很难说不会因这点小细节而在最终评论给他们小鞋穿。

    组长堆起笑脸:“十主任天生慧根、心性坚定,当年要是不去婆罗多,现如今该是我们政府钦定审批通过的活佛了。”

    班加罗尔眉头狠狠皱起,听不太懂他这话里的意思,难道是在讽刺他们婆罗多宗教世袭制垄断?

    政府钦定审批?政府懂什么活佛转世!

    胡乱插手,破坏神圣地传承,难怪白头鹰总校那边有意扶持立本东密,谁让藏密这些年越来越贴近官方,有些脱离机构中立的本意。

    摇摇头,世袭制垄断宗教+政权的班加罗尔丝毫没有反省自身的意思,反而不太满意华夏现如今的藏密传承制度。

    不过到底是人家家事,还是与婆罗门敌对的佛教,势力越微弱于他们而言也有好处。

    如是想着,这班加罗尔便不怎么说话了。

    轮到奥利塔开口:“听闻李道一校长身兼数职,神龙见首不见尾,请问我有没有机会见他?”

    这洋鬼还会华夏成语,可见是个华夏通,来者不善啊。

    组长内心感叹,表面还是和气解释李道一确实忙碌工作,一天之内分别穿梭甘川、首都和黔川地界,已经嘱托十刹海全权负责此次小组对抗赛外宾接待。

    不料奥利塔顺势问:“那么十主任呢?”

    组长梗住,一时圆不回来。

    “奥利塔先生,您听过‘能者多劳’这成语吗?”叶胜英收起回复她老奸巨猾的师父张畏涂的手机页面,笑吟吟走上前说道:“这词就是用来形容我们校长和教导主任的,欸,哪像二位还能当带队老师,顺便出国游玩,我们李校长在岗位二十多年就没一刻歇息,我们十主任也是出了名的苦行僧。

    哎哎,我说话有点糙,有时候没那意思,就是文化水平不行,形容不到位,您二位别介意。

    我们虽然不是分校当值老师,也是守护一个千万人口的大城市的部门,平时说不上日理万机但也是全国跑,上回刚出处理特大诡异事件还没休息好,听说您二位亲自带队来,我可是马不停蹄、自告奋勇跑过来亲自接待,就是敬仰您二位……”

    叶胜英说着说着,就站在两带队老师中间,一手一个哥俩好往前走,把两个鬼佬唬得一愣一愣的,跟着被带走了。

    走出机场门口还能听见叶胜英豪爽的嗓门:“接风宴您二位知道不?咱们华夏有句名言,有朋自远方来鞭数十,驱之……哈哈文化水平不好,二位见谅。等会我自罚三杯!”

    组长眼见叶胜英三言两语把那两个调查组的成员给忽悠进车里,不由愕然:“你们叶队她今天吃错药?忽然精神抖擞。”

    随行的老鬼:“张部承诺,只要叶队稳住这边两个调查组的,明年就同意她不用主持天师府大祭。并且,同意给她造个考官裁判评委身份之一,进明年的决赛玩。”

    组长满脸一言难尽,想想也幸好有叶胜英帮忙,不然靠他一人还没那口才。

    他转身面对莫名其妙丢掉两位总带队老师而面面相觑的学生们,清了清嗓子,用英文表示现在先接他们去酒店放行李,晚些时间吃饭、并介绍游玩之类的行程。

    第74章 月考(2)

    川省锦山地下实验室,世界深地物理实验中心,建于2400米深地底,用于探测宇宙中的暗物质,然而没人知道华夏总数据库就建在这座地下实验室的下面,相距不到百米。

    实验室外表是一座平平无奇的白色大楼,外面没有士兵守卫,但方圆千米内遍布一个小型天网,由一颗隐形卫星独立监控。

    此时大楼开进一辆国产车,从里面下来一人,普通中年男性装扮,熟门熟路进入白色大楼,直接到达两千四百米深的地下实验室。

    实验室空间一共30万平方米,宽敞辽阔,摆放着世界上各种超精密仪器,窥探着宇宙中缺失的暗物质,试图从这部分探测不到的物质着手,研究出诡异存在的原因。

    此前被运送回首都的那罗延天躯壳只在机场转了一圈,便又转乘军用飞机秘密送到锦山地下实验室。

    就在这个实验室的某一密闭室内。

    张畏涂用个人ID卡接连刷过数道门,进入深处一道禁令尤其严格的电梯,刷开后才真正进去华夏总数据库,里面已经有人提前等待他的到来。

    这人身兼国家和特别行动部武工部副部长魏老,平时躲在武工部不出来,这次是为了破译张畏涂前几天从机构总数据库那里偷来的数据,特地飞来川省地下室。

    魏老其实不老,今年四十五,但是年少天才,二十出头就在国家保密级别的部门干活,四十岁左右就是这一行里的头,当时人称魏工,五年过去就变成人人尊称的魏老。

    魏老边走边说:“数据还在破译,暂时不明,主要和目前最广为人知的六大神话体系有关。你听过六大神话体系的核心记载了灭世级神明的历史和文明这个传说吧?”

    张畏涂:“在机构少数几个高层里流传的说法,当六大神话体系核心聚齐就可以看到它记载的关于神明的完整历史,人类得以窥见神的文明。”

    魏老点头:“机构总数据库最核心的秘密就在于此,他们似乎破译出其中一个神话体系的记载。”

    张畏涂想了想,问道:“神话体系的核心,我记得是强武?”

    魏老:“对,所以这次海内昆仑的出现才会让机构组建一个巡回调查组,这小组成员虽然心思各异,也各有阵营,但是各国阵营不足为惧,他们不够团结。真正该忌惮的是机构,只是我们不知道代表机构的人是谁,他隐藏太深。”

    走到一扇银白色的特殊合金大门前,魏老输入指纹,进入核心数据库,里面通体银白、整洁,设计十分具有未来科幻感。

    他声控操作指令,前方便缓缓弹出一个操控台,降下一道虚幻光屏,密密麻麻的数据流如瀑布般坠落,一阵数据流下坠结束,光屏‘咚’一声变暗,下一刻秒变成蓝色大海的壁纸。

    魏老十指如飞,操纵数下,光屏闪烁一下便调出巡回调查组的成员,总共九人。

    “婆罗多占比人数最多,一共三人。一人叫班加罗尔,婆罗门大祭司,掌军权,实力不怎么样,你那徒弟叶胜英能打残他,估计是内部利益集团强塞进来的。另外两人是重点,一个叫卡莉,女性,在婆罗门有卡莉女神转生之称,不过她是刹帝利,掌一部分军权。

    另一个是商摩罗。

    对,就是新婆罗门呼声最高的大祭司,特殊兵种咒术师大师长,整合婆罗多特殊兵种,改良训练方式,而将原本不被世界放在眼里的咒术师兵种训练成现如今不亚于立本忍者的杀手兵种。

    本身实力深不可测,不知年岁几何,只知道他是唯一一个不用神明转世标榜自我的婆罗门信徒。”

    照新婆罗门宗教的习惯,他们会将伟人、圣人当成伟大神明的转世,比如随行的女军长会为了增加信徒追随,而标榜自己是卡莉女神转生。

    不给自身贴神明标签还能站上高位,可见实力百分百没水分。

    张畏涂看照片,一个满脸白胡子的老人,约莫六十岁,面容和蔼,眼神充满智慧,身材偏瘦和矮小,没被酒色财气侵蚀,显见他不同于纵情享乐的其他婆罗门僧侣,而是一名奉行苦修的婆罗门。

    “今年婆罗多大爆冷门的天才是不是被他收为徒弟?”

    “是。这天才叫楼陀罗,被检测出天赋后,整个婆罗门认定他是湿婆转世,将来必定继承婆罗门,带领婆罗多重回盛世。对了,他也参加这次的亚洲小组对抗赛,已经到新海城了。”

    张畏涂应了声。

    魏老继续调出其他需要注意的人,分别来自白头鹰的两个人、毛熊两个、代表欧洲的梵蒂冈两人,倒是哈拉伯没有派人来。

    可能是国力不济,名额被抢占,也可能是想卖华夏一个好,提前表现合作诚意。

    “其他人的目标是海内昆仑,只有婆罗多三人,至少商摩罗和卡莉这两人一定是为了那罗延天而来。他们全民信教,却没有死神,好不容易看到一具三相神之一的化身,肯定势在必得。”

    张畏涂安静听着,沉默不语。

    魏老无所谓他的态度,他知道这男人心思深沉,此刻心里早有安排,只是不说而已。

    “还有事?”

    张畏涂:“有没有一个叫岑今的密大新生资料?”

    魏老输入关键字,很快调出一份平凡得毫无亮点的资料,不由面露疑惑:“这学生有问题?”

    张畏涂:“平凡得毫无问题。”

    魏老:“那你觉得他是扫地僧,打算亲自挖掘这棵苗子?”

    张畏涂:“我也看不出他的亮点。”

    魏老沉思半晌,猛然面露惊恐,遭到张畏涂的冷言冷语:“我也不是想潜规则学生!”

    “哦。”魏老更深入调查岑今的资料:“无父无母,最佳新生,确实操作新奇,初次被死神激发超凡之术失败,之后图书馆遇到诡异迸发潜能,激活超凡之术……这挺厉害的,虽说第一次被死神开发过脑域,之后也有机会在非死神污染的前提下,激活脑域。

    但成功案例很少,他算万中挑一。

    超凡之术排名中等,跟他的潜力、成绩一样,都排在中间,就是运气不太好……哦?遇到阿修罗王?哈哈,共感强,富有悲悯之心,这评价还挺高。”

    看完全部资料,魏老说道:“不是差生,也不是天才,相对普通人而言,自身素质算优秀,可惜误入怪物堆里,格格不入,还被遮住仅剩的那点光亮,变得更加不起眼。”

    这话直观且尖锐,可他没发现自焦点落在黄毛身上,就再也无法忽略这丧批。

    评价完,魏老更好奇:“不是我说,你到底关注他什么?”

    良久,张畏涂说:“我觉得,李道一对他有不同寻常的关注。”

    ***

    周一开学,论坛选课系统放出参加小组对抗赛的申请名单,排名第二小组的六人就是岑今那组。第一组实习不比岑今这小组差,是体术三班的最佳优秀小组,几次周考的小组综合评分比岑今这组高了01。

    非常微妙的01,主要还是王灵仙和图腾在黔川事件中表现太好,把分数堪堪及格的岑今拉上来。

    月考两天,前一天各种文化课,岑今记忆力好,对此信手拈来。

    王灵仙、图腾和黄姜也适应良好,除了于文,他在希腊神话体系追根溯源这一块掌握得不是很好,偏偏这题是本次月考最大冷门,很多人没有复习好。

    下午于文、黄姜两人跟岑今在食堂聚餐,于文狼吞虎咽完毕就趴在桌上哼哼唧唧,一会埋怨没带小抄,一会骂出题组不是人,明明最近开课主讲婆罗多神话,就该考这方面才对。

    岑今吃完饭,说:“明天的考试是体术和超凡之术,你可以拿满分。”

    于文垂头丧气:“文化课还是拉分了。”

    岑今:“你之前也没这么在乎考试。”

    于文捶桌,猛地直起身说:“不一样!这是新生第一次月考,分数会被挂到论坛,全球都能看见,而我希望排名至少进前一百。”

    岑今:“前一百……有奖励?”

    于文竖起食指:“前一百名奖励竞技赛新生榜个人初始积分,1分。前五十,2分。”

    岑今哦了声,对此失去兴趣。

    这时图腾、王灵仙和乌蓝三人过来,坐在他们对面,登时吸引食堂大半学生的目光。

    “师兄师姐们下午好。”三人齐声问好。

    王灵仙食指点着餐桌说:“后天下午都有空吧。”

    于文和黄姜都说有空,岑今摇头。

    “我有兼职。”

    王灵仙毫不犹豫:“推了,我付你双倍。”

    岑今:“是遛你家金毛的兼职。”

    王灵仙直截了当:“你不用参加,努力工作。”

    岑今:“……”

    于文询问后天找他们什么事,王灵仙说:“亚洲小组对抗赛参赛者落脚本市酒店,我们作为东道主,不该会会他们?”

