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深处,杨枭停在了远离道观的一处湖边。是夜,双月当空。
一只栖息于芦苇荡中的鹫鹰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杨枭一爪摁死在了巢穴之中。
杀死那只鹫鹰后,杨枭的腿一阵发软,跪卧在了湖边的芦苇荡之中。
由于群妖的出现,杨枭不敢在呆在善去恶来的山洞中,此刻的鹿仙观内是什么情况,它并不知晓。想来群妖必然不会放弃那个地方。而它重伤之际,却是要避免一切冲突才行。
芦苇荡中的夜风吹过杨枭的羽毛,令他感到阵阵刺痛,直到现在,在远离那场厮杀后,杨枭才逐渐感觉到那场战斗对他造成的伤害。
那红色的棺液,竟是生生让他麻木至此。
然而体表的伤痛却是其次,在那隐忧显现之后,已然变成了实实在在的威胁。
自己竟然那那女树妖同气连枝,这是他万万不能接受的。他不接受任何形式的威胁,尤其是这等近乎于主权失控的威胁。
“喂,万妖之王,那御煞究竟是何物?”如此危机当前,他也顾不得金丝的怪异,以神念问断指。
然而面对杨枭的提问,金丝却哂笑道:“你问我?何不问教你道法的仙尊?你那师尊未和你讲过何为御道吗?还是说,这御煞就是……哈哈哈哈哈,算了,你去问你师尊罢。”
杨枭无语。
在第一次出神中。
他和一位名为神阢山的神念有过一次短暂交流。
神阢山算不算他的师尊,他不知道。但说起来,即便那梦中之仙和他有师徒的缘分,那神阢山和他交流的也是诡道,而非什么御道。
“我没有什么师尊,我只想知道什么是御煞。”
“你当我是三岁小儿呢,枭兄,我当你为何去找那群妖,原来你是为了补全那五行之身,我妖族可用不到这等法子。”
金丝冷酷说道:“我不管你师尊是谁,你既铁了心走这道途,便去问你那道爹去吧,去问他,究竟何为御煞!”
见金丝不愿为自己答复,杨枭也不强求,他这会儿已经逐渐摸清了自己的能力。倘若金丝不愿回答,他便许下心愿,出神去别的地方,找其他愿意解答的人帮自己解答。
无论用任何办法,他都必定要斩除那怪和自己之间的诡异联系。
只是每次出神,短辄数日,长辄半个月。如今这副伤重之躯却不是出神的好时机,况且,在出神前,他还要给自己备好足够的食物和安全的巢穴。
心里这样想着,杨枭闭上了双目,按照太上阴符篇的行功轨迹,开始一遍又一遍的运功修行。
在杨枭补全五行之体后,练气的速度变得愈发迅速了,短短一个月时间,他的阴符功便更上一层楼,再次突破,成功从五层来到了七层,更无一丝迟滞。
不过,他越是聚气修行突破修为,那金丝对他便愈发冷淡,很快,它们之间再也没有神念交流。
杨枭大概明白这金丝心里的想法,这家伙看起来对道门的一切都有着浓烈的偏见和敌意,而这一切杨枭并不知该如何解释,无论是融道决,还是太上阴符篇,抑或是是食佛童教他的五行相生之身,都是道门的法子。这家伙认为自己是道门中人,倒也没问题。
可杨枭自己并不这么认为。
一切发展,仅仅是巧合。
……
秋分。
林间繁盛的落叶也在这节气的变化中落了一地,在失去落叶的遮蔽后,林子里的枝干逐渐开始变秃。
作为一只体型巨大的猫头鹰,杨枭盘踞在芦苇荡中,倒显得没在树枝上窝着那么突兀。
一个月的时间,他养好了伤势,也将这水泊附近的其他凶猛的水鸟屠戮一空。
这一天入夜,月光寒碧,杨枭正打算去抓一只野猪或獐子一类的大型食物回来用作出神的储备粮。他的却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接近,这感觉无可言表,仿佛来自血脉的提醒,就像磁铁感受到另一块磁铁的斥力或吸力一般。
那多出来的莫名关联让他警惕,他一动不动。很快,他便看见,有一人影从那密林中走出,在那湖岸边缓缓走动。
看见那人影,杨枭毫不犹豫的念起了融道诀,无他,这岸边的人影,正是穆青。
这家伙在岸边走来走去,时不时的还要掐指比划一下,不知道在干什么。
但可以看见的是,这家伙距离他栖息的芦苇荡,倒是越来越近了。
阴魂不散…
感受到越来越强的关联,杨枭在心里暗骂。
若非那红色棺液,此刻这家伙早已死无葬身之地。又岂能像现在这样,扰他修行。
“道友可是在这近旁?”穆青走到湖岸一位置,突然开口脆生生问道。
杨枭窝在芦苇荡,远远的盯着那怪,眼神全是警惕。
