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领证

    是夜, 苏月禾摸黑上楼,推开房门,只见四妹趴在床上眼睛通红的,三妹坐在一边满脸怒火。

    四妹在自责, 她怪自己没把猪看好, 搞到最后, 家里建房子的砖都被砸了。

    三妹压着声音说:“我想来想去,只有苏柏松有这个嫌疑, 他那天一开始就在树上完全看得见我们家猪从猪圈出来, 他没出声, 是我发现咯,大声喊,他才赶来帮忙, 后面他大概是心虚, 又太积极了。”

    四妹坐起身, 还在回想那天的情形:“我从猪圈喂水出来, 把卡门的绳子卷了好几圈, 如果没有人去打开,猪是绝对出不来的。”

    三妹咬牙道:“我看就是苏柏松。他爸妈不让他读高中, 这人心里憋坏憋出问题来了。”

    苏月禾猜测也是苏柏松,她没说话。

    三妹沉不住气:“我去问他。”

    苏月禾拉住三妹:“别去问, 问了,他也不可能承认。”

    “那就这么放过他?我咽不下这口气。狗蛋把我们砖砸了我都没那么气,最恨自己人整自己人。”

    “就算他承认了, 你能拿他怎么办?而且他根本不可能承认。”

    “我打他一顿。”

    苏月禾并不想现在去跟苏柏松撕破脸, 就算他承认猪是他放的,结果顶多跟三婶家闹一场, 最后又是不了了之。

    苏柏松现在还是个初中生,警察来了都拿他没办法,他放猪而已,他又没杀人放火。

    像他这样的坏种,就应该滋养他,让他生根发芽,最后一把连根拔掉,不得翻身。

    苏月禾没办法跟妹妹们细说这么腹黑似乎不太人道的想法,她理解妹妹们现在的心情,她心里也憋的难受。

    苏月禾轻声道:“打他一顿还不好办?他让我们吃闷头亏,我们也让他吃闷头亏。”

    三妹马上凑前来:“要不我们拿麻袋套头打他一顿。”

    苏月禾摇了摇头,她有比麻袋套头更让他吃瘪难受的法子。

    第二天一大清早,郝爱娣在屋外大喊着叫救命,原来苏柏松在茅坑拉屎,掉进粪坑里了。

    大哥二哥去救人,等跑过去,郝爱娣已经把苏柏松从粪坑拉出来。

    苏柏松一身的大粪,据说还吃了几口,他狼狈地站在厕所外口吐。

    因为农家肥都是好东西,苏家茅厕是三家分开来,各用各的。

    郝爱娣也搞得一身是粪,她大骂:“哪个狗日的把我们家茅坑上的木头搞坏了?”

    苏柏桥认为不会有人故意这么搞,他劝道:“用太多年了,天天脚踩,换一根好木头嘛。”

    郝爱娣也没有证据,她气得只能骂自家儿子:“拉个屎都掉茅坑,不长眼!快去河里冲水。”

    “啊!!!”

    苏柏松气得整个人都扭曲了,走路都脚打滑。

    在厨房门口刷牙的三妹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她好奇问:“三婶,苏柏松掉茅坑啦?这得吃几口大粪啊?”

    “少说也有三四口!”郝爱娣说完,又后悔说了。

    三妹和四妹互相看了一眼,想笑不敢笑,只能憋着,等三婶也跟去河边了,才小声笑起来。

    *

    叮铃铃!丁铃铃铃铃铃铃!

    马师长的办公室里,透过窗户,马俊成把一沓文件放在案上,拿起电话:“喂!”

    电话里传来熟悉的声音,马俊成马上笑道:“梁老!怎么……是啊是啊,最近都在忙这个任务……应该的应该的……您老人家退休了,怎么还操心这些事呢?”

    马俊成拉开椅子坐下,他心底开始打鼓,梁老这个时间段打电话来,肯定有事。

    果然……

    “是啊,恭喜您老啊,这个老大难的问题终于解决了……我没见过,是一个本地军属介绍的,高中毕业,身家清白,您想想啊,正烽能看上的姑娘,肯定错不了……那怎么能行呢,我也不能强迫他带来给我看呀,没有这种规矩嘛,我是师父也没用,人家害羞……”

    马俊成听对方说完话,故作惊讶:“哦,有这回事?我不知情……结婚申请上面只写了结婚对象的资料,是不是入赘,资料里也不会说……我还真不知道,毕竟婚姻恋爱自由……这个,哎哟,已经批了,是啊,秘书处几天前就已经给他了……不知道领证没有,可能领证了……您要过来?好啊,什么时候,我派车接您?不过……”

    “不过正烽要去西北军区参加演习……明天就走……是是是,我让他给您电话,不过我的话,他未必听……好的,那您老再看看,如果来,提前给我电话……您保重!”

    挂断电话后,马俊成马上出门走到对面的秘书处:“梁正烽的结婚申请书呢?找出来给我。”

    许秘书赶紧翻找出来:“资料全部调查过了,都没有问题,已经盖好章,就差师长签名了。”

    马俊成快速翻阅后,打开钢笔签上了大名,又把申请书给回秘书。

    随即他走回办公室,拿起电话,拨了出去:“梁正烽在不在?让他立刻来我办公室。”

    不过几分钟时间,梁正烽匆匆赶来。

    “师长您找我?”

    “紧急任务。”马俊成把桌上的一份文件递给他:“明天出发。”

    梁正烽拿起来一看,“之前不是决定了,让老覃去吗?”

    “今天上边发来文件,要求至少去两个团级干部。”

    梁正烽不是不愿意,但得实事求是,他提醒道:“我是副团。”

    听他说完,马俊成笑了,他早有准备,拉开抽屉把任命书拿出来递给他,“梁团长!”

    梁正烽一看是任命书,赶紧双手接过,行了个军礼,“谢谢师长。”

    “等会儿就发正式任命公告……”马俊成指了指秘书处,“你的结婚申请也已经批了,自己去领吧。”

    双喜临门!梁正烽喜出望外,他以为至少下个月才会有审批结果,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刚才你爷爷给我打电话,他想过两天来我们这儿一趟,可能是想见见你,见见未来的孙媳妇。不过不巧,你明天不是要去西宁嘛,我就劝他先别来。他可能会等你从西宁回来,再来我们这儿。”

    马俊成说的非常圆滑,但意思很明确,他就差点说,我都给你提前审批了,我已经提醒到这个份上了,你小子还不赶紧给我滚去把结婚证领了!

    梁正烽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他爷爷可能知道他要做上门女婿的事了,他想来阻止?

    马师长怕耽误他的婚事,所以……

    梁正烽盯着马师长那想点明又不方便点明,还一本正经还有点着急的脸,笑了:“谢谢老师。”

    马俊成知道他这徒弟聪明上道,但还是忍不住再次提醒:“明天出发。”

    今天你得去把结婚证领了,不然来不及。

    “明白。”

    *

    为了能赚钱建青砖房子,苏月禾半夜就起床了,她打着手电筒进山寻找山药。

    她喜欢山林,喜欢自己一个人在山林里行走,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大自然的馈赠。

    每天三点多进山,八点多回来,吃了早饭还得参加秋收。

    这天她从山上回来,背篓里除了人参和黑枸杞外,还有各种野生菌,她还打了一只野兔。

    家里早饭已经做好了,她在吃早饭,老妈在厨房门口杀野兔,幺妹蹲在一边,馋的不行。

    四妹挑水回来,看了眼搪瓷盆里养了两天的田螺,问:“妈,幺妹捡的田螺可以吃了吗?”

    “没得泥巴就可以吃。”

    “我看没泥巴了。那中午炒田螺和野兔好不好?”

    “你炒嘛。我把兔子杀了,剁好给你,你中午早点做饭。”

    “要得。”

    幺妹馋兔肉,今天都不想去捡稻穗了,“我在家帮四姐烧火。”

    庄顺兰抬头看了一圈,不见三妹:“苏月华呢?吃饱又跑哪儿去了?”

    四妹把铁捅和挑水的扁担收好:“应该是在房间里看书。”

    “一家人就她最懒,幺妹快去叫你三姐下来,准备出工了。”

    苏月禾知道三妹想考高中,最近经常点着煤油灯复习到十点,她道:“妈,三妹在看书,你就让她在家学习吧,我们小组收的快,我和你两个人出工就够了。”

    庄顺兰也是讲道理的,三妹要是能考上高中,再考个大学,她当然支持。

    她主要就是想一碗水端平,不能总让四妹干活,免得别人以为她偏心。

    吃了早饭休息了一会儿,就出门干活了。

    苏家人和梅嫂子一家被编在一个小组秋收,他们这一组大部分都是干活的一把好手,分给他们的片区,眼看着今天就能全部收尾。

    苏老大家里出工人数最多,苏老三家今天出工也有三人,除了他们夫妻俩外,还有苏柏松也来割稻子。

    郝爱娣看庄顺兰家只来了两人,马上不愿意了。

    她也不敢大声嚷嚷,只好在边上嘟囔:“苏月华苏月青在家里躺尸呢?农忙都不来干活!早上苏月禾不来,中午苏月禾来了,苏月华又不来。今天能干完的活儿,非得拖到明天?!”

    郝爱娣声音小,庄顺兰没听见,但苏月禾听见了。

    苏月禾怼道:“多劳多得,你们出人多,那你们家工分自然比我们家的高,就剩下这小片地了,我三妹不来也不会影响今天把稻子全割了。”

    梅嫂子开玩笑打圆场:“是啊,你们少来点人,我们还多分点工分。”

    苏柏松也在一旁劝他妈:“妈你少说两句。”

    梅嫂子感叹:“你们家松柏是真可以,什么活都老老实实干,我看他每天收完稻子,还回家挑水。我听我们家娃说,他晚上还得点灯念书。郝爱娣,你真是上辈子积德了,养了个这么好的儿子。”

    郝爱娣听见梅嫂子这么表扬自己娃儿,心里头舒服多了,“读书有什么用,我们也没条件供。”

    苏月禾故意吊声问:“柏松,听说你掉茅坑了?”

    大家都往苏柏松那边看去,苏柏松的脸瞬间热辣辣的。

    大哥苏柏桥还故意打趣:“何止掉茅坑,还喝了几口粪。”

    “掉粪坑里,那是掉黄金堆里,以后能发财的。”梅嫂子脑洞清奇,她一说话,大家都笑了。

    气得郝爱娣母子脸色红一阵白一阵。

    苏月禾和苏月娥走到角落人少的地方割稻谷,苏月禾割的快,割好一担,她也不等男同志来挑,自己就挑到打谷场去了。

    一个上午,剩下的稻田就割掉了大半。

    不到十二点,大家就都洗脚上岸,先回家休息,下午两点,再继续,估计四五点就能全部收完。

    回到家,三妹在烧火,四妹在炒菜。

    “妈,大姐,你们来炒兔肉吧,我怕我炒的不好。”

    苏月禾走进厨房:“我来。”

    她看了眼案板上的材料,吩咐四妹:“去刨点姜。”

    “要得。大蒜和辣椒够不够?”

    “够了。”

    本来要做两个菜的,一个炒野兔,一个炒田螺,苏月禾干脆一锅烩。

    热锅下油,放野兔爆炒,然后放上田螺,加上干辣椒、花椒、姜丝和大蒜,翻炒之后,加入豆瓣酱,放上水,焖一会儿,就可以出锅了。

    之后苏月禾又放猪油,炒了个卷心菜,一个辣丝野生菌,总共三个菜,可以吃到晚上。

    郝爱娣也在炒菜,他们家也三个菜,不过一个卷心菜,一个是咸菜,一个萝卜干。

    苏柏树从侧门进来,他在外面早早就闻到肉香味,结果进来一看,二伯家又是野兔又是田螺,自家除了卷心菜还是卷心菜腌制的咸菜。

    一点荤腥都没有。

    他顿时哭了,哭得哇哇响,鼻涕眼泪流了一脸:“我不吃!我要吃肉!”

    郝爱娣看见别人家吃好的,她家没有,她也很火大:“你不吃别吃!人家自己去打的野兔,自己去捡的田螺,你就晓得玩!”

    “我捡稻穗!”

    “你捡稻穗,不晓得也捡点田螺?不会捡就没得吃。”

    看着二伯娘家开饭了,苏柏树人小脸皮厚,为了能够吃口肉,他端着碗就站在他爷爷后面不走。

    就这样,可怜巴巴地看着别人吃肉。

    苏老爷子没办法,只好夹了块兔肉给他:“快走!”

    庄顺兰起先还装作看不见,但苏柏树吃了又来,她怕老爷子又要心软给夹兔肉,她干脆舀了一勺菌菇放苏柏树碗里:“猪油炒的,吃吧。”

    三妹直翻白眼:“妈,这些菜吃两顿的,不够吃了。滥做好人。”

    苏柏树被骂跑了,庄顺兰看向三妹:“下次你早点骂,我都给人放碗里了,你才骂,有用吗?”

    说着庄顺兰瞥了眼老爷子,苏老爷子想辩解又不知道该怎么辩解,末了,他认错似的说了一声:“下次我不夹了。好吧。”

    苏月禾忍不住笑了,她给三妹夹了一块肉,奖励功臣。

    正吃着饭,赵青霞来找苏月禾。

    赵青霞刚在公社杀完猪,骑着自行车回来。

    苏月禾端着饭碗出去:“吃饭了吗?什么事?”

    赵青霞轻声道:“有个人说是你对象,他在公路边等你。”

    梁正烽找她?苏月禾很意外,他们平时也通信,本来就已经约好了等她秋收完见面的,怎么突然找过来了。

    “他在公路边竹林那里?”

    “对,就在竹林边上,好帅的咧,他还开了个车。在部队当司机也蛮好的,以后你们用车,那可太安逸咯。”

    “青霞,你自行车借我一下。”

    赵青霞长得壮实,人也好说话,她当即把车头挽着的一个猪耳朵取下来,“你骑嘛。快去吧。”

    苏月禾急忙放下饭碗,三妹问她什么事,她也没说实话,只道:“我出去一下。”

    苏月禾没换衣服,推着自行车就往公路方向骑。

    穿过竹林,她就看到了吉普车,而梁正烽正倚在吉普车旁。

    “烽哥!”下了自行车,苏月禾才发现自己裤脚上都是泥巴,她顿时有点不好意思。

    梁正烽帮她扶住车,他哪里看得到裤腿上的泥巴,满眼都是她,“你们秋收完了吗?”

    “我们小组今天能收完。你怎么来了?”

    “我明天要出任务,两个月之后才回来。”

    出公差两个月?那就是接下来两个月他们都不能见面了。

    苏月禾倒还好,两个月不算长,不见面就不见面吧,她少去两趟县城,多进山搞点野山参,多赚点钱。

    梁正烽见她没说话,以为她舍不得,以为她担心他这个上门女婿跑了,他忙道:“我结婚申请批了。要不,我们今天去把结婚证领了吧。”

    完全没准备的苏月禾:“!”

    “我明天一早出发,只有今天下午可以去领证。”梁正烽想着苏月禾家里肯定是希望他们能早点结婚的,就像他姐姐一样。

    而且他这么优秀,他想不出苏月禾会拒绝他的理由。

    但他还是有点忐忑,他清了清喉咙,郑重道:“苏月禾同志,你愿意跟我结婚,成为终生伴侣吗?”

    苏月禾心嘭嘭跳跃着,她当然不可能拒绝。

    她也想早点让老妈安心,想早点跟她烽哥结为夫妻,她舔了舔唇,她烽哥说得这么正式,她也不能随便,忙正色道:“我那个我愿意,梁正烽同志。”

    她同意了。

    梁正烽原本有点紧张的心,瞬间释放,两个人都忍不住笑了。

    他牵紧她的手,“太好了。”

    苏月禾担忧道:“来得及吗?”

    “来得及,我材料都带来了,你现在回生产队开结婚介绍信,我在这儿等你。”

    苏月禾抬头看了眼天上的太阳,现在应该快一点了,突然间,时间的紧迫感无形中压了过来:“我们生产队写不了结婚介绍信,我得去雁南大队开。”

    “远不远?能开车去吗?我送你去。”

    苏月禾赶紧去推自行车:“不用,我骑自行车还更快。”

    她正想走,突然想起来,这个点梁正烽应该还没吃午饭,便回头问他:“你吃午饭了吗?”

    “我带了面包,已经吃过了。”

    “那你在这里等我,我可能要一个多小时。”

    梁正烽想跟着去,但又怕给苏月禾带来困扰,毕竟他去了,肯定会惹来村民围观,又要介绍,又要寒暄,时间并不允许啊。

    他提醒:“你慢点骑,时间来得及,不着急。”

    苏月禾答应慢点骑,可还是踩的飞快,她到家后,先去鸡棚里跟母亲说了一声。

    庄顺兰正在对着门缝里的太阳照看母鸡孵了好几天的鸡蛋,看看是不是成不了鸡崽的笨鸡蛋。

    听苏月禾说完,庄顺兰惊喜万分地站起身:“今天去领证?”

    “是,他明天要出公务,两个月才回来。”

    庄顺兰一听,可急了:“那你还在这里磨蹭什么,赶紧去开介绍信啊,还特意回来跟我说一声,你说你傻不傻,快去快去,等会儿来不及。就怕莫千军不在家。”

    “没关系,他不在,我可以找其他人开。妈那我下午不去秋收了。”

    “当然啊,结婚大事要紧。你放心吧,我让三妹四妹一起去收稻子,保证今天完成收割任务。我们小组一定拿第一!绝不拖你后腿。”

    苏月禾上楼去换了一套新衣服,这才骑车往雁南大队而去。

    从岭下去雁南大队,骑自行车也就十来分钟时间,莫千军正在家里翻晒稻谷。

    之前公社就有人问莫千军查询过苏月禾家的情况,他知道苏月禾结婚对象是个军人。

    因为之前让他女儿顶替了苏月禾民办教师的职位,莫千军多少有点歉意,他二话不说,就给开了介绍信。

    期间他还好奇问:“你对象什么时候退伍啊?”

    苏月禾摇头:“这个我不知道。”

    莫千军像是卖苏月禾人情:“等他退伍了,农闲的时候,可以来我们大队兼管民兵。”

    现在的民办连长也是岭下生产队的人,这不摆明了让他们生产队内斗吗?

    更何况,梁正烽不可能退伍,之后最多转业到地方,以他的级别,到了地方,至少是县里的领导,或者工厂厂长。

    所以苏月禾并不领情:“不用了,民兵连现在管得挺好的。”

    莫千军见苏月禾并不领他的好意,也不好有什么表现,他写得一手好字,也不知道他是故意写那么慢,还是他有意雕磨他得意的书法,一封简单的介绍信,写了快十分钟。

    急得苏月禾差点夺过他手上钢笔,“书记,要不我帮你写。”

    “急什么?”

    苏月禾没说今天要去领证,只道:“我下午还要上工呢。”

    莫千军终于加快了点速度,最后只皮笑肉不笑地点了点头,“去吧,找八戒盖章,他在家。”

    “谢谢书记。”苏月禾回以同样的微笑,拿起介绍信就去找大队队长盖章。

    来回花了大半个小时,苏月禾从雁南大队回来,经过自家家门的时候,刚好看到三妹在翻晒谷子,她喊了一声:“苏月华,跟我走一趟。”

    “怎么了,大姐。”

    “快,上车。”

    二话不说,三妹丢下翻谷耙,跳上自行车后座,抱着她大姐那纤细的软软的腰:“去哪儿?”

    “等会儿,你帮我把自行车骑回来,还给赵青霞。”

    苏月禾跟三妹说她今天下午要和梁正烽去领结婚证,把三妹给惊着了。

    三妹诧异:“今天结婚?那……那你们今晚住哪儿?”

    苏月禾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什么住哪儿?住我们房间啊。”

    “哦,那我和四妹去妈房间挤一挤。”

    苏月禾这才明白三妹是问她去哪里洞房,真是,她忙解释:“领完证,他要赶回部队的。”

    “啊?”三妹差点脱口而出,你们不洞房啊?但她还是忍住了,她怕她大姐跳下车打她。

    苏月禾终于在两点前赶回公路边。

    在这里等待的梁正烽,远远看到苏月禾的身影,就下车等待着。

    还有差不多五十米的样子,苏月禾就下车了,她把自行车交给三妹,走了过来,三妹远远看着,满脸不值钱地笑着。

    亲娘啊,她大姐夫可太帅了!还会开车,开那么帅的车!

    等苏月禾走前来,梁正烽笑问:“怎么样?”

    苏月禾抿唇笑着:“写好了。”

    梁正烽紧绷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他看了眼远处的苏月华,问道:“你妹妹?”

    “我三妹。”

    “双胞胎那个?”

    “对。三妹四妹双胞胎,不过长得不像。”

    “很正常,应该是异卵双胞胎。”梁正烽给她打开车门,扶她上车。

    他们去大雁山公社办理结婚手续,因为是农忙时间,不用排队也不用等候,很快就办好了结婚证。

    等办好证出来,外面阳光正好,街对面是公社粮所,很多生产队的社员挑着谷子排队加纳公粮。

    早上还在山里挖人参打野兔,上午割稻谷的苏月禾,没想过自己下午就会跟梁正烽同志一起把人生大事给办了。

    他们结婚了。从此,成为彼此最重要的那一个牵绊。

    实在太神奇。

    苏月禾抬起头看向梁正烽,梁正烽也看着低头看着她,两人相视而笑。

    时间还不到三点,梁正烽牵着她的手,道:“我们去拍一张结婚照吧。”

    苏月禾也想拍,但是大雁山公社没有照相馆,“街上没照相馆。”

    梁正烽有相机,他可以给她拍,但他还是想要在这个特殊的日子留下两人的合照,他当即决定:“走,我们去县城。”

    上了车,因为吉普车在街上太惹眼,梁正烽并没有多停留,而是直接启动车辆,往县城开去。

    开出公社,走了一段路之后,梁正烽在一处平地上停下车。

    “怎么了?”苏月禾以为他要去解手。

    梁正烽从椅子背后的包里拿出一本折子,递给她:“这是我存了十年的积蓄,以后归你保管,归你支配,归你使用。”

    三个“归你”砸过来,苏月禾被砸懵了。

    她小心翼翼地接过来一看,原来是银行存折,打开折子,翻到最后一页,竟有差不多五千元存款。

    不,是巨款。

    苏月禾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多钱。虽然只是数字。

    她看着“一心投诚”、等着挨夸的帅脸,她的手不争气地微微颤抖了一下。

    还是得先夸,必须要先夸奖,她笑问:“你怎么那么厉害?存了这么多钱?”

    听见苏月禾夸他厉害,梁正烽舒坦地扬起了嘴角:“这些年,我吃穿用都在部队,一个人没地方花钱。”

    这钱实在烫手,苏月禾还没适应这种婚后两个人财产共有的状态,她家也没这个传统。

    她爸都是自己挣钱自己存着,每年给她妈妈一些生活费,以至于到现在她老妈都不知道她爸有没有钱,有多少钱。

    梁正烽看出了苏月禾的犹豫,他宽慰道:“你不要有压力,这钱是给你花的。男人挣钱就是为了给自己女人花,你想怎么花都行。现在家里要建房子,你还要养这么多头猪,要花钱的地方很多,你拿了存折直接去取钱就行。”

    这存折是不记名,不挂失的,万一丢了,那可麻烦。

    苏月禾想了想,道:“烽哥,我们家人员太复杂了,好多人住在一栋房子里,我那房间门锁,稍微一用力就能撬开,我怕丢了。可能锁在你们部队会更安全……你帮我保管,等你回来,我要存折,再找你拿,好吗?”

    苏月禾盯着他,微笑着再次强调:“你替我保管。”

    梁正烽没在农村呆过,但他理解她说的人心复杂,确实他部队宿舍是最安全的。

    “那你要钱跟我说,等建好房子,你觉得安全的时候,我再把存折交回给你保管。”他想了想又道:“等会儿到县城,要不要先取几百出来?”