    于文:“不太好吧,选手严禁私下武斗。”

    “谁说我要武斗?”王灵仙皱眉,敲着桌子说:“我是要约他们吃喝玩乐,你们比我熟悉新海城各种娱乐设施,帮我参谋。”

    于文和黄姜面面相觑,后者说她黔川人不熟悉本地,前者自称他前半生当惯好学生根本不知道那些声色场所。

    岑今心想好学生谁第一时间想到声色场所?

    没料到参谋失败的王灵仙,眉毛皱得更紧了。

    “算了,还是论坛有偿发帖,征用本地人意见。”

    有钱人解决问题的方式真的直白粗暴,关键一招致命。

    “其实,”岑今开口,吸引小组众人注目。

    “新海城东区有一家开了二十年的电玩城很有意思,你们有兴趣的话,可以去看看。”

    第75章 电玩城

    第二天的体术+超凡之术考试,于文等人基本满分,岑今低空飞过录取线。

    下午五点钟放月考总分榜,除了于文因文化课估题错误而丢分,其他四人的个人初始积分都是2,唯有岑今个人初始积分0。

    分数下来,岑今委婉劝说王灵仙给小组换个人,遭到王灵仙死亡视线的威胁,并在下一刻被死死扼住喉咙——“别人遛我家里那只娇气小可爱,起价两千,只有你,我给五千。”

    黄毛感到窒息,保证他就是拖死小组也会死皮赖脸留下来。

    周三上午,体术班照常上课,只是岑今诧异地发现十刹海等老师在讲课时,似乎都不再排斥枪术、剑术和超凡之术,有时候还会指点学生,尤其十刹海教授的体术除刚猛快速之外,多了一些比较柔软的招式。

    岑今一边练习,一边听十刹海从身后走过,边走边说:“刚猛没啥不好,只要速度够快,但你们都不行,不够快!”

    旁边有个男生嘀咕:“快还了得?”

    然后他被十刹海一脚踹倒,还得到蔑视的一眼:“你以为慢工出细活能修改硬件上的大毛病?孩子,做人别太自信。”他转身,继续吼道:“都给我支棱起来!颓丧成这副德行,一个两个以为你们是黄毛?你们有他虽丧但及格的本事吗?”

    黄毛:“?”勿cue。

    十刹海:“速度不够快,就是弱点!就是会被人家专门克你们的招式克住!瑜伽体术以柔克刚,忍术、忍者刀都已波云诡谲、速度快而闻名,也克你们这群没见过世面的学生。”

    叹气,十刹海放缓语气说:“藏密秘技中,刚猛至极的功法其实也有一半糅合瑜伽体术,但时间紧凑,没能教你们太多。回头我在分校论坛上传一份婆罗多瑜伽体术的论文剖析,你们自己下载,都给我刻烟吸肺!

    至于忍术和忍者刀,这玩意儿说好听点叫变化莫测,诡谲多变,说难听点就一个字,阴。要破立本人骨子里的‘阴’和‘残酷’,你们要么比他们阴,要么比他们强到足以明谋碾压,要知道在阴暗的地方也会被太阳光驱散。

    唔……说起来,你们剑术老师也打算上传一份关于忍者刀的论文报告,你们也可以看两眼。”

    看两眼,大概是十刹海对剑术老师最大的宽容了。

    “忍术和忍者刀的传承其实已经断了一大半,而且现在修炼忍术的人都是大家族子弟,哪像以前都是死士,不值钱的命当然是玩命地训,所以你们也不用太过害怕,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十刹海:“总而言之一句话,要么‘大道至简,力破万法’,要么‘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但凡能做到哪样,你们就能在这次亚洲小组对抗赛里横着走。要是两样都有,那我提前给你记满分,还请你吃饭。

    当然超凡之术除外,这个能少用就少用,没道理刚开始比赛就把底牌全露出来。”

    当下便有人问:“可是主任,全球学校学生超凡之术的排名都在论坛挂着,早就暴露出来了。”

    十刹海一言难尽的表情,指着王灵仙说:“你知道王大仙儿的超凡之术吗?”

    那人当即缩回手,还真不知道。

    王大仙儿的排名一直很模糊,谁都不知道他超凡序列到底多少。

    十刹海又指着乌蓝、黄姜等人问他,结果他也回答不上来,只知道她们序列排名,却不知道到底激发了什么超凡之术。

    这下众人后知后觉明白过来,那份所谓全球学生能力素质排行榜只是一份综合数据推测,仅供参考,实际重要数据一点都没有透露出来。

    十刹海接下来还挺认真地讲了柔术和瑜伽体术,不要求他们必须学会,但是让他们想想遇到了如何破。

    下午两节课,在隔壁上课的枪术和剑术老师也都溜过来,跟十刹海交换课程,较为详细地比对忍者刀、西洋剑等的优缺点,也特别对擅长枪术的学生开小灶,和他们聊亚洲对手的枪法。

    一天下来,众人都对对抗赛对手有一定的了解,不像之前那样蒙头黑。

    放学后,王灵仙他们几人出发,去外宾酒店约其他国家的学生。

    岑今则按照地图,去王灵仙的私人别墅遛金毛。

    外宾酒店,王灵仙等人约见到代表总校的立本小组正副组长天野宗弥、猿飞日月,代表婆罗多小组正副组长的楼陀罗、缚日罗,包括其他几个国家的出色人才。

    会面交流一番,彼此面上带笑,至少表面都有交朋友的意思,便都成群结伴去王灵仙提前订好的地方玩乐。

    很快,天色降下来,城市五颜六色的霓虹灯逐一亮起,俯瞰新海城最繁华的区域,落日还未下去便已人潮涌动。既有超现代化的摩天大楼、灯塔、游轮,也有专门建成古香古色味道的小型特色古城镇,里面是传统美食与文化的结合,而外面则毗邻该区域最富盛名的海上歌剧表演。

    王灵仙一行人便来此地,大部分人都被这里的繁华吸引,看得目不暇接、惊叹连连。

    另一边,岑今到达王灵仙的私人别墅,手里拎着两个大水桶,一个放满新鲜牛肉,另一个里面放一把大铲,站在一个大门前,脑子里不断回放刚才管家说的话。

    管家说一个牛肉是零食,另一个帮忙铲掉金毛拉在岸边的屎,不过金毛很懂礼貌,基本不会在岸边拉屎,还有投喂零食一定记得边跑边扔,让金毛活动起来。

    另外,他还说金毛很温顺,一般不会出现攻击行为,切忌不能叫它胖子。

    它玻璃心,受不了。

    黄毛打开门,看清金毛的那一刻,两只水桶‘哐当’落地,但见里面一个巨大的露天水池,水池边趴着一只约莫七米长、重量估计两吨的巨大食人鳄。

    这货叫金毛?

    它还需要人遛吗?难道不是它遛人?

    说它温顺是认真的吗?一般不发生攻击行为的‘一般’,具体范围是哪里,到哪种程度请问?

    就说怎么可能五千块遛一次金毛!

    贪小便宜要不得,物有所值才是真理。

    王灵仙再壕,他也是一个理智壕,不愧是家族继承人,从小事开始精打细算。

    黄毛盯着那头昏昏欲睡的巨大食人鳄,脑子里是五千块和家里嗷嗷待哺的小孩,还有李曼云的学费、户口入户费等等。

    咬牙,提起装新鲜牛肉的水桶毅然决然地走进去,‘金毛’宛如一辆小卡车车头的脑袋动了动,缓慢转过来看了眼黄毛,爪子抽动了一下,继续百无聊赖地趴着。

    黄毛小心翼翼地挪过去,把水桶往‘金毛’面前一推,然后迅速后退,蹲到角落,双手抱膝盖,双眼无神,呆滞半晌开口:“毛哥,您自己活动行吗?”

    ‘金毛’懒洋洋地瞥他,眼睑耷拉着,苍蝇在它头顶嗡嗡响,飞了几圈停在它脑门。

    黄毛沉重叹气,仰头四处看,果然看到几枚隐蔽的监控摄像头,估计他就算没真遛动‘金毛’也能拿到五千块,但下次兼职就没份了。

    到哪还能找到薪酬如此丰厚的兼职呢?

    没有。

    所以无论如何都得垄断这份工才行。

    黄毛起身,来到巨大食人鳄的面前,提起水桶,狠狠闭眼又睁开,瞳孔缩小,将水桶里的牛肉哗啦一下全倒食人鳄脑门上。

    ‘金毛’愣是给整懵了,抬起眼睑看向面前这个人类,黄色兽瞳清晰倒映着耀眼的黄毛,听到黄毛居高临下地说:“死胖子。”

    “……”

    哗啦啦水声瞬间响起,黑色巨大尾巴扬起四五米高的水花,重大的头部高高抬起,咬合力堪称恐怖的上下颚大张到超过九十度角,发出水牛般的吼声,随即重重落下头部,地面被砸得震颤,灰尘飞扬。

    ‘金毛’一路绝尘,疯狂追杀骂它死胖子的黄毛丧批。

    半小时过去,‘金毛’累得气喘吁吁,黄毛脸上都是运动过后的汗水,脸颊有点薄红,就是剧烈运动过后的精气神还能那么丧气,就很难以置信。

    黄毛冲灰头土脸的‘金毛’摇手:“请客喂食、运动玩耍,感觉我们已经完美地建立了友情基础。金毛,下周三再见。”

    ‘金毛’怒甩他一脸水,愤愤不平地爬回窝,吭哧吭哧吃牛肉。

    黄毛则脚步轻盈地离开,一路收获到从监控里观看全程的管家惊疑不断的回首注目。

    直到门口,震撼全家的管家才艰难开口:“其实到现在都没人能成功遛动金毛,王少的意思是让你在上面的高台用牛肉吊着金毛慢慢爬。它太胖了,严重超肥,兽医诊断说金毛有心脏病的隐患,需要少餐多食+运动,但金毛就是因为懒才过度肥胖。”

    黄毛愣住,啥意思?

    管家:“你是第一个能让金毛主动跑起来的人,怪不得王少说你和动物有缘。”

    他笑眯眯地摇手说道:“黄毛同学,下周三再见。”

    貌似无意中拉高行业标杆的黄毛,在此刻深刻感受到什么叫‘天道好轮回’。

    金毛,对不起,刚才是他嚣张了。

    ***

    新海城繁华区域,地铁站新海大剧院。

    黄姜绕过拥挤的人群,悄悄来到乌蓝身边,压着耳麦说:“姐,两名婆罗多学生代表离场,在大剧院后面跟立本忍者猿飞日月发生矛盾。”

    乌蓝:“他们离场的目的是什么?”

    黄姜:“借口是上厕所。”

    这处特色古城镇里建有十来间供游客使用的厕所,从未发生过堵塞情况,何必跑外面多此一举?

    “不管,最好让他们打一架。”乌蓝无聊地玩着手指,斑斓的灯光在她宛如白瓷的皮肤上投下一层又一层的阴影,少数民族的立体五官招惹不少外国同龄学生的偷看。

    她对那些惊艳的目光视若无睹,唇角抿着淡淡的微笑:“下半场是电玩城?”

    黄姜:“我提前查过攻略,位于东区的电玩城开了二十年,客流量很少,似乎限流,而且看心情开门,时间不定,未满十八岁不准进去,标准非常严格。如果不是黄毛帮我们蹲点,我订不到进入的门票。

    另外,新海城知道这电玩城的人不多,但是去过的人,回头率和好评率百分百。”

    乌蓝:“毕竟是岑今同学难得开口推荐,质量上来说,不会差到哪里去。”

    黄姜诧异,她表姐对黄毛评价有点高。

    乌蓝笑说:“很奇怪吗?”

    黄姜想起她表姐有一个天赋,就是看人看事特别准,直觉强到可怕的地步,所以她是调查专业、也很早被选为鬼蛊族少族长。

    “姐,你对黄毛这个人的看法是什么?”

    “最大的看法就是岑今同学活得很清醒。”

    “哈?”这算什么看法?