在晚上他视力是寻常人类的几十倍,这芦苇荡离岸也够远,他不相信这家伙能看见芦苇荡里念着融道诀的自己,但他觉得既然自己能感受到穆青,对方理应也能感觉到他。
问话并没有得到任何回答,穆青捏着手指又开始踱步了,踱了一会儿又回来了。定在先前那个位置,道:“我虽然看不见你,但我知道你就在附近。
那日我面对二妖围攻,有一羽枭为我摘掉了那熊罴的眼睛,这才救了我一条性命。
那事我当日想来不觉有异,可是事后我却越想越怪,若是无人帮衬,那熊罴岂会在最关键时被抓瞎双目。”
杨枭根本不在乎这女妖在讲什么狗屁东西。
这家伙能找到这附近来,定是因为他体内的御煞,先前在他尚未沾染地宫中红色棺液时,他就是跟在穆青身边,穆青也找不见他。而现在,这家伙晃来晃去就是不离开他附近,说明有什么觉察到他位置的法门。
要是这棺液能像食佛童的手指一样,可以破除他的融道诀,那么他在此地的安全系数便要大大降低。
一念及此,杨枭渴望摆脱这棺液影响的渴望便愈发的强烈起来。
那树妖找不见杨枭,嘴里倒兀自碎碎念不止:“想来吃掉二长老,占着鹿仙观,还有那日跟在我后面的,便是你吧。只是道友倒有些本事,如此跟在奴家身后,却偏是看不得,听不见,摸不着,着实诡异莫名。”
杨枭不说话,他在念口诀。
顿了顿,那女子又说道:“你若不肯出来,奴家也拿你没办法,只是进了那道观,沾了那御煞,你又能活多久呢。”
说着,那女子伸出一手,虚空做出抽拽姿态。
杨枭念着口诀的速度为止一缓,他竟分明感觉到自己的修为正在下降,短短几息时间,竟然生生从练气七层跌至练气六层。
“哼哼哼哼哼…看到了吗,如何?”
女子捏着无形的气流,逐渐转向了杨枭所在的方向。
感受到体内修为的下降,杨枭无比骇然。这家伙居然凭空夺走了自己的修为。幸幸苦苦大半个月修行,居然几秒钟就被抽没了!
自己中的那红色棺液究竟是个什么邪门玩意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许久未层开口的金丝这会儿是笑得前仰后合,仿佛在期待一个小品终于看见包袱抖开的看客一样。
只听那穆青继续说道:“道友可知,那观中之物,乃是仙人死后所化,乃是世间至怨至执之物,可笑那凡间妖物,对此趋之若鹜,沾染此物,轻则心神难守,重则神形俱灭,成为那执怨鬼仆。
道友,并非奴家危言耸听,你现在境界低微,不知其中害处,若那鹿道未染此物,凭那观中所留宝物,如何能十几年卡在练气十二层,不得修出气丹,乃至不人不鬼。
这练气化丹,最讲究心神合一,身灵无碍,这外邪入体,你要如何,练出气丹呢?”
杨枭一言不发,一定未动。
他已经打定主意,等此女走后立刻挪窝出神。无论如何也要找到解决之道。
“可有道是天无绝人之路,世间万物相生相克,奴家知道破解法门,道友想知道吗。”
杨枭依然一言不发。
他当然想知道破解法门。
可是他不想从穆青这里知道。
他完全不信任这个妖物。
见芦苇荡和这附近还是全然没有一点声音和动静,穆青叹了口气,柔柔说道:“我相信道友来救我,亦是我御道中人,如今御道已然衰微,道友,如今你我二人倒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道友若是不弃,奴家甘愿俯首,为道友鞍前马后,解道友之忧,如何?”
杨枭依然不说话,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说话。
见还是没反应,穆青便把手指缓缓伸进脖子,在纤纤玉指下,她那雪白的脖颈裂出干枯缝隙,她将手指伸进脖子中,从中夹出一方方正正的银色物件。
她举着那银色牌子说道:“道友可知这是何物,此乃法界令牌,如今末法已至。除了法界之外,再无可修法升仙之所,而这法界令牌,唯有天庭御赐,等闲难见一二。唯有依靠此物,才可进入法界,修成飞升。
道友来到这落仙林,煞费苦心隐匿于那道观近旁,难道不是为了此物吗。”
她左右晃了晃令牌。
杨枭瞪着巨大的眼睛,那令牌上的细节在他眼中纤毫毕现,只见那令牌为顶端弧形、下端直线形的长条状,正面雕有龙蟠剑身,两侧刻有雷令符文,中间则写着「入法」二字。
善去恶来两兄弟寻找多年的令牌,居然在穆青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