    苏月禾忙摇头:“不用,我们家里准备了钱建房。”

    钱,在挣了,在路上了。

    她有自己的倔强和坚持。

    梁正烽充分尊重她的决定,他点了点头,从后座搬出一个纸盒。

    “还有这个也给你。”

    第22章 千年人参

    公路边平地的吉普车里, 梁正烽从车后座搬出一个纸盒子。

    打开纸盒,最上面是一块秀气的女士手表。

    他拿起来手表的同时,牵起她的手腕,帮她戴上。

    “我托人从上海给你买了一块手表, 但那块手表还没到, 你先戴着这一块。这是我外婆留给我妈妈的, 我一直珍藏着,走针很准。”

    戴好后, 他认真打量着, 手表很衬她。

    “先委屈你。”

    “这怎么能叫委屈呢, 这是你的家传之宝啊。”苏月禾知道,这块手表在梁正烽的心里,肯定比新买的要更为贵重和有意义。

    这是解放前的进口表, 表盘做工非常精致, 保养得也很好, 苏月禾笑道:“这表真好看。”

    梁正烽教她:“旁边这个凸出的旋钮, 你顺时针拧动可以上发条, 往外拉可以调整时间。”

    这个苏月禾知道,因为她爸也有一块机械手表, 她小的时候,过年总爱偷偷拿爸爸的手表来玩。

    箱子里还有一部相机, 梁正烽拿出来,“这是海鸥牌相机,相机里的胶卷还有一半没拍, 也留给你用。我现在帮你拍一张吧?”

    苏月禾一听紧张了, 马上端坐好,她今天穿了簇新的小翻领蓝格子上衣, 眉眼弯弯地微笑着,虽然表情略微有些僵硬,但还是美的。

    美到他心坎里。

    他给她连拍了两张。

    “既然你有相机,不如找人帮我们拍一张……”苏月禾想着,这样就不用特意去照相馆了。

    梁正烽笑道:“去照相馆拍正式点。相机你拿回家去用,可以给妈妈和妹妹们拍一些生活照。你会用相机吗?我教你。”

    梁正烽教她怎么调光圈,怎么按快门,不难上手,不过要拍的很专业还比较难,苏月禾当即给他拍了一张照片。

    除此之外,箱子里还有将近二十本的小说,苏月禾笑话他:“你把所有家当拿来给我了?”

    是啊,存折、手表、相机还有书籍,不都是他平时的最爱吗?

    梁正烽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让它们代表我陪你,两个月,最多两个半月,我就会回来。”

    两个半月之后,已经是1979年一月中旬,用不了多久就过年了。

    苏月禾忽然有点不舍:“回来之后,在我们家过年吧?”

    “好。”他手顺着她的头发往下滑,最后停在她颈脖之间,他一把将她抱住,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嘭嘭嘭,有节奏,有韵律,而又带着热情呼吸的。

    “月禾。”

    “嗯?”

    他把她抱得紧紧的,就这样抱着,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用说,真好。

    此刻他深深理解了什么是“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

    他们在县城拍照之后,还去看了一场电影,之后在国营饭店吃了一顿晚饭。

    苏月禾回到家,已经将近八点了。

    今天他们小组秋收后打谷收尾,差不多七点才散工。

    所以苏月禾进家门的时候,家里还在吃晚饭,不过都快吃饱了,爷爷已经回房,幺妹不知道去了哪里玩耍。

    只有老妈和三妹四妹在扫空残羹。

    “大姐,你回来了?”

    庄顺兰回头看过来,往外看了一眼,没看到她家上门女婿,忙问:“就你一个?他人呢?”

    “回部队了。他明天一早要出发。”苏月禾把端着的纸箱子放老妈房间里。

    三妹好奇问:“大姐,你拿的什么呀?”

    “书本。”

    庄顺兰跟着她进房,问道:“你吃饭了吗?”

    “吃过了。在县城吃了才回的。”苏月禾拿了搪瓷杯倒水喝,把她渴坏了。

    “你们还去县城了?”

    “去拍照。”

    “我听三妹儿说他开了辆大吉普,很威风!可惜了,时间太紧,不然得让他在家吃饭。鸡我都准备好了,只要他来,我就杀鸡。”

    “我们说好了,等他回来,他在我们家过年。”

    庄顺兰喜上眉梢,嘴巴都咧上天了:“要得,我们一定要在过年前把房子建好,到时候你们可以住新房。”

    三妹和四妹都挤进来,三妹笑道:“大姐夫好帅,个头又高,像书里面写的,英姿挺拔!”

    四妹好奇有多英姿挺拔,“大姐,大姐夫什么时候来我们家?”

    “过年吧。”

    “还摆喜酒吗?”

    庄顺兰今天很高兴:“怎么不摆?到时候杀一头猪,随你们怎么吃。”

    “好想快点过年。”

    三妹眼尖,她看到了苏月禾衣服袖子里的什么东西,赶忙过来看。

    “天啊!是手表!大姐,这是姐夫送你的?”

    “我看看,这比爸爸的要好看!”

    庄顺兰眉头皱起来了,上门女婿不要彩礼反而给大妹儿送这么贵重的礼物,她心底有些不是滋味,总怕这事还有反复。

    不会最后不承认是上门的吧?

    “你们堵门口干啥,吃完了赶紧去洗碗。”

    把三妹四妹赶出去,庄顺兰拉着苏月禾要结婚证,苏月禾从挎包里把结婚证拿出来给她老妈细看。

    庄顺兰不识字,看了也是白看,但有这张证在手里,她的心起码踏实了一半。

    “大妹儿,你说,梁正烽以后会不会后悔?”

    苏月禾理解妈妈还没见过她烽哥,所以会有这样的疑虑,她道:“不会的。他今天把存折都给我了。”

    “存折?”一辈子没摸过存折的庄顺兰忙问:“好多钱?”

    苏月禾伸出一个手掌,庄顺兰很意外:“五百啊?这么多?都给你了?”

    这笔钱足够在乡下娶两个老婆了。

    苏月禾摇摇头,轻声道:“五千。”

    庄顺兰诧异地张大嘴,惊掉下巴:“我的乖乖儿,这是多少钱啊,他工资好高?”

    “加上津贴有一百多吧。他说存了十年的。妈你想啊,他存了十年的积蓄都愿意全部给我,他还说给我们拿来建房子养猪,随我怎么用,他是完全信任我呀,怎么可能后悔呢?”

    钱是最能打动人的东西,五千块让庄顺兰彻底没了顾虑,愿意把十年积蓄给她们家的人,肯定不赖。

    “存折你放哪儿了?”

    “我还给他了,我让他先保管好,以后再说。存折丢了就没了,我们家楼上楼下的,哪里敢放这么多钱?”

    庄顺兰要的是态度,她可不敢贪上门女婿的钱,“你做的对,这是他结婚之前存的钱,就像女人的嫁妆,不能用在婆家。我们得自己想办法把房子建好,我们不能丢这个人。今天秋收完了,我明天去一趟县城,我要去找你爸把建房的钱给整巴适了。”

    是啊,接下来还有好多事情要做。

    “还有土胚砖要赶紧重新做,不知道来不来得及。我前几天去数了一下,没被砸坏的好砖,只够建猪圈和鸡舍的。”

    苏月禾道:“妈,这事我早想跟你商量了,我们就不再请人重新做土砖了吧,时间也来不及晒干,匆匆忙忙做出来的质量也不好……”

    “不重新做怎么办?”

    “买青砖,我们建青砖房。”

    “这得……”庄顺兰当然想建青砖房,如果建出来了,那就是岭下生产队独一家的,招上门女婿也有面子,“买青砖价格可不便宜。”

    “我们不是先建三间瓦房吗?我那天请师父估算一下用砖量,三间瓦房买砖大概要花两百七十块钱,这个钱我来想办法。”

    庄顺兰终于明白,为啥最近这段时间苏月禾那么拼命去挖山参,她道:“那得多少山参才能攒够这笔钱?”

    “事在人为。肯定可以的。”苏月禾想过,实在不够,那就先把猪卖掉一两头,一两个月之后,小猪肯定能长到六七十斤以上。

    庄顺兰还是疼惜女儿:“你啊,以后别再半夜爬起来进山了,身体要紧,钱的事,实在不行,我去找你春眉嬢嬢借一点,她有钱。”

    苏月禾相信自己能解决,她笑道:“妈你别紧张。我最近起得早,是因为我睡得也早。你看我,像是睡眠不足的吗?明天开始不用赶秋收,我也不用起那么早了。”

    庄顺兰最满意的就是自家女儿的这张脸,剥壳鸡蛋似的,比城里人都好看,谁看了不迷糊?

    “你结婚的事,去跟你爷爷说一声,尊一下他老人家。”庄顺兰从抽屉里拿出之前梁正烽给苏老爷子买的两包小熊猫香烟,“去吧,拿给你爷爷。”

    苏月禾拿起香烟往爷爷房间走去。

    苏老爷子最近改了习惯,进屋就关门,以往几乎不关闭的木窗户,现在是几乎不打开。

    爷爷洗完脚,刚准备睡觉,见她进来,主动问:“你妈说,你去跟对象领结婚证了?”

    苏月禾点头:“他着急出远门,下午去领了。”

    苏老爷子担心道:“人靠谱吗?家里人都没见过。”

    “爸见过。”

    苏老爷子瞬间无话,过了会儿又低声问:“上门的事,不会有变吧?”

    苏月禾没回,只把两包香烟放老爷子面前的桌上:“他孝敬您的。”

    “哟!”老爷子双眼登时亮了,“高级货啊。”

    他还是去公社开合作医疗的会议,抽过一支省城专家递给他的小熊猫香烟。

    从此以后,他就对这个香烟念念不忘。

    可惜,这香烟不是有钱就能买的,更何况,他还舍不得花这个钱。

    “我这孙女婿,有心了。”苏老爷子小心翼翼地把香烟拿起来,像拿什么宝贝似的,他还隔着烟盒嗅了嗅,有淡淡的烟香味儿。

    “他给你爸妈带了什么礼物?”

    苏月禾道:“人家今天是急匆匆来的,哪有时间准备礼物。”

    “就给我准备了礼物?”

    “嗯。”

    老爷子眉毛瞬间扬起:“会尊老,这孩子可以。”

    苏月禾笑了,“他是上门女婿,本来不应该他准备礼物,应该你们给他准备礼物才对。爷爷,你打算给他什么?”

    这话把苏老爷子难住了,“你大嫂二嫂进门,我也没给她们礼物啊,破四旧,不时兴这个了。”

    “那我大嫂二嫂也没给你买小熊猫香烟啊。”

    “……”苏老爷子被孙女的话给哽住了,他笑了笑,“再说,再说。”

    苏老爷子摸出钥匙,打开抽屉上的挂锁,把香烟放了进去,“他在部队里当司机?当司机好啊,认识的人多,门路也广。以后就算转业或退伍,都好找工作。到时候,你爸可以帮他在汽车站某个职位。过年他要回我们这儿过年吧?上我们家门,得要在我们这儿过年。起码第一年要在我们家过。是不是这个道理?”

    苏月禾本来想解释梁正烽不是司机,可爷爷吧啦一大堆,到了最后,她绕不回去了,她笑道:“他说了,在我们家过年。”

    “要得。你们建房子的钱够吗?泥土砖又被人砸了,这房子怕是不好建啊。”苏老爷子看得出来,一直以来都是儿媳和孙女们在忙活,他也知道她们很辛苦。

    苏月禾装傻:“我不知道啊,可能不够吧,妈明天要去县城找我爸商量。”

    “你妈要去县城?”苏老爷子很意外,毕竟庄顺兰几年都去不了一趟县城,“钱真不够啊?”

    “爷爷,你是不是想补贴我们建房?”

    苏老爷子一顿:“我哪有钱。”

    祖孙俩心里都明镜似的。

    苏月禾笑了笑,没再说什么,爷爷手里的宝贝,确实很难换成钱,起码现在是没办法,改革开放以后,等经济生活完全放开了,应该可以。

    她道:“爷爷你早点睡吧。”

    苏月禾去把纸箱子搬回自己的房间,三妹在灯下看书,四妹已经躺床上了。

    苏月禾把相机放抽屉里锁上,其他书籍都还是放在箱子里,叮嘱妹妹们不要擅自打开。

    之后她才拿衣服下楼洗澡。

    *

    秋收后的第一天,苏月禾难得睡了个懒觉,在家里吃过早饭再进山。

    她带了两个红薯和一壶水,准备到晚上再回来。

    苏月禾这次往平常很少去的西北方向走,山里气温冷,她穿了三件衣服,还是觉得有些凉意。

    走了一段,她就发现一处向阳的悬崖边有一大片黑枸杞。

    黑枸杞过了成熟季节,全部吊干在枸杞树丛里,一大片采摘下来,差不多三斤,因为还不够干,等完全晒干后,估计两斤左右。

    按照之前的收购价,这里差不多值五十块钱。

    所以,苏月禾发现这片黑枸杞的时候,就像看见了金子。

    可惜这样的收获可遇不可求。

    苏月禾采摘完毕后,在附近做了记号,明年夏秋季可以提前来采摘,起码能采两三茬。

    一般情况下,有黑枸杞的地方就不会有山参,因为黑枸杞一般在悬崖、沙地或者河床边,干燥向阳地带,而山参长在浓密山林里。

    大雁山因为地形地质奇特,有浓密山林,也有灌木丛生的沙地和河床,这在别处是少有的。

    从悬崖边下来,苏月禾坐在一块石头上休息,她习惯性抬头看太阳,想知道几点了。

    应该差不多十一点,刚判断完,苏月禾突然想起她戴了手表。

    举起手腕看了眼,果然,差一刻十一点。

    她休息了会儿,就往山下走,进了山林不久,遇见一窝鸡枞菌。

    不,是一大窝。

    苏月禾惊喜万分地蹲下来捡菌子,这是她最爱吃的野生菌,看了都满心欢喜。

    捡完一窝,又看见一窝,很快捡了小半篓的鸡枞。

    正当她捡完鸡枞,寻找新的目标时,她看到不远处有一大片红菇。

    她不怎么爱吃红菇,在犹豫要不要采红菇的时候,她忽然闻到了淡淡的人参香味儿。

    循着香味寻找,她发现这香味很不一般,比以往的都要醇厚。

    这不是一般的山参。

    很快,苏月禾找到了野山参苗叶,上面坠着红色的人参果。

    蹲下来细看,这叶子跟普通的山参不一样,她数了一下,有七片复叶!

    苏月禾之前挖过的山参里,复叶最多也就五片,从来没找到过六片复叶的,七片复叶更是见所未见。

    而周围人参的香味非常浓郁,她可以断定,这必定是她没见过的好货。

    今天是个好日子,从黑枸杞到鸡枞再到这颗香味浓地奇特的山参,按照修仙术语,她运气逆天。

    赶紧放下背篓,拿出小锄头,把叶子连着人参果整棵拽了,捆成一卷,这个拿回去可以给爷爷泡药酒。

    随后她顺着根部慢慢挖掘,这棵山参根系发达,她小心翼翼,尽量不弄断主要根系。

    挖了大半个小时,终于把山参从黑泥巴里扒出来。

    这棵山参个头就很惊人!

    足有她小手臂那么粗!

    从芦头上判断不出有多少年,但能长这么大的山参,没有千年也有几百年。

    山参有差不多一斤重,晒干后,至少有三两。

    如果按照一等品卖,也就是20元不到。

    她不能这么便宜地把这棵价值贵重的人参给随便卖了,回去先找爷爷估一下价。

    中午吃过红薯,苏月禾继续寻找,陆陆续续又挖了三四根几十年的山参。

    回家路上,还遇到一只野獐子,可惜没带猎/枪,眼睁睁看着它跑了。

    最后,凭借灵活的身手,苏月禾活抓一只野鸡。

    今天可谓运气爆棚,收获满满。

    从山上回来,经过打谷场,其他小组的人还没干完活儿。

    大家看见苏月禾手里拎着的野鸡,都起哄。

    “苏禾!手法可以啊!”

    “苏禾!晚上去你家吃饭,你家建房子的时候,我给你打白工。”

    “苏禾!下次进山带把猎/枪,打了獐子,我帮你扛。”

    “要得。”苏月禾笑眯眯应着,也不多说话,她快速往家走,经过猪圈的时候,看见赵二福又在她家猪圈门口张望。

    苏月禾走前去,看了眼自家猪圈里,六只胖嘟嘟的小猪,一字排开,圆墩墩的可爱屁/股朝着门口。

    “二福叔,你看什么呢?”

    赵二福被她吓了一跳,笑道:“我能看什么?我看猪八戒啊。这么美这么白这么有肉的猪八戒,谁看了不馋?你们家的猪怎么会长这么快呢?我都忍不住真要去县城买小白猪回来养了。”

    “你去买啊。县城有,一块多一斤。”

    即使没有膨胀术,良种猪长势也是比土猪好,养了不亏。

    但苏月禾还是要提醒:“不过,我不能担保全部良种猪都能像我们家的这么善解人意、能吃会长。”

    赵二福不信他养猪不如庄顺兰,“嘿,我赵二福是谁?养猪杀猪我都是第一能手。公社的‘养猪能手奖状’我们村谁得过?我赵二福呀!”

    “你好凶啊,二福叔。”苏禾边说边笑着往家走。

    “我不厉害,谁厉害?哟,你抓了野鸡啊?可肥啊。”老厉害的赵二福同志,看到野鸡流口水了。

    但苏月禾并不理会他,他也不好跟上来了。

    老妈已经从县城回来,正在收拾菜园。

    进家门的时候,下屋没人,苏月禾暗暗念着咒语,把野鸡膨胀一倍,原本三斤左右的野鸡,瞬间变成了差不多六斤的大肥鸡。

    厨房里,四妹把煮好的猪食装进桶里,她见大姐提着只大野鸡回来,马上迎出来:“大姐,我正愁晚上吃什么呢。哇,好大只鸡。”

    挑水回来的三妹看到后,压着声音惊喜道:“这是公鸡?好大一只。”

    紧接着三妹开始笑着抱怨:“妈真是,去一趟县城,什么都没买回来。家里的肉秋收都吃完了,咸鱼也吃完了,菜园里卷心菜上次被糟蹋了,小青菜还没长大,蒜苗又还小,妈说没菜晚上吃南瓜算了,还说我们最近吃太好,要刮刮肠子。”

    其实家里有晒干的野生菌,老妈也还私藏着一块腊肉,还有各种腌菜,各家各户都是这样过的,这是最近这一两个月,妹妹们的胃口确实被她养起来了。

    苏月禾笑着把鸡给四妹:“鸡枞炖鸡,再单炒个鸡枞。”

    “要得!我煮水杀鸡。”

    也爱吃鸡枞的三妹惊讶道:“这个时候还有鸡枞?”

    “吃完这一茬,估计后面没有了,得明年了。”苏月禾把鸡枞翻出来倒到簸箕里。

    三妹叫上幺妹一起去河边洗鸡枞。

    苏月禾把今天收获的山货拿到二楼房间,全部倒进竹匾里。她这段时间积累的山参,晒干后,应该会有两三斤。

    加上黑枸杞,再努努力,买青砖的钱就有了。

    还有这棵娃娃手臂这么粗的人参,等会儿要拿给爷爷看看,是不是真的千年人参。如果是,她一定要想办法卖个高价。

    她刚才在路上就一直在想,怎么倒腾,才能利益最大化。

    要把现有一等品山参卖到合适的价格,要把千年人参物有所值地卖出去,还要把国营药铺的白忠民拉下马,不能让他继续祸害普通老百姓。

    普通举报应该行不通,她手上没有足够的证据。

    她倒是想了个办法……

    让白忠民绝无翻身机会!

    第23章 七品叶

    野外觅食艰辛, 野生动物想要吃饱比家养的艰难太多。

    所以,一只重六斤的野鸡是非常罕见的。

    堂大哥苏柏桥挖山路回来看到厨房门口被绳子拴着的大野鸡,都惊呆了。

    他见四妹煮好滚水放在一边,提着刀不敢杀鸡, 便主动帮忙。

    苏月禾从楼上下来, 本是想着要准备杀鸡的, 结果下来一看,大哥已经帮忙把鸡杀好, 鸡毛拔了, 正在清洗内脏鸡胗鸡肠子。

    “大哥!有你在太好了, 我还说下来杀鸡呢。”

    苏柏桥笑道:“月青不敢杀,我就帮忙杀了。你在大雁山哪个位置抓的?太大一只了,我就没见过这么大的野鸡。”

    “西北方向凤凰巢的一个山窝里, 具体位置我也说不好。我还遇到好几头野獐子, 可惜没带枪。”苏月禾把鸡毛归拢, 扫成一堆, 这个存好了, 也可以卖。

    “苏禾,等过年大家都清闲的了, 我们借□□进山打猎,有野味过年才安逸。”

    “要得。可以叫多几个人, 围猎野猪。”说着苏月禾进去厨房把砧板搬出来。

    苏柏桥又问:“我帮你把鸡剁了,要大块还是小块?”

    “小块吧,小块炖烂了, 爷爷才咬得动。”

    “这个鸡至少要炖一两个小时, 不然不够烂。”苏柏桥抬头看见苏月禾要把鸡毛装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地笑问:“苏禾, 这个鸡毛能不能送我一点?”

    苏月禾大方道:“大哥你要就拿去。”

    “我就要这些漂亮的羽毛。”

    “你要羽毛干啥?”

    “做毽子卖。”

    苏柏桥兄弟跟大伯一样,都手巧,平时会编织一些竹制工具去集上卖,最近收购站在收毽子,收购价还可以,苏柏桥想做毽子卖。

    “我都扫到簸箕里了,大哥你自己挑。”

    “好咧。”

    晚上焖了一大锅鸡枞炖野鸡,另外清炒了一份鸡枞,就两个菜。

    难得吃鸡,还是这么大的野鸡,庄顺兰装了一碗炖鸡肉给大伯家送去。

    看在侄子侄女还小,没东西吃还馋得流口水的份上,庄顺兰心软也给郝爱娣家送了一小碗。

    庄顺兰这人就是这样,吵架归吵架,吵过之后,她会翻篇,礼数周到,等你下次再惹她,她又会拔刀剁你。

    开饭了,先给爷爷、妈妈和幺妹各夹了一块鸡腿肉,苏月禾给自己夹了块鸡小翅。

    喷香的鸡肉,炖的又香又烂,鸡枞裹着鸡汁,比鸡肉还好吃,入口即化,好吃到流眼泪。

    “好好吃!大姐你好厉害!”幺妹嘴甜,边吃边奉承着姐姐。

    三妹纳闷道:“大姐,你怎么能抓到这么大的野鸡。”

    大家都好奇地看过来,就连她爷爷、她妈都想知道,这么大的野鸡是怎么抓到的。

    还是不带□□的情况下,活抓。

    苏月禾也不能说实话,是因为她在宗门修真后,身手变灵活了。

    她只能微微一笑,开始瞎编:“我今天运气好,先是捡到好几窝鸡枞,鸡枞快捡完的时候,我看到前面树林里有一坨灰色的东西,我就想这是什么东西……”

    三妹反应灵敏:“野鸡不是灰色的呀?”

    “你听我说完嘛。我就拎起小锄头悄悄走过去。”

    幺妹聚精会神地听着,张着嘴,圆圆的双眼满满都是新奇,“啥子东西?”

    “我走近一看,原来是一头野獐子,那野獐子灵活得很,我一靠近,它就发现了,然后一溜烟往山下跑。我追啊追,两只脚终究跑不过四只脚,没追到獐子,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妹妹们好奇追问:“怎么着?”

    “我发现一只野鸡卡在荆棘丛里,它想动都动不了……”苏月禾眉毛一挑,“你说我没运气吧,那我还是有点子运气的。我就把这只野鸡活抓了。”

    “好有意思!大姐你今天运气好。鸡枞摘的也多,明天后天还可以继续吃。”

    庄顺兰听后,有点后怕:“以后你可别乱追,万一遇到狼呢?”

    “遇到狼我就上树,我就吹哨子,我才不怕。”

    吃着鸡肉的幺妹开始念想更多,“要是抓到獐子就好了。”

    苏月禾笑道:“徒手抓獐子,你倒想得挺美。”

    正吃着饭,苏柏树端着碗来了,三妹以为给他家的不够吃,他又来蹭鸡肉,正想恼火,结果他把碗放她家桌上。

    “二嬢嬢,我妈让我端给你们的。”

    原来郝爱娣之前就想缓和两家关系,只是不敢,现在看二嫂先给了她脸,她见机会难得,马上打了个鸡蛋炒酸豆角,让苏柏树给端过来。

    庄顺兰瞟了眼郝爱娣炒的菜,今天她家吃鸡,哪里还有人想吃鸡蛋炒酸豆角。

    但人家送来了,完全不要又显得她家小气,她叫住苏柏树,让他先别走。

    随即,庄顺兰给苏老爷子舀了一勺酸豆角炒鸡蛋,结果老爷子一手盖在碗上,傲娇地拒绝:“不要不要。”

    庄顺兰只好又问女儿们:“你们谁要?”