    “活得太清醒,难免会有一些悲观的情绪表现,但是自身态度摆得很正,并没有直接放弃生活,岑今同学是十分值得相交的朋友。”

    乌蓝的评价到此为止,迅速转移话题,让黄姜多叮嘱酒保上各种度数比较高的甜酒,炒热气氛,怂恿外宾朋友们多多喝酒,让他们喝得高兴、玩得尽兴。

    黄姜看了眼始终噙着笑,仿佛温柔大美人的乌蓝,毫不手软地灌醉一个个排队约她的外宾朋友,不由心生崇拜,致力于向表姐厚黑学看齐。

    时间很快来到后半夜,新海大剧院只剩下酒吧一条街还亮如白昼,其他玩乐地区挂上休息牌子,连海上大剧院也熄灭灯光。

    八十多名外宾学生醉得七七八八,闹哄哄像集体逃出动物园的动物,在大马路上狂欢。

    乌蓝等人也喝了酒,但保持意识清醒。

    王灵仙给代驾打电话,丢出地址,让他们多派十几辆车过来将醉得不能正常行事的部分学生送回酒店,然后挂断电话,轻车熟路地揽上立本小组组长天野宗弥和婆罗多代表小组组长楼陀罗的肩膀。

    “二位酒量一绝,像大海一样广褒,我敬佩。我王灵仙打过交道的天才不知凡几,天野兄以前在总校,应该知道我跟克罗尔那条金毛犬较量过几次。”

    天野宗弥有些醉意上头,闻言反应慢一拍地回答:“我以前在克罗尔的队伍里。”

    所以知道他们何止较量,简直死斗。

    王灵仙当初在总校相当狂傲,家世一等、家族产业特殊,跟全世界黑道打过交道,本身性格老子第一,对上同样嚣张狂傲的克罗尔(代表白头鹰和总校的天才学生,目前全球超凡者学生排行第一),硝烟味十足,斗得你死我活。

    王灵仙抬起左眼,觑了眼小鬼子,还真没发现原来是克罗尔身边的狗。

    他大力拍着天野宗弥的肩膀哈哈大笑:“我现在才认识你们,但是不遗憾,相逢不恨晚!我想说的是比起克罗尔,我更敬佩两位,聊得来、玩得起,你们就是我最佳朋友的人选!”

    楼陀罗打了个酒嗝,露出白得发光的牙齿说:“我也觉得你很好玩,感谢你今天的慷慨款待,王……王灵仙。”

    “叫我大仙。”王大仙爽快地挟着两人上车:“走,赶下场,今晚我们不玩尽兴不回去!”

    图腾扛着于文站在路边等下一辆车,黄姜感慨王灵仙见鬼说鬼话的这一面,平时老高冷,谁知道还是个场面社交达人。

    乌蓝:“天师府的。”

    跟叶胜英、张畏涂师出同门,而叶队前两天把刚下飞机的两个总带队老师忽悠得大醉两天,醒酒后马不停蹄搭乘飞机去首都。

    导致那两人现在根本不敢对新海城分校待客之道指指点点,就怕喝酒误事被捅到机构而受罚。

    一晚上拼酒下来,还能站在东区电玩城门口的人只剩十七人,乌蓝粗略看一眼,估计就是亚洲小组对抗赛里最强劲的对手了。

    东区电玩城,此时凌晨两点,街道只有路灯兢兢业业地工作,路面安静,高楼灯熄,夜风吹起一个易拉罐,咕噜噜滚到脚边,被乌蓝捡起来扔进垃圾桶。

    大马路颇荒凉,天野宗弥等人都面色茫然地环顾一圈,再看向王灵仙,意思:就这?

    王灵仙面不改色,淡定前行,乌蓝等人跟上。

    天野宗弥这些人虽然心中有疑惑,但还是跟上去,想他们华夏分校的人胆子再大也不会在对抗赛前下黑手。

    十七人悄无声息地到达一个看着像仓库的卷闸门门口,王灵仙挑眉,拨打岑今的手机,下一刻就从卷闸门旁边的角落里传出相应的铃声。

    蹲在角落的黄毛冲他们招手,示意一行人过去。

    王灵仙上前:“门在哪?”

    岑今指向卷闸门,天野宗弥那几人顿时神色微妙,默契地后退两步,反观王灵仙、图腾和乌蓝老神在在,还露出‘黄毛果然出乎意料’的神情,心态淡定得一批。

    “老板比较任性。”

    何止任性,比如今天白日闭馆、非要晚上才开。

    听说是本月项目上新,因此就算凌晨开馆,还是有大量老顾客蜂拥报名。

    岑今还是因为之前在这边打了三年暑假工才能争取到带人入场大门票,要不然王灵仙他们哪能进去。

    他打个电话给老板,知会一声,便听到卷闸门‘咔’地声响,缓缓打开,里面的灯同时间打开,岑今牵引身后十七人深入仓库,找到货梯直下地下三楼。

    电梯打开,十七人走出来,眼前焕然一新,仿佛误入另一个世界。

    出口是一个无人看守的前台,安装紫色灯光,大面积铺开一张采光充足,自然风景优美的小镇海报,海报上的房子鳞次栉比,边缘似乎种着蓝白色花海,打眼一看,仿佛是一条不知名大鱼在海浪中翻滚,而密集的房子是它背上的鳞片。

    不过几束紫色散光灯落下来不伦不类,遮住海报原本清新脱俗的一面,给那安静祥和的小镇莫名添加几分诡谲色彩。

    王灵仙盯着海报上面的LED滚动屏念出来:“故事会?”

    岑今抬头看了眼,了然说道:“电玩城本月新项目,故事会。大概率跟海报有关,每次出新项目都会在前台张贴新的海报,只有玩通关了才会知道新项目跟海报的关联在哪里。”

    王灵仙:“我主要是想象不到电玩城跟故事会的关系。”

    岑今:“一种浸入式情景扮演游戏。二十年来,电玩城只对外开放三次项目,但是从来没人能够玩通关。老板还说以后不会再开放故事会,这项目让他很没成就感,老玩家们求了很多次,每年都一堆人求,老板就是不肯通过,谁知道今晚新项目居然就是故事会项目的第四次开放。”

    他转身,环顾王灵仙众人,发自内心地感叹:“可能是你们带来的运气。”

    第76章 故事会(1)

    岑今指着前台左前方的门说:“那边是大厅,可以选择各个电玩项目。”

    他率先进入大厅,其他人陆续进来。

    大厅空旷,约莫八十平方,对面一共五个门,分别通往各个不同电玩项目,有两千年流行的街头霸王机等娱乐项目,也有一条道路的门口摆着四台老虎机,另外一条道路则是VR体验馆和跳舞机等。

    前面三个门里的项目主题区分很明显,第一个打造成2000年前后流行的街头游戏,回想电玩城开了二十年,很可能是它的第一个项目主题。

    第二个项目擦边赌博,需要兑换游戏币,每人一周上限最高一千。第三个项目就是现代电玩城项目,而第四项目是现如今最火热的密室逃脱。

    第五个项目全黑,就是故事会项目。

    在场十七人都是来自各国的天之骄子,又是血性方刚的年轻人,像电玩城这种有趣的地方自然玩透了,因此一见眼熟的VR海报、老虎机等,便都心情微妙,大失所望,还以为闻名总校的王灵仙能带他们玩什么有趣的游戏。

    猿飞日月嗤笑:“我十八岁后就不会去电玩城。”

    “应该是华夏分校的同学们童心未泯,不忘少年初衷。”天野宗弥补充并感谢王灵仙的盛情邀请:“但是,我们明天还得早起参观贵校,不便多留,还是先回去了。”

    “参观学校的时间有的是,明天下午、后天,大后天,大不了我到时亲自带你们参观,但是这电玩城进来不易,连我出面都不行,老板还是看在我们黄同学的面子才勉强给名额。”王灵仙笑眯眯:“再说我们华夏有句古话,‘来都来了’,总得看这电玩城好在哪。”

    猿飞日月看向岑今,同天野宗弥对视一眼,心内惊疑,连王灵仙出面都不好使,那这黄毛得是什么身份?

    “这是?”

    图腾扔下于文,拍了拍黄毛的肩膀说:“我们小组最重要的成员。”

    黄毛:欸?

    袁飞日月、天野宗弥和楼陀罗等人俱是脸色微变,不动声色地打量黄毛,就外表而言看不出丝毫特色,最多清秀点、皮肤白点,以及精神气丧了点却没黑眼圈很奇怪这点,好像真的感觉不到任何令人虎躯一震的王霸之气。

    但是华夏人的特点就是越平凡普通的人,才更有可能是高人。

    他们称之为,深藏不露。

    于是众人看黄毛的目光便都不一样起来,纷纷笑着打招呼,表达友好,而岑今对此高兴不起来,因为他们都喊他‘黄同学’。

    寒暄一阵后,天野宗弥询问:“所以电玩城到底有什么新奇?”

    岑今拿出手机:“等会儿,我召唤老板。”

    早在王灵仙和黄姜几人不遗余力的吹捧和科普下,天野宗弥一行人都以为这电玩城是华夏某个顶级阶层才能进来的特殊地方,不仅限流限客还要求高V会员制,是一个不亚于顶级俱乐部的高档场所。

    因此都有些好奇老板,更对轻松一个电话就能召唤老板的岑今心生一丝警惕和敬畏,觉得他有可能成为竞赛的变数。

    一阵‘嗒嗒’的脚步声和‘叮叮当当’的钥匙碰撞声由远及近,从身后的门进来,众人转身,看到一个穿老头汗衫、沙滩裤和人字拖的地中海中年男人,不由陷入无解的沉默。

    华夏的高人,实在太深藏不露了!

    “黄毛,你单跟我说带几个人,妹说带这么多。”老板开口就是东北大碴子味,愁眉苦脸:“我亏大了。”

    岑今:“跟你新项目开了拥挤进来的两千人相比,已经很少了。”

    老板愣住:“你终于想玩故事会了?”

    岑今:“他们想玩。”

    老板:“你也一起?”

    岑今想着反正无聊,就点头说参加。

    老板露出做作的表情:“哇塞,你之前三年来我这里打暑假工,明明有员工渠道可以玩,然坚拒,怎么这次突然改变主意了?”

    岑今:“之前是上班时间。”

    老板竖起大拇指:“可以,非常打工人。”拍着岑今肩膀,他看向王灵仙等人说道:“行吧,我简单说一下规则,然后你们进去自由玩,我们这项目自由度非常高,没有太多规则限制,你们随便玩。

    首先,去第五通道门后领木牌,上面会写你们将在故事会里扮演的角色。木牌空心,打开后能看到提示你们的纸条。其次,其他玩家有可能是你们的NPC,你们也有可能是其他玩家的NPC。

    最后,根据一些找到的指示在限定的时间里去限定的房间里讲故事,故事需要合乎逻辑。”

    听起来挺简单,但是没有规则限制就表明自由度极其高,自由度越高的游戏则越容易出现变数。

    尤其这种一听就很空白、玩家还很多的游戏,因为玩家一多,行事重叠,逻辑度增高,困难重重叠加,到最后很可能出现逻辑不通的无解结果。

    岑今围观过其他玩家玩故事会,每次结果确实无解。

    “我说完了,去玩吧。”

    乌蓝挑眉:“不用身份证登记?”

    老板:“我这里从不登记身份证。”

    乌蓝:“不怕跳票?”

    老板:“不会,记得每张脸。”

    乌蓝笑了笑,没再回话。

    黄姜等人则内心惊讶,看老板不像说话,可是听岑今说故事会项目里已经有两千人在玩,难道他都能记住?

    就算都是熟客,能够记住两千人的面孔也很强,何况玩家总数应该不止两千。

    不过他们的惊讶只维持很短时间,民间卧虎藏龙、能人不少,也许老板是其中一个。

    十七人进入门里拿身份木牌,岑今最后一个进去,随手摸到一张木牌:“牧师的lover?”

    故事会的身份是这样的吗?不是职业或名字,直接是某个职业某个人的lover?名字呢?要是有NPC问他,他直接回某某的lover?

