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小说网 > 玄幻小说 > 血棺枭獍 > 第四十六章 戏才刚刚开始
    “饿,好饿!”



    “我要吃饭,我要吃……”



    “好饿啊,饿啊……”



    陈衍躺在干草垛中,旁边围坐着四个衣不蔽体,瘦骨嶙峋的乞丐,他们拿着个脏兮兮的破碗,长舌在碗中反复舔舐。



    ……



    好奇怪的梦!



    陈衍从梦中惊醒,一觉醒来已经是黑夜了。



    飞虫绕着篝火飞舞,他信在一旁添柴加火,虽然不见四个乞丐,但陈衍确实是躺在干草堆上。



    梦中倒是不觉得疼痛,这刚一醒来,就迎来了铺天盖地的疼痛,全身就没一块好肉。他甚至连翻个身体都难,稍微抬一下脖子就痛不欲生。



    这便是身体的过度透支的情况吧。



    “醒了?躺了两天,还以为你起不来了呢。”



    他信拍了拍胯下的鬼匣,说道:“说说这个吧。”



    本来还以为自己只是昏迷了几个时辰,没想到一睡就是两天,张祈乐此刻还不知道在哪儿呢,自己没有在他身边,陈衍还真挺担心她的。



    陈衍刚想开口,便感觉到脑子像插入了针般痛苦难忍。



    “不要妄想欺骗我。”



    他信的脸变得阴沉许多,陈衍能感觉到施加在自己脑海中的这股力量也加强了许多。



    陈衍疼得实在说不出话,口水不自觉从嘴角流淌出来,他感觉到如果这股力量再强一点,再持续长一段时间,他可能就要永久失去理智了。



    忽然之间,他信的脸便转晴了。



    “忘了,兴许有更简单的方式。”



    施加在陈衍脑海中的压力顿时一松,转而变成了一种柔软的抚摸,令陈衍的思绪不断发散,迷失在了幻象之中。



    他好像看见了多年不见的师父,看见了儿时的母亲,看到了在生意场上意气风发的父亲,还看见了死去多年的大胡子,以及张祈乐。



    陈衍说了很多,从幼年的富贵出身,到家族没落,再到流落南洋拜师学艺,



    他的倾诉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这种感觉完全控制不住,就像是瀑布自然而然的往下倾斜,就像风行进过水面荡漾起阵阵波澜,又如秋天萧萧落下的黄叶。



    幻想在一瞬间破灭,旧人如泡沫般一个一个消失在眼前,这一切好似都是恍惚之间发生,陈衍又被拉回到现实当中。



    他感觉到自己现在很疲倦,但又不是想睡觉的那种疲倦。



    “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



    陈衍所说的大多都在他信的意料之中,但都不是他信想知道的东西。颂帕善,这个已经为世人淡忘的名字,也许现在只有几个老不死才知道吧。



    这涉及到了一种秘术,百花飞头降。



    暹罗的秘法虽多,但能修得长生的并不多见,而且大部分秘法都属于鬼修法,能以肉身修长生之法凤毛麟角。



    而百花飞头降便是这其中一种,只是副作用极大,能够修得长生只是理论,基本无人能修炼至圆满。修炼的人无一不死于非命。



    绝大多数人能修到第一层就是极限了,再修下去,很大概率就失控变成了尸身飞头降。



    而颂帕善是有史以来修炼到最高层的人,记得他失踪之前正是第五层,那时候的他离第六层已经不远了。



    他信一早就注意到陈衍,此人气血虚浮,应当是受过些伤,但根基厚重,至少突破第二层是没问题。



    颂帕善能炼到第五层,或许是运气;但现在他的徒弟也延续这么好的运气,那就说不过去了。



    “罢了,或许你这师父真不曾认真教过你。”



    这句话令陈衍顿时冒起了冷汗,这是不是说他已经没有价值了。



    果不其然,陈衍感觉自己的头疼得快炸了。这不是要把他变成白痴,这是要把他变成尸体。



    “大师,手下留情!”



    鬼匣中的凌先生自上次受伤后第一次发声,连陈衍都吃惊了。此前就连陈衍快被昭坤南打死他都一直默默不出声,陈衍还以为凌先生受到重创后陷入沉睡呢。



    “老东西,不下手狠点你还不出来了。”



    他信奸计得逞,用脚跟踢了下胯下的鬼匣。



    “唉,大师,还请借一步说话。”



    凌先生并没有生气,反而谦卑至极。



    这看来是不让我听了。陈衍果然猜对了,他信轻轻往他肩膀上一拍,陈衍又进入了梦境中。



    两人接下来的谈话内容陈衍是一点都不知情。



    不知道睡了多久,陈衍才醒来。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无比糟糕,之前他可是睡了两天两夜,一口水没喝,一口饭没吃,身上的伤也没有处理。