    苏月禾有鸡枞拌饭就美上天了,三妹和幺妹还美滋滋啃着鸡肉呢,她们都纷纷摇头表示不要。

    还是四妹善解人意:“给我吧。”

    庄顺兰把一勺鸡蛋炒酸豆角给了四妹,她自己也拨了一点,剩下大半碗,递回给苏柏树:“就说我们尝过了,你们自己菜不够,端回去吧。”

    他家确实没菜,除了二娘给的一碗鸡肉,就是水煮卷心菜,苏柏树忙接过来,高兴地咧嘴笑着应了一声:“晓得。”

    吃饱饭之后,苏老爷子边抽着斗烟,边问庄顺兰:“你今天去县城,建房子的事,老二怎么说?”

    庄顺兰给老爷子的空碗里倒开水:“能怎么说,就还是一点点建,先把三间正房建起来,石头已经买好了,木头、瓦、人工还有水泥砂浆、石灰的钱我们凑一凑勉强够,现在就是土砖被人砸了,我们还得想办法借钱买青砖……”

    苏老爷子点了点头,他看出来了,老二家建房问题不大,都能自己想办法解决,实在不行还能卖猪。

    三妹知道爷爷没钱,还故意刺激他:“爷爷,你存的老本,借给我爸我妈建房撒。”

    老爷子的衣服一身补丁,他瞟了孙女一眼:“你看你爷爷像是有钱的人吗?”

    三妹也不客气:“我看不像。”

    “那你还说个锤子!”

    *

    吃过晚饭,洗澡的洗澡,洗脚的洗脚,该回房的都回房了,苏月禾才拿了今天挖的大山参去找爷爷。

    苏老爷子被小萝卜那么大的山参给镇住了,他瞪圆双眼,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参,生怕说话声音被人听到似的,“你哪儿挖的宝贝?”

    “大雁山呀。”

    老爷子赶紧摸出眼镜戴上,拧亮煤油灯,仔细查看,“品相真好,我也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人参,你秤了吗?”

    “还没有。”

    苏老爷子指了指墙上药柜旁放的秤:“你把秤拿下来,拿大的那一把。”

    苏月禾取下掉秤,把山参放到秤盘上,结果超乎她想象,有将近一斤一两。

    “多少?”

    “将近一斤一两,除掉芦碗应该有九两!”

    苏老爷子感叹道:“这晒出来,得有三两,这可不是普通的人参。”

    说着老爷子又在灯下仔细研究,“这种几百年的人参,芦碗已经不准了,就算切开来,也数不清年轮。”

    “那应该怎么鉴定?”

    “有一句俗话,叫‘七两参、八两宝、九两精’,这棵参超过九两,就是要成精的宝物。山参的苗叶你带回来了吗?”

    “带回来了。我还想着晒干了,给你泡药酒。”

    苏老爷子生怕他丢掉了,他忙道:“带回来就好,快去拿来。”

    苏月禾上楼把山参叶子拿给爷爷看,爷爷接过人参苗叶时,手都抖了,“你看,这是七品叶。传说千年人参才能长成七品叶。”

    果然是千年人参。

    “这真是捡到宝,发财咯。”

    苏月禾:“我算了一下,这个要是卖给中药铺,也就20块钱。”

    苏老爷子摇头:“你傻呀,别说二十块钱,就是两百块两千块你都不能卖,这是无价之宝。这要是在解放前,这种千年人参,比黄金还值钱,是黄金的一百倍你晓得不?你太爷爷就挖过一根千年人参,卖了这个数……”

    苏老爷子伸出手比了个八字:“八块大黄鱼。当时军阀为了得到你太爷手上的人参,差点就要明抢,你太爷聪明,一边说要送给军阀,一边偷偷跑了。后来半卖半送,那根千年人参八块大黄鱼卖给了省城的大地主。”

    爷爷一番话,得听苏月禾目瞪口呆,她激动地小声道:“八块大黄鱼?”

    “你太爷挖的那根人参应该比你这个更好,他那个晒干了有四两多。你可以作为参考。”

    但那是解放前啊,时代不一样了,除非她把这根人参留着,几十年之后再卖。几十年后肯定值钱,她之前在书里好像有看到过相关的内容,找时间她再去细看。

    可现在要花钱,也不知道能不能留得住。

    爷爷再三叮嘱:“可不能二十块钱卖咯。”

    “爷爷你觉得多少钱可以卖?”

    苏老爷子也知道时代不同了,他想了想,道:“说不准,四五千块吧,再多估计卖不出去。”

    四五千块?虽然跟八根大黄鱼没办法比,但也相当于她爸十年的工资了。

    苏月禾点了点头:“晓得了。”

    还得先去询询价,等有机会卖的时候,再做打算。

    苏老爷子主动请缨 :“明天你就放到瓦顶上晒,我帮你看着,这么好的人参,你不能让它暴晒,上面要铺一层纱布挡一挡太阳,这样晒出来最好。”

    苏月禾明天还计划进山,有爷爷帮她看着当然是最好的。

    “爷爷,千年人参的事,你别跟人说。”

    苏老爷子一副我懂的表情:“晓得晓得。你替我保守秘密,我也替你保守秘密。”

    苏月禾被逗笑了,她故意逗她爷爷:“爷爷,我这根千年人参值八根大黄鱼,你要不要跟我换?”

    “我哪儿有什么大黄鱼。”苏老爷子还继续装。

    苏月禾笑道:“是是是,你没得,我那天帮你拿下来的是砖头。我走了。”

    *

    接下来几天,苏月禾基本都在山里渡过。

    那天是县城大集,她带着山药,坐最早的客车去了一趟县城。

    到县城后,她拿着单子先去照相馆取相片,她和梁正烽结婚照片洗出来了。

    两人一共拍了三组合影,一组是苏月禾坐着、梁正烽站在她身后的相片,这是拍的第一组照片,都有些不自然,像大家闺秀和民国奇男子,一本正经却又出奇的和谐。

    第二组是两人并排的标准大头像,两人微微头靠着头,夫妻俩稍微轻松点了,眼底都带着笑意,甜蜜而幸福。

    还有另外一组,借用了照相馆的自行车作为道具,梁正烽骑车一脚撑在地面上,回头看着后座的苏月禾,苏月禾手揽着他的腰,两人相视而笑……

    三组照片拍的都很好。

    照相馆的工作小妹试图说服苏月禾:“很难遇到像你们这么郎才女貌,拍得又好的,你要愿意,可以放我们橱窗里打广告,我们可以赠送你们一次免费拍照机会。”

    把她和梁正烽的相片放照相馆橱窗里?

    苏月禾不想那么高调,梁正烽作为军人,应该也不能这么高调,她忙笑着摇头:“谢谢您的好意,我们可能不太方便。”

    照相馆小妹有些遗憾,但也没勉强,“可惜了,如果你们改变主意,可以来找我。”

    “要得。谢谢你。”

    从照相馆出来,苏月禾往米行街走去。

    远远就看到国营中药铺外有一圈人在围着,她原以为今天来卖山货的人太多,在排队,等走前了,才发现,大家在围观店外公告栏里的告示。

    原来国家中药行业急缺野生人参和虫草,发了一个涨价公告。

    再一看黑板,黑枸杞价格没变,山参价格涨了,由之前的每两6元3角涨到7元2角。

    收货门店的条桌后,还是白忠民在收货。

    因为药材有些还不够干,所以苏月禾今天带来卖的药材不多,只带了一斤黑枸杞和半斤山参。

    排在最前面的一个大爷来卖石斛和山参,他山参只有两根,顺利卖给了国营药铺。

    而排苏月禾前面的大娘也是卖石斛和山参,石斛顺利卖了,山参估计有半斤,白忠民跟她说不够干燥,没有收。

    就是借口也不多找一个。

    只要你的好货多一点,就说不够干燥。

    大娘看来也不是头一遭遇到这种情况,她没多说,直接拿起货就走。

    轮到苏月禾,她把黑枸杞和人参放桌上。

    白忠民见过苏月禾几次,对于这么漂亮的姑娘,早就眼熟了,他也知道苏月禾卖不掉的货都会出给瘸哥黄有才。

    在他眼里,这都是被宰熟悉了的客人,连装都不需要装。

    所以,他只看了一眼,便挥手:“晒的不够干。晒干了再来。”

    苏月禾只好拿着货直接去对面街找瘸哥,在瘸哥家还遇到了排她前面那位大娘。

    外面的收购价涨了,瘸哥这里的价格还是老样子,苏月禾就没卖山参,只卖了黑枸杞,卖了22块钱。

    从黄有才家出来,苏月禾追上那位大娘:“嬢嬢,嬢嬢……”

    大娘回过头,认出她来:“妹子有事?”

    “没事,我就是想跟嬢嬢打听一下,您还认识其他收购药材的人吗?”

    大娘一听就明白了,她道:“以前有个戴眼镜的人在建设路那边收货,后来那个人不见了,才新来了这个瘸哥。”

    话匣子打开后,大娘热情地跟她说道:“这个瘸哥人还挺好,就是价格压得太死,我要不是急用钱,我就几根几根慢慢拿来卖,妹子,你也是卖山参的吧?”

    “是,我主要卖山参和黑枸杞。”

    “你卖的货如果品相好,收货价贵,就会比较麻烦,没有关系你根本卖不进去。下次如果药材不多,你分开卖。货不多,他们是收的。”

    “要得,谢谢嬢嬢。您怎么称呼?”

    “我姓潘。”

    “潘嬢嬢是哪里人?”

    “我是雁北大队红豆生产队的……”

    苏月禾跟潘大娘一路唠嗑,后来到了车站才分开。

    时间尚早,苏月禾去办公室找她爸。

    苏运昌给了她一包走关系买到的咸鱼,可能有两三斤。

    又给了她几张肉票和副食品票,并递给她五块钱,让她去买肉、白糖和豆豉。

    苏月禾拿着老爸给的肉票去食品站买猪肉,这个点也买不到五花肉了,苏月禾就买了一块前腿肉。

    买一斤,到家可以膨胀成两斤,一半做盐腌肉,一半炒菜,可以吃好几天了。

    之后又买了豆豉、豆干和鸭蛋。

    在集市吃了抄手,才回家。

    *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苏月禾都没去县城。

    她家房子开始挖地基,然后用石头筑底基,她老妈看她药材都没卖出去,也没逼她,自己开始想办法,准备先把原本给苏月禾结婚的钱拿来买青砖。

    那天是一个非县城大集的普通日子,苏月禾把她这一个多月以来采的山药,全部放进背篓里,准备出发去县城。

    吃早饭的时候,庄顺兰问她:“怎么不后天去?后天就大集了。”

    苏月禾吃着霉豆腐拌饭,笑着也没说实话:“我们定的青砖不是要付钱了嘛,我今天去,最晚明天可以拿钱回来。”

    “你这次真能卖到那么多钱?”

    苏月禾信心十足地点头:“问题不大。”

    她这次总共带了3.5斤人参、3斤黑枸杞、10斤石斛去卖,可以换到足够的钱去买青砖。

    到了县城,她还是先去的照相馆。

    照相馆的小妹一眼就认出她了,“哎哟,你想通了?”

    苏月禾也笑了,“我来洗照片。”

    说着她把一卷胶卷递给对方,并问:“同志,最快什么时候能洗出来?”

    小妹拿起苏月禾递来的胶卷,意外道:“你还有照相机呢?最快要后天能洗出来。”

    苏月禾问:“能加急吗?”

    “你着急用啊?”

    “是啊,我急用。我可以加费用,您看看能不能让师傅帮我早点冲洗出来。”

    这个照相馆的工作小妹还挺热情,她轻声道:“你等等,我帮你问问。”

    说着她跑里面工作间问人去了。

    很快,那姑娘出来了,手里还多了个橘子,她走到前台,开始写单:“我记得你姓苏是吗?冲洗费1块8毛钱,明天上午九点左右能取,我就不算你加急费了。”

    今天出门遇贵人了,苏月禾忙道:“谢谢你妹妹。”

    “什么妹妹啊,我一看就是你姐姐。我二十了。”

    这妹妹有点可爱,苏月禾忍不住笑了,她也不说自己已经二十一,只笑着卖乖:“谢谢姐姐。”

    “真乖。”

    苏月禾把两块钱递过去,那小姑娘又问:“你对象是当兵的吧?”

    苏月禾点头:“是的,你怎么猜出来的?”

    “那挺拔的身姿,一看就是当兵的。”小姑娘给她找回两毛钱,并把单子递给她。

    苏月禾再次谢谢后,才问:“我怎么称呼你?”

    小姑娘笑道:“我叫杨小玲。”

    “要得。小玲同志,再见。”

    “再见,苏同志。”杨小玲开始剥橘子,“你吃橘子吗?”

    “不用了,谢谢。”

    *

    12月的太阳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苏月禾站在中药铺外,今天不是集日,一个卖货的人都没有。

    收购门店里,白忠民坐在条桌后面看书,他翘着二郎腿,不停抖动着。

    苏月禾把背篓放在地上,从最上面拿出一个面粉袋。

    三样东西,石斛十斤,山参和黑枸杞各一斤。

    白忠民侧脸看过来,仿佛看到财神爷似的,笑道:“又是你。你怎么有那么多山参?”

    野生人参的产量很低,很少有人能半斤半斤地卖,一斤一斤卖的,更是稀少。

    苏月禾编了个谎,“我帮生产队卖的。”

    白忠民并不怀疑,他扫了眼桌上的东西,还算是赏脸伸手掂量了一下,“不够干爽。”

    苏月禾:“我在别人那里都能卖出去,为啥偏偏你们这儿,每次都是不够干燥?”

    “我们是国营中药铺,要求自然是比较高的,别人要求低,你可以卖给别人。我们不强买强卖。”白忠民说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个讲理的收货员。

    苏月禾也假装不在意:“那当然啊,你不收,我只能卖给别人了。”

    白忠民嘿嘿笑了,这个女孩好看识趣不多事,就是脑子好像不够机灵。

    他眼神停在石斛上,抓起一把看了看,“石斛够干燥,帮你把这个收了,好吧。”

    白忠民拿起装石斛的袋子,把石斛倒在框子里,然后过称。

    “十斤,没有错吧?”

    “没错。”

    石斛一块二毛一斤,白忠民给她开单后,让她签名,“识字吗?不识字按手印。”

    旁边是笔和红色印泥,苏月禾拿笔把名字签了。

    之后白忠民拿着单子和货进里面找财务拿钱出来给她。

    拿到钱后,苏月禾没没马上走。

    白忠民不得不再说了一句:“晒干了再拿来。”

    “这把人参半个月前我就拿来了,当时你说不够干,我又拿回去生产队晒,你现在还说不干,我只能卖给别人了!”

    “那你就卖给别人嘛。”

    “你给我写一张字条……”

    “写什么字条?”

    “你就写,今日苏同志送来一斤人参,一斤黑枸杞,都不够干爽,我方不予收货。”

    白忠民当即拒绝:“那不可能,我为什么要给你写这样的字条。”

    “你不收,我卖给别人价格比较低,我回去没办法跟生产队交差,他们肯定会怀疑我私吞了卖药材的钱。”苏月禾声音低了低,“我怕到时候会对你有影响。”

    白忠民讪笑道:“这你都跟生产队解释不清楚?”

    “我嘴笨肯定解释不清楚。”

    “怀疑的是你,又不是我!对我有什么影响?”

    “我解释不清楚,生产队也不会就这么算了,到时候伯伯嬢嬢会找上门来闹,这一闹,不就影响到你了嘛。”

    到时候真闹大了,说不定他们做的事都会被翻出来。

    白忠民顿时无语:“……”

    “你说是不是?”

    暗骂了一句猪脑壳,白忠民扯过笔,唰唰唰写了字条递给她。

    苏月禾远远看着,笑眯眯提醒:“同志,没写日期。”

    白忠民翻了个白眼,把日期写上,“我脾气好,换一个人,理都不会理你。”

    拿到字条后,苏月禾憨憨笑道:“谢谢白同志。你真是个好人。”

    看着苏月禾离开的背影,白忠民暗暗摇头——长得那么好看,可惜脑子不好使,傻戳戳!

    第24章 诬陷

    从中药铺出来, 走到街对面的新华书店,旁边进去就是后街13号。

    瘸哥家没锁门,他正半躺在门口的竹椅上抽烟。

    苏月禾轻轻喊了一声:“瘸哥!”

    瘸哥黄有才躺那个位置,可以把外面街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 他笑着站起来, “妹子今天有货?”

    苏月禾笑道:“是啊, 生产队让我来卖的,我今天先拿了一部分, 明天还有。”

    “我瞧瞧。”

    苏月禾放下背篓, 把最上面的人参和黑枸杞拿出来, “你看一下,各一斤。”

    瘸哥手颠了一下:“不用称,应该差不离, 信得过你。明天还有好多?”

    “明天比今天的多, 生产队还没收集好, 明天还得来一趟。”

    瘸哥以为苏月禾是县城附近生产队的, “帮生产队卖货也算工分吧?这活儿比下地强。价钱你知道的, 还是老样子。”

    “中药铺的门市价都涨了,你们怎么还不涨?”

    瘸哥狡猾一笑:“他们是他们, 我是我。我们不一样。你看你这个货他们不收,我收, 是不是?能一样吗?”

    苏月禾为难道:“行吧,那你得给我写张条子,不然我回生产队不好交差。”

    瘸哥倒没多想, 他没白忠民那么多心眼, 而且要收据的也不止苏月禾一个,之前他就开过不少收据, 当即答应:“给你写张收据,好吧?”

    “要得。”

    黄有才快速算价钱:“10两人参53块,10两黑枸杞22块,总共75块。”

    说着他拿钥匙进房,之后拿了一张收据和75元给她。

    “幸好今天钱够,你们生产队明天有多少货?我得要提前准备现钱。”

    “应该有两斤半的人参,两斤黑枸杞。”苏月禾看了眼收据,上面经手人只写了个“黄”字,她把收据递回给黄有才:“瘸哥,这里没写名字。”

    “平时我都是写个黄字就够了,生产队不会看那么细。”

    苏月禾笑了笑:“还是写清楚好点,我们队里的会计做事比较认真,我怕到时候还要跑回来麻烦你重新写。”

    黄有才只好把名字补全了。

    “谢谢瘸哥。”

    “你明天早点来,我下午有事。”

    “要得。我上午来。”

    *

    苏月禾没回大雁山公社,而是在县城住了一晚,还是老样子,住在汽车站的招待所。

    第二天一早,她去照相馆取了相片,便直奔中药铺。

    早上只有一个大爷在卖虫草,因为量不多,白忠民直接就收了。

    轮到苏月禾的时候,白忠民看了她一眼,唉哟,傻戳戳,他笑道:“又是你?”

    “又是我。”苏月禾把药材放条桌上,假意央求道:“我们生产队的药材,你看看能不能收嘛。”

    白忠民“认真仔细”地查看,依旧祭出老一套:“你这些还是不够干燥。你想要把药材卖给中药铺,就得足够干燥,是不是?”

    苏月禾:“反正不是我的钱,生产队的,我也懒得计较了。你不收就给我写张条子,不然生产队不认。我这里有两斤半人参,2斤黑枸杞。”

    这次白忠民没有了昨天的顾忌,很快就给她写了。

    笑眯眯的,对她态度奇好。

    能不好吗?送来这么多好货,可以完全把她当傻子,骗她的钱花。

    转头苏月禾就把药材卖给了瘸哥,跟昨天一样,写了收据。

    之后她就在新华书店看书,快到十一点半的时候,瘸哥拎着篮子去了中药铺。

    看着瘸哥卖完货离开,苏月禾才从新华书店出来。

    接近下班时间,街上行人比刚才多了。

    这时路口,白建国的母亲和妹妹白欢刚好路过米行街,来给白忠民送饭。

    白母看到斜对面的苏月禾,忙拉住女儿,放慢了脚步。

    白欢是白家最小的孩子,初中毕业后,家里舍不得让她下乡,想尽办法最后给安排了工作,她问母亲:“怎么了?”

    白母下巴微抬:“前面那个女的,背着竹篓那个,就是你三哥之前想找的对象。”

    “姓苏那个?”白欢上下扫视苏月禾,长得怪好看的,难怪她三哥喜欢。

    “找了个部队的团长,把你三哥甩了。”

    “算起来,就是她害我三哥没能去成制药厂的!”白欢跟白建国长得很像,看着斯斯文文的,但也是个暴脾气,“我得会会她。”

    白母赶紧拉住她:“幺妹,别胡闹。人家现在谈的对象是团长。”

    “团长怎么了?团长能吃人?部队纪律比哪儿都要严格,他就算再大的官,也管不着我们。”白欢说聪明也算不上聪明,说不聪明,脑子又挺灵活,她快速取下手表,迎着苏月禾走去。

    此时苏月禾正打算走到对面去,她脑子里在盘算着接下来该怎么走。

    现在有两个方向可选,一是去找汪小琳,让她帮忙向上举报;第二条路就是在中药铺外面直接闹,然后报警,直接闹虽然不好看,但是效率应该是最快的。

    她还在踌躇着,该选哪个?结果街对面走来一人。

    是汪小琳!

    汪小琳也一眼认出了苏月禾,她灿烂一笑,忙打招呼:“苏同志!好久不见。”

    与此同时,跟苏月禾擦肩而过的白欢,把手表扔进了她的背篓里。

    还没来得做下一步的反应,白欢就看见苏月禾跟一个好像是她二哥同事的女子在热情地打招呼。

    白欢愣住了!

    白母看着女儿把手表扔进苏月禾的背篓里,也愣住了。

    苏月禾看到汪小琳的时候,她知道,老天爷已经帮她做出了选择,忙走上前去。

    “小琳同志!我正想找你。”

    汪小琳很意外:“你找我?”

    “对。方便说话吗?”

    “方便方便。啥子事?”

    两人边走边说,并排往中药铺方向走去。

    站在路中间的白欢被她老妈给拉住,“你干啥?”

    白欢小声道:“等她们分开,我再把她拦住。”

    而汪小琳听苏月禾说完,诧异不已:“我就说那天看着你有点眼熟,原来我们之前真见过。我真没想到白忠民胆子这么大!让我想想,这事要找谁……经理今天不在,要不我们去找主任,他今天在,我带你去。”

    苏月禾连声道谢:“太好了。这事就麻烦你了,小琳同志。”

    “客气什么。对了,你有证据吗?没证据,我怕主任也帮不了你。”

    “我有。人证物证我都有。”

    “那行,走吧。你跟我来。”中药铺有三个门面,她们从第一个门面进去了。

    跟在她们后面的白欢看着苏月禾进了中药铺,事情发展跟她设想的完全不一样,她有点迷茫了。

    白母不免埋怨:“你看,你手表还在人背篓里呢,现在怎么办?”

    偷鸡不着蚀把米!

    白欢:“妈,我在这儿守着,你马上去报警。”

    白母可不想把事情闹大,她劝道:“报什么警啊?进了中药铺还好,快去找你二哥帮忙,看能不能把手表拿回来,就说不小心掉进她背篓里了。”

    白欢不乐意,她咬了咬牙,或许这是天意,她本来只想恶作剧一下,骂这贱人几句,既然老天都不帮着那贱人,她为啥要逆天而行?

    “妈你快去帮我报警!你不报警,到时候我抓住她,她反咬我一口怎么办?”

    白母不想多事,她不愿意去,“人家对象是团长,你把事情闹大,把人都得罪了,对你,对我们家有什么好处?”