    而且lover原意是指情人,没有婚姻关系,偏指婚外情人、小三。

    “教廷认为女性没有灵魂,所以从来没有女性担任牧师的先例,那么这个牧师是男性?‘我’是女性?”

    岑今拿着身份木牌穿过漫长黢黑的廊道,来到一处视野较为开阔的圆形花厅,正对面是继续走下去的廊道,左右两边一共八个小房间,分别标号1001-1004、2080-2084,也是不按规则来排的房间号。

    他打开身份木牌,展开里面的纸条:“2080,通灵。”

    前者指房间号,后者指他讲述的故事需要围绕这两个字开始,要求不能脱离逻辑。

    讲故事容易,要求却是最困难的,因为他什么都不知道,怎么符合逻辑?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

    岑今敲开2080的门,进去一看里面已经坐着八人,三男五女,加上他就是九人。

    正面面对他的一个皮肤有点黑、五官深邃的年轻小伙冲他拼命招手:“黄同学,这里这里。”

    岑今犹豫片刻,见其他人都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便走过去坐在他身边,听到那年轻小伙自我介绍:“你好黄同学,我叫缚日罗,婆罗多人,这次的交流学生代表之一。”

    他露出白得耀眼的牙齿,笑起来憨憨的,完全没发现小房间里其他人一言难尽的表情,毕竟大家都是来玩的,此时已经沉浸入玩家身份,只有这精神小伙傻里傻气自曝现实身份。

    感觉智商不太高的样子。

    岑今颔首。

    听到对面一个精英打扮的男人推着眼镜说:“寒暄交友还是等出游戏再说吧,电玩城好不容易开一次故事会,希望各位别浪费时间。”

    他旁边一个红唇女人说:“我支持,各位少说废话——不如我先开始。”

    “你想得倒美,谁不知道第一个开始等于之后其他人都不能绕开你的逻辑?”她对面一个学生打扮的女生冷笑,伸出手,掌心两颗骰子:“公平起见,掷骰子吧。”

    黄毛坐在阴影里一语不发,心想火药味好浓。

    角落里,难以察觉的针孔摄像正沉默地录制小房间里发生的一切,顺着网线直达隐蔽的监控室,切开三十四块屏显的拼接显示屏里,正投放着每个密大学生所在的小房间。

    屏幕外,一个人影正漫不经心地观看右下角角落里,那不起眼的黄毛。

    老板踢踢踏踏地回来,一看到房间里的人影顿时警惕,目光凌厉如刀:“谁!”

    那人一动不动,任由氛围焦灼到一触即发的地步时,才转过头来,奇异诡谲却很漂亮的眼睛淡漠地乜着老板。

    老板眼睛瞪得圆圆的,震惊不已:“丁燳青?”——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

    猿飞日月是虚构的名字,港片东方不败里的一个角色。不过猿飞这个姓是立本的忍者世家,跟服部一样。

    第77章 故事会(2)

    老板新奇地打量丁燳青,对上他眼睛时愣住:“你眼睛怎么了?”

    丁燳青不答反问:“你在这里猫了二十年?”

    老板甩着胳膊,抽出两根烟,递给丁燳青一根:“治疗精神崩溃的地方,以前死正经的老李头、张老狗他们都来。”

    丁燳青没收他递出去的烟,老板嘀咕一句‘还是不抽烟’,便将烟夹在耳朵上,点燃另一根就吞云吐雾地数落:“以前邀请过你几次,你都不来,这次怎么就亲自来了?为谁来的?”

    丁燳青:“我没想到你会把故事会搬进电玩城,还让一群普通人玩。”

    老板不在乎地说:“反正他们不会像我们当年那样直接被刺激疯,再说我搬的故事都比较简单,在人类可承受心理阈值内,不会打击到他们。”

    丁燳青:“算上这次,故事会一共开四次,每次都有一个人在场,我可以认为你是为了某个人特地开这场故事会吗?”

    老板:“那这个人选多了去。”

    他弄来一张椅子、一瓶二锅头和一碟花生米,一边抖着拖鞋一边指着屏幕一些生面孔说这个来四次,刚好碰到开故事会项目,那个也是来四次、次次碰到故事会,而且今天故事会还是在他买门票后临时决定开的,一定是有特别的缘分,才让他们在电玩城里相遇。

    “如果一定要说是为了某个人而开故事会,我觉得应该是右下角的红唇女人。”老板表情严肃,一秒变猥琐:“因为她最神秘性感哈哈哈……冲全场的样子飒爽不失妖艳,你看对面那个黄毛被冲得蔫头耷脑,感觉随时准备举白旗。”

    丁燳青冷冷瞥他。

    老板猥琐兼嘲讽的大笑逐渐变小,慢慢收起,盯着丁燳青半晌才故作恍然大悟状:“哦……你是为了黄毛而来,我刚才果然没看错,你一直在关注黄毛。”

    丁燳青收回目光,看向右下角的岑今。

    显示屏发出的光亮在他脸上形成光影,让他看上去像沉默的雕像,艺术家废寝忘食、倾注心血,废掉上万块石头才在最后一刻一气呵成的那种完美雕像。

    老板的表情紧绷着,因为用力过紧,甚至能看到脸颊肌肉在轻微抽搐,他拿下嘴里抽的廉价土烟,两块钱一大包,浓烈呛鼻,吸一口能明显感觉到从口腔到肺腑都是浓烟。

    他有些烦躁地斥责:“你怎么还疯着?”

    丁燳青面色冷淡,眼中流光一闪而过,忽地笑了声,充满蔑视不屑的意味。

    老板顿时炸毛:“笑什么笑?所有人都认清现实,只有你还沉浸在虚幻里,丁燳青你脑壳有包、病得不轻!现实里没那段历史,也没你想找的那个人,你他妈现在就是移情作用!我艹,你消失那么多年不干事,也就李道一那一本正经的傻逼坚持在机构协会留你的名字,否则你早被剔除了。

    还传奇大佬,我呸!

    唬弄现在不懂事的小孩罢了,你丫就是一妄想狂,精神分裂重症患者。”

    丁燳青:“你不是也躲了二十年?”

    老板:“我这叫积极疗伤,等病养好,我立刻出山。”

    丁燳青回头,两个奇诡的瞳孔锁定老板,后者出现一瞬间的僵凝和冷汗。

    “我记得你这电玩城连未满十八岁都不准放进来,怎么当年还雇佣童工?是对岑今特殊关照,还是也对他产生移情作用?”

    “岑今?”老板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说黄毛?他当年瘦骨嶙峋、生活贫困,干活积极从不偷懒,我格外关照点怎么了?”

    丁燳青的情绪一瞬间变冷,变得满不在乎,应对老板时也开始漫不经心。

    老板感觉自己正在面对一个忽冷忽热的渣男,不由遥想当年的丁燳青……好像没太大差别,但是总的来说,没现在这么阴晴不定、脾气怪异,让人在面对他时,仿佛看深渊里的一头不知名凶兽。

    “好吧,没什么不好承认的。第一次故事会确实是看到黄毛才开始筹备的,但是跟什么移情没关系,就是那种有感而发你懂吧?”

    老板干巴巴地解释,仿佛欲盖弥彰。

    “但是他不给我面子啊!我一个项目开五天,客流量爆炸,人人狂热,但是在这种狂热氛围中,只有黄毛置身其中却事不关己,埋头工作,员工从半价到免费,其他人都跑去玩尽兴,只有他稳若泰山。”

    “然后?”

    “然后我就跟他杠上了,非得引诱他亲手打破自律不可。虽屡战屡败,但这次我成功了。”老板很骄傲。

    丁燳青提醒:“他这次没兼职。”

    老板:“闭嘴。”

    监控室内弥漫着令人尴尬的氛围,半晌后,老板重新说话:“说来我跟黄毛有缘,他激活的超凡之术是重力掌控,跟我一样。”

    说来巧合,岑今在论坛里看到的第一篇出自传奇大佬之手的‘重力掌控’论文,作者就是老板。

    丁燳青另起一个话题:“我现在还有权限制定小组赛场地和时间吧。”

    “是有。”老板问:“说这个干嘛?”

    丁燳青:“借你场地一用,开始第一场个人积分赛。”

    老板:“?不是,亚洲至少五百名学生参赛,还有两百多人在路上,两百多人现在就在新海城某个地儿睡觉,你啥都没提前说,突然开第一场个人积分赛不是坑人吗?就十七人参赛,让其他四百多人怎么办?”

    丁燳青:“至少我没开团体赛。”

    老板:“你还骄傲了?突然开赛,你用什么正当理由?”

    丁燳青:“运气在竞赛里一样重要。”

    老板:“你他妈偏心偏到屁股去了。”

    老板骂骂咧咧,但是没阻止丁燳青,以前正常的时候就打不过、劝不了,何况现在是个清醒理智的疯子,他也确实有权限,还用了颇为正当的理由。

    虽然预料到这场赛事通知下去,全亚洲参赛学生哀鸿遍野,估计还有无数人咒骂丁燳青,还会启发不少头疼赛事怎么准备的命题人,但是十七人里首先华夏分校就占了八人,勉强算既得利益者的老板选择闭嘴打call。

    ***

    电玩城房间里,拿出骰子的校服女生说:“你们选个数字,从1到9,摇到10到12三个数字则废弃,重新开始。到摇剩下六人时,为节省时间,每个人可以挑选两个数字。”

    她问:“有异议吗?”

    这算是目前来说比较公平的方法,无人异议。

    其他人陆续说完自己的数字,缚日罗选择1,他笑嘻嘻地说1是他的幸运数字,岑今知道他们婆罗多人喜欢奇数,1是最常用、特殊的奇数,会被当成幸运数字很正常。

    “你呢?”校服女生问岑今。

    岑今:“3。”没有特殊意义,因为今天周三。

    所有人全部挑好数字,校服女生开始摇骰子,第一被一个十六七的帽子少年拿去,他当即大喊‘lucky’,然后是精英男,缚日罗拿到第三,他说‘看吧,1是我的幸运数字’,四、五号分别被岑今右手边的一对同性情侣拿去,反倒是红唇女人拿到不满意的第六位。

    之后就是校服女生和她的同学分别拿到七、八号,岑今第九,收获一致的默哀。

    帽子少年:“我的故事叫司机。我是一名工作多年的司机,因为和乘客发生争执,被投诉到总部而丢饭碗。于是我准备在一个雨夜开车回家乡,半路撞到一个奇怪的生物。

    我赶紧下车查看,奇怪的是,没有发现尸体和血迹,因此我认为是疲劳产生错觉。

    我原地抽了一根烟提神,然后继续开车,路过一个城镇,一直看一直看,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说不上来,很快将城镇远远抛在后面。

    这时,我开到一段无人公路,两边长满树,黑暗中像一个个畸形的人影。我觉得太安静,所以打开收音机,转到一个正在播报杀人事件的新闻,手心吓出冷汗,赶紧关了。

    突然汽车开过一个岔路口,那里插着一块路牌,牌子写‘拘尸那罗路’。”

    岑今观察每个人的表情,发现缚日罗在帽子少年提到拘尸那罗时,眉头一皱,显然知道这几个字有特殊含义。

    帽子少年继续说:“我眼里死死盯着‘尸’这个字,错觉里,它好像在渗血。直觉告诉我,那是一条死路,我绝对不能走,所以我赶紧开另一条路。”

    红唇女人不耐烦地抱起胳膊,帽子少年这故事平淡无奇,尽管他试图营造恐怖氛围,但在场都是密逃、恐怖屋等爱好者,一听少年的开头就能猜到下面的故事。

    不外乎司机心虚,路上的恐惧和担惊受怕都是个人臆想,因为他杀了人。

    首先工作多年的司机说被开除就开除,可见平时要么人缘不好,要么累积投诉太多,总公司忍无可忍。其次,假设撞到奇怪生物是错觉,已然产生这么大的幻觉,他还坚持疲劳驾驶,路过城镇都不敢停下来歇息。

    以及,他为什么疲劳驾驶?着急赶路吗?为什么赶?