    很多伤口都发脓了,断骨处也肿的紫红一片,腿已经疼得没有知觉了。还有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他已经两天没有进过血食了。



    血花从他身体中涌出,冲上了树梢,飞鸟只来得及啼叫一声便葬身于血雾之中。短时间内以动物的血液修炼百花飞头降是没问题的,但还是要以人类的血肉为主,尤其是孕妇和婴儿。



    他感觉好多了,也不知道他信和凌大师究竟讲了什么,但两人一定是达成了某种协议,不然陈衍现在也不会活得好好的。



    现在的他信还不知道跑哪去了,不过他应该还会回来,毕竟相弘鸟就站在树枝上监视着他。



    不知道又躺了多久,太阳西斜而下,将光茫洒落到陈衍的面庞。



    他信迎着残阳洒落的方向而来,这也是陈衍第一次看见他信的全部相貌:粗犷的面庞挂着乱糟糟的胡须,鼻毛长得都快扎到上嘴唇,细长的三角眼炯炯有神,倒与这副模样不搭。



    他将腰间水壶朝陈衍一扔,又将收来的草药扔到地上,见陈衍够不着药,一脚将药踹到了陈衍脸上。



    看样子,我是不用死了。



    将水壶中的水一饮而空,陈衍又将草药嚼碎敷在伤口处。他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尤其是那一壶水落肚的时候。



    一般人受这么重的伤早就死了,但陈衍修炼过百花飞头降,倒是硬挺了过来。



    他信右手提着鸡,左手三两下就把野鸡的脖子扭断,简简单单的把毛一拔,内脏一掏,找根树枝往鸡腚上一桶,简单的等一下火就飘出了肉香。



    肉香味可是把陈衍给馋坏了,肚子不免咕咕叫了起来,比树上的鸟儿还要响。



    他信十分仁慈的给了陈衍一个鸡屁股,还是半熟半焦的那种。



    陈衍心中对张祈乐十分担心,这密林中危机四布,也不知道这孩子离了他该怎么活下去。



    他感觉自己也并非不能动弹,只需要有个人能帮他站起来。而这个人自然就只能是一旁的他信。



    看着他信吃得满嘴流油,感觉他的心情应该不错,陈衍尝试着问道:“大师,依您看,我能不能走了?”



    他信瞥了一眼陈衍,没有理会,只是嘬了下手指,感叹道:“没放盐,味道差了点。”



    看着掉在地上的鸡架,上面还有一点点肉没有吃干净,陈衍喉咙不由上下蠕动。



    “走吧。若没我护着你,以你这般模样,能不能走得出去还是个问题呢。”



    他信递给了陈衍一根木棍,拽着他的胳膊把他拉了起来。



    陈衍的脚一用力,便疼得厉害,尤其是右腿,他依靠木棍勉强站了起来。



    “大师,我还有个朋友,她……”



    陈衍看他信想捎自己一程,就试试能不能让他帮忙找找。但他信这种人能让陈衍活着就已经是额外开恩了,还想让他帮忙找人,简直是痴心妄想。



    一个眼神就让陈衍乖乖闭上了嘴。



    起身的时候,陈衍刚好瞥到了书上挂着一具尸体,这副残缺的尸体自然是昭坤南。他膝盖一下的小腿全部断了,右手的关节扭曲,胸口凹下去一大块,脸上一个眼球被拖了出来,靠血管挂在脸上。



    很难相信陈衍晕倒后,他们打得有多么惨烈。不过绕是这种程度,这昭坤南还拼死把陈衍和他信给带了出来,灵降在控制别人之后,还能最大程度上挖掘被控制者的潜能,真是恐怖如斯。



    他信走在了前面,而陈一瘸一拐地跟上,不过两人这么光明正大的走在官路上真的好吗?反正陈衍走的是心惊胆跳的。



    不过想起那些和尚和白衣降头师在他信手中被耍的团团转,想必以他的实力也不把这些正道人士放在眼里吧。



    由于地处边境,虽然这附近就这么一条主道,但依旧是人烟稀少。



    很快他们就到了一处驿站,可惜里面早已人去楼空,连个桌子椅子都没有。按理说前面大军正剿着匪,这路上的驿站应该都有士兵入驻,这样才能保证前后方的通信。



    兴许是废弃了吧,走了这么久,无论陈衍怎么哀求,他信都不肯停下来给他歇一会,丝毫不体谅他这个病人。好不容易有个歇脚的地方,陈衍怎么会浪费宝贵的歇息时间呢?



    “等等!”