    “妈你就放一百个心吧,她对象要是什么县长局长我还敬着她点,一个部队的团长,关我屁事?你不去报警,等会儿她反咬我一口,你可就害你女儿了。”

    白欢推她母亲走。

    白母没办法,只好往派出所方向走去。

    苏月禾跟着汪小琳上了二楼,走到主任办公室门外,汪小琳让她在外面等一会儿,她先进去说一声。

    很快,汪小琳出来叫苏月禾进去。

    办公室不大,就两张陈旧的办公桌,前面放了两张条凳。

    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微胖男子,这个年代的中年人,大部分都瘦,难得有肥胖的。

    “这是牛主任。牛主任,这位就是我刚才说的苏月禾同志。”

    牛主任热情地站起来打招呼:“苏同志,快坐快坐。”

    “您好啊,牛主任!”苏月禾把背篓放在门边,拉过条凳坐下了。

    汪小琳也没出去,坐在另外一张凳子上。

    牛主任轻声问:“怎么回事?刚才小琳也说不清楚,你不妨跟我详细说,我管采购,我能替你做主。你是小琳的朋友,我肯定帮你。”

    汪小琳多少也是有点背景的,牛主任很卖她面子。

    苏月禾便把事情详细说了一遍,“白忠民每次只要看到高品级药材比较多的时候,他都不收。理由一般都是,有虫眼或者不够干燥。他说不够干燥的,无论你回去再晒多久,下次来,他依然咬定不够干燥,就是不给你收货。”

    牛主任听明白了,“之后就会有人上前搭讪,问你的药材卖不卖,是吗?”

    看来,牛主任之前也所有耳闻。

    苏月禾点头:“对。有一个叫黄有才的人,以低于中药铺收购价的价格,收我们手中的贵重药材。”

    牛主任站起身,走到旁边柜子上,问苏月禾:“苏同志喝红茶还是绿茶?”

    苏月禾都不想喝,但为了给牛主任面子,还是笑着说了一声:“都行。”

    “那就红茶,女孩子喝红茶好。小琳喝吗?”

    汪小琳笑道:“不用了主任。”

    牛主任拿起茶叶罐子撮了一点红茶放进一只白瓷茶杯里,继续刚才的话题:“但是这也不能说明什么,有些制药厂也会到我们周边采购药材。”

    “黄有才他家就在中药铺对面,我前脚刚把药材低价卖给他,后脚我就看到黄有才拿着药材来中药铺的收购门面,按照门市价把从我这儿收到的药材,倒卖给了中药铺,而收货员,还是白忠民。”

    “你的意思是,白忠民故意刁难不收药材,然后让黄有才低价收购后,再卖给中药铺,赚取差价?”牛主任提起热水瓶,给白瓷茶杯倒上热水。

    “是啊,我刚才说了,黄有才的家就在中药铺对面,他坐在家门口就能看清中药铺门前的情况,只要有新客带着高品质的药材来卖,黄有才就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你们店门口。”

    牛主任把茶杯递给苏月禾:“小心有点烫,可以先放桌上。”

    苏月禾接过杯子后,非常给对方面子,先轻轻吹气,喝了一小口。

    牛主任坐回他的位置上,“苏同志,口说无凭啊,你这里有什么证据吗?小琳说你有人证和物证,究竟是什么人证物证?”

    “人证我找了两个,都是跟我一样的受害者,他们都知道,只要有好的药材就不能一次性拿太多出来卖,要一点点分开来,不然白忠民不收。但是大家手头都不富裕,手上药材比较多的时候,也不得不低价卖给黄有才。大家都知道套路,但没处投诉举报。”

    苏月禾又喝了一口红茶,才把滚烫的杯子放到桌上。

    “这两个人跟你是同一个生产队的?”

    “不是。都是我在卖药材的时候,遇到的。”

    牛主任拍了拍额头,略微沉吟:“但是,他们跟你一样,都是自己想象的过程,这不能算是人证。不过这也不要紧,只要有足够的物证,也能说明问题。你说,你亲眼看到黄有才拿着你的药材来我们中药铺售卖,你怎么知道,他拿的就是你卖给他的药材呢?”

    苏月禾盯着牛主任,微笑着眨了眨眼,“因为刚从他家出来没多久,他就去卖药材了。”

    “这也不能证明,黄有才卖的,就是你刚给他的药材呀。万一他投机倒把,这边买了别人的,自己再晾晒几天之后,等真的干燥了,再拿来卖给我们中药铺呢?”牛主任笑得很和善,“你说是不是有这种可能?”

    姓牛的主任!苏月禾进来的时候,心底就咯噔了一下,果然……

    她笑了笑,似乎接受了牛主任的说法:“好像也有这种可能。”

    牛主任又问:“还有别的物证吗?”

    有,但苏月禾不想提供了,她摇了摇头:“没了。”

    “没事。你以后要是真找到了证据,你来找我,我肯定为你做主,晓得不?”

    “晓得。”苏月禾心里暗骂了一句,我晓得个锤子!

    “白忠民这个人呢,还是比较老实的,他工作很负责,难免会得罪一些群众。我会提醒他多注意工作方式。”说着牛主任看了眼手表,快到下班时间了,他这是逐客的意思。

    坐在一旁的汪小琳是个明白人,白忠民如果老实,为什么只收少的,不收多的?少的就全部都干燥,多的都不干燥?

    但是她也不好当面反驳主任,毕竟她不是当事人,而且真的没有证据。你知道他是贼,你也拿这个贼没办法。

    牛主任又补充了一句:“这件事我记下了,之后我也会暗中调查,不过法律上有一句话,叫疑罪从无。如果没有实实在在的证据,确实是没办法。”

    苏月禾站起身:“晓得,今天麻烦牛主任了。”

    “不麻烦,有疑问到我这儿反馈,非常好。小琳,你说呢?”

    汪小琳微笑着不说话。

    苏月禾看向汪小琳:“我们走吧。”

    她拎起背篓,开门走了出去。

    汪小琳跟上来,小声和她说:“可惜经理还没回来,要不这样,我下午看到经理先跟经理说一声,看看经理什么意见。”

    苏月禾问她:“找经理有用?”

    原来中药铺的李经理是新来的,而牛主任是老油条,长期把控着中药铺,李经理和牛主任表面关系尚可,实际你死我活。

    “李经理什么时候回来?”

    汪小琳道:“他出差去了,下午能回来,应该快到了,要不你等等他?”

    李经理跟牛主任是对头那就最好,就算他们是一伙的,苏月禾心里也早有主意,她要去把事情闹大。

    “我不等了,对了,牛主任叫什么名字?”

    “牛强,牛羊的牛,强大的强。”

    果然是他。

    牛强、白忠民和黄有才,他们三个人就是一伙的,后来都去了制药厂,是白伟业白建国窃取制药厂股权的重要得力干将。

    汪小琳又问:“我问过经理之后,怎么联系你?”

    苏月禾咬了咬牙,道:“我不走。小琳,你帮我一个忙。”

    “你说。”

    “你们的药材进库房之前是不是要整理?”

    “三天一整理。就是每次大集之后整理入库。”

    这跟苏月禾之前打听到的信息一致,她道:“所以,你们这两天收的药材还没入库?那放在哪里?”

    “前库房。明天大集之后就会整理。”

    “小琳你现在去帮我盯着前库房。”

    “现在?”

    “对。现在,马上。不要让任何人转移或者弄乱前库房的药材。”苏月禾猜测,等会儿牛主任应该会找白忠民通气,通完气,估计就要去整理前库房了。

    所以,她动作要快。

    汪小琳也很聪明,她马上答应:“要得。你现在去报警?”

    “我要在你们店里闹,闹大了,你让你办公室的人,帮忙打电话报警!”

    汪小琳一听,吃瓜不嫌事大地笑了:“要得要得,你一个人去闹,我怕你闹不来,我叫我办公室的人下去帮你。对了,我让同事去车站接经理吧?我怕经理出差回来先回家了。”

    苏月禾没想到汪小琳想的这么周到,她握住汪小琳的手,感激道:“那就最好不过了。”

    “我这就去安排。然后我去帮你盯紧前库房。”

    “谢谢你,小琳!”

    “路见不平一声吼!应该的!”

    *

    苏月禾从二楼下来,直接往外走,想拐到收购门面去。

    结果刚出门,接被一个不认识的女子拦住。

    女孩年纪看上去跟她差不多,干干净净的,脸上有些雀斑,但眼神却很不友善,看起来有点面熟。

    哦,苏月禾想起来了,这不就是她老妈最讨厌的三白眼吗?

    白建国也是这样的眼睛。

    难道这是白建国的妹妹白欢?

    白欢在楼下等的心焦,警察还没来,苏月禾也不下来啊,她跟二哥白忠民说了,三哥看中的对象在他们店里。

    结果二哥不当回事,他说要去拉屎,没空理她。

    就在她焦虑地想冲上去的时候,苏月禾下来了。

    白欢赶紧拦住:“你别走!你偷了我东西,你这就想走?”

    苏月禾有点懵:“我偷你什么了?”

    “你偷我手表了!”

    白欢声音特别尖锐刺耳,中药铺里的工作人员和买药的听见声音,都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苏月禾举起自己手腕上,梁正烽送她的手表:“这是你的?这是我的!”

    白欢抓住苏月禾背上的背篓,“我不是说这个。你偷了我手表,上海牌的钻石手表,反正你别走,等警察来。”

    苏月禾一听对方报了警,顿时来了兴趣,好呀,报警好啊,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我不走,你说吧,我怎么偷你手表了?”

    “我怎么晓得你怎么偷的,你刚刚从我边上经过,我的手表就不见了。”

    周围围观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除了中药铺的人外,还有街上的路人。

    苏月禾盯着她:“你手表在哪里?我怎么偷?”

    “我刚取下手表,才放进兜里,就你一个人从我身边过,我一摸裤兜,手表不见了,不是你还有谁?”白欢说着,紧紧扣着苏月禾的背篓。

    苏月禾不耐烦地往后一扯:“你抓着我背篓干啥?”

    差点被扯摔倒的白欢道:“我怕你走。”

    “这么多人,我怎么走。你白欢是吗?”

    白欢脸上一顿,她很诧异,苏月禾怎么会认识她?

    “你是不是故意把手表扔进我背篓里,栽赃我?”苏月禾一猜一个准。

    “我脑壳坏了?我为什么要栽赃你?”白欢戏还挺好,脑子也灵活,“你偷了我的手表,藏在背篓里了,是不是?然后说我栽赃你?”

    苏月禾微微一笑:“你为什么栽赃我?那就要问你二哥白忠民了。”

    周围人一听,这都是认识的啊,那肯定就不是偷东西那么简单的事了。

    汪小琳办公室同事非常给力地起哄:“既然你们认识,那这位妹子怎么可能在路上假装不认识你,偷你的手表咧?”

    路人附和:“是啊,这说不通嘛。”

    白欢急急解释:“谁认识她啊!我不认识她。”

    这时,听见声响的白忠民,从二楼牛主任办公室窗户上探出头来,他一看,瞬间头嗡嗡响,他这妹妹给他惹麻烦事了。

    他赶紧从二楼冲下来,跟他一起下来的,还有牛主任。

    白忠民挤进人群,“白欢你干啥!”

    他拉起妹妹就要走,白欢不愿意,“二哥!我手表被这女的偷了!你拉我干啥子!”

    苏月禾也不让他们走:“都别走!刚刚栽赃我偷东西,你现在就想走啊?你不是报警了吗?那就在这儿等警察来啊。”

    住对门的瘸哥,被白欢那刺耳的声音辣到了耳朵,他也走过来凑热闹。

    他看见苏月禾,还有白忠民,连白欢都在,都是他认识的人。

    瘸哥天然有种责任感,他挤进来:“怎么了怎么了?苏同志,怎么了?白欢,你怎么在这儿?”

    白欢一看见黄有才,像看见救星似的:“瘸哥,你快帮帮我,这个女的,偷了我手表。”

    黄有才看着白忠民递过来的眼神,忽然明白过来,他和白家不能表现的太熟悉,不能让别人知道他们是亲戚。

    “我帮个锤子!你们女同志自己扯头花,那就自己扯嘛,我们男人不掺和。”

    他刚想走,结果警察来了。

    “怎么回事啊?”

    白欢恶人先告状:“警察同志,她偷我手表。”

    苏月禾也不逞多让:“警察同志,我叫苏月禾,这个人叫白欢,这个呢是白欢的二哥白忠民,这位叫黄有才,我刚去举报白忠民和黄有才贪污腐败、投机倒把……”

    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特别是中药铺的人,好大一个瓜!

    而白忠民和黄有才瞬间变了脸色,脑子还不甚清楚的白欢瞪着她的三白眼,她怎么没听明白,她哥怎么贪污腐败、投机倒把了?

    苏月禾巡了一遍这些人的脸色,眉毛微扬,继续道:“我刚举报完他们,从中药铺的二楼下来,白忠民的妹妹就拉着我,说我偷了她的手表,我怀疑她把自己手表扔我背篓里了。她这是明显的栽赃嫁祸。”

    白欢心虚地往后一扯:“你偷了我手表扔背篓里了是不是?现在想诬陷我栽赃嫁祸!”

    苏月禾把背篓放下来,“是不是栽赃嫁祸,看看手表在不在我背篓里,再验一验手表上的指纹就知道了。”

    白欢的脸色唰一下,一阵青一阵白,脑子里顿时空白一片,她从没想过指纹的事。

    第25章 好凶

    正值中午下班时间, 米行街国营中药铺外面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人。

    瘸哥黄有才听着吵闹声,假装没事人似的,一点一点偷偷往外挤,正当他想着成功退出人群之时, 背后被拍了一下。

    他吓得回头一看, 只见苏月禾就站在他身后。

    苏月禾笑道:“瘸哥, 别走啊,这事你也是关键人物, 我们一起跟警察同志聊一聊嘛。”

    黄有才尴尬一笑:“这跟我有啥子关系?跟我没关系。你别冤枉好人撒!”

    “那我都冤枉你了, 你还不赶紧跟警察同志说清楚?”

    黄有才见警察朝他走来, 他立马蔫了,“我不走。”

    来了两个警察,一老一少, 老警察点了点手:“别在这里堵着道了, 相关人等都到中药铺里面聊。”

    想要降低影响的白母忙道:“要得要得, 不要在外面闹嘛。”

    苏月禾回头一看, 刚才还在的牛主任不见了。

    苏月禾建议:“可以去他们存放药材的前库房, 证据都在里面。”

    老警察同意了,他看向还有点晃神的白忠民:“走吧, 你带路,去你们中药铺的前库房。你们领导呢?把你们领导叫来。”

    而此时守着前库房的汪小琳, 就站在前库房门前,半步都不敢离开。

    她静静听着外面的动静,因为隔了点距离, 听不太清楚, 但可以确定,苏月禾应该把事闹得挺大。

    正张着耳朵听外面的声响, 忽然有脚步声急急过来。

    很快,牛主任出现在面前。

    牛主任看见汪小琳,也很意外:“小琳,你怎么在这儿。前库房值班的人呢?”

    值班员工听见外面的热闹,早锁门看热闹去了。

    汪小琳见牛主任一只手在裤兜里,似乎在掏钥匙,她道:“李经理让我在这里守着,在他回来之前,不让任何人进去。”

    牛主任心里疑惑:“李经理不是还在回来路上吗?你怎么跟他联系上的?”

    汪小琳就堵在门口,堵着钥匙孔,扯了个谎:“经理从汽车站打电话回来交待的。”

    牛主任不相信,李经理在车站怎么可能知道这边发生的事。

    汪小琳这个关系户,他平时对她还挺客气的,今天估计是跟那个姓苏的尿一条裤子了,牛主任实在着急,不耐烦道:“李经理不可能在这个时间打电话回来,还有前库房是归我管,就算李经理在这里,他也没得权利,不让我进前库房。快点闪开!”

    说着牛主任来扯汪小琳,汪小琳抓住门框就是不走,“你急什么?”

    “我急什么要你管?”牛主任力气大的很,一把将汪小琳甩出去。

    汪小琳也是个倔种,牛主任这么做肯定是心虚,图谋不轨,她爬起来就去夺牛主任的钥匙,两个人争执着——

    拉扯容易,只要有人干扰,想要打开门锁就不那么容易了。

    急得牛主任满身汗,就是没办法打开库房门。

    就在这时,门店大堂有声音传来,很快,十多个人,簇拥着警察走进来了。

    汪小琳看见警察和苏月禾,忙大叫:“月禾!警察同志!”

    走在前面的小警察先问:“怎么回事?”

    汪小琳指着牛主任:“他想毁灭证据。”

    牛主任不承认:“我毁灭个锤子!她瞎说!警察同志,我是这里的主任,这里都归我管,我也不晓得她今天发什么神经,就是不让我进前库房。”

    汪小琳不搭理,她和苏月禾互相看了一眼,都心领神会地笑了笑,两人都没说话。

    警察来了,汪小琳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后面跟上来的老警察问牛主任:“你是这里的负责人是吧?”

    “是,我是,我姓牛,叫牛强。我跟你们副所长很熟,是好兄弟。”牛主任习惯性先攀关系,胖脸笑成了弥勒佛。

    老警察是从其他县城刚调过来的,他瞥了牛主任一眼,没接他的话茬:“今天两个报警案子,我们暂时并案处理。小刘,你做好记录。”

    小刘警察掏出小本子和笔:“要得。”

    牛主任也不好开门锁了,他吩咐店员:“快去拉凳子来。”

    苏月禾站在一旁没说话,等着警察询问。

    白欢不甘心苏月禾把两件事混在一起了,她道:“警察同志,是她偷了我手表,就算是误会,那也跟其他人没关系。”

    白母心里七上八下的,这事情发展越来越诡异,她连忙附和:“是啊,其他事情我们不知道,也跟我们没关系。我是在这位姑娘进药房之前就去报警的。”

    白欢被她老妈这么一提醒,也马上想到了空子,她指着苏月禾:“她说我栽赃嫁祸,问题是,我的手表先被偷,我先报警,她才去举报的,谁栽赃嫁祸谁啊?”

    老警察不耐烦道:“你们都别说话。”

    说着他指了指苏月禾背上的背篓,“把背篓放下来。”

    苏月禾非常配合地把背篓放到地上。

    老警察蹲下来,揭开背篓上面的面粉袋,最上面的是苏月禾的衣服包裹,他眼尖,一眼看到了掉在缝隙里的手表。

    手表就在衣服包裹和背篓的缝隙里。

    白欢也看见了,她想冲过来拿:“警察同志,我手表!”

    老警察伸手把她拦住:“你别动。大家都不要动。”

    他站起身问白欢:“你叫什么名字?”

    “白欢,白色的白,欢喜的欢。”

    “白欢同志,你什么时候发现手表不见的?”

    白欢:“我今天下班回家路上,遇到我妈给我二哥送饭,我就陪我妈过来。”

    老警察指了指白忠民:“这是你二哥?”

    “是的。我二哥白忠民。”

    “你继续。”

    白欢把早就想好的说词说了一遍:“快到中药铺的时候,我从兜里拿出手表看了一眼,想看看几点钟了,之后我就又把手表放进兜里。然后就跟这个女的擦肩而过,刚走没几步,我就发现我手表不见了。当时我周围没别人,除了她,我想不到其他人……”

    老警察问:“你从哪个方向来?”

    “建设路那边过来的。”白欢指向建设路。

    老警察又指着苏月禾问白欢:“她当时在哪个位置?”

    白欢:“在新华书店门口。”

    老警察摇头:“你从建设路过来中药铺找你二哥,她在中药铺对面的新华书店门口,你们在哪里擦肩而过?”

    “就在米行街啊。她从新华书店走过来嘛。”

    警察在脑子里复盘,还是想不通:“你们怎么擦肩而过?”

    白欢被问住了,好在她脑瓜子还算快:“我……我当时没继续往中药铺走,我想去新华书店买信封,刚好在路中间跟她擦肩而过。”

    “你妈妈呢?跟你一起,还是她先去给你二哥送饭?”

    白欢和白母面面相觑,白母有点混乱了,她怕说多错多,只好如实道:“我跟她一起。”

    “你们本来是要给白忠民送饭,还有几步路就要到了,却调过来,先过马路买信封?”这逻辑不太对啊。

    白欢:“我买信封很快的嘛。”

    “既然是这样,你母亲为什么还要陪你去买信封,而不是先去送饭呢?”

    白欢顿住了,白母脑子也灵活,她马上接过去:“我们在聊天,在聊她相亲对象,我想听她说完,就跟着去了。”

    白欢忙点头:“对对对,就是因为我们当时聊得起劲,才会被人逮住机会偷了手表。”

    老警察平静地在她们脸上扫过,没说什么,继续问:“当时你怀疑她偷了你的手表,你为什么不直接拦住她?”

    “我没来得及拦住,就看着她跟这个女的进了中药铺……”白欢指向汪小琳,“当时我也不知道什么情况,我就让我妈先去报警,我在门口守着。”

    老警察转过身问苏月禾:“苏月禾是吧?白欢说的话,你认同吗?”

    苏月禾摇头:“我不认同。我刚才在路上满脑子都是怎么举报白忠民和黄有才的事情,我都没留意到她们。”

    “你详细说一遍,从新华书店门口,到进中药铺门店这段路,都发生了什么事。”

    “我在新华书店呆了快一个小时,我盯着黄有才把药材卖给白忠民之后,看着他从中药铺收购门店离开,我才从新华书店出来。我当时满脑子都是怎么去举报的事,过马路的时候,刚好遇见了汪小琳。”苏月禾指着汪小琳。

    警察问:“你们之前认识?”

    “对,我们见过一面,但不是很熟。小琳同志也是中药铺的员工,我就想麻烦她帮忙找领导。我要举报白忠民。过了马路,我们边往中药铺走,边说话,之后就上了二楼。”

    汪小琳接过话头:“我当时去街上取报纸回来,遇到了苏月禾同志,我听她说了要举报的事之后,我就说帮她找牛主任。”

    老警察又问苏月禾:“你在二楼呆了多久?”

    “应该差不多二十分钟。”

    “这期间,你有没有看过背篓里的东西?”

    苏月禾如实道:“我没有。我要是看过,我肯定会把手表拿起来问是谁的。警察同志,你看看这个手表,它塞在衣服包和背筐之间,很明显是被临时扔进去的。如果是我偷了她的手表,急急忙忙扔进去的,在中药铺的这二十分钟时间里,我是不是应该赶紧把手表藏好。”

    老警察点头,他早就想到了这点,所以刚才不让白欢动手表。

    “而且扔的这个位置,你们看嘛,是距离背部最远的位置。当时我是背着这个背篓的,如果是我反手扔的,”苏月禾比划着:“大家看看,我只能扔到箩筐靠近背部的位置,绝对扔不到那么远,这一不小心,不就扔出去了嘛。”

    大家都议论纷纷认为苏月禾说的很在理。

    白欢还想强词夺理:“可能是心急,一心急,不就可能扔远了吗?”

    苏月禾:“我当时没这个心情偷你的手表,我一门心思都在想着怎么举报这些贪污腐败份子!”

    说着她眼神睃了一圈白忠民和黄有才,最后目光停在牛主任身上。

    警察明显已经被苏月禾说服了,但是口说无凭,还是要讲证据,他打算先放一放。

    他看向白欢:“那就验指纹嘛,等会儿把手表送去市里给专家验,这个需要时间,就先这样。”

    白欢心虚地眼神都飘了。

    老警察其实也就是吓唬白欢,这么个小案子,送去验指纹的可能性不大。

    晚一点带回所里,一个个单独盘问多几遍,小姑娘熬不过肯定得说实话。

    “接下来,说说另外一个案子,苏月禾你是举报人,你先说,越详细越好。”

    苏月禾便从第一次卖山参讲起:“那时候还是十月份,我第一次来卖山药,我背了一斤人参,两斤黑枸杞,我爷爷是老医生,我来之前,他已经跟我说过,这完全足够干了,但是当时收货的是白忠民,他手摸了一下,就说,不够干,他不收。”

    “我还离开中药铺,这个人……”苏月禾指了指黄有才,“他说他瘸哥,他可以收我的药材,但是价格比中药铺收购价要低。”

    老警察好奇问:“低多少?”

    “人参一两低一块钱,黑枸杞一两低五毛钱,也就是说,我带来的货,一下子就少了二十块钱。警察同志,”苏月禾看向围观的中药铺店员,“二十块钱啊,很多刚出来工作的人,一个月工资也就二十来块钱吧?”