    因为在逃命。

    疲劳驾驶、恐怖幻觉、可怕寂静的环境没让他恐惧到手心冒汗,反倒一个杀人新闻让他害怕,因为那是一个警方通缉新闻。

    至于拘尸那罗,或许指代地狱。

    这就是众人分析出来的帽子少年的故事逻辑。

    需要确定的一件事是他的逻辑里,是否允许非人类智慧生物的存在。

    岑今的关键词是‘通灵’,正常情况来说,逻辑里有非人类智慧生物对他来说是件好事。

    帽子少年说:“看似漫无止境的黑夜总有结束的时候,阳光出来,司机停在一个小镇镇口,下车看到车头有一个碗口大的凹坑,不过他很快想到之前和乘客发生争执就是因为车祸,所以并没有多想。

    他回到座位,在阳光的照耀下,终于放松的进入香甜的梦乡——终于讲完了!”

    少年笑嘻嘻:“我的关键词是‘幻觉’,轮到你啦,精英大叔。”

    岑今一愣,幻觉?

    故事里严格说来只出现一次幻觉,司机误以为撞到重物,可是有这么简单吗?

    但凡上过学就该知道一个故事必须围绕核心展开,头尾呼应、突出中心,而项目以‘故事会’为主题,自然是要求会讲‘故事’。

    帽子少年这故事细思其实还蛮恐怖的,比如撞到重物也有可能不是幻觉,他看到一个陌生城镇为什么觉得奇怪?怪在哪里?

    他看到的拘尸那罗牌子是幻觉还是真实?最后停的小镇镇口是哪里,为什么逃亡中的他,终于可以放心睡觉?

    最后太阳出来的一幕,是幻觉还是真实?

    岑今看到精英男和红唇女等人原本漫不经心的态度在反应过来后,变得认真,帽子少年的故事表面平淡无奇,实则挖了很多逻辑相关的坑。

    而且这些坑随时能被填平回来,一旦违反逻辑,立即淘汰。

    他们小看了帽子少年。

    学生妹呢喃:“果然能够玩到这里的人,实力都很强。”

    岑今下意识看她,左手手腕被人戳了戳,侧头去看缚日罗。

    缚日罗露出友好的笑,凑到他耳边小声说:“我知道‘拘尸罗那’指代什么,我们要不要合作?”

    岑今刚开口,手机立即震动,缚日罗的手机也同时间发出响动,两人接起手机一看,表情立刻变了变。

    与此同时,其他房间里的学生不约而同收到总机构+总官方+总校三方联合通知的短信。

    缚日罗惋惜地说:“抱歉,合作提议失效。我得全力以赴拿到积分。”

    岑今倒无所谓,对积分也没太大兴趣,毕竟不是团体赛,不需要对其他人负责,所以个人积分无所谓拼搏。

    缚日罗打量他,忍不住说:“个人积分如果不够的话,也会被踢出小组赛的。”

    岑今条件反射回应:“全球预赛不还有一次组员调整机会?”

    说完他就愣住,抬头看向缚日罗,这是试探他?

    然而缚日罗没什么心机地说:“你果然不想参加竞赛,其实我也不想,最后就算打入决赛,也必须为掩护楼陀罗而退居第二。再说决赛人才济济,我说不定4/1决赛就被刷下来。”

    他皱着鼻子说:“但是为了让太子成功登基,我还是得先当上顾命大臣。”

    岑今:“你对华夏文化挺了解。”

    缚日罗哈哈笑:“真的吗?其实我分别在立本和华夏修习东密、藏密,你知道的,国外普遍认可东密才是真正的唐密,但是只有认真修习过的人才能明白区别。东密发展至今,进展缓慢,而藏密发展快速,多听多思多辨,甚至发展出‘即身成佛’的密乘佛法,所以我一经接触,惊为天人,便对藏密和华夏文化非常感兴趣,在华夏藏密住了几年。

    我真的很喜欢华夏文化。”

    他叽里呱啦十分热情地说了一堆,岑今听得晕头转向,艰难地捋清其中关系。

    “谢谢。”

    缚日罗:“不用不用。”

    “喂!你们说完了没?”同性情侣之一的短发女不瞒地呼喝:“不会玩请自觉出去,在别人开始的时候窃窃私语,手机还不静音,懂不懂礼貌?”

    岑今和缚日罗连忙道歉,关手机静音时发现,网络被屏蔽了。

    估计是为确保公平性,竞赛场断网了。

    精英男顶着眼镜说:“我的故事叫手指。我是一个帮助别人打离婚官司的律师,在行业里颇有名声。这天,工作室接收到一个女人的离婚财产诉讼单子,通知我去委托人家里。

    我开车过去,路上遇到车祸,路被堵住了,我远远看到一群人围在路面中间吵架,地面一滩黏稠的、厚厚的黑色鲜血缓缓流出人群,像一条小溪水一样。

    当时心里疑惑,怎么死了人却没有报警?

    但我赶时间,没有过去凑热闹。汽车过不去,没办法绕路,好在离委托人的住所很近了,所以我下车跑过去,在委托人小区门口被一坨鸟屎打中。

    太晦气了,我心想,被鸟屎砸中代表前期运气差,今天的单子不会太顺利。

    委托人住在十七楼,电梯维修中,我不得不爬上去,真的累死了。爬到十六楼的时候,我听到上面乒铃乓啷的巨响,仔细辨别发现是委托人家里传来,心想尴尬了,碰到离婚夫妻大打出手,直接进去估计会被迁怒,但是出手相助能赢来委托人好感。

    犹豫片刻,我百米冲刺上去,奇怪的是声音没有了。”

    精英男以冷淡的语气说着一个有点悬疑的故事,终于将氛围渲染出来。

    有了帽子少年的铺垫,其他人听故事时,难免多想,便细思极恐了。

    “非常古怪,那么巨大的、响亮的声音居然一秒消失?非常突兀,我前脚还听见,后脚突兀地听不见,而且异常安静,是‘死寂般的安静’这种描述,我甚至听不到爬楼梯的回声,和我爬了十六楼的喘气声。

    我站在原地,猛地回头看向身后,当然空空如也。

    只是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楼下有一个看不见的东西呼啸着狂奔过来。不瞒大家,我当时真的,脊背发软、生寒,腿肚子莫名其妙软了,差点一头栽倒。”

    红唇女人嗤笑:“确定不是爬楼梯爬到腿软?”

    精英男直勾勾看过去:“我当时也这么想。”

    红唇女人的笑僵硬住,不自在地坐直身体,垂下眼睛,怎么觉得这编造的故事好像是在自述?

    “呼吸缓过来后,听觉也回来了。我去开门,等了半天,听着里面的脚步声胡思乱想,委托人脾气性格看来都不好,明明听到铃声,就是故意不来。

    无聊之际,我盯着猫眼发挥想象,有一个关于猫眼的经典恐怖故事,透过猫眼看到一片血红,后来才知道是屋主在门后面上吊,眼睛充血,刚好对着猫眼。

    我当时就想,如果凑上去看会看到什么?

    里面的脚步还在客厅徘徊,一会儿去厨房,一会儿又去厕所、卧室,我想委托人到底在忙什么?

    好奇心驱使我凑近猫眼观看,结果发现猫眼是单向的,只能里面看外面。

    我叹气,低头,无意间瞥见门缝,心想可以趴下去看啊。

    于是我趴在门缝看向里面,一瞬间头皮发麻,因为我看到一双红色的高跟鞋正对着门缝——有一个穿红高跟的女人一直贴在门后面,透过猫眼看我!”

    “艹!”红唇女人变脸。

    两个学生女生紧紧攥着手,同性情侣那对,胆大的短发女捂住胆小的长发女,反倒是帽子少年胆子挺大,听到这里眼睛亮了起来,岑今猜测大概是他可以通过这里的灵异元素将精英男投出局。

    缚日罗低低感叹:“哗,好精彩。”他指着胳膊上大片鸡皮疙瘩说:“我有被吓到。”

    岑今无言地看他。

    精英男面无表情地环顾一圈,继续阴冷地说:“我吓得摔瘫倒在地,满头冷汗中,听到‘叮’地一声,维修中的电梯打开了,里面走出来一个女人惊讶地看着我,问我为什么坐在她家门口。

    我愣住,颤抖地问她是不是委托人。

    她惊喜地看着我说事务所办事效率高,怪不得评价优秀。

    我越来越恐惧,问她难道屋里还有其他人吗?

    她说没有,爱人搬回其他女人那里住了,而他们没有孩子。

    我后知后觉地发现屋里的脚步声已经消失了,眼睁睁看着委托人推开门,‘吱呀’地门响,里屋的情状慢慢展露在我眼前,只见玄关尽头静静放着一双红高跟,而客厅里正开着电视。

    此时新闻播放到一起车祸事故,是我路上遇到的那起。

    委托人直勾勾盯着电视,唇角勾起一个诡秘的笑,低声喃喃:屋里的垃圾终于处理掉了,万事轻松。真是lucky呢。

    我听到这句话,心里忽然放松,非常认同。

    是啊,今天真是幸运呢。”

    岑今听到这里,眉头已经深深皱起,没等他先开口,缚日罗就举手问:“所以这个故事为什么叫手指?”

    其他人都诧异地看他,学生妹妹问:“你是第一次玩故事会吗?”

    缚日罗点头。

    学生妹妹耐心解释:“故事会有很多轮的,每个房间两轮,中间会有交换信息的休息时间。每轮淘汰三个人,两轮过后还留着的人,继续前往下一个房间,将你的故事和其他房间的故事串到一起,直到找出你身份牌的这个人的故事线。”

    缚日罗:“所以下一轮,他的故事还叫手指?”

    学生妹妹:“当然。”

    缚日罗:“好复杂。”

    学生妹妹认真点头:“不然怎么会吸引那么多人玩呢?”

    “你还挺幸运。”红唇女人说:“第一次、第一场,居然能选中后半段的2080房,你才是真正的‘lucky’吧。”

    缚日罗挠头:“嘿嘿,我的确运气很好。”

    岑今注意到红唇女人跟帽子少年匆忙间交换一个眼色,顿时明了,这里面除了他跟缚日罗,估计其他人已经结盟。

    而缚日罗暴露新手身份,估计会成为集火目标,率先被合力淘汰出局。

    不过,鹿死谁手不一定。

    看上去傻乎乎的人,也有可能是carry全场的杀神。

    岑今:“所以,你的关键词是什么?”

    精英男忽然笑得温良:“爱情。”——

    作者有话要说:

    PS:印度佛教传到中土,称为唐密。

    唐密发展出台密(台湾)、东密(日本,空海带回去的,就妖猫传里那个人物)、藏密。

    东密也称为日本真言宗,他自称是正宗的唐密。

    第78章 故事会(3)

    精英男的故事无疑很恐怖,也跟帽子少年一样设下相同的逻辑陷阱,比如突如其来的巨响、空房间里的脚步声都可以用开着的电视来解释,而红高跟就在门后面,可以解释成委托人摆放在门后面的。

    故事里的委托人‘推开’门,则红高跟有可能被推到玄关尽头,而且精英男说到红高跟时,没有用‘整齐’这个词来形容,因为鞋被推开肯定摆放错乱。

    当然如果后续逻辑里出现灵异事件,自然也可以顺利圆上逻辑。

    岑今现在疑惑的是帽子少年和精英男的身份牌,分别对应故事里的司机和律师吗?

    他想了想,没有开口问。

    本以为缚日罗会问,但是意料之外,他没有开口,大概是意识到刚才的问题招惹到其他人的‘敌视’了。

    精英男的故事里有几处诡异的地方,按照正常逻辑,剔去灵异事件,主线很好理解:律师到委托人家里谈离婚诉讼,路上遇到车祸事件,结合委托人诡异的笑和奇怪的话,可以推断车祸中死去的人是委托人的爱人和小三。

    律师说幸运,原因是委托人打官司的对手已死亡,等于不战而胜。

    但这里面还有说不清逻辑的一点,就是车祸现场已经发生命案,为什么没人报警?

    这得看律师后续怎么圆回来了。

    接下来是缚日罗的故事,众人精神抖擞地看着他,准备揪住他故事里的逻辑漏洞让他享受一轮游。

    岑今眼角余光瞥着缚日罗,瞥见房顶角落里的摄像头,不知怎地,忽然产生一种正在被偷窥的强烈感觉,他收回目光,心想很大可能是错觉。

    监控那么多,怎么可能专注他们这个房间?