    他信伸出手阻止陈衍往里走,示意陈衍往后退。



    陈衍立马往后退,天塌下来也该由他信这种个高的人顶着。



    一团团蓝绿色的幽火漂浮在半空中,将两人团团围住。是墓鬼,这种鬼一般用于守墓,平日会一直长眠直到有盗墓贼光临。



    陈衍生平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墓鬼,还以为自己捅了秦始皇墓呢。



    婴儿的啼哭声四面八方响起,墙壁和地板处多了许许多多的黑手印和黑脚印。



    陈衍的护身鬼阿婆吓得直接不敢出来,陈衍不免怀念起了傻傻的狗子,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只有当他不在了,陈衍才会念起他的好。



    不出来就不出来呗,反正不用我出手。



    他信眼神中的自信让陈衍信心大增,他都不慌我慌什么。



    似乎并没有爆发什么冲突,墓鬼悄悄退去,古曼童彻底销声匿迹。后院一个圆滚滚的身影连滚带爬的溜到了他信脚下。



    “你是何人?”



    面对他信的威压,这个体型壮硕的大汉跪在地上掐着自己的脖子口吐白沫,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饶……绕命呐,我,我说……”



    大汉嘴上挤出了一句话,然后就昏死过去了。



    这他信可真狠,要问人还把人往死里整。



    “去,往后面打盆水去。”



    陈衍晃悠悠往后院走去,他信见陈衍走得如此之慢,又踹了一脚,差点把陈衍手上的木棍给踢倒。



    可苦了陈衍这个大病未愈的病人,他颤颤巍巍打来了一盆水,不少水溅到了自己身上。



    一盆水倒在了大汉身上,将大汉又给弄醒。



    在他信的控制下,大汉还是如实交代了,其实就算他不施加灵降,大汉也不敢有丝毫隐瞒。与在鬼街坐井观天的陈衍不同,大汉对这位高人的身份却是有了几分确定。



    “素拉信当年落难之时,你这好徒孙跑得比谁都快,怎么,如今大军压境了反而过来表忠?”



    他信哈哈大笑道。



    “如今不一样了嘛,太师父老人家神功大成,区区几只虾兵蟹将怎么是他老人家的对手。”大汉又悄悄说道:“而且他老人家说了,只要诚心悔过,过往之事一概既往不咎。”



    “这便是你给素拉信的投名状?”



    很明显,这个驿站的官兵全部被他杀了。



    “我们这些二三代弟子,实力太弱了,就算是到了正面战场也是炮灰,还不如趁暹罗军后方空虚进行骚扰游击,也好减轻正面压力。”



    不得不说,大汉还是有几分见识的。现在暹罗到处都在被素拉信的二三代弟子骚扰,尤其是驿站,粮道等重要军事场所。



    现在前方的战报到不了后方,而前方也同样接受不到后方的指令,整个战场乱作一团。



    “太师父不允许我们再杀人炼鬼,尤其是寮国境内的人,还让我们尽可能的联系暹罗境内对皇室不满的人,鼓动百姓起义。



    不仅如此,我们还答应了寮国部族支持他们复国,只要暹罗军久战不胜或稍显颓势,各地起义便会如烽火燎原般势不可挡。”



    陈衍这才明白素拉信的进步有多大,之前的他最多只能算草莽,而现在的他已经颇有枭雄之姿。或许这并不是素拉信的计谋,也许他背后有高人也说不定,毕竟他失踪前后的转变太大了。



    素拉信的部分事迹陈衍也有所耳闻,传闻他对弟子十分苛责,很多弟子只是犯了丁点错误便被他炼成了鬼,但现在的他竟然对以前这班逃兵既往不咎,这性格转变过大了。



    “有趣,不过这一切都得素拉信顶得住桑卡拉凯的压力才有用,现在的暹罗除了你们,可没有人敢和皇帝对抗,恐怕你们说的外援目前都在观望,谁赢了他们帮谁,但目前以你们的筹码,我看不见胜利的希望。”



    他信自然是无情的嘲讽,不过也不怨他,现在的素拉信年龄太大了,若是桑卡拉凯晚来几年,这素拉信都升天了。



    “或许太师父他老人家有自己的安排吧,我们这些徒子徒孙能力有限,也只能尽分内之事。”



    “也是,只要素拉信一倒,你随时都可以走,倒是不愁。”



    他信道出了汉子的心事,惹得汉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罢了,你走吧,素拉信说到底也算我的前辈,今日便算给了他几分面子。”



    他信许是打算让他们接着闹下去好继续看戏,又或者是忌惮于素拉信即将起势,少见的放过了眼前这个开罪于他的人。



    “走吧。”他信对陈衍说道,“好戏已经开场了,怎么能提前离场呢?”



    是啊,这场戏才刚刚开场,而陈衍连个配角都算不上,什么时候自己才能占据棋盘一角,成位执棋之人呢?



    想想自己已经快六十岁了,却依旧默默无名,还要在年龄比自己还小的他信手下唯唯诺诺,真是羞愧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