    众人纷纷点头,有些人开始愤愤不平地窃窃私语,“妈卖批,贪污一个单子,就相当于老子一个月工资。”

    苏月禾继续:“我当时就不想卖。结果排在我后面的一个大伯,他劝我,他有经验,他说只要你带来的好货多,这个白忠民从来都不收,每次都说不够干,老伯拿回去再晒多久都没用,下次拿来还是不收,他只好把药材卖给这位瘸哥。”

    老警察问:“所以,你也把货卖给这个瘸哥了?”

    苏月禾摇头:“我那一次很幸运。我还没走,刚好领导把白忠民叫走了,来了另外一个收货员,就是这位汪小琳同志,我那时候还不认识她,她看了我的货,二话没说,就直接收了。”

    白忠民辩解道:“这个药材是干燥还是不够干燥,是每个人的主观判断,我认为不够干燥的,可能其他同事会认为够干燥,这说不准的事。”

    牛主任赶紧附和:“对对对,白忠民同志收货向来要求比较严格,因为药材不够干燥,容易生虫……”

    苏月禾听完,基本上可以确认,这牛主任就是跟白忠民一伙的,幸好她刚才提高了警惕,没把证据给他。

    一旁的汪小琳也听出了牛主任这言语里的暗示:白忠民收货严格,而她汪小琳太过随意。

    她虽生气,但还是尽量保持平静地反驳:“我们收货都是两道关口,我这边收货之后,写完单据,给钱之前,前库房收货的同事也是要把关,在单上签字的,我收的货是没问题的。”

    牛主任解释:“我没说你收的货有问题。”

    老警察摆了摆手:“不要打岔。苏月禾同志,你继续说。”

    苏月禾:“刚才说的是第一次卖药材,半个月之后,我又带了野生人参来卖,依然是白忠民收货,他还是那句话,说我的山参不够干燥。这个时候,黄有才再次走过来劝我把药材卖给他。我没得办法,只好把山参卖给他了。”

    “多少野生人参?多少钱卖的?”

    苏月禾之前就在脑海里把所有的过程都盘过一遍,所以她记得很清楚:“八两,我跟黄有才讲了价,按照中药铺的收购价八两山参价值50.4元,卖给黄有才是45元。”

    老警察快速一算:“那就是五块钱差价。然后呢?”

    “我从黄有才家出来,我就在旁边新华书店给我妹妹买书和纸笔。”苏月禾没完全说实话,她当时就是刻意去新华书店守株待兔的。

    老警察指了指对面的新华书店:“是这家吧?”

    “对,新华书店刚好能清楚看到这边收购门店的情况,结果我才从黄有才家出来没多久,就看见他拿着我卖给他的山参,拿去卖给了白忠民。前后不过半小时,我手里白忠民认为不够干燥的山参,黄有才去卖,白忠民马上就给人家结账付款了。我当时就很震惊。”

    牛主任又忍不住接话:“这个情况,小苏同志刚才跟我举报的时候,我就跟她解释过,很有可能,黄有才拿来卖给我们中药铺的山参是他几天之前收的,药材又不是人,谁家的药材都长得差不多。”

    黄有才马上应和:“是呀,我收的药材都会再晒至少三四天,才拿来卖给中药铺。我有独家晾晒秘方,你们晒不好的药材,我可以晒好。”

    中药铺的店员们半信半疑地听着,互相小声交流着意见,有些人知道的多,但也都只撇嘴,不敢乱说话。

    苏月禾非常肯定地说道:“我可以确定黄有才拿出来卖的,就是我家的山参,因为他提着篮子从新华书店经过的时候,我看到了篮子里的药材,我的山参都是用小纸麻捆扎的,我认得出来。”

    黄有才辩解:“用小纸麻捆扎药材的又不是你一家,小纸麻又轻又有韧性,大家都爱用。”

    “我晓得你不会承认。所以我当时就没作声。然后就有了我第三次来卖药材,这次我带了山参和黑枸杞,白忠民还是老样子,不收。我当时急用钱就把黑枸杞卖给了黄有才,还在黄有才家里遇到了一个嬢嬢。”

    “那个嬢嬢跟我一样的遭遇,她卖的虫草,被说虫眼多,不够干燥,她跟我说,同样的货,如果你拆成一点点拿去卖,白忠民看不上,他就会收。只要货多了,值钱了,他就不收。所以,我做足了准备,来卖第四次第五次药材,我就是要抓到他们的证据。”

    老警察问:“你证据呢?”

    苏月禾:“在背篓里。麻烦你们先把这个女人的手表拿走。”

    店员们都听热血了,都小声议论着:“她有证据,有备而来的!”

    牛主任心底不由一凉,这女的刚才没完全跟他说实话,他不由得连连后悔,大意了!

    在一旁被老妈捏着手臂的白欢,心底越来越没底,她哥赚黑心钱的事,家里人都知道,这万一真被揭发了,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白母紧张得手心全是汗。

    白欢听见说她的手表,忙问警察:“我能拿走我的手表吗?我不告她咯。”

    老警察眼神如炬,他笑了一声:“妹子,开弓没有回头箭。你不告她,你怎么确保她不告你呢?是吧?等着吧,等会儿你还要跟我们回派出所,再把事情好好做笔录。”

    “那什么时候能把手表还给回我?”

    “等通知。”

    白欢心拔凉拔凉的,这不是偷鸡不着蚀把米嘛。

    小警察借了药铺的纸袋,用药镊子把手表放进了纸袋里。

    苏月禾这才从衣服包下面拿出一个照相馆专用的纸袋,众人都敛声静气地盯着她。

    但苏月禾并没有着急打开照相馆纸袋,而是道:“昨天和今天,我卖给黄有才的山参和黑枸杞,黄有才为了及时回笼资金,都是当即就卖给了中药铺,麻烦牛主任让人把黄有才卖的货拿出来可以吗?”

    牛主任马上摆手:“进了前库房,哪里还分得出哪个是黄有才卖的?”

    “你们不是每个大集之后才会清理一次吗?明天才是大集之日,现在肯定还没整理吧?特别是今天的,刚拿进去呢。”

    “哎哟,苏同志,你这打听消息打听的不够清楚啊,就例如这个黑枸杞拿进去,全倒在一起了。山参拿进去,也都堆在一起,分不出来哪个是你卖的,哪个是他卖的。”牛主任明显是不想配合。

    汪小琳道:“山参不都按照日期摆放的吗?”

    “是按照日期啊,但同一天的,都混在一起,哪个晓得谁是谁的呀?”

    汪小琳问旁边负责前库房的同事:“这两天收进来的山参并不多,吴哥你分得出来吗?”

    吴哥看了看牛主任,看了看警察,再看看汪小琳,心虚笑道:“这是山参又不是人,再少也分不出来啊。”

    苏月禾道:“我能分出来,你让我进去找。”

    吴哥忙看向牛主任。

    牛主任:“经理不在,这个我做不了主,让外人进库房,我们这没这样的先例。”

    老警察看出来牛主任的不配合了,“你们经理什么时候回来?”

    牛主任狡猾一笑,“这不好说,经理的行踪,我们怎么可能掌握。”

    汪小琳站出来了,“我是店里员工,我平时还帮忙收货,没少进前库房,今天我可以进去吧?”

    牛主任:“……”

    汪小琳知道苏月禾信不过其他人,“苏月禾同志,你跟我说怎么分辨,我去帮你找。”

    苏月禾刚想跟汪小琳说,外面传来声音,有人说:“李经理回来了。”

    去车站接李经理的同事,顺利把人接回来了。

    这李经理比较年轻,三十五六岁左右,五官消瘦,鼻子小,眼睛小,头发长,整个人有点儿喜感和滑稽。

    因为他是新调来的,跟牛主任这个老油条本就互相不对付,这可被他逮到了机会,他一进来就先跟警察握手。

    “今天这事可不算小,我们肯定会积极配合。”

    “太好了,李经理是吧……”老警察把情况简单说了一遍,“现在就僵在这里,牛主任说,你不在,他不敢让外人进前库房。”

    难得牛主任对外承认他是领导,李经理拍了拍牛主任,笑道:“没事,牛主任,既然有人举报,那就要全力配合,不配合,难免会被人误会有同谋嫌疑,把门打开,让这位苏同志进去。”

    牛主任舔了舔唇,他原本是想拖时间,等晚点这里没人的时候,再进去把药材弄乱。

    谁知道这个小眼睛及时回来了。

    不过山参都长得一样,就像她认出来了,他们不承认不就好了吗?

    他看了眼白忠民,此刻白忠民心底七上八下的,他是在担心给苏月禾写的字条,上面写明了重量……

    到了这一步,只有咬死“一切都是巧合”这条路可走了。

    黄有才本来想过去跟白忠民商量商量对策的,可那小警察一直盯着他,他都不敢乱动。

    不过,黄有才和白忠民还算心有灵犀,知道到了这一步,咬死不承认这好了。

    李经理:“开门!”

    前库房员工赶紧走过来开门,之后苏月禾在警察、李经理和牛主任的陪同下进了前库房。

    前库房不算大,不值钱的药材很随意地放在各种箩筐里,最里面有两排木架子,上面放着贵重药材。

    虫草最多,全部放在麻布袋里。

    黑枸杞没多少,就一篮子,都没放满。山参更少了,也就几捆堆在二层架上的角落。

    二层架上有贴入库数据,苏月禾没看那纸条,而是直接走到山参面前,很快找到了自己卖出去的货。

    她先拿出一扎:“这扎是我昨天卖给黄有才的,一斤山参。”

    然后再找出两个大扎一个小札:“这三扎是我今天上午,也就是刚刚不久,我卖给黄有才的,两斤半山参。”

    牛主任问:“证据呢?你怎么证明,这是你卖给黄有才的?”

    苏月禾不搭理他,李经理回来后,显然她不把这位牛主任放眼里了。

    气得牛主任暗暗咬碎槽牙,又不好发作。

    这前库房都是药味,老警察道:“确认是这几扎吗?是的话,我们出去说话吧。”

    从前库房出来,警察把四扎山参放在桌子上,按时间顺序一字排开。

    白忠民看着桌上的山参,呼吸都燥热起来。

    另一侧的黄有才,嘴唇都干了。

    很明显,这四扎山参上用的绳子都是纸麻皮,但第一天和第二天的打结方式不一样。

    苏月禾指着第一扎说:“这是我昨天卖给黄有才的,上面打的是两个小的同心结。刚才牛主任问我,怎么证明这是我的?”

    她从手里握着的纸袋里抽出相片,找出一张放在山参旁边。

    “这是我在家里给我们家山参拍的照片。你们可以对比一下,大小形态以及打结的方式,是不是一样?”

    众人都围过来,警察、李经理和牛主任在最里面。

    老警察点头:“确实一样。”

    牛主任还在犟:“也不完全一样,除了打结方式一样,其他看不太出来。”

    苏月禾早料到了,“我知道你们不会轻易承认。”

    牛主任忙笑着摆手想要撇清关系:“唉唉唉,我是我,他们是他们,我就是平心而论。”

    李经理:“牛主任,你年纪大眼花了吧,我看一模一样,你看这边突来的这棵人参,形态都一样。”

    牛主任:“……”

    老警察也认为是一样的,但他不方便下结论:“这个到时候再鉴定。”

    苏月禾:“不用,我刚才说了,我早料到了他们不会轻易承认。”

    她拿起那扎山参,扒开其中一棵,同时抽出另外一张照片放在上面。

    “还有这个!”

    老警察、李经理和牛主任又都凑前来,牛主任比谁都着急,他低头一看,只见上面那棵山参上,刻了一个“苏”字。

    照片上的山参也有一个“苏”字。

    这两个字的字迹一模一样,显然是同一个字。

    李经理拍了下大腿,大声感叹:“高!实在高!这没办法抵赖了吧。”

    老警察也点头:“确实是同一个字!也就是说,这扎山参原本是属于苏月禾同志的,但是中药铺并没有收过苏月禾的山参,所以,这些山参哪里来?”

    结果呼之欲出。

    店员们交头接耳,原本就知道一些情况的人终于忍不住轻声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主任和白忠民这次是遇到狠人了。”

    “这个漂亮女娃看不出来,凶的很。”

    “你看她背着个背篓,以为她是好欺负的农村人,结果她还有相机,人不可貌相。”

    苏月禾从挎包里拿出一张字条,一张收据。

    “这张字条是白忠民收货员亲笔写的,他说我这个山参不够干燥,不予收货。这上面有重量,山参一斤,日期是昨天。”

    白忠民脸色煞白,一点表情都没有,他之前还笑这个女孩傻戳戳,原来,傻戳戳的是他!

    他一直被她当猴耍!他攥着的拳头快要捏碎了!

    苏月禾继续:“这张是黄有才写的收货单,可以证明这些白忠民嫌弃不够干燥的药材,都被黄有才低价收购了。他买了后,不过半小时,就把人参拿来中药铺卖掉,我昨天在新华书店亲眼看着的。”

    李经理吩咐:“快把购货单和入库单都拿来。”

    苏月禾又拿出两张照片,“这是今天售卖山参的照片,2.5斤,三扎,你们也可以对比一下,今天打的是三同心结,三把山参上都有一棵刻了‘苏’字的人参。”

    警察和李经理赶紧对比,而牛主任似乎突然失去了兴趣,借口上洗手间,溜走了。

    苏月禾没去追,只要警察开始正式的调查,牛主任是跑不掉的。

    很快,购货单和入库单都拿了来,一对比,完全对上。

    昨天黄有才售一等虫草八两,一等人参1斤,一等黑枸杞1斤。

    今天黄有才售一等人参2.5斤,一等黑枸杞2斤。

    除了虫草外,其他跟苏月禾提供的数据完全对得上。

    店里的员工互相咬着耳朵说悄悄话。

    “这得坐牢吧?”

    “肯定得坐牢。”

    “没得三五年出不来。”

    “要得,算贪污吗?”

    “贪污腐败,滥用职权,投机倒把……我也不晓得是不是。”

    ……

    老警察看向面无血色的白忠民和瑟瑟发抖想逃又不敢逃的黄有才,道:“走吧,先到所里去接受调查。”

    李经理激动地双手颤抖,自家米缸里抓的蛀虫,能把牛主任拉下马的法宝,他高兴啊:“没想到我们单位,竟然会出这样的社会败类,我要赶紧跟上头打个报告。另外,警察同志,后面我们肯定会全力配合调查。”

    李经理越说越激动:“这次能挖出腐败问题,那是因为有眼睛雪亮、英雄勇敢、足智多谋的人民群众,我们大家鼓掌,谢谢这位苏月禾同志,谢谢她帮我们抓蛀虫、打老虎!大家热烈鼓掌!”

    看着经理带头鼓掌,店里的员工赶紧跟上,生怕跟慢了,被经理惦记,特别是以前跟牛主任走得比较近的人。

    苏月禾看着这滑稽的场面,忙伸手摆了摆:“我只想追回我的损失。”

    老警察:“这个要法院判了之后,从赃款里给你补偿,可能要等一等。”

    苏月禾微微咬唇,她料到了,只要能把这些人送进去,赔偿可以慢一点也没关系。

    李经理拍了拍胸脯:“没得关系,苏月禾同志,你告诉我,你损失多少,我马上向上汇报,我们中药铺先给你补偿,给你额外的奖励!一定要好好嘉奖!”

    这倒是意外之财,苏月禾从挎包里拿出一张纸条,上面写了她的算是,她满意笑道:“不多,损失一百块钱左右,你看看。”

    李经理接过来,当即答应以最快的速度给她申报。

    老警察吩咐:“小刘,给白忠民和黄有才戴上手铐。”

    听见这个,一直没说话的白母,挡在儿子前面大声阻拦:“不是,警察同志,怎么就戴手铐了呀?我儿子从小老实本分,他不会做犯法的事。”

    “你儿子犯不犯法,得法官来判,我只负责调查。”

    “警察同志,我儿子只是个小员工,领导怎么说,他怎么做,他是无辜的。”

    “这个我们会详细调查。这位嬢嬢,麻烦你让一让。”

    “你们不能抓我儿子,他是无辜的。他是冤枉的!”白母拉着儿子的手,“忠民啊,你跟警察好好说,你不要自己一个人担着,妈求你了,你一定要好好说。”

    白忠民看着母亲哭泣时,那满是鱼尾纹的眼角,他心底一阵绞痛:“妈,你别说了。你别说了。”

    白母激动地哭诉着,她看着儿子戴上手铐,眼下一黑倒在了地上。

    “妈!”

    “妈!”

    白忠民和白欢都扑了过去,场面一度混乱。

    苏月禾不想给眼神,她挤出人群,提着背篓,走过去跟汪小琳说话。

    “小琳,谢谢你帮忙,今天幸好有你。”

    “客气什么,你好厉害,一个人把他们全撂倒了。”汪小琳看着苏月禾,满脸的崇拜,“我陪你去派出所吧。”

    苏月禾还要去派出所做笔录,快中午一点了,得先解决温饱问题:“走嘛,我请你去吃抄手,谢谢你帮忙。”

    汪小琳开心笑道:“要得,谢谢请客。”

    第26章 豁!

    因为领导非常重视这次的案件, 苏月禾在派出所做笔录配合调查到下午差不多五点才结束。

    她还把两个同是受害人的大伯大娘的地址姓名都提供了。

    期间,关于白欢诬陷她的案子,因为新华书店的员工亲眼看见白欢把手表扔进苏月禾的背篓里,所以, 没花多少力气, 当天下午案件告破。

    白欢当即被拘留。

    白家人一边要去医院照顾白母, 一边替被关押的兄妹俩奔走。

    从派出所出来,因为已经过了最后一班回公社的客车时间, 苏月禾只能在县城继续住一晚。

    跟苏月禾一起从派出所出来的是李经理。

    李经理跟苏月禾聊得挺好, 他告诉她, 领导基本上同意嘉奖,年前会把奖金拨下来,整整一百元, 到时候会通知她。

    苏月禾没想到李经理效率这么高, 感谢之余, 说起自己还有一根上等的山参想卖, 她想问李经理有没有门路。

    李经理听说这根人参有三两多重, 当即问:“你带来了吗?”

    “带来了。”

    苏月禾从挎包里拿出单独包好的七品叶人参给李经理看。

    李经理也不算太懂药材,但他知道这么粗壮的人参必定是顶级好货。

    他建议拿给店里的老药师看。

    苏月禾便跟着他回了中药铺, 中药铺的老药师姓蔡,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 他一看这人参,眼睛瞬间亮了。

    蔡师傅激动道:“我的天啊,这可是头等好货, 几十年都收不到一根, 你确定是七品叶吗?”

    “我确定,我拍了照片。”苏月禾说着取出她拍的七品叶以及山参刚出土还没晒干时的照片。

    老药师看了后, 重重点头:“要得,确实是七品叶。那这根人参没有千年也有大几百年。这卖了可值不少钱,安逸咯。”

    苏月禾问:“能卖多少钱?”

    蔡师傅也不好作价:“这个我还真不好说。肯定不是我们这里的收购价。你要不要卖,如果卖,我帮你问问人。”

    苏月禾想了想,卖不卖另说,她还是想知道现在的市场价,便道:“麻烦您了蔡师傅。”

    “不客气,那我帮你问问。”

    李经理听见是几十年难遇的好参,也不甘人后:“我这边人脉多,我也帮你问问人。保证帮你卖出去。”

    苏月禾把她爸的地址留给了他们:“我不住县城,你们有消息,可以先找我爸,他会给我稍信。”

    “要得。”

    *

    回到她爸苏运昌的宿舍,老爸正在切洋芋。

    苏运昌今天下午也被警察叫去问话了,他比苏月禾早回来,看女儿才进门,忙问道:“警察没为难你吧?”

    “为难我干啥?他们感谢我都还来不及呢,帮他们完成了今年的指标。”苏月禾放下背篓和挎包,看见桌上放了一大包东西,不禁多看了几眼,以为是她爸买了什么,让她带回家的。

    苏运昌指着桌面的东西:“梁正烽的姐姐上午送来的,说是给你做新衣服的布料,还有一些饼干。”

    是梁正烽表姐啊?苏月禾还没见过她,没想到对方这么有心。

    打开布包,里面是两块簇新的时兴棉布料,每块都至少有一丈三尺六,可以做两件衣服。

    除了衣服,还有两包饼干,一包这边很少见的腌制榄角。

    里面还有一封信,苏月禾拆开来看,万秀敏在信上写道,衣服布料是她作为姐姐送给弟妹的新婚礼物,希望她和正烽结婚以后能一直幸福,白头到老。

    万秀敏还告诉她,正烽这次任务比较特殊,可能没办法给家里写信,等他年底回来,小两口再一起到姐姐家作客。

    最后,万秀敏期盼着早日能与月禾见面。

    末尾还附了通讯地址。

    从字里行间,可以感受到姐姐的热情周到和关怀备至。

    苏月禾也不敢怠慢,她在抽屉里找出纸笔,马上给万秀敏回了一封信,告知礼物已经收到,谢谢姐姐的关心,她也期待能早日跟姐姐姐夫和孩子们见面。

    写好信,贴好邮票,打算明天一早出去邮寄。

    其实这里去部队驻地不算远,骑自行车估计二十多分钟就能到,只是苏月禾一个人也不太好去叨扰,不然她倒想亲自登门拜访的,想着还是等正烽回来再说吧。

    晚饭很快做好了,灯光下,一张小小的四方桌,苏运昌宿舍的厨房也就只有一个煤炉,他把米饭和菜一锅蒸熟。

    一大盘豆豉蒸洋芋,一屉米饭,两个人吃。

    无辣不欢的苏月禾吃着老妈给她爸腌的辣椒酱,配着洋芋,虽然没有肉,但也吃得很欢。

    苏运昌生性怕事,他不赞同苏月禾去举报得罪人,从派出所回来,他就一直惴惴不安。

    他担心道:“你把事情闹得那么大,怎么收场?”

    苏月禾满不在意地道:“用不着我收场,那是警察的事。”

    “他们会给你赔钱吗?”

    “要等法官判。”

    “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拿到手,你这次得罪的人可不少,这事做得……就怕他们报复你。”

    苏月禾性格不随她爸,“我如果不举报他们,他们只会继续为所欲为,欺负我们老百姓。我明明知道可以举报,我却自己躲起来,那我就是助纣为虐。”

    “你说的没错,爸爸认可,我就是怕他们找你麻烦,就像那个白建国,之前不还拿锄头要打你,就怕遇到这种不要命的。”

    “你放心,他打不过我,到时候谁打谁还不一定呢。爸,这个世界只要拳头够硬,别人就不敢轻易欺负你。一味退让,只会让别人以为你怕他,然后得寸进尺。”

    苏月禾扒着米饭,继续道:“抗美援朝的时候,伟人说什么来着?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如果白家人下次来找我,肯定是来找我求情的。你信不信?他们得给我跪下。”

    苏运昌拿女儿没办法,他又问:“你妈说,土坯砖被狗蛋砸了,换用青砖,单单青砖就要两百多,我这边刚付了木梁、楼板和瓦片的钱,工人师傅也都要钱……”

    苏月禾听出老爸的言外之意,她爸就还是想省钱建土砖房,但土砖就算马上做,也来不及晒干,时间只能往后拖。

    苏运昌起身拿钥匙打开了抽屉,他从抽屉里拿了五张大团圆出来。

    “刚发了工资,你都拿回去给你妈,先把师傅的钱给了。”

    苏月禾把钱放一边,答应了一声,依旧专心吃饭,她这次卖的药材加起来有263.5元,完全足够买青砖了。

    她爸今天在派出所估计也听说她赚了不少钱,她道:“青砖的事,我来想办法。”

    苏运昌知道女儿在大雁山挖药材赚钱,这药材哪是那么好挖的呀,如果好挖,大家都去挖,都发财了。

    “大雁山太危险了,你现在能赚到钱,那也是运气好。这次先建好三间瓦房,以后再慢慢建慢慢想办法,不要再进山挖药了。小雁山走走可以,大雁山还是不要去。”

    苏月禾明白老爸只是关心自己,她不可能答应不再进山挖药,但她也不想多争论,只点点头,“晓得。”

    吃了晚饭,苏月禾去招待所住宿,她带了小半斤饼干送给招待所服务员。

    她住宿不用花钱,大伙儿有额外的饼干吃,也都高兴,皆大欢喜。

    *

    起床后,苏月禾出去吃了一碗抄手,之后回招待所拿背篓准备去集市买点东西,再回家。

    回到招待所,就看到李经理带着两个人等在外面。

    “小苏同志。”李经理远远看到她了。

    苏月禾走过去:“李经理……”

    “我生怕你已经回去了,服务员说你还没走,我就在这里等。我给你介绍一下。”

    李经理指着旁边一位穿浅灰色中山装,看起来就挺有领导气质的人,说道:“这位是省城药研所的马所长,这位是林秘书。马所长,这就是小苏同志。”

    马所长笑着伸出手来:“您好啊,苏同志,想不到是这么年轻的孩子。”

    这么漂亮的小姑娘!