    缚日罗爽朗一笑,他的脸挺小,是很端正对称的方脸,这种脸型轮廓只要五官不差,本人难看不到哪去。

    眼窝深陷,鼻梁高挺,五官颇为深邃,本来是比较锐利的长相,但是厚唇+健康的偏黑肤色削减了这份锐利,反而多了几分憨厚和健气。

    不笑时严肃,一笑则淳朴可亲。

    “我的故事叫因果。

    一个月前,我应一个朋友的邀约去千岛之国旅游,走出机场,高温曝晒,我热得满头大汗,望着和机场距离还有十几米的出租车,犹豫了好久才跑过去,一不小心撞到一个老女人。

    ‘哐当’声响,我下意识低头看,猛地吓一大跳,原来地上是一只风干了的胳膊,保存很好,手指修长,中指还戴着一枚漂亮的银戒。

    但我以为遇到杀人分尸这种可怕的情况,当即大喊大叫。

    机场工作人员很快被我吸引过来,没想到的是他们没有抓那个老女人,反而责怪我做事粗心大意,让我赶紧向那位老女人磕头赔罪。

    什么怪毛病?我心想,决定不惯着他们欺负外国人的臭毛病,梗着脖子就是不道歉。

    ‘没关系’,那个老女人说,声音非常沙哑难听,像在镊子在玻璃上狠狠划下一道,我当时浑身难受,就见老女人突然伸手死死攥住我的手腕,我怎么也挣脱不开。

    你们知道吗?那个老女人的手腕跟一个茶杯大小,骨瘦如柴,可我一米八高的壮汉却挣不开。”

    其他人冷漠地看着缚日罗,他最多175。

    缚日罗喋喋不休,表情丰富,精英男制造出来的恐怖悬疑氛围被他冲散不少。

    “老女人抬头看着我,脸上都是层层叠叠的皱纹,脸颊肥大,垂在两侧,见过沙皮狗吗?她给我感觉就像一只沙皮狗,但是没狗可爱,眼神和气质都阴森森的,身上是那种行将就木的气息。

    她用本地语说‘你打扰了死者的安宁,除非帮她回家,否则她不会原谅你。’

    我心想她在传播什么迷信思想?

    不耐烦地吼叫她立刻放开我,骂她勾结机场工作人员讹诈我,这件事必须找大使馆解决。

    老女人松开我,捡起干尸手臂放回身后的大包裹里,直勾勾盯着我,忽然露出一个说不上来的、让我毛骨悚然的笑。

    终于摆脱老女人的我大松一口气,根本没注意到整个机场的人都用冷漠的眼神看着我,并且在我靠近时,有意识地避开,连司机也不肯载我。

    我只好拖着行李在烈日下走到更远一点的大马路,对着十字路口破口大骂,身后一辆车忽然开过来,影子盖在我身上,我浑身一凉,看到那辆车车上放着一个棺材,里面坐着两个佛僧打扮的人,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一直开出几百米远,我仍然感觉到车里的人在看我。

    我突然噤声,埋头走路,直到遇见一辆公交车,一言不发到朋友家。

    和朋友聊起这件事,我才心有余悸地说那辆装棺材的车在开过我身边的时候忽然震颤了一下。

    我肯定棺材有很明显的震颤,明明马路平坦,也没有突出的石头,一个装死人的棺材怎么会震颤?车里的两个人为什么无动于衷?

    朋友闻言,表情一变,连忙把我拽出房屋,疾言厉色不准我踏进去,然后关上门,过了一会儿抱着一个泥罐从屋里出来,从里面掏出散发一股奇怪臭味的湿泥往我额头、两颊两侧和脖子抹,抹完后才松口气让我进去。

    我这时已经有点生气,质问为什么这么侮辱我。

    他这才无奈解释,说我犯了当地两个大忌讳。

    一是被丧车上的棺材影子笼罩,容易被刚过世的死者盯上,从而找上门。

    二是机场撞到的老女人是当地巫师,负责帮别人看尸、运尸和走尸,听描述,当时应该是去死者家庭走尸的日子。

    当地习俗,不舍得逝世家人离去,就会请巫师帮忙,用特殊的黑魔法把尸体带走、贮藏,等时机一到,就会带尸体回去,在家属面前再让尸体行动,补偿家属的思念之情。”

    学生妹妹吐槽:“就不能入土为安吗?死者太惨了吧,死后还得表演行走。”

    其他人不置可否。

    “尊重他人习俗。”缚日罗耸肩,继续说:“如果不小心得罪黑巫师就会被死者找上门,以上两种情况统称为中邪,化解的办法就是朋友用泥土在我身上抹泥痕。

    还有,他说我遇到的这个黑巫师满脸折叠的皮,很可能是因为她遭到巫术反噬。”

    “我满心欢喜受朋友邀约而来,结果一落地遇到那么多糟心的事情,当然会不开心,情绪低落,关键朋友解释完后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对我爱答不理。

    房间里不开灯,窗帘密不透光,我一开灯就遭到朋友神色阴沉的怒声呵斥,说实话这时已经有点害怕了。

    我在房间里打转一圈,眼尖地看到一张盖下来的照片,好奇翻开看,照片里是我朋友和一个挺漂亮的女孩子。

    他们姿势亲密,应该是情侣。

    可以啊兄弟,说好一起当狗,结果背着我脱单?

    我刚想打趣,冷不丁透过面前的玻璃柜看到沙发上的朋友此时正扭过头冷冷地看我,忽然背脊一麻,因为我不知道我朋友到底什么时候盯着我。

    或者说,他其实一直监视我?

    他为什么监视我?害怕我中邪了吗?如果我出现异常举动,他会对我做什么?

    我不敢继续想下去,瞥着照片里女生的手指,匆匆将照片放回去,脑海里忽然电光石火闪过,赶紧发消息示意妹妹打电话催我回去。

    妹妹不解,但是听话,联系几个电话催我回去,语气非常着急。

    我冲着朋友表现出无奈的神色,不顾朋友再三挽留,赶紧提着行李箱飞奔下楼。

    跑到楼下,站在烈日下,我才发现自己惊出一身冷汗,内心感到劫后余生的同时,赶紧拦一辆计程车,路上跟司机聊起当地习俗。

    司机说:‘驱邪吗?得看是什么湿泥,假如是亲人的湿泥,确实起到祈福的作用。相反,如果是有愧于死者的湿泥,抹上后会被寻仇,等于当了一回替死鬼。’

    我颤抖着问:‘湿泥……是哪个尸?’

    我之前没说,我朋友和遇到的司机都是华人。

    司机说:‘就是你想的那种。’

    他透过后视镜看着我头上的泥印沉默了一下,猛然急刹车,让我下车。我祈求他救我,他异常坚定,不顾我的尖叫,将我拽出车并扔出去,而当我抓着行李拍车门时,车窗降下来,里面竟然坐着刚才在机场里遇到的老女人。

    我吓得发不出声,浑身颤抖,可是老女人却抓着我的手,用生硬的汉语说:‘谢谢。’

    然后计程车调头奔向我朋友家里的方向,而我看着老女人背着的干尸突然福至心灵,慢慢露出一个放松的笑容出来,拍着胸口对自己说:逃过一劫,好幸运。”

    缚日罗看向帽子少年说:“对了,路上遇到的棺材正面写着一个‘卍’字。”

    帽子少年脸色顿时难看至极。

    缚日罗冲大家露出爽朗的笑:“我故事讲得不太好,请多包涵。对了,我的关键词是因果。”

    岑今诧异,直接切题?——

    作者有话要说:

    千岛之国:or火山之国,都是印度尼西亚别称。

    第79章 故事会(4)

    第四和第五是同性情侣,长发女生气质温柔,胆子比较小,全程依偎在短发女生的肩膀上,不时发出小小的惊呼声,惹来两个学生妹妹的白眼。

    其中一个吐槽:“都玩到这里了,装什么。”

    短发女横她一眼,没搭理,专心哄情人,被再三催促才开始讲故事:“我的故事叫河柳。我是一个管理护城河的环卫工,每天负责捡护城河和河岸两道的垃圾。

    当然我不是管全段,只是管桥梁的那一段。

    几年前还有人跟我一起管这段河域,但她嫌环卫工工资低,总是偷懒不干活,有一天对我说她家里孩子赚大钱,准备接她回去享福,第二天就悄无声息地走了。

    我当时心里暗笑,其实她孩子不孝顺,根本不想她回去,她只是自欺欺人,不过她走了是一件好事。

    护城河的两边种了一排河柳,春天柳絮漫天飞,惹来很多人投诉,市长热线几乎被打爆,他们强烈要求换别的树,榕树、红树、芒果树都行,但是你们知道榕树和红树根系发达,对建地铁、动车的城市来说,安全隐患比较大。

    而芒果树一到夏天结的果子要么引来一些市民哄抢,要么砸烂在地上,吸引苍蝇蚊虫,影响市容,所以最后人们仍然度过一个充满柳絮的春天。

    但是新市长上台,为了他的政绩而采纳市民建议,决定趁着夏天结束之前,将河柳全部换成红树。

    作为一个管理护城河十几年的环卫工,我深深地爱着那一排排河柳,你们不知道它们有多漂亮。

    柔软的枝条随风摇摆,像天真童趣的孩子们在玩耍,婀娜的身姿比世界知名的尤物还美艳,它们安静地驻扎在河边,安静地生活,从不提要求,却是护城河最美的一道风景。

    那群人讨厌春天的柳絮,为什么看不见夏天在它们枝条下乘凉的人们?

    我生气、郁愤,写信到市长信箱,言辞恳切,真情流露,可是直到挖树机将一棵棵河流铲下来,我的信也没有被打开过,我只能流着眼泪在半夜里抚摸桥下那棵最茂盛的河柳。

    我殷殷诉说不舍的离别之情,告诉它都是那些忘恩负义的人们的过错,是那个愚蠢的市长的过错,我说如果上天有灵,就让他们都遭到应有的报应。

    我摸着这棵河柳的躯干,掌心触摸着它异常光滑的树皮,仿佛在抚摸一个女人曼妙的身姿,婀娜的身材,如云的长发,还有那棵越长越大的树瘤子。

    这棵树瘤子像一颗人头,五官越来越清晰、凸出,长得越来越漂亮,曾经有电视台专门为它开一期专访,用惊叹的、惊艳的形容词堆砌到它身上,明明曾经那么期盼它出落得花容月貌,可是真当它露出五官,那群人却开始害怕。

    我知道他们只是猎奇,也知道柳絮只不过是借口,他们真正害怕的是这颗河柳。

    夜色下,我发现树瘤子的五官扭曲,有些恐惧。

    我捧起它的脸说:你也害怕被挖走对吗?

