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临出门时,宋尔专门从包袱里收拾出来了一袋麦乳精和三四颗苹果,当做晚上到蒲毅家做客的礼物。
想到父亲说的财不露白,又找了个布袋子套上。
到地头后,找了个抬眼就能看见的位置把东西放下了。
他握着镰刀,看着剩下的一陇地,做了好一会儿的心理准备,才绷着眉毛走了下去。
因着手上缠了毛巾,这会儿再割那些剌手的草时倒没那样疼了,只手指不能灵活伸展,到底要慢上许多。
日头都快下去了,才割了半陇地。
“怎么还在这?”
上方乍然传来的声音吓了宋尔一跳,他手上镰刀一拐,要不是有毛巾隔了层,差点儿就把手割破了。
本来做了一天的活儿已经很累了,偏偏这时候还有个人过来撩猫胡须,宋尔胸中的火气直是往上蹿了又蹿。
止都止不住。
他把镰刀往地上一戳,转身就气咻咻的道:“我为什么在这你没有眼睛不会看吗?”
“还有啊,镰刀很锋利的,”他举着手让他看毛巾上面被划拉出的口子,“要不是我中午回去缠了毛巾,说不定手指都要被割断了。”
宋尔惊悸之下,连对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都记不得了,劈头就是一阵数落。
江柏顺着他的话看向毛巾,见上面利出的口子竟有三寸来长,若割的是手,只怕更有十分的凶险,他抬起眸子,很真诚的道了歉,“对不起,是我没有考虑周到。”
男人的长相是属于很凶的那种,加上又生了双三白眼,稍微一吊就叫人觉得脾气很坏,不敢多去招惹,可气头上的宋尔哪里会怕,“嘴上说说就把歉道了吗?”
江柏不是那种推卸责任的人,该是他的错自然会担起来,不会因为先前自己救了人就觉得这事儿该揭过去,“往后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不用往后,就现在,”宋尔不等他说完就指了指杵在地上的镰刀,“你先帮我把剩下的草割了,我再考虑要不要接受。”
江柏听到他的要求,愣了下,一时也就没顾得上回话。
宋尔见他没应,蹙了下眉,“你不愿意?”
“不是,”江柏神色有些怪,却还是捡起镰刀,当即开始除草。
半个钟不到,就把活儿干完了。
宋尔看着他跟拖拉机一样的速度,怕对方偷工减料,忙跟上去检查了一遍,见草被清理的干干净净,逐渐目瞪口呆。
他走到男人面前,狐疑的低下头道:“我看看你的手。”
江柏伸了出去,一点儿红没见。
宋尔掩在围巾下的鼻子皱了皱,“你手……不疼啊?”
“不疼,”江柏的回答不出意料。
宋尔“哦”了声,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人和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
本来他是很生气的,可对方道歉的态度又好,还把活也给一气儿干完了,让人莫名就气不下去。
“你怎么会过来的?”
“嗯……”体会过女孩脾气的江柏迟疑了下后才道:“这地……是我家的。”
他下工后习惯了来地里看一眼,见不远处有个熟悉的人影,下意识的就停住了脚,明明知道不该留下的,却又仿佛被什么驱使了般,不受控制的走了过来。
听到江柏的话,宋尔忽然间明白过来,他方才让他除草时对方表情为什么那样怪异了,“等于说……你把自己家的活儿干了?”
江柏“嗯”了声。
“那还真是……辛苦你了,”宋尔撩起眼皮有些阴阳怪气的道。
江柏听出这话有些不对味儿,但具体怎的却分辨不出。
两人眼神撞了下,又很快错开,江柏咳了咳,岔开话题道:“你刚刚的声音,跟昨天好像不大一样……”
因为太生气连嗓子都忘记伪装的宋尔心头一跳,手心跟着冒了汗,他紧张道:“哪里不一样了,女孩子就是声音一大,就很容易变粗的,你不懂不要瞎说。”
江柏其实没觉得她的声音粗,就是今天的听起来更清亮些,“那……我应当是听错了。”
宋尔重重“嗯”了声。
江柏想到自打他过来对方就一直在生气,声音往下落了落,“那我走了。”
“等一下,”宋尔喊住人。
江柏回头道:“怎么了?”
宋尔望着他,风带起额前的碎发,“今天蒲叔也让我过去吃饭了,我们正好顺路,你可不可以先等我一下啊?”
拖长的语调,叫人不禁生出恍惚的亲近感。
明明是有意挽留的话,可江柏这时候却不合时宜的想起了今天上午毫不犹豫朝她跑过去的两个男人,心道她私下里也像这样跟他们说话吗?
察觉自己竟冒出这样的想法时,江柏胸中骤然一沉,觉得好像不该被一个突然出现的女孩儿晃动心神。
更不要说他对她还一无所知。
想到这里,江柏的下巴绷紧,开口就要拒绝。
“我很快就好了,只去地头拿个包裹。”
宋尔却比他要快一步,说完便跑走了。
江柏望着女孩儿的背影,没等人。
他的步子不算慢,女孩儿追上来时还有些喘,“你怎么不打招呼就走了,不是说好了要等我吗?”
本已经不打算同她再有什么交集的男人听到这句话皱着眉开了口,“我没答应。”
“你不说话,我以为是默认了,”宋尔眼睫微动,似是失落,可片刻后又走到他面前,仰头直直的盯着他,“你昨天救了我,你认不认?”
江柏被他这样毫不掩饰的目光逼的几乎要往后退,“是,我救了你。”
宋尔又问他,“那你是不是要我做个知恩不报的坏女人?”
从昨晚露出的模样看,她分明还是少女,可偏又要这样娇蛮的语气将自己形容成女人。
简直是故意引着人要去想更多,江柏几乎听不清自己说了什么,“没有。”
宋尔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眼睛弯得像个下月牙,得逞般的质问他:“那怎么不让我报恩啊?”
明明自己才是救人的一方,可主动权却握不到半点儿,江柏第一次体会到这种失控的感觉,“你想怎么报恩?”
宋尔本是想要直接把苹果给他,可看着他呆愣愣的模样,忽然又改了主意,“等等告诉你。”
话只一半。
另一半却叫江柏惦在就心里。
两人最后还是一道去了蒲毅家里。
包裹也落在了江柏手上。
刚进门,就闻到了扑鼻的饭菜香气。
腰上还系着围裙的女人见客人来了,脸上笑意连连,“毅哥,人来了。”
里面擦着饭桌的蒲毅听到声音,忙将抹布放下,迎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