    李经理马上夸赞起来:“别看苏同志年轻,那是相当年轻有为!那个小苏,马所长刚好到我们青城县出差,他听说你手里有七品叶山参,他非常有兴趣,想见见。”

    外面说话不方便,苏月禾便道:“到二楼,我住的房间聊。”

    上了二楼苏月禾的房间,招待所的房间比较简陋,只有一把藤椅,藤椅让马所长坐了,李经理和林秘书都站着。

    苏月禾拿出山参给马所长看,李经理还提醒她:“还有照片。”

    马所长是识货之人,他还特意戴上手套才拿起人参来细看,“什么时候挖的?”

    “就上个月。”

    “在大雁山?”

    苏月禾微笑着含糊道:“不晓得什么山。”

    马所长看出了苏月禾的警惕,他笑道:“没想到青城县的大山还有这等好货。这种七品叶人参一般只在东北有,就算东北也很少,最近几年没听说哪家药铺有收到过。”

    李经理马上跟着口若悬河:“我昨天一看,就知道,看到宝贝了。这种千年人参,都说价比黄金,比黄金还值钱……”

    说话的声音忽然弱了下去,李经理看到了马所长投来不甚高兴的目光。

    李经理是明白人,他说比黄金还值钱,那他马所长还怎么买,谁出得起比黄金还要高的价钱。

    “当然那是解放前,”李经理转圜转的很快,“现在也贵,我们店里一等品的山参七块多一两,这个肯定不止七块一两。”

    他也不知道说多少价格合适,只好拿自家店铺来说事。

    李经理见苏月禾只笑笑不说话,马上又后悔,他后面补的这些话,把这价格说太低,又把苏月禾给得罪了。

    他真是,老鼠钻风箱,两头不讨好。

    马所长放下手里的放大镜:“苏同志,你这根人参不要再给其他人看了,每个人手上都有汗,看的人多了,这人参也会变质。你这人参如果当初一挖出来就卖给我们,那确实还比较值钱,现在是晒的不好,保存的也不佳,严重影响它的价值。”

    马所长说的这番话,明显是想为接下来的压价做准备。

    苏月禾没接话,李经理赶紧讪笑道:“农村人自己进山挖的,当然不专业,那跟药研所是没办法比的。但是能保持地这么完整,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马所长把山参还给苏月禾,“好好保存吧。我先去上个洗手间。”

    说完他站起来,就往外走。

    李经理急了:“马所长,您不出个价?”

    他秘书追出去,到了门口,回过头道:“我去问问,你们在这儿等消息。”

    李经理和苏月禾面面相觑,苏月禾更是莫名其妙,她就想知道对方在有意打压她手上七品叶山参的价值后,想玩什么把戏。

    李经理有些不好意思,他只能笑着埋汰对方:“可能买不起。穷酸。”

    未必!

    果然,没多久,林秘书回来了。

    他一进来就道歉:“不好意思,人有三急。”

    李经理问:“马所长怎么说。”

    “我刚问了领导,他说货是好货,不过保存的不好,他以前收过类似的,每两28元,苏同志这个他只能出每两25元,这是行价。”

    这个价格,李经理都听尴尬了,他张了张嘴,想说话又不好说。

    苏月禾则是听笑了,“也就是说,我这棵千年人参也就值一百块?还不如我们家一头猪值钱呢?”

    林秘书顺着苏月禾的话语,笑着说道:“您要是卖给李经理他们,也就每两7块钱,在中药铺,您这棵人参只值二十多元,还不如一只猪腿。”

    苏月禾看向李经理:“李经理,您怎么看?”

    李经理尴尬笑了,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这个嘛,我怎么说好。你自己怎么想的?”

    林秘书以为李经理会劝苏月禾卖参,没想到这人那么不识趣,“就这么说吧,小苏同志,你拿出去,不管是药店还是收购站,都不可能出价比我们所长高。你考虑考虑。”

    苏月禾摇头,态度坚决:“这个价格,不值得我考虑。”

    林秘书:“或者你还一个价?28元,你可以接受吗?如果你可以接受,我去跟领导谈。”

    出这样的价格,还想苏月禾还价,结果就加了3块!

    就这?

    就这样对待她的七品叶千年人参?

    苏月禾轻蔑一笑:“不用还价了,我要的价格,你们给不起。”

    林秘书并不相信:“妹子,你不要着急拒绝,我看你年纪也不大,你不如回家跟家里人商量商量。”

    说着林秘书拿出一个小本子,快速写了一串数字,之后撕下来递给苏月禾,“你想清楚了,可以打这个电话给我。在山里随便挖一挖找到的人参,转手就能赚到一百块钱,比养猪轻松多了。”

    苏月禾接过林秘书递来的纸,瞄了一眼,当着他的面直接撕了。

    林秘书当即变了脸色:“你干什么?”

    “我说了,我要的价钱,你们给不起。你把电话号码留给我,你不会指望我给你们打电话吧?不可能。这张纸留着也碍地方,撕了就撕了。”说着,她把撕碎的纸扔进了垃圾篓里,语气平和得道:“不送了,林秘书。”

    林秘书气得额头上的青筋都跳起来了,他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有朝一日……竟然被一个乡下姑娘给压制了。

    李经理马上堆出笑脸:“小林,走走走,我送你下去,我送你下去,别生气。苏同志,我们先走了。”

    苏月禾满脸都是不屑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她挥了挥手,等人走了,才关上门,收了脸上的笑。

    她把人参用麻布包好,放回挎包里。

    收拾好东西,背好背篓下楼,又遇到李经理回来了。

    李经理满脸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啊小苏同志,我没想到现在的人,都这么贪。你放心,你这根七品叶山参包我身上……”

    苏月禾倒不怪李经理,毕竟人家刚才也没帮着对方诓她,这就很难得了。

    “没关系,李经理,卖不出去,我就先收藏着,我不急。还得谢谢您帮忙张罗。”

    “谢什么,都没帮上忙。这个马所长我也不熟,是老蔡介绍的,来头这么大,我还以为能成呢。”李经理后悔不已,本来今天老蔡要一起来的,但老蔡要上班,他没批老蔡的假,而是自己跟着来了。

    满以为能促成生意,还能跟领导攀个关系,谁晓得都是套路。

    “你放心,你的赔偿我已经帮你申请了,年前应该能下来。到时候我通知你父亲。”

    “要得,谢谢你李经理。”

    “谢什么,我还得感谢你呢!”

    从楼上下来,苏月禾别过李经理,去了一趟市场。

    在市场买了五斤橘子,十只小鸭子和四只小鹅崽子。

    她今天想买肉,但没肉票,她就在食品站外面转悠。

    等了好一会儿,看见一个老太太捏着票在排队,老太太手里拿着的肉票是两张绿色的大票,她瞅准机会跟在老太太后面。

    “婆婆!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老太太抬头看苏月禾,漂亮的女孩对人都有迷惑性,迷惑对象也包括老太太。

    老太太问她:“怎么了娃儿?”

    “我没有票,但我认识那个卖肉的,你两斤的票给我去买,我可以买四斤的肉。钱我们各出各的,但要用你的票,事成之后,我送你一斤橘子,好不好婆婆?”

    老太太没听懂,苏月禾又详细说了一遍,最后她指了指旁边店铺的门墩:“你就在这里坐着等我,我背篓押在你这里,你看看我框里有鸭有鹅,值不少钱,我不可能骗你,是不是?”

    “我家里爷爷和妹妹没得肉吃,太想吃肉了,你什么都不损失,事成了我送你一斤橘子。”

    老太太终于听明白了,“你认识那个卖肉的,你是不是能买到五花肉?”

    苏月禾也不敢保证还有五花肉,她点头:“我尽量。”

    老太太把钱和票给苏月禾,苏月禾没拿钱只拿了票:“买到肉,你再给我钱。”

    “要得。”

    苏月禾拿着老太太的两斤肉票继续排队,老太太则坐在石墩上守着她的背篓等着。

    轮到苏月禾的时候,她看到还有五花肉,忙把票递过去:“师傅,我要两斤五花肉。”

    卖肉师傅刚想说,不能两斤全买五花肉,只能搭配着买。

    结果他一抬眼,看见苏月禾,他记起来了,这是上次部队司务长拜托他留肉的那位姑娘。

    这姑娘长得实在太好看了,上次跟她一起来的小伙子也帅,所以他印象深刻。

    “是你啊。”

    苏月禾没想到对方还记得她,忙笑道:“是我。”

    那卖肉师傅给苏月禾挑了个最好的部位,割了两斤五花肉,还卖了点不要票的猪肝给她。

    买好的猪肉,用竹篾挽着,苏月禾离开食品站之后,趁着弯腰的机会,把五花肉膨胀了一倍,两斤变四斤。

    老太太看她提了五花肉回来,很是高兴:“真买了五花肉?还得是要有关系。”

    “那是。”苏月禾神秘一笑,她拿出折叠小刀,“我来分一下。”

    “这种五花肉做成腊肉最安逸咯。”老太太说完,又感叹了一下,“还得是要有关系。”

    苏月禾把五花肉,一分为二,让老太太先选,之后又送了她好几个橘子,双方合作愉快。

    老太太走了几步,又回来问苏月禾:“妹子,你姓啥?”

    “我姓苏。”

    “我姓彭,就住在这条街后面的铜钱街12号,我们家每个月二十号有两斤肉票,下次你还来找我,我们再合作,好不好?”

    苏月禾求之不得:“铜钱街12号是不是?”

    彭老太拉了拉苏月禾的手:“记得来找我。”

    苏月禾点头:“二十号之后的第一个赶集日,我来找你。”

    “要得。”

    *

    苏月禾回到家,把七品叶人参锁起来了。

    之后才把小鸭小鹅放到鸡圈里。

    她去借了赵青霞的自行车,骑车去砖厂,把之前定下的青砖尾款给付了。

    付完账,苏月禾手里,还剩下四十元。

    等她从砖厂回来,老妈已经在家切了一半的肉准备红烧,她问苏月禾:“你这次怎么住了两晚?”

    苏月禾陪着老妈在侧门外削洋芋皮和洗大蒜苗,她把自己在县城举报的事说了。

    庄顺兰诧异:“你胆子怎么那么肥!”

    “我又不是做贼,我是去抓做贼的了。”

    “那人是白建国二哥?”

    “是呀,姓白的,一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女儿还诬陷我偷了她的手表。”

    “啥?”

    苏月禾把这事简单说了一下,庄顺兰连连摇头:“幸好你清醒得及时,没嫁给那个白建国。要不然,还不得进贼窝了。”

    苏月禾适时拍了拍老妈的马屁,“是啊,还是老妈你眼光毒辣。”

    庄顺兰把蒜苗拿起来,甩了甩水,得意笑了:“当然,婚姻大事,听妈的准没错。”

    幺妹从屋里跑出来,惊喜道:“今天吃红烧肉?”

    苏月禾:“是啊,小馋虫。”

    挑水回来的三妹站在一旁感叹:“大姐赶集跟老妈赶集就是不一样!老妈每次都空手回来,大姐从不空手,从来不让我们失望。”

    庄顺兰骂她:“你除了吃就会放屁,我不省着,谁给你建房子?”

    三妹知道是大姐挖药材买的青砖,“妈你给我的是土胚房,我大姐给我建的是青砖房。”

    庄顺兰也不生气,“你大姐那么好谁生的?还不是我生的?同一个妈生的,怎么你大姐干啥啥行,你干啥啥不行?挑水都只能挑半桶,远不如四妹。”

    三妹不说话了,再说话就自取其辱,想了想,她还是不愤气,又嘟囔了一句:“我读书厉害。”

    “你厉害,你考了高中,还不得我供你读书。”

    “谁让你生的我。”

    “快去挑水,挑了半天,一缸水都没挑满。”

    剁好猪菜的四妹知道她三姐力气实在不如她,“我去挑水,三姐你帮我把猪食煮了。”

    “还是双胞胎妹妹疼我。”

    苏月禾挑她:“我不疼你?那今晚的红烧肉……”

    “当然,谁都没我大姐疼我。疼我的人还是很多的,除了我妈。”三妹继续贫嘴。

    庄顺兰不耐烦了,“赶紧去煮猪食,天都要黑咯。”

    三妹吐了吐舌头,去柴草间抱柴火去了。

    *

    青砖到位之后,苏月禾家的新房子,建的很快,安门后,开始砌墙,三个师父不过五六天时间,就把墙都砌好了。

    砌好墙,开始装房梁和椽条,然后开始铺瓦。

    铺瓦之前,按照这边的习俗,要请师父和工人吃顿好的。

    庄顺兰想来想去,盯上了苏老三家养的猪。

    因为幺妹的事,苏老三之前答应卖猪后,还她家38元的,她也不要钱,只要苏老三家四十斤猪肉。

    苏老三也精明,他一算账,自己去食品站买猪肉,差不多一元钱,但大猪收购价也就七毛左右一斤,他要卖五十多斤肉才能有三十八元啊。

    庄顺兰没有肉票也买不了这么多肉,所以这是两家便宜的事,最后便定下来在铺瓦前一天杀猪。

    赵二福和赵青霞一起杀的猪,他们给庄顺兰称了一个前腿,一大块五花肉和一个猪耳朵。

    苏月禾跟老妈商量了一下,决定把猪前腿送去给梁正烽的表姐万秀敏。

    亲戚之间,就是要有来有往才行。

    因为赵二福想通了,要养良种猪,这天他让赵青霞去县城买猪苗。

    赵青霞是骑自行车去的,听说苏月禾要把猪前腿送去雁北军营给男方家亲戚,她非常热心帮忙。

    “我帮你送。”

    三个小时之后,雁北军营大门口,刘胜利去门卫拿东西。

    他看见一彪悍女子从自行车上取下一个估计有二十斤重的猪大腿递给门卫。

    等那女的骑自行车走后,刘胜利才问:“谁啊?那么大一只猪腿。”

    “梁团对象送给万主任的。”

    “啥?”

    梁正烽对象?

    刚进门的军属大姐听闻后,不由好奇看向那骑着自行车的背影。

    豁!妇女队长果然与众不同,不止牛高马大,还很彪悍有力。

    双杠自行车骑得那叫一个飞快!

    第27章 女婿

    这几天降温了, 今天气温只有七八度。

    万秀敏端了个大砧板放到院子里,从食堂借来剁刀,李时刚亲自操刀把大腿肉一块块切好后,一部分用来做腊肉, 挨着蹄子的部分剁成小块, 准备今晚炖了请要好的朋友来家吃饭。

    这剁肉剁骨头的动静可不小, 引来家属院邻居们围观。

    “万主任,这么大只猪腿, 哪儿买的?”

    大家肉票都是定额的, 就算是过年, 也没办法这样吃啊。

    “我们家正烽对象送来的,一整只大猪腿,孝敬我和老李。”万秀敏掩饰不住满脸炫耀的笑意, 她特意搬到外面来剁肉, 不就是为了让人羡慕嫉妒的吗?

    她就是想找机会告诉大家, 她家“老大难”弟弟, 结婚了。

    果然, 大家都很配合地发问:“梁团结婚了?”

    “早领证了。”

    “哎哟,你们怎么都瞒着呀, 也不请大家喝喜酒!”

    万秀敏道:“正烽领完证就出任务了呀,哪有时间摆酒。”

    “你们啊, 太低调了。”

    有知情者神秘一笑:“我今天碰到你弟媳骑自行车来送猪肉了。”

    “真的?你看见了!我这弟媳啊,就两个字形容,好看, 我看着照片选的。”

    那人见万秀敏万分满意的样子, 不由好奇问:“万姐,你看过你弟媳没有?”

    “我还没见过呢, 就送到大门口,她也没好意思进来。”

    “哦。”那人和旁边的大姐相视一笑,都不忍戳破。

    住对门的后勤处叶主任媳妇张姐,负责军属区的相关后勤工作,她平时跟万秀敏关系不错,张姐刚好从外面回来,看见这边热闹,便走过来。

    “什么喜事啊?这么热闹?”

    万秀敏看见张姐,忙给她拉凳子,“我们家正烽的对象,千里迢迢送来的大猪腿。”

    “哎哟,这肉好。”

    等院里围观的人都散了,万秀敏拉了拉张姐:“今晚在我们家吃饭吧?”

    张姐笑道:“我小姑子等会儿要来,下次吧。”

    万秀敏指了指右边的院子:“张姐,旁边这个小院,你可记得给我们正烽留着。”

    张姐了然一笑:“过了年有好几家新来的,就怕别人比你们早到,我尽量给你们留住。”

    “谢谢谢谢,有你在我就放心了。其实隔壁院子跟其他的也差不多,就是跟我们离得近。”

    “知道,亲戚姐弟,总是希望住近一点,好互相照应嘛。人之常情。”

    又聊了会儿,张姐要走,万秀敏赶紧拎起一块肉,用盘子装着递给她:“你今天不在我们家吃饭,那这块猪肉,你们务必拿回去尝尝,农家送来的好肉,香得很。”

    张姐接过盘子:“那我不跟你客气了。正好可以拿来招待我那小姑子,今晚吃顿好的。”

    万秀敏不忘再次指了指旁边,嗔笑道:“张姐,别忘了。”

    “忘不了。务必把院子给你们留着。”

    万秀敏笑着送她出院子:“吃饭的时候,你再来我们这儿吃点?我炖猪蹄子。”

    “我哪儿有空哟,等会儿孩子们放学回来,我一堆事要做。”

    送走张姐,李时刚笑着摇了摇头,肉已经剁好了,“现在炖上?今天我来掌厨。”

    万秀敏乐得清闲,“香料我已经准备好了,在厨房。”

    刘胜利晚上要过来吃饭,他今天没事,先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这会儿他手里拎了一瓶烧酒,一进来,便笑道:“嫂子,我今天看到了梁团对象,长得……那可真喜庆。”

    万秀敏得意笑道:“你啊,赶紧的,向我们家正烽学习,邱姐不是还要安排相亲吗?你积极主动一点啊。”

    第三回了!

    刘胜利摇头,他已经对邱姐安排的对象失去信心:“不知我家娘子在何方。要不我真跟梁团学习……”

    随便找个算了。

    万秀敏笑:“这就对了了!”

    *

    岭下生产队通往村外公路的山路,上个月在社员们的努力之下,终于顺利挖通。

    山路不算宽,但可以通拖拉机,以后还公粮、还有进出运输各种物资都方便多了。

    苏月禾家的青砖就是山路开通后,第一批用拖拉机运进村里的物资。

    当时村里的老人小孩都前来围观,村里还为此放了一响鞭炮。

    继运送青砖之后,今天拖拉机又送进来瓦片。

    拖拉机可以直接开到小排岭下面,省掉了很多的人力物力。

    瓦片堆好之后,庄顺兰在家已经做好了午饭,他们请建房的三位师父、拖拉机师父还有帮忙搬运的邻里在家吃饭。

    今天是三桌的杀猪菜。

    最近郝爱娣频频对庄顺兰示好,因为杀的是她家的猪,猪下水猪头肉她都拿出来了,两家合在一起做菜请客比较合算。

    她家请帮忙杀猪的吃饭,还有上次被她得罪的那些邻居,也都被请了来。

    加上大伯一家,三桌人挤得满满当当。

    菜也还算丰盛,酸汤猪血、麻辣猪头肉、回锅肉、辣椒炒肉丝、肥肠血旺、爆炒猪肝、卷心菜……

    赵六福夫妻俩也来帮忙干活,他们家狗蛋砸了庄顺兰家的土坯砖之后,就跑了。

    跑去哪儿了,没人知道。

    六福婶子边吃饭边哭,她本想硬气不来的,奈何各个都劝她低头,她没办法只好来帮忙。

    庄顺兰是那种,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人,既然六福婶子先低了头,她也就没再揪着不放。

    但砸砖的事,不能就这么算了,等狗蛋回来,还是要把账算清楚。

    狗蛋这狗日子的到现在还不敢回家,六福婶子整个瘦了一圈,庄顺兰就更没办法跟人家计较了。

    席上,吃到最后,两人还喝了一杯白酒,六福婶子边喝边哭:“我对不起你,兰嫂!都是我的错,都怪我手贱,我不打你家猪,就啥事没有。”

    庄顺兰摆了摆手:“算了算了,你这狗蛋,你得好好教育。”

    “这死娃儿,不知道死哪儿去了,到现在也不回来。”

    大家都劝:“没饭吃他会回来的,不回来说明有饭吃。”

    有人问:“兰嫂,苏禾不是领结婚证了吗?什么时候摆喜酒?”

    “等房子建好。”

    “那快了,盖上瓦,再一铺楼板,就差不多了。”

    哪有那么简单,庄顺兰要准备的事还有好多,“我家具都还没打好。”

    “你家具找谁打的?”

    “我娘家那边的老木匠,要年底才能打好。”

    “都打了哪些家具?”

    “一张新床、两个柜子、两张桌子,还有水盆毛巾架……”

    “那东西不少。花了好多钱?”

    “都是找人借的,等明年卖了猪,都得还人。”庄顺兰哪怕喝多了,也不忘装穷。

    “没事,花再多钱,那都高兴。你家这是添丁进口!人生大事,确实要花钱。”

    “要得,我花得高兴。”

    苏月禾默默把老妈拉开,不让她继续多喝酒。

    吃了午饭,中午休息后,下午师傅们继续干活。

    苏月禾也去帮忙,她最近往旁边再挖了一片空地出来,主要是想把猪圈和鸡舍建远一点。

    之后几天她还去把被狗蛋砸坏的土坯砖捡了不少回来,准备把猪圈建大一点。

    那日下午,她正在挑砖,远远就看见爷爷守在工地里,盯着师傅们盖瓦。

    自从开始盖瓦,苏老爷子就钉在这里,连着好几天了。

    苏月禾放好土坯砖头,走过去,站在爷爷身后,问道:“爷爷,你盯着他们盖瓦做啥?”

    苏老爷子没回答,反而问:“我让你买的屋脊兽石狮子,你买了吗?”

    “按照您交待的买好,都交给师傅了。三个,最后放上去。”

    “要得。”

    苏月禾笑看着爷爷,轻轻提醒:“爷爷,瓦背上不安全,你还是别想了。而且,你也爬不上去。”

    苏老爷子人老,脑瓜子可不老,而且还转得很快,“我爬不上去,但你爬得上啊。”

    还赖上她了!

    苏月禾无奈笑道:“你的乖孙儿苏柏松聪明着呢,万一哪天他半夜来爬这里的瓦背,你我都可能不晓得。”

    苏老爷子蹙着眉头,负手叹了一声:“那你给我想个办法。”

    “想什么办法?”

    “想个安全的地方啊。”

    苏月禾嘟囔:“跟我有啥子关系。”

    “啧!”苏老爷子暴躁了,“怎么跟你没关系,要不是你晒药材……我会无处安身?”

    无处安身的话都说出来了,苏月禾没办法,便给老爷子出了个主意,老爷子听了觉得好像还行。

    “你不是要住西屋吗?等明年建西屋的时候再说,好吧?”

    “要得。”

    “钱你自己出。”

    “什么钱?”

    “买砖的钱啊。”

    苏老爷子负手往家走:“我没钱。”

    听得苏月禾只想翻白眼,“爷爷你是铁公鸡啊!”