    它没有回答,但我知道它害怕。

    第二天天一亮,我吃完早餐就去河边看那棵即将被铲走的大柳树,情绪低沉,怀着满腹心事,连那群无辜的行人都成为我心里发泄憎恨的目标。

    直到快靠近桥梁时,我远远看到前面堵满车,人群闹哄哄、汽车鸣笛吵翻天,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强烈的不满。

    嗯实不相瞒,我心跳有一点快,直觉发生了什么,好奇之下,逆着人流向前,不小心撞到一个西装革履的青年人。

    那人带着一个公文包,里面的文件被撞得露出来一点,好像是什么离婚诉讼类的文件。

    我赶紧道歉,那个青年人很忙,理都没理我就走了。

    我觉得他是难得的好人,因为以前很多在那条河岸边散步的人都讨厌我,如果不小心撞到还会被狠狠地骂一顿。

    一边挤进人群一边听他们说话,我终于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原来今天早上挖桥下那棵最大的河柳,发现底下根茎无比粗大,每条根茎下面都长出篮球大小的瘤子。

    露天工作者非常惊讶,当即拨打上司电话。

    惊觉是个大新闻的上司赶紧派一辆大卡车过来运载,路上还有听到消息的生物专家带助手跟来。

    他们迫不及待地在卡车上研究这棵长势奇特的河柳,研究它根系的巨大瘤子,试图研究出惊动世界的大发现。

    但是不知出了什么事故,就在大卡车开到桥梁中央时,突然失控,撞到对面疾驰而来的几辆车,其中一辆的司机和副驾驶位的人双双死亡,听说是被河柳粗硬的根茎穿进眼睛,将头颅整个拔起来扔出汽车外。

    行人说:大型车祸,太惨了。

    还有人说:死去的人好像是什么大人物,刚结束重大会议回来。

    他们嬉笑:该不会是市长?是他决定铲除河柳的,这就是河柳的报复哈哈哈……话说回来,河柳不是民俗里出了名的鬼树吗?好阴的,这附近经常有失踪案发生,说不定就是被河柳给吃了。

    我内心茫然地离开,不知不觉走到河岸,望着对面原本种着河柳的位置,此刻变成一个巨大洞坑,被黄色的警戒带圈出来,突然笑了。

    沉甸甸的情绪一下子烟消云散。”

    如果说缚日罗的故事是灵异元素大于悬疑,那么短发女就是反过来的悬疑元素大于灵异。

    缚日罗的故事里,主角下机场遇见老女人是因,抵达朋友家、被涂尸泥,差点当了朋友的替死鬼,到逃跑时再见老女人,得到老女人的道谢是果。

    这里其实还有另一条因果线,主角不敬巫师和死者,同样会被记仇,即使不被朋友当成替死鬼,死者和巫师也会找到他,并顺势找到朋友。

    而误打误撞帮助死者的主角,因此化解他不敬的罪责。

    这是从主角的角度分析出来的两条因果线,如果从巫师和死者那边分析,也是逻辑自洽的因果线。

    其次是朋友。

    结合主角和朋友、司机的对话,以及女巫师的道谢可以推测涂抹的尸泥来自于女巫师背着的那具干尸,很可能是照片里的女性,因为主角在照片里看到女孩的手指,估计是看到那枚戴在干尸手指上的银戒。

    巫师带死者回家,可朋友明显心中有愧,便将极可能属于死者的尸泥涂抹在主角脸上,试图把他当成替死鬼,这里是因。

    可惜阴差阳错,反而让死者顺利找到朋友家,这是果。

    死者的死亡跟朋友有关系是因,回来找他是果。

    巫师满脸褶皱是巫术反噬的结果,说明她要么是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巫师,巫术使用过多而反噬次数累积可观,要么她和死者关系匪浅,为了替死者报仇而强行使用禁忌巫术导致可怕的反噬。

    当然巫师这条线各种推测都行,毕竟信息不多,只要因果成一条循环线,逻辑自洽就行。

    岑今仔细分析完,一瞬间为缚日罗缜密的逻辑感到悚然,他的故事其实简单,相对于悬疑和灵异都不清不楚的恐怖故事,他这故事并不算可怕。

    非常容易推测出一条完整的故事线,真正可怕在于切题。

    一个简单的故事里,出现好几条逻辑自洽的因果线,而且里面出现的每个主要人物都有一条或两条自洽因果线,无论推测走向哪一边,因果逻辑都可以闭合。

    思维真的很缜密,他的故事不在于本身的精彩,而在于切题。

    这让岑今十分好奇缚日罗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除了他,其他三个故事里都会告知主角的职业,只有缚日罗藏得很深,目前只能猜测他或许是一个学生。

    同样的,缚日罗的故事里也留有未解的疑惑,比如棺材的作用,棺材上的‘卍’字以及车上两个佛僧,他被棺材的影子笼罩的时候到底有没有中邪。

    既然尸泥不是祈福之用,那么主角是否还会中邪?

    表面上来看,他的故事跟前两个故事没有交汇,但是缚日罗最后特意强调棺材正面刻着‘卍’,而帽子少年瞬间变脸,岑今便猜测交汇点在于此处。

    棺材正面一般刻‘寿’、‘奠’等字,千岛之国的棺材不同于华夏,但他们主要信仰婆罗多教,也有小部分僧侣信仰佛教,所以棺材正面的‘卍’或许对应第一个故事里的‘拘尸那罗’。

    岑今皱眉,这交汇有点牵强,应该还有其他深意。

    如果能知道拘尸那罗的意思就好了。

    短发女的故事‘河柳’,唯一的灵异元素就是河柳长了一颗五官扭曲、类似人头的树瘤子,民间传闻柳树属阴,如果树底下藏尸,而尸体冤死,怨气深重,天长日久就会在树干上长出一颗五官与死者相似的树瘤子。

    故事里没有直接点名柳树藏尸,但是前后都有不少提示,比如主人公的同事悄无声息地消失,再比如故事结尾借路人之口说出附近经常有人失踪。

    这大概才是市民抗议,并坚决铲掉河柳的原因,他们大概认为夏天大片柳条遮蔽河岸,很容易发生劫杀和偷抢。

    主人公估计早有心理问题,她反对种植红树的原因是其根系发达影响地铁建造,可是红树建在河岸边,且有巩固河堤之效。

    她觉得提议铲除河柳的人们忘记夏日乘凉的恩情,可是谁会在大夏天逗留室外?现在这鬼天气,就是室内不吹空凋都会热中暑,何况还在外逗留。

    此处可以看出她借口自我矛盾,不是思维混乱,也不是她真的热爱河柳,而是为了掩藏河柳的秘密。

    车祸现场,主人公撞到精英男故事里的律师,车祸中的死者有可能是律师委托人的丈夫和小三,这里分别呼应帽子少年和精英男的故事。

    可是最后主人公为什么如释重负?

    难道她觉得车祸中丧生的死者社会地位比较高(疑似市长),就能转移人们对河柳根系的瘤子的注意?

    假设河柳根系的瘤子是人头,那么这就是一桩刑事重案,关注度甚至能盖过连环车祸和死者,主人公的如释重负未免自以为是。

    照这逻辑推敲下去,结合主人公的身份是一个低学历的环卫工,受‘官重民轻’等根深蒂固的陈旧思想影响,得出河柳藏尸一案可被忽略的结论倒不足为奇。

    只是正常逻辑推敲下,短发女故事里的主人公活不到下一个故事。

    难道这就是她的角色线?她已经推敲出来?

    其他人看向短发女的神情多了一丝凝重,显然他们觉得短发女的角色线快完了,但短发女的表情没有通关的轻松,可见她的角色线还不完整。

    当然也有可能是她在演戏,前提是她的演技天赋绝佳。

    否则岑今不会看不出来。

    短发女的故事应该还有哪里不对——等等,律师。

    环卫工看到律师公文包露出来一点的文件就认出是离婚诉讼类的,首先一点,她识字。

    其次,识字和文化水平高是有区别的,比如能够说出‘离婚诉讼’这种较为专业的词,至少文化水平高中或高专。

    最后,她知道红树、榕树根系发达,而大部分人可能连红树都不知道长什么样子。

    杀人埋尸多年没被发现,智商肯定高,文化水平也不低,绝对不会出现‘高官携情妇于车祸丧生’的关注度大于‘河柳藏尸’的错误结论。

    除非离职的同事、失踪的市民和河柳藏尸都跟环卫工无关,她只是单纯喜爱河柳,高官死亡则代表换届,原先更换河边树的提案搁置——

    还是不对,河柳藏尸只会加速该提议的进程。

    或者河柳藏尸的推测错误,根系末端的瘤子确实是柳树畸变的树瘤。

    岑今抠着指甲思索,假如河柳藏尸的推测失误,则短发女的故事里既无悬疑、也没有灵异元素,只是一个主人公心理有点古怪的、阴差阳错的故事。

    如果故事后期走向确定有灵异元素,短发女的故事就比较难圆。

    假设河柳藏尸的推测准确,则前后逻辑脆弱,很容易进入逻辑不通的怪圈而被淘汰。

    缚日罗和短发女接棒讲故事的时候几乎没有停顿,一群人展开头脑风暴,直到短发女的故事出现明显的逻辑怪圈,众人才有时间停下来仔细思考两人的故事,因此耗费时间较长。

    约莫二十分钟过去,精英男打破安静:“你的关键词。”

    短发女:“生存。”

    众人闻言皱眉,原位变换姿势,有些坐立不安。

    红唇女抱着胳膊面无表情,而精英男有节奏地敲着桌面,显然所有人都觉得难度太高而产生浮躁的情绪。

    学生妹妹小声说:“下一个吧。”

    下一个是同性恋人中的长发女,她依旧埋在短发女的肩膀上,瓮声瓮气说道:“我的故事叫眼睛。”

    不知为何,这故事名字一出来,室内温度便有些下降,众人都感觉到寒冷。

    认真说来,名字越寻常普通,故事一定越吓人,不过长发女胆子那么小,估计不敢说恐怖故事。

    如此一想,众人便都松懈下来,长发女不是一个强劲的对手。

    缚日罗一直盯着长发女看,被短发女发现狠狠瞪了一眼才收回目光,在手机上打一行字递给岑今看。

    【你记得长发女的样子吗?】

    岑今瞬间感觉更冷,后背一股股冷风袭来,回头看,果然正对空调,于是朝旁边挪,没回答缚日罗,但眼角余光不由自主锁定长发女。

    好像自进来后就没有看过长发女的脸。

    缚日罗又打了一行字:【听其他人说,这对情侣最早出现在房间里,我没见过长发女抬头。他们是工作人员假扮的NPC?】

    岑今回复他:【只有玩家NPC。】

    缚日罗还想再问清楚点,那边长发女开始讲故事了。

    “从小,我的家里挂着一幅立本买来的画,据说是我叔叔去立本做生意带回来的。

    说起我叔叔,我真是讨厌他。

    在我有记忆开始,他总是住在阁楼,大夏天穿很厚很密的棉袄,然后从白天到晚上都在吹空调。

    每个月月末,我妈妈总是因为太高的电费而跟爸爸、奶奶吵架。”

    长发女似乎不太会讲故事,不仅磕巴,而且转折生硬,刚切入‘画’,下句转到‘叔叔’,有些摸不着重点。

    “我讨厌叔叔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他买来的那幅画,一开始挂在客厅,后来妈妈嫌画风妖艳不正经,强硬地把它挂到我的房间里,导致我每天晚上都在她的注目下睡觉。

    那幅画着色大胆,色彩艳丽,笔触古朴,很有浮世绘的风格。

    画上是一个身穿华丽和服的女人,背对着看画的人,微微侧过身来,披散着浓黑的头发,她皮肤很白,白得发光,虽然只能看到一小截脖子和脸颊,但我知道她一定是一个很美的女人。

    美丽,而且有一种纯欲的致命吸引力。”

    一开始没人反应过来,直到长发女人停顿的时间有点长,而他们仔细回想她的描述,陡然察觉不对的地方。

    画里的女人是背对画外人的姿势,为什么主人公说她每天晚上在‘她’的注视下睡觉?

    “我一开始很喜欢她,她真的漂亮,后来不喜欢了。”长发女没说不喜欢的原因,就像个喜怒无常的小孩,不过她的描述里也确实是个小孩。

    这是唯一一个以小孩为视角的故事。

    第80章 故事会(5)

    长发女还是把脸埋在短发女的肩膀里面,其他人无论从哪个角度都只能看到她如云般光滑的头发。

    空调风似乎更冷了,房间里不少人都缩了缩胳膊,岑今的手臂浮起一排细密的鸡皮疙瘩,甚至能听到身后正对着他的空调风呼呼声。

    但下一刻,空调明显关小了些。

    岑今诧异地回头,正对着他的空调风确实小了许多,风度处于一个吹得他很舒服的大小。

    难不成是老板还记得他几年前在岗位上的付出?