    耳聋。

    苏老爷子装作听不见。

    走了一段,老爷子才小声嘟囔道:“铁公鸡会生金蛋蛋。”

    *

    盖好瓦之后,师傅们开始建猪圈鸡舍。

    建好猪舍,搭建楼板的木板还没到,师傅们便先休息了。

    此时距离过年,只剩下二十多天,因为天冷,苏月禾进山也进得少了。

    那日是星期天,苏月禾去隔壁公社的木材厂催板材,回来路上远远就看到四妹在村口路边等着。

    四妹见到大姐就急急道:“大姐,我等你半天咯。妈去二姐家还没回来,三姐叫我来在这里等你,让你先别回去。”

    原来白建国带着他妈和妹妹找上门来了。

    这个时候,白家人来找她,十有八九是因为白忠民的事。

    “他们有说来找我做什么吗?”

    “没说,就说是来找你的,带了两斤白糖、两斤饼干还有一块肉。”

    “走吧,我回去会会他们。”

    她们快步往家走,四妹还是不放心,她看见大哥在山边砍竹子,就没跟大姐回去,而是找大哥帮忙去了。

    苏月禾还没到家,就看到白母和白欢坐在大门口跟三婶一起剥玉米粒。

    左右并不见白建国人影。

    三妹迎了上来,附耳小声说:“她们以为是因为白建国在屋里头,所以你才不回来,她们让白建国先走了。”

    那挺好,苏月禾也不想见到白建国。

    白欢先看到了苏月禾,白欢整个人都瘦了,她在看守所呆了一个月,前一阵才放回来。

    她手肘轻轻碰了一下她妈妈,白母也抬头看过来。

    母女俩都站起身等着。

    三婶见是苏月禾回来了,忙起身:“苏禾,白建国他妈和妹妹来找你,说是有事。”

    “苏月禾同志。”白母看见她倒先抹起了眼泪。

    白欢经历过上次的事情后,哪里还敢嚣张,她站在一边没说话。

    外面挺冷,苏月禾进了老妈的房间,先拿搪瓷杯倒了杯热水,喝了热水,暖暖身体。

    白母站在房门口,犹豫了会儿,最后还是厚着脸皮跟进来了。

    “苏同志,上次的事,实在对不起!我没及时拦住她!她年轻不懂事!”

    说着她把女儿拽进来,逼她:“快跪下!”

    白欢来的时候已经做好准备要跪,但真让她跪,她又跪不下去了,“妈!”

    “快点!”

    白欢不情愿地跪了下去。

    门外站着的郝爱娣看见,好生意外,这都出什么事了?

    苏月禾不相信她们是特意登门道歉的,“别在这儿跪着!有话直说。”

    白欢这才站起来。

    白母尴尬地舔了舔唇,“苏月禾同志,我们家忠民的事,实在不好意思……”

    苏月禾再重复了一遍:“有话直说。”

    白母怕苏月禾不耐烦赶她走,赶紧道:“就是这个事嘛,能不能求你帮帮忙?”

    果然!

    已经到了这一步,苏月禾自问帮不上任何忙,就算能帮,她也不可能帮。

    白母见苏月禾不说话,往里走了两步,从兜里掏出一个手帕,揭开手帕,里面是厚厚的一沓大团圆。

    “这里是三百块钱,除了补偿您的损失,还希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帮帮我们。”说着白母又用手背擦了擦眼角,鼻子轻轻缩了一下。

    原书中,这位面善也很会做人的婆婆,可没少嫌弃苏月禾是农村来的,看着她被白建国打,也只是劝她忍气吞声。

    特别是后期,她三个儿子都成器出息,成了人上人,她更是瞧不上苏月禾,甚至纵容白建国和他的红颜知己偷偷互通款曲。

    苏月禾把搪瓷杯放桌上,盖上盖子,轻轻笑道:“不好意思,这个忙我帮不上,我也没这个能耐。”

    白母原本也以为苏月禾没这个能力,但白家能求的人都求过了,却一点作用都没有,后来夫妻俩一商量,可能是苏月禾她对象跟上头打过招呼,所以白家找的关系都行不通。

    想来想去,她只能来求苏月禾了。

    “你试试呢?这事本来也是您举报的,您对象又是部队里的高官,能不能求他往上面打声招呼,放我们忠民一马,如果三百块钱不够,我们还可以再想办法去筹钱。”

    这人啊,走投无路的时候,往往会变得天真。

    就像白家的人,竟然不止来求她,还想求梁正烽帮他们出面,真是,多少有点可笑了。

    “你们不会以为,是我男人跟上面打了招呼,特意为难白忠民吧?”

    “不是不是,怎么可能嘛。”白母不敢承认他们就是这么认为的。

    苏月禾盯着白母,又看了看放在桌上的一沓大团圆,她伸手拿起钱……

    白母看她拿钱,仿佛看到了希望似的,脸上笑意往外抻开:“我晓得,往上头打点,肯定还要钱,需要多少,你和你对象商量一下,我们去想办法。”

    苏月禾开始一张一张数钱,数了九张之后,苏月禾问她:“有五块吗?”

    “五块?五块钱?”白母忙看向门口站着的女儿,“快,给妈五块钱。”

    白欢迟疑了一下,才从兜里掏出钱,数了五块递过来。

    苏月禾拿过五块以及刚才数好的九十元,她妈房间里没有纸笔,她吩咐三妹:“给我拿纸和笔来。”

    三妹应声跑出去了。

    咚咚咚上楼,不久又咚咚咚下楼来,手里多了一张作业纸和一支钢笔。

    苏月禾拿起钢笔,在纸上快速写着字。

    白家母女在对面看着又看不清她写什么,很快,苏月禾写好了。

    她把纸和剩下的钱还给白母:“之前你儿子白忠民和黄有才合谋骗了我95块钱的差价,这笔赔偿我收了,至于要不要加倍赔,那还是要等法官判。我先拿走了我应得的,这是字据。”

    白母捏住字据看了一眼,愣住了,听苏月禾的意思,她就只收了她的赔偿,其他的她不管了?

    “这210元还给你。”

    “不是,苏同志,这都是给你的。”

    “给我钱去帮你把儿子捞出来?你想什么呢?”苏月禾说着都忍不住笑了,“你不会以为就你这点钱,我会搭上我对象去帮你们跑关系吧?抱歉,我们一家都是遵纪守法的好同志,这个忙,我们帮不上。”

    听苏月禾那满满都是嘲讽的语气,白母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递过来的钱也忘了接。

    苏月禾把钱放她面前的柜上。

    白欢见老妈没拿,她挤过来,把钱给拽走,之后又朝苏月禾伸出手:“你既然不愿意帮忙,就别收我们的钱!”

    苏月禾把95元卷好,攥在手心上:“这不是你们家赔偿我的吗?刚才你妈说的,你没听见?既然你们愿意代替白忠民赔偿,我也只拿了他骗我的那一部分,多一分我都没要,字据我也给到你们了。现在你打算出尔反尔?”

    来一趟,没求到对方帮忙,她还给人白跪了,到最后还倒贴那么大一笔钱,白欢心疼不已,95块钱,这可是她三个月的工资啊。

    “我们怎么知道是不是95块?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哥骗了你那么多钱,你拿出来!你不是什么都存了一堆证据吗?”

    原书中就爱落井下石,让人无比讨厌的小姑子白欢,苏月禾听她那尖锐的嗓音就无来由的烦躁。

    这人在看守所呆了一个月,也没见长进。

    苏月禾瞟了眼白欢,语气颇为不屑:“想要证据?警察那里有,你们自己去找警察要。你们也可以去告我,只要你们有这个脸。”

    白欢气得说不上话来,白母赶紧按住她:“幺妹你别乱说话,求人办事,你怎么不懂呢?”

    说完,白母艰难挤出笑脸,她还不想放弃:“苏同志,你再考虑考虑好吗?跟你们家那位商量一下。多少钱我们都会……”

    苏月禾不耐烦了,她直接打断:“我能举报白忠民,我就不可能帮他!你们走吧!”

    听到“举报”两个字,白母气急了:“你想要钱你找我呀,你为什么要去举报他呢?”

    苏月禾冷笑地摇了摇头:“你是不是到现在还觉得你儿子没做错什么?错在被我举报了,是吗?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妈,才会教育出这么自私自利的儿子!你不会教育,所以,现在国家出手帮你教育。这是你们应得的。”

    白母心梗:“……”

    白欢忙来扶住她妈:“妈你别气,别气坏了身体。”

    见识过白母伎俩的苏月禾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再说一遍,你们赶紧出去,你等会儿可别在我这儿晕倒。我爷爷是赤脚医生,年纪也大了,到时候没把你治好,你可别怪我们。”

    白母顿时哑口!

    门口“啪”的一声,苏柏桥一手拍在门板上:“我妹让你们滚,你们听不懂人话吗?”

    吓得白欢瞥了眼苏柏桥拍在门板上的大掌,“妈,走吧!我三哥都说了别来,别来,你又不听。现在好了,倒贴95块钱,还有两斤肉。”

    三妹也进来赶她们,白母没办法,临走还想说什么,被三妹给推出去了。

    郝爱娣在外面也没听清是怎么回事,她没完全搞懂,只知道因为卖药材的事苏月禾举报了白家二儿子,具体细节她就不知道了。

    郝爱娣还宽慰白母,“没事的,不是什么大事,放宽心。这趟不白来,至少你对得起娃了,是不是?”

    而房间里,苏月禾看了眼手里的钱,白家母女确实没白来,起码把赔偿金给她送来了。

    等外面安静下来后,四妹进来轻声问:“大姐,她们送的那块猪肉怎么办?挺多的,应该有两斤。”

    三妹站在门边:“能怎么办?当然是吃了呀。反正是白送的,不吃白不吃。”

    苏月禾赞同:“一顿,全吃了。”

    这么奢侈!

    三妹四妹积极性来了,三妹怕老妈回来又只让吃一点,其他做成腊肉,她赶紧先动手为强:“我去切肉。”

    四妹:“我去菜园扒点蒜回来。”

    苏月禾则上楼把钱锁起来,之后去厨房帮忙,三妹刚把猪肉洗好,确实是很大一块肉。

    三妹问她意见:“切一点肉丝炒辣椒,剩下的红烧,怎么样?”

    “可以!”苏月禾想起堂大哥今天还特意跑回来帮她赶走白家母女,她道:“肉丝切多一点,等会炒好了,给大伯家端一碗过去。”

    “我晓得。”

    “现在还不到四点,你切好放着,晚上我来炒。”

    苏月禾见大锅里的猪食已经煮好了,她拿桶装好,左右各拎一桶,去猪圈喂猪。

    她那六头小猪,现在已经是六头将近百斤的中猪,再加上原来那头大猪,眼看猪圈就容不下它们了。

    再过几天,等猪圈的石灰地面干透之后,就能把猪迁过去。

    现在苏月禾都是隔几天给它们轮流膨胀一点,一点就够,就已经比别人家的猪长得快多了。

    邻居们日常羡慕庄顺兰家的猪长得快。

    为了不引起大家的过度注意,苏月禾几乎没对小鸭和小鹅动手。

    鸭鹅好办,等搬到新家,甚至等到要杀了上桌的时候,再施展咒术不迟。

    她这边正喂着猪呢,赵二福又溜达过来了。

    他之前看她家养的良种猪长得嗖快,他安耐不住诱惑,让女儿赵青霞骑自行车去县城买了两头良种猪苗回来。

    自从把猪苗买回来后,他家可谓精心喂养,但不管怎么喂,他那两头小猪长势跟黑猪没什么两样。

    期间还因为天气冷,猪圈里铺的稻草不够,死掉了一头。这把赵二福心疼的。

    “你在喂啥?”

    苏月禾如实道:“晒干的番薯苗叶、麦麸和一点红薯,放一起煮成粥。”

    他家也喂这些啊,赵二福就想不明白了。

    赵二福叹了一声:“应该还是猪种不同,良种猪也分好多种。你家是跟谁买的?”

    苏月禾:“市场上买的嘛,我也不认识人家。”

    “哎呀,可惜了。你这些猪能留种吗?”

    “肉猪,都阉过了。”

    赵二福再次摇头感叹:“可惜了啊,可惜了!我看你们家这些猪,真可能半年就出栏。”

    *

    庄顺兰从二妹家回来,她牵着一只小奶狗,走一段抱一段。

    新家马上要落成,孤零零一栋房子在村尾,她担心不安全,便去二妹家抓了一只奶狗回来养。

    进了村口,忽然听见后面有车声,庄顺兰停住脚步站在了路边,赶紧把小奶狗抱了起来。

    这条山路刚开通,路窄,她必须得站在山边边上给车让路。

    她不认识这是什么车,平时也少见,只好奇盯着。

    那车开过去后,却停了下来,一个军人模样的帅小伙探出头:“嬢嬢,请问您知道苏月禾家怎么走吗?”

    庄顺兰听见女儿的名字,再打量这车,这帅小伙,这标准的普通话!

    莫不是——

    嘶!

    照片里好像就长这样!

    庄顺兰满脸笑容地迎上去:“你找我家大妹儿?”

    梁正烽一听,他再看了看眼前的大娘,眼睛有点像!

    他反应过来,立刻开门下车。

    “妈!”

    第28章 啥?

    喂好猪, 还在猪圈外边和赵二福聊天的苏月禾,率先听到了汽车声响。

    她回过头去看,前边梅嫂子家拐角开进来一辆吉普车。

    当即心头紧张地一颤,再一看车牌, 模模糊糊看不清, 但她可以确定是梁正烽的车。

    他回来了?

    恰在此时, 帮苏月禾家建房的老冬师傅家小女儿气喘吁吁地跑来找她:“苏禾姐,我爸找你, 还有你爷爷, 让你现在就过去。”

    “啊?”苏月禾想先跟梁正烽打声招呼。

    “快, 他们吵起来了。”

    “吵什么?”

    “你爷爷找事。”说完不等苏月禾反应,小妞儿拉着她就跑。

    苏月禾没办法,只好跟着先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赵二福还站在猪圈门口, 他也听到车响了, 便好奇张望着。

    这个年代几乎没有私家车, 有车的不是机关就是国营大厂。

    吉普车!是哪个领导来了?

    来找他大哥赵大福的?

    他见车在苏月禾家门前停下, 忙走过去, 边走边扯着嗓子喊:“队长家在前头,打谷场那边。”

    话音刚落, 他看见庄顺兰抱着条狗坐在副座上。

    “兰嫂,你怎么在……”

    庄顺兰试着开车门, 她打不开,赵二福赶紧去帮忙,也打不开。

    此时, 一个帅气挺拔的军人从司机位下来, 他替庄顺兰打开了车门,态度恭谨有礼:“妈你小心点。”

    啥?赵二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不是他听错了?

    “兰嫂,谁啊?这位同志叫你什么?”

    庄顺兰已经笑得见牙不见眼,“我家女婿,我们家苏月禾的对象,叫梁正烽。”

    “上门那个?”赵二福再次怀疑他耳朵听错了。

    在军队开车,长得这么好,看着又斯文有礼,这样档次的人怎么可能做上门女婿。

    只见梁正烽怡然应着:“对,是我,上门女婿。”

    赵二福诧异地张大嘴了,只能不断点头:“挺好,挺好,安逸咯,兰嫂。”

    庄顺兰笑着介绍:“正烽啊,这位是二福叔,生产队干部,还管杀猪,是个大能人,全村都得求他,厉害得很。”

    赵二福被庄顺兰吹的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二福叔你好!”梁正烽礼貌地伸出手来。

    赵二福抓住他的手,握得紧紧的,“想不到,想不到,真是一表人才啊,你这是在部队开车呀?”

    梁正烽还没来得及说话,庄顺兰就把话头接过去了:“开什么车,我们家正烽在部队是团……”

    庄顺兰说着说着突然闭嘴,也不知道他这职务能不能对外说,需不需要保密。

    团什么?团队?团长?赵二福觉得这不可能,一定是庄顺兰弄错了,哪有这么年轻的团长。

    在部队里,没个三四十岁,你能熬到团长?

    唬人也不是这么唬的。

    赵二福绕着大吉普上下打量,他也不傻,笑着旁敲侧击:“小梁啊,这辆车在你们部队是很多人开,还是你一个人开的?”

    梁正烽如实道:“大多数情况下,我一个人开。”

    你看!还说不是司机!

    部队团长哪里有配车自己开的,只有司机才能一直开一辆车。

    但能在部队当司机,还能把车开出来,这就不一般了!

    赵二福给梁正烽比了个大拇指:“前途无量,前途无量啊!”

    屋里三妹四妹和郝爱娣听见声音都出来了,姐妹俩看着大姐夫,三妹跟四妹嘀咕道:“没骗你吧?比二姐夫帅多了!”

    四妹由衷赞叹:“跟大姐真般配!”

    郝爱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难怪苏月禾看不上白建国,啧啧,这上门女婿,她就没见她二嫂笑得这么开心过。

    她酸了!但不敢表现出来,脸上努力堆砌笑容!

    庄顺兰笑着走过来,她把奶狗交给四妹,然后招呼梁正烽:“先进屋说话。苏禾呢?”

    赵二福也不走,跟着他们进屋:“刚还在呢,被你们家建房子的师父叫过去了。”

    周围邻居听见车响,都稀罕地走过来凑热闹,听说是庄顺兰上门女婿开回来的车,那是羡慕的羡慕,嫉妒的嫉妒。

    屋里大人小孩围了好几圈,幸好梁正烽有所准备,他带来了三四斤的糖果,庄顺兰便派给上门来看热闹的。

    见者有份,人人高兴。

    *

    苏月禾赶到小排岭的时候,她爷爷站在新房前的平地上,双手背在身后,来回走着圈。

    而老冬师傅甚是不耐烦地在屋里修补已经硬化了的石灰水泥地面。

    “什么事啊?”苏月禾问。

    苏老爷子指了指屋顶:“我下午没事,就爬到小排岭上面去瞧一瞧,结果上去一看,我们屋顶的三个小狮子没有摆正。”

    老冬师傅看见苏月禾来了,也走出来诉苦:“我们又不是故意的,摆的时候肯定是正的嘛,我怎么晓得它就歪了呢!”

    苏月禾点头:“是啊,施工的时候我看着的,当时确实是正的。”

    “但现在歪咯,中间和西边的都歪咯。”苏老爷子指了指屋顶,“你自己去小排岭看。”

    老冬师傅:“我去看过了,确实是歪了,但我现在莫得空,过几天再整行不行嘛?”

    苏老爷子较真起来:“屋顶有家神,错了就得马上改。你干啥要过几天再整?”

    苏月禾知道爷爷那犟脾气,便劝老冬先把屋顶石狮子拆下来扭正,修补地面明天再修也不迟。

    老冬没办法,只好回家拿工具,等会儿来拧正石狮子。

    看着老冬离开,苏月禾对爷爷轻声道:“我说了瓦背不安全吧。”

    苏老爷子也反应过来,“是啊,没下雨也没下雪,屋顶刚装的狮子怎么就歪了呢?”

    最大的可能就是刚装上去不久,粘合剂还没完全干燥的情况下,有人爬上屋顶找东西,不小心把石狮子给撞歪了。

    苏老爷子摇头感叹:“家贼难防啊。”

    苏月禾问:“爷爷,要不要抓这个贼?”

    苏老爷子终究舍不得,“我再想想。你在这里盯着,我回家去。”

    “那您先回吧。”

    苏月禾心里还记挂着梁正烽呢,现在家里肯定挤满了人,闹哄哄的,她烽哥应该会想办法脱身,然后来这里找她吧?

    果然,十多分钟后,梁正烽找过来了。

    此时苏月禾正在屋后的山上,帮老冬盯着石狮子究竟正还是不正。

    苏月禾朝他挥了挥手,梁正烽也爬到山上来了。

    两个多月没见,他晒黑了一点,显得更有男人味了。

    而她还是老样子,冬天穿着棉衣服,看着多了几分可爱。

    苏月禾站起身,笑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刚回来,先赶来见你,晚上还要赶回去,明天去省城军区汇报工作。”爬上来后,梁正烽自然而然地牵上了她的手。

    “你手怎么这么冷?”他问。

    “我刚洗了手。”

    他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苏月禾有点不好意思地看了眼前面,果然老冬好奇地往他们这边瞧过来。

    苏月禾也没抽回手,他们并排站着,脸上都漾着笑意。

    “你在山上看风景?”梁正烽看着远处,这里风景真好。

    苏月禾指了指屋顶:“帮忙看着石狮子有没有摆正。”

    “这是你们家新房子?”说完梁正烽觉得好像不对,马上改口,“这是我们家新房子?”

    苏月禾被他逗笑了,“先建了三间正房和厨房,东屋西屋年后再建,到时候总共会有六间房。”

    “房子怎么建这么高?这样会不会不保暖?”

    “不会,中间会放上楼板,二楼可以住人,也可以储藏。”

    原来如此,梁正烽点了点头:“你们这里的房屋结构还挺有趣,跟其他村落不一样。”

    “我太爷是外地人,他带过来的。村里其他人都学的我们家老房子。”

    梁正烽好奇问:“你太爷爷是哪里人?”

    苏月禾摇头:“没人知道。我太爷很厉害,会玄学会巫术会医药懂得很多……”

    “你太爷是个能人,难怪后代也是能人。”

    苏月禾笑了:“我太爷是能人,我爷爷算是半个能人,不过我爸那一代不行了,到我这一代……九斤老太太怎么说来着,一代不如一代。”

    梁正烽不以为然,“我一路走过来,发现村里就我们家的房子是青砖砌的。不是能人,也建不来这么好的房子。”

    苏月禾傲娇道:“我卖药材买的青砖。”

    梁正烽非常捧场:“好厉害!我确认的,我对象是能人。我还听说你把县城中药铺的腐败份子给举报了!”

    苏月禾诧异:“你怎么知道的?不是不能写信吗?”

    “我是你丈夫啊。”

    作为婚姻的另一半,他妻子发生这么大的事,组织肯定要跟他说。

    苏月禾忽然有点懵了,想起刚才白母说的话,她道:“你不会真跟上头打过招呼,让他们重判吧?”

    梁正烽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头:“想什么呢?我怎么可能做这种干预司法公正的事。”

    苏月禾也笑:“我是被白建国他妈妈给搞糊涂了。”

    苏月禾把白家人上门来求情的事说了一遍。

    梁正烽:“不用理会她们。我听他们说了你举报的事迹,堪称举报的典范,多少人在我面前夸你,说你把证据做得足足的,其他受害人的联系方式都准备好了,给警察省了不少事。”

    这类本领苏月禾是在修真时学的,当时她师父为了搞掉师伯,比她狠多了。

    “其实也没有很多技巧,全靠我有足够的耐心,还要谢谢你的相机,帮了我很大的忙。”

    “主要是你有技巧,而且逻辑非常清晰。”

    此时,老冬在屋顶大声问:“苏禾,你看看正不正?”

    苏月禾一直都有盯着,她道:“正的。”

    “要得!那就好了!”

    “好了!”

    两个人往山下走去,梁正烽看着山下的溪流和身后的山峰,由衷感叹:“你们这儿风景真好。等我们老了,回来这里养老,应该很……用你们这儿的话说,很巴适,很安逸。”

    苏月禾来了兴趣,“到时候我们这儿可以改建成民宿,我们就当民宿老板,站着收钱。”

    梁正烽没听懂:“什么是民宿?”

    “就是旅馆。”

    “个人不能开旅馆。”他还跟她较真了。

    苏月禾笑道:“晓得,但是谁知道以后会怎样呢?我们这里进去,有一大片的溪流和湖泊,有些湖水都是五颜六色的,像人间仙境。”

    梁正烽被她说得心动不已,“过年的时候,你带我去看看。”

    苏月禾笑了,他已经在畅想在这里过年的事。

    “你要去省城一个星期啊?”

    “是,回来再处理一些事,就准备休婚假和探亲假。刚才妈跟我说了,这边房子建好,也差不多过年了,我们可以在年前摆酒宴请一些亲朋吃饭。”

    他改口叫妈还叫的挺顺口,苏月禾笑着点了点头:“你要不要回家跟姐姐商量一下?”

    梁正烽道:“我姐姐恨不得我们现在就摆喜酒,她才安心。”

    “我们结婚她会来吗?”

    “他们之前说要回姐夫老家过年,我回去问问她和姐夫什么时候回去。”

    从山上下来,梁正烽再次感叹这边风景好,哪怕是冬天,也还是青山绿水的。

    “你们选的这个地方真好,安静,风景优美。”

    苏月禾笑道:“这一片山都是我们家的。”

    梁正烽很意外:“我们这里还分山头?”