    但是房间里除了他,其他人还是很冷的样子,明明只有一台空调。

    “八年那年夏天很闷热,每天温度高到30℃,可是妈妈不让开空调,每天都在风扇的嗡嗡声和黏腻的汗水中醒来。

    这天,我照例满身大汗地醒来,坐在床边,正对着风扇,身后的窗帘拉开,阳光照进来,屋里很敞亮。我用眼角瞥墙上的那幅画,心想,她一定又看了我一晚上。

    都怪阁楼里的叔叔把她带回家,希望她不要缠上我,我现在可没有偷盗的癖好。

    妈妈在楼下催我下去吃早餐,我洗漱完毕,一边吃一边看着妈妈把准备好的早餐重重摔在奶奶桌前,爸爸在看电视,后脑勺对着我们,假装看不见。

    但是我知道他看得见。

    奶奶无可奈何地叹气,苍老的模样有些可怜,我心软,但是一看到她眼睛位置的两个黑洞就生气,再想到就是她坚持让叔叔留在阁楼就更加生气了。

    所以我大声喊妈妈,故意说房间里的画太讨厌了,家里那些重要的东西快被她偷光了。

    因为叔叔当年去立本的路费就是偷走奶奶的私房钱和爸妈结婚的钱,他们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偷’这个字在我们家非常敏感,所以妈妈很配合我的演出,在厨房里指桑骂槐。

    尖锐的声音和锅碗瓢盆碰撞的嘈杂声让我后悔提起房间里的画。

    唉,为什么他们不明白我其实说的是真话?

    奶奶端着餐盘去阁楼给叔叔送餐,我背上书包在玄关那里穿鞋,回头看着在看报纸的爸爸说:爸爸,如果一直假装看不见,说不定哪一天就会真的看不见了。

    爸爸恼怒地瞪我。

    我嘻嘻笑,跑出家门,突然想起忘记叮嘱爸爸不要趁妈妈不注意,又去偷她的私房钱,不要像奶奶一样总是偷家里的食物、我的营养品和妈妈的补血液去给叔叔啦。

    一周后,我在强烈的心悸中突然醒来,床头的时钟静悄悄地指着3:45分。

    黑暗中有密集的视线盯着我,它们来自于画的方向,死死地盯着我,我似乎都能听到它们在窃窃私语。

    会说话的眼睛?

    真好笑。

    可我笑不出来,我心里很慌、很恐惧,我拼命想睡觉,但是睡不着,我想尖叫,想喊爸爸妈妈,可是不行,画里的眼睛在看我。

    我不知道如果我被发现醒过来会怎么样?

    会像偷东西的奶奶一样,眼窝变成两个黑洞吗?

    可我已经很久没有偷东西了,自从我发现那幅画也会偷东西后,我就不敢了。

    它会不会翻旧账呢?都怪叔叔,都怪奶奶,他们自己偷东西,为什么要害我们呢?

    好不容易捱到天亮,我飞快地冲出去,狠狠地揣着叔叔的房间,然后跑下楼质问妈妈为什么还留着叔叔?为什么不能让奶奶和叔叔去老房子住?难道孝顺的名声很重要吗?难道奶奶的养老金很重要吗?

    妈妈心疼情绪崩溃的我,最终态度非常坚决地要求奶奶和叔叔搬去老房子住,我趁机提出要求,叔叔偷回来的画也带走。

    对爸爸来说,当然是妈妈和我更重要,所以这次他终于放下手中的报纸回应我们的诉求。

    我看着他脸上两个眼窝一样的黑洞,不禁害怕地咽了咽口水。

    最终全家决定奶奶和叔叔必须明天搬走。

    妈妈很高兴,奖励了我一根大鸡腿,我也很高兴,于是抬头认真问:妈妈,你会偷东西吗?

    妈妈说:当然不会。

    我一下子就放心地啃着大鸡腿,等到晚上的时候,又回房间睡觉,警惕地盯着那幅立本画,总觉得画上的女人时不时就会回头来看我。

    或者突然掀开衣服,露出许多的眼睛盯着我,要不然怎么解释每天晚上聚集在我身上的密集的视线呢?

    后半夜,我又被热醒,迷迷糊糊中又感觉到密集的视线盯着我,就在画——不,不对!这次的视线很近,仿佛有一个人站在床头直勾勾地看着我。

    因为床边对着我吹的风扇呼呼的刮着,却没有半点风吹到我身上!

    我完全不敢睁开眼睛,但是我相信我的直觉,知道挂在墙上的画盯着我,和此刻站在我床边盯着我的视线是不一样的。

    那一丛丛、一簇簇的视线在我脑海里具象化成无数的眼睛,密集的眼睛,大小不一、形状不一,就那么冷漠地看着我,直到我精神崩溃……当然最终我没有发疯,我不知道过了很久,突然浑身一松,那些恐怖的、密集的视线离开我的房间。

    我独自在房间里喘气,本来以为会睁眼到天亮,没想到竟然睡着了。

    等我醒来,我第一时间看墙壁上的画,但是那幅画已经被摘走了。我赶紧穿上鞋跑进阁楼叔叔的房间,里面衣服床被果然都收拾干净。

    终于走了。

    我松一口气,正想转身离开,忽然疑惑这个窗户被钉死的房间怎么这么亮?难道开了灯?

    没有啊。

    我寻着光源而去,直勾勾盯着那面被凿出无数孔洞的墙,凑过去对准一个孔洞看过去,发现正是我的卧室、正对着我的床铺,而这面墙的背面就是原本挂着立本女人画像的地方。

    我忽然不寒而栗,心想每天晚上偷窥我的人,到底是画,还是叔叔?

    阁楼门口突然出现妈妈的身影,催我赶紧洗漱去少年宫。我答应了声,跟着走出去,因为背着光而看不清妈妈的脸,直到不小心从挂在楼梯口的镜子瞥见妈妈的正面。

    我浑身僵硬地问:妈妈,你不是说你没偷过东西吗?”

    六月的天气,闷热的房间,大家愣是被长发女的故事吓出满头大汗,谁都没料到这个看上去最害怕鬼的女人会说出那么劲爆一个恐怖故事。

    不对,现在谁也说不清到底是悬疑还是恐怖,可以肯定的是细思极恐,每个句子、每个地方抠出来都很恐怖。

    前面几句‘她不要缠上我’到底是小孩子的童言童语,还是小孩鬼眼未关,看见了什么?

    家里的东西快被房间里的画偷走,是被‘画’偷走,还是被‘叔叔’偷走?

    ‘我’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秘密?

    故事里最可怕的地方在于‘奶奶’脸上的两个黑洞,这什么意思?难道她的眼睛被挖了吗?因为偷东西?

    为什么偷东西就会被挖眼睛?谁挖的?

    后来的爸爸也因为经常偷妈妈私房钱而被挖眼,主角以前也是惯偷,后来不敢了。

    叔叔和奶奶也偷,最后面的妈妈应该也被挖眼,因为她偷过东西,结合前文,有可能是偷走了奶奶的养老金账户。

    而故事里最细思极恐的地方就是墙壁上的画,和叔叔房间里,那面墙上密集的孔洞。

    偷窥主角的视线来自于画还是叔叔?

    如果是叔叔,他为什么要挖那面多的孔洞?

    被密集视线包围的主角,她的直觉是对的吗?

    学生妹妹小声尖叫,互相握手瞪着对面的同性情侣:“那个长发女,你为什么一直趴在女朋友的肩膀上?你们……你们见过她的脸吗?”

    在短发女身边的红唇女立刻弹开,爆出一口地道粤腔:“丢雷老母!”

    其他人警惕地盯着两人:“说清楚,你们到底是人是鬼!”

    短发女:“……是人。我女朋友感冒了,戴着口罩,头晕晕的,所以一直趴在我身上。”她拍着长发女的肩膀:“小离,给他们看看。”

    长发女不情不愿地抬头,果然戴着口罩。

    很快她又趴回去,但是其他人还是警惕:“她胆子那么小,为什么还来玩?为什么讲的故事那么吓人?”

    短发女:“因为她很喜欢玩这种恐怖悬疑游戏,还是一个恐怖小说作者和恐怖游戏解说up主。”

    学生妹妹不敢置信:“怎么可能?她胆子那么小!”

    短发女:“人菜瘾大……”

    说完就被长发女锤了一拳。

    不管怎么说,误会解除,众人便都回到原位,问长发女的关键词是什么。

    她柔柔说道:“可我还没说完。”

    还有?

    “我十三岁的时候,奶奶去世了。叔叔出现在葬礼上出现过一回,还是包得严严实实的,奶奶下葬的第二天他就走了。过了两三年,听说他去大城市当出租车司机了。

    至于那幅画,好像还挂在老家正堂里。”

    对上帽子少年的故事了,而且直接编纂他的前传,这是反客为主、主动攻击的信号啊!

    厉害,不愧是恐怖小说作者,故事内容和氛围都挺强的,不仅照顾到自身的逻辑思维,更是直接出击,对战帽子少年。别人的故事都有点前后呼应,她这故事疑点很多,可以做出多种不同的解读,可怕的是逻辑还能自洽。

    长发女继续说:“关键词是:百目。”

    所有人一听,当即支棱起来,精神抖擞得跟喝了能量饮料似的,不因为别的,主要别人的关键词都模糊,只有长发女这关键词特别有指定性。

    百目,多明白的一个词。

    山海经有百目怪,传至立本,成为百目妖,并编纂出一个百目妖的来历,即一个富家女有偷窃癖,每偷一样东西,那东西便会变成一只眼睛,直到全身长满眼睛变成百目妖。

    百目妖会偷眼睛,偷够一百只就会变成千目大妖,难以收服。于是在她偷满98只眼睛时,有一个僧人用佛香灰封住她的主眼,就这样收服了她。

    所以长发女故事里,只要有人偷东西,他\\她的眼睛就会被偷走,于是主角一家人的眼睛都空了。

    那么问题来了,偷眼睛的是画里的百目妖,还是阁楼里的叔叔?

    长发女:“下一个故事。”

    “等等。”学生妹妹抓心挠肝:“到底谁是百目妖?真的有百目妖吗?”

    长发女:“我不知道啊,你问他。”

    她指着帽子少年,把锅甩给了他。

    帽子少年气鼓鼓,下一个故事就不能脱离这个设定,要么说成百目妖,将设定圆回来,这就确定了故事核心基调是灵异鬼怪。

    要么反驳长发女的设定,但是他没有长发女的智商和逻辑,无法圆其设定,导致他成功被套住。

    岑今暗自鼓掌,都是好厉害一群人。

    接下来是红唇女人,她说了一个发生在偏远小镇的、名为‘笼中鸟’的故事,大意是主人公作为小镇居民的一员,一直没有走出过小镇,也不知道外面的发展。

    直到一个夜晚,主人公远远看到两束灯光从镇门口划过去,随后看到夜色里奔腾的一只奇异的钢铁怪兽,她从未见过,心生好奇,便想跟上去,结果被重重撞倒在地……

    说到这里时,房间里所有人都了然地看着她和帽子少年,很明显她的故事是在圆帽子少年的逻辑,他们早就合作了。

    红唇女人耸耸肩,也不营造什么氛围了,快速讲完后说出关键词:“异类。”

    岑今眼皮一跳,看向红唇女人,这关键词似乎可以指代‘异物’、‘诡异’,继‘百目’之后的关键词都提示得那么明显了吗?

    红唇女人之后,房间里的氛围从原先故事带来的恐怖悬疑转变成现实中的玩家拉帮结派的紧张急迫,一轮故事快完了,他们可以准备淘汰掉一部分人了。

    剩下的两个学生妹妹大概是受到前面大人们的影响,又被那些细思极恐的故事吓到,心情紧张,便想将故事往深度说,结果前后逻辑漏洞明显。

    最后两个学生妹妹情绪低沉,一言不发。

    此时轮到第九人的故事,也就是人群中最夺目的黄毛。

    狭窄的房间里塞满人,连外国轮廓特征显著的缚日罗都一头黑发,只有岑今一头黄毛很耀眼。

    哪怕他不言不语,甚至是猫在角落里都会被注意到,因为他就像黑夜里的萤火虫一样鲜明出众。

    众人有些惊疑地看着他,没别的意思,主要一开始看他一副随时准备退出的死样子,以为不会认真,不是个强劲对手,但这定律上一秒刚被长发女打破。

    回想‘眼睛’这故事,还感觉毛骨悚然。

    要是这黄毛丧批也是人菜瘾大的王者怎么办?

    没有紧迫感的岑今决定讲一个比较善良温暖的故事,于是他开口:“我的故事叫鬼校通灵。”

    众人: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