    “嗯,你看到的这一片,从这里到最头上像迎客松那棵树那里,都是我们家的,往外走靠近村子那边是大伯家的。”

    梁正烽目测对比了一下:“我们家山头怎么比大伯家的多出这么多?”

    “因为爷爷跟着我们家住,所以分得多。”

    “对了,我一回来,姐姐就催我申请家属房,她都写好了,让我签字。我还没签,想先问问你意见,过完年,跟我去部队好吗?”他已经把她的手捂暖了,他盯着她,炽热的眼神似乎在说,他不想两地分居。

    苏月禾早想通了,赚钱过好日子还是得去城里,“你签字吧,我跟家里也都说过了,过了年,我跟你去部队。”

    寒风拂面,梁正烽此刻浑身暖呼呼的,他努力控制着脸上的表情,没敢表现得太高兴。

    他说:“以后我们可以经常回来。”

    苏月禾点头,她可不要跟她爸那样,作为汽车站员工能免费坐车,距离那么近,结果一年都回不来几次。

    *

    为了不引起围观,苏月禾带着梁正烽抄小路回家。

    庄顺兰杀了只大公鸡招待,鸡胸肉切丁做成了辣子鸡丁,其他的剁块焖野生菌。

    而白家人送来的肉,做了蒜泥白肉和辣椒炒肉丝,再炒了一个萝卜,一个芽菜鸡蛋,好不丰盛。

    苏老爷子很喜欢梁正烽,长得帅有文化有礼貌还有孝心,这次来又给他带了两包小熊猫。

    今天庄顺兰房间里幺妹睡的小床拆掉了,把吃饭桌放她房里,还奢侈地点了两盏煤油灯。

    吃饭的时候,老爷子问他:“能吃麻辣吗?”

    “能吃,麻和辣我都吃。”

    “吃辣好,我们这些地方冬天冷,夏天湿气重,吃麻辣对身体最好。鸡肉好吃吧?苏禾快给你对象夹肉。”

    梁正烽忙笑道:“爷爷,我在吃,妈焖的鸡肉好香。”

    庄顺兰满脸都是宽心的笑:“好吃就多吃点。”

    苏月禾给梁正烽夹了点辣椒炒肉:“你尝尝这个,我炒的。”

    “香。”他不吝夸赞。

    在西部训练的伙食很好,但都没今晚的菜香。

    苏老爷子感叹:“我一直盼着我们家能出个大学生,想不到现在真出了一个,还是个团长。团长是什么行政级别?是不是跟我们县委书记同一个级别?”

    梁正烽轻声道:“理论上都是正处级,但是,如果我转业到地方,一般要降半级或者降一级。”

    “那也是很厉害了,别说我们家,就是我们整个雁南大队都没出过这么高级别的干部。”一向低调谨慎的苏老爷子不忘叮嘱三妹四妹她们:“你们别在外面到处去宣扬,说你大姐夫是团长。”

    三妹没懂:“为啥不能说?”

    “都知道你姐夫是正处级干部,以后那些想往高处爬的,背时要找关系的,是不是都要找上门来?你不理他,你就得罪他,你帮了这个,那你以后帮不帮别个?你不帮,人家心里有气,说不定哪天把你猪给药死了,你信不信?”

    苏老爷子的话,唬得三妹四妹都乖乖应了一声,“晓得。”

    庄顺兰虽然很想炫耀自家上门女婿有多威风,但她认可老爷子的话,“下午赵二福问我话,我差点说漏嘴了。”

    苏老爷子转着他的小眼睛,祭出了他的名言:“低调是福。”

    “要得。”

    苏月禾和梁正烽相视一笑,她爷爷就是这种闷声发大财的人,不然怎么能藏得了那么多金条,几十年穿着打满补丁的破衣服装穷。

    吃完饭已经快八点,庄顺兰之前就找人选了几个适合结婚摆喜酒的日子,最后和梁正烽一商量,选了腊月二十六日。

    梁正烽还要赶回部队,他就没久呆。

    苏月禾说把相机先还给他,他没拿,说放这里,结婚的时候还要拍照,他只要了他们两个的合照。

    村里陆陆续续有人来围观大吉普,梁正烽启动车辆的时候,一堆人围在车窗前跟他告别。

    庄顺兰最热情,原来她偷偷留了个大鸡腿,用油纸包着:“正烽,这个鸡腿你拿着,明天早上或者路上吃,鸡肉冷吃热吃都没得问题的。”

    梁正烽被岳母的一番心意感动了,他忙接过来,“谢谢妈。”

    这一声声妈叫得庄顺兰嘴角咧到耳根上了,“娃儿路上注意安全,开慢点。”

    苏月禾也只在车窗前跟他告别。

    太多人了,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而且那么晚,她不能送他出去,眼神中都是依依不舍,梁正烽也不舍,但没办法,还是要暂时离别。

    不过这次很快了,一眨眼就能过去。

    苏月禾跟着车走了几步,他知道她要说什么,手肘撑在车窗上,“我帮你带把猎/枪回来。”

    原本心里还满满不舍的苏月禾被他逗笑了:“别忘了子弹。”

    “晓得。”他学着当地话回她,“别送了,我走了。”

    苏月禾点头,看着他加速,然后车子在前面拐角,渐渐消失在视野里。

    梅嫂子手里还端着盏煤油灯,夜晚起风了,冷得跺脚:“兰婶,苏禾这个对象找得好。”

    赵二福媳妇也说:“是啊,模样跟苏禾般配,还会开车,能把车从部队开回来,我听赵二福说,起码是个小领导。以后你们家安逸咯。”

    庄顺兰今天是真开心,但她还记得苏老爷子提醒的话,要低调,“能够吃得饱穿得暖就足够了,最重要的是他们自己喜欢……”

    苏月禾没继续听她们唠嗑,她先回屋了。

    幺妹在屋里逗小狗玩,四妹在洗脚,三妹则在楼上做作业。

    晚上睡觉的时候,三姐妹挤在两床被窝里,夹在中间的三妹话最多。

    她们家好像从大姐不当老师开始,日子越来越好了。

    隔三差五有肉吃不说,大姐说招婿,就真的招到了愿意上门的金龟婿,说建房嘛,总说钱不够,最后还真建成了全村唯一的青砖房。

    三妹感叹完,总结道:“好神奇。”

    四妹在最里面,她困得睁不开眼了,“那是因为大姐会筹谋。”

    “做老三真好。”

    “做老四也好。”

    “天塌下来,有大姐扛着。”

    “现在还多了个姐夫扛着。”

    “要得!”

    苏月禾忍不住笑了:“你们说相声呢。快睡吧,好晚了。”

    “我睡不着。”

    “我也睡不着。”

    两个说睡不着的,说着说着渐渐没了声音,苏月禾还在整理脑子里的事。

    房子收尾,家具置办,酒席准备,年后随军要规划好,找个靠谱的工作,还有好多事……

    迷迷糊糊中,还没完全睡着,外面传来狗吠声。

    是梅嫂子家的狗在叫,叫了几声,就没音了。

    过了会儿,她恍惚中听见哼哼唧唧的猪叫,一开始她也没在意,因为在农村想要偷猪是很难的。

    猪的重量摆在那儿,而且不听指挥,你一抓它,它就会撕心裂肺地狂叫。

    有人偷鸡偷鸭,但从来没人偷猪。

    不对啊,这个点,这么冷的天,猪不窝在稻杆窝里睡觉,哼哼唧唧干什么?

    她摸黑爬起来披上衣服,听见更远的地方传来狗吠。

    苏月禾站窗边往外看,因为是月中,外面月亮皎洁,朦朦胧胧可以看到猪圈的门打开了一条缝。

    有人来过!

    她赶紧走到床边,摸出手电筒,准备出去。

    四妹声音都睡哑了:“怎么了,大姐?”

    “猪圈里好像有人,我去看看。”苏月禾拧开手电筒打开了门,边走边穿厚棉袄。

    下了一楼,她抄起砍刀,打开大门后,拧灭了手电筒,放轻脚步,轻手蹑脚往猪圈走去。

    此时,猪圈的猪,还在轻声哼唧着,这跟刚才抢食似的声音完全不一样。

    确定猪圈没人后,她拧开了手电筒,只见她家七头猪,有五头倒在地上,哼唧着口吐白沫。

    她闻出来了,是砒/霜的味道。

    有人来投了老鼠药!

    看着她那五头都差不多上百斤的猪倒在地上,苏月禾脑袋嗡嗡响,花了她那么多成本才养成的猪啊……

    她赶紧往家里跑,进了屋去敲爷爷门。

    爷爷睡得迷迷糊糊的,起来问怎么回事。

    苏月禾忙道:“爷爷,我们猪被人投/毒了,我来配个药。”

    “谁来投/毒了?投的什么毒?”苏老爷子忙点上了煤油灯。

    他晚上才说怕被人药死猪,怎么好的不灵,丑的灵?

    “砒/霜,不知道谁下的毒?”苏月禾想起消失了一段时间的狗蛋,不会是他回来报复的吧?还有今天造访的白家人,也逃不过嫌疑。

    爷爷房间里有一排的药柜,柜子上都贴了名字,她快速抓药,发现少了一味积雪草。

    苏老爷子盯着苏月禾抓药,这解毒的方子跟他平时用的不一样,看着更邪乎。

    他见孙女这般神情自若,他也没质疑,听见问积雪草,忙道:“去问问你三叔。他那儿应该有。”

    “怎么了?”庄顺兰听见声响,爬起来了。

    屋里的人都被吵醒了,大伯三叔忙去自家猪圈一看,发现自己家的猪也全都倒地……

    郝爱娣刚买回来的两头小猪啊,她骂骂咧咧哭嚎起来。

    苏月禾配齐药,熬药时间来不及,直接剁碎,用药盅研磨成粉后冲水。

    “快快快,各自先给猪灌药!”

    庄顺兰掰开猪嘴,苏月禾拿着汤匙给猪灌药,正灌着呢,听见外面有人在喊抓贼!

    全村人都醒了。

    “有人偷猪!快来人啊!抓贼啊!”

    又有人喊:“不是偷猪,是下毒!”

    苏月禾快速灌好药,拿着手电筒和砍刀就朝着喊声方向跑去。

    她绝对不能让这人跑了!

    第29章 会亲

    寒冷的冬夜, 小村庄里狗吠声此起彼伏。

    苏月禾远远听见赵大福家有吵闹声,她抄着家伙赶过去。

    只见一只黑狗卧在地上,口吐白沫,人们举着手电筒或煤油灯, 有人在猪圈里忙活, 有人拿着家伙去抓人。

    是半夜起来上厕所的赵大福儿媳陈秋红最早发现了贼, 她喊道:“那人往小雁山方向去了。”

    这进了小雁山,哪里还能找到人。

    苏月禾问她:“秋红嫂子, 你看清人了吗?”

    “乌漆嘛黑的……没看清。”

    有人问:“是不是狗蛋啊?”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 反正是个男的, 年纪不大。”

    苏月禾见多家的猪都中毒了,她大声提醒大家:“我家有解药,你们谁家猪狗中了毒的, 快去我家拿解药, 如果不够, 赶紧让我爷爷重新配药。”

    刚才她爷爷盯着她抓药, 以她爷爷这鬼精的脾性, 肯定记住药方了。

    作为老医生,重新配药并不难。

    之后苏月禾就跟着大哥、赵青霞还有民兵连长等人, 一起往小雁山抓人。

    去之前,大家商量了一下, 决定派人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小雁山外面敲锣,让那个贼人不敢靠近小雁山。

    毕竟, 真进山了, 想要抓到人就很难了。

    苏月禾和赵青霞一组,在小排岭附近寻找, 转了一圈,没发现踪迹。

    其他人也是。

    认真想想,现在想要弄到砒/霜可不容易,但这对于制药厂的人可就简单多了。

    今天白建国一家来找她,到了下午也没客车回县城了,他们一家估计住在公社招待所里,没回去。

    白建国没回去,那他就很有作案动机、条件以及时间。

    如果她是白建国,她会躲哪里?

    小雁山那边动静大,他应该不敢去,那就还在村里。

    他肯定会去一个他认为有安全感的地方。

    副队长赵灯传家?

    白建国做知青期间,一直都是寄宿在赵灯传家的。

    苏月禾掉转头,往赵灯传家方向走。

    赵青霞问她:“去哪儿?”

    “赵灯传家。”

    赵青霞也跟上来了。

    快到赵灯传家的路上,要经过生产队的牛棚。

    牛棚附近堆满了稻草垛,苏月禾停下了脚步,她嗅到了一丝不明显的酒气,再仔细一听,耳边传来轻微的稻杆窸窸窣窣的声响。

    赵青霞也停下脚步,她顺着苏月禾的眼神看向其中一个稻草堆,马上发现了问题。

    “这边没人,我们走吧!”赵青霞虚张声势。

    随即两人默契地关掉了手电筒,轻手蹑脚往稻草堆靠近。

    月夜,寒冷而安静。

    大概过了五六分钟,稻草堆慢慢动起来,之后,一个人从里面探出了脑袋。

    就在他想借着月色看清外面情况的时候……

    一束光打过来!

    草垛里的人忙闭上眼,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人一脚给踹倒。

    稻草飞舞般飘起,下一瞬,他倒在地上,一只脚卡住了他的颈脖子。

    赵青霞的大脚撑在他脖子上,骂道:“狗日的!上次没打死你,你是不是不服气?”

    苏月禾终于看清了来人,果然是他,白建国。

    看来,白建国是要替他自己,还有他二哥报仇啊。

    白建国挣扎着,他被卡得喘不过气了,“救……救命!”

    “救你妈!你还有脸喊救命,你下药害了我家的猪!”

    赵青霞见白建国呼吸不上来,憋得脸通红通红的,她终于稍微松了松脚。

    咳咳咳咳咳咳!

    白建国一阵咳嗽,还带着酒气。

    “不是……不是我,我不知道你说啥!”

    苏月禾轻瞥着他:“不是你,那你那么晚,躲在这里干什么?”

    “我不是躲,我是太冷了,没地方去。”

    赵青霞质疑道:“你都回城了,不是干坏事,你大半夜跑我们村干啥呀?还躲进稻草堆里!”

    白建国刚刚还涨红的脸,现在是煞白煞白的,他狡辩道:“我今天不是陪我妈和我妹来找苏月禾道歉吗?后来没找到,我妈她们让我先走,我没地方去,就跑这儿来喝了点酒,喝了酒困了,就想先眯一会儿,谁知一睡就睡着了,外面太冷,我才躲进稻草堆里的。”

    苏月禾不信:“你什么时候钻进稻草堆睡觉的?”

    “天黑的时候,天黑的时候躲进稻草堆的。”

    苏月禾摇头道:“撒谎!我今天下午两次经过牛棚,都没看见你。”

    白建国马上改口:“那可能下午起风,我就钻进去了,我睡得迷迷糊糊的,记不清了。”

    “你从下午到现在一直躲在稻草堆里睡觉?”

    “是。我刚醒。”

    苏月禾和赵青霞互相看了一眼,两人都不信白建国的鬼话。

    “骗谁呢?每天天黑的时候,赵五福就会来拉稻草喂牛,你躲在这里面,会没人发现?那么大的动静,你能继续睡?看见天黑了,你不赶紧起来去找你妈你妹?”

    白建国继续狡辩:“我睡死过去了。”

    “我看你再继续编!”

    赵二福、赵灯传和苏柏桥他们听见声响,都跑过来了。

    赵二福骂了一句:“狗日的,怎么是你啊?白建国!在哪儿找到的?躲牛棚里了?”

    赵青霞回她爸:“就稻草堆里。”

    白建国看见人越来越多,更慌乱了,他急急解释:“真不是我,我只是在稻草堆里睡觉。”

    他把刚才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

    白建国因为之前一直住在赵灯传家,所以跟赵灯传关系相处的还算不错。

    他抓着赵灯传求情:“灯传叔,你信我,我真没做那种缺德事。”

    白建国做知青这几年,虽然有点清高,但应该不至于做出这种毒死别人猪狗,犯法毁前途的事。

    赵灯传轻声问:“是不是有误会?”

    赵二福脑子转的很快,他问赵灯传:“你们家的猪没有被下药,是吧?”

    “是啊,没被下药。”

    “那就对了嘛。白建国跟你们家关系好,没给你们猪下药。”

    赵灯传一时语塞:“你这话说的,”

    外面起风了,有点冷,苏月禾提醒:“搜一下,看看他身上有没有老鼠药。”

    白建国两手一摊:“我真没有,你们搜嘛。”

    苏柏桥给白建国搜身。

    只搜出半瓶白酒和半个窝窝头,赵青霞道:“他可能把老鼠药都扔了,不会留在身上。”

    苏柏桥检查那半个窝窝头,嗅了嗅,觉得有点怪,便递给赵二福。

    赵二福闻了闻:“好像是不对劲。”

    苏月禾接过窝窝头,刚拿近,就闻到了砒/霜的味道。

    苏月禾没有直接逼问,而是拐了个弯,“你家三个人出门,就带一个窝窝头,够吃吗?”

    白建国咽了咽喉咙,不说话。

    “问你话呢!”赵青霞给他脑袋一击。

    白建国被打得头晕目眩,他看了眼旁边想打人蠢蠢欲动的苏柏桥,忙道:“这是我一个人吃的……各自带各自的。”

    “另外一半你吃掉的?”

    白建国犹豫了一下,想着要怎么回答,眼角瞥见苏柏桥抡起胳膊,他赶紧道:“我吃掉的。”

    苏月禾也没继续废话,而是把窝窝头放白建国嘴边:“那你把剩下的也吃了!”

    “我不饿。”白建国赶紧撇过脸。

    “从下午睡到现在,你不饿?”

    “我真的不饿,被你们这样一吓,我都吓饱了。”

    “不敢吃?”苏月禾笑了一声,“给窝窝头撒上老鼠药,到我们村投毒,喂狗,喂猪,是吗?用了几个窝窝头啊?”

    白建国拨浪鼓似的摇头:“我没有。”

    苏柏桥抓起白建国的头发,“你没有是吧,现在就给我把窝窝头吃了。”

    眼看着苏柏桥抓起窝窝头往他嘴里塞,白建国赶紧道:“窝窝头是我在路上捡的,我不想吃。”

    “路上捡的?”

    苏月禾冷笑了一声:“刚刚我问你三个人出门,带一个窝窝头够吃吗?你说够吃,各自带各自的。我又问你,这个窝窝头,是不是你吃了一半,你说是的。怎么?现在又不承认了?”

    白建国没办法反驳了。

    赵二福“啧啧”几声:“心里有鬼嘛!这窝窝头里就是放了老鼠药!”

    队长赵大福带着人闻声赶过来了,赵大福家的狗死了,赵五福和杜大娘的猪没救回来。

    赵五福是个暴躁脾气,抄起家伙就把白建国一顿暴打。

    “我日你仙人板板!狗娘养的东西!”

    一顿打还不解恨,他们全家就指望着那头猪过年呢。

    而杜大娘是个孤寡老人,一年到头养头猪不容易,她就靠这头猪改善生活的,眼看着要过年,猪可以卖了,却被白建国这没人性的给毒死,这可惹了众怒。

    赵灯传也不敢拦着了,眼睁睁看着白建国被打的鼻青脸肿,最后给拉到村口,绑在村口的大树上。

    第二天一早,在公社招待所等了白建国一晚上没等到人的白母和白欢跑来村里找人,结果一进村,白母就看到她儿子被绑在树上,一身伤痕,脸上几乎没有血色。

    白母嚎啕大哭,但村里人都不搭理。

    白母只能边哭边给自家儿子裹上厚棉袄,“你自己劝我不要来丢人现眼,不要来求人,你说你喝口小酒,就脑子发晕了,跑这儿来干啥呀!”

    白建国昨天确实是喝酒冲动了,但他现在已经冷静下来。

    他被绑在树上,这么冷的天,整个人都麻了,看着好像意识不清,实则清醒无比。

    派出所的警察来后,他装死,装傻,装可怜,死不认罪,说是大队干部动用私刑,冤枉他、打他!

    就算证据确凿,他都拒不承认,就一口咬定是大队干部栽赃的。

    后来警察做了大量的走访、调查和取证,最后法院认定白建国犯罪事实确凿,被判了五年。

    为了给儿子减刑,白家赔偿了赵五福杜大娘的损失,也给各家赔了点钱。

    而他哥白忠民则被判三年六个月。几乎是同时判的,这都是后话了。

    *

    几日之后,搭楼层的木板做好了,苏月禾请了拖拉机去木材厂运回来。

    花了三四天时间搭好楼板,三间青砖瓦房基本竣工。

    剩下就是等家具打好送来,再简单装饰就成了。

    庄顺兰为了女儿的婚事也开始各种筹办采买。

    那天庄顺兰跟大伯家借了二十斤糯谷,加上家里分的,一起碾成糯米准备做米酒。

    苏月禾和四妹两个去赵大福家借来大酒缸,用清水洗干净之后,又用滚水洗,务必洗得干干净净。

    蒸好的糯米已经端出来放凉,庄顺兰边弄酒曲,边对苏月禾说:“梁正烽已经从省城回来了吧?”

    苏月禾昨天刚收到他的信,“他前几天就回来了。”

    “你等会儿别忘了给他姐姐姐夫写信,就选星期天,他们不都星期天休息吗?”

    “嗯,晓得。”

    老妈昨天就跟她说了,摆喜酒之前,先请梁正烽的姐姐姐夫在县城的国营饭店吃饭,顺便请上邱姐和黄春眉,算是两家长辈正式见面。

    庄顺兰叮嘱:“你把信写出来,赶早送公社让客车售票员帮忙交给你爸。让你爸拿去给黄春眉,你春眉嬢嬢会帮忙跑腿,去张罗两家见面的事。”

    这样比邮局寄信要快。

    苏月禾道:“老这么麻烦春眉嬢嬢怪不好意思的,我们得送她个什么礼物吧。”

    “这点忙算啥,我帮她帮的少嘛?”庄顺兰说着说着愣住了。

    苏月禾也愣住,脑子想了想,她老妈帮春眉嬢嬢做啥了?

    四妹昂着头看老妈,好奇问:“妈你帮春眉嬢嬢做过啥?我们怎么不知道。”

    庄顺兰敷衍道:“她小的时候干坏事都是我帮她掩护的……酒缸好了吗?”

    “好了,擦干净了。”四妹说完,还继续问:“你们年纪差好几岁呢,小时候能一起干啥坏事?”

    “能干啥坏事,偷摘隔壁邻居家院子里的枣子呗,我帮她看风。”庄顺兰说完,大声吩咐道:“快把酒缸放我房间。”

    姐妹两个把酒缸抬到老妈房间,角落里已经收拾了一个位置出来,刚好够放酒缸。

    庄顺兰把糯米放进酒缸里加入凉白开和甜酒曲,然后在酒缸口铺上纱布,再盖上厚厚的被子等着慢慢发酵。

    几天之后,房间里酒香味渐浓,解开纱布,米酒的甜香味儿直扑鼻腔,用竹酒提子打了小半碗出来,庄顺兰喝了一口。

    一旁的幺妹期盼问道:“妈,甜吗?”

    “你妈不甜。酒甜。”庄顺兰越过幺妹把酒碗递给苏月禾。

    幺妹失望地咽了咽口水,眼巴巴看着大姐。

    苏月禾抿了一小口,酒味浓,而且是真甜,她把碗递到幺妹嘴边,幺妹忙张口昂着脑袋,喝了一大口。

    “巴适!”幺妹张着嘴还想喝。

    庄顺兰不让了,“小孩子喝这么多干啥,等煮成汤再喝。”

    庄顺兰打满一碗准备煮汤,同时给一个小罐子、三个存了好久的玻璃酒瓶撞上米酒,准备出发去县城会亲。

    到了县城,梁正烽已经在车站门口等着。

    “妈!月禾!”

    “烽哥!”苏月禾把手里拿着的东西递给梁正烽。

    庄顺兰看见梁正烽就像看见亲儿子似的,“正烽!你怎么知道我们是这班车?”

    熟悉的售票员好奇问她:“你女婿?”

    庄顺兰忙介绍:“我大女婿、半个儿子!”

    同行老奶奶夸赞道:“小伙子敦笃又拽实!”

    “还帅气!”年轻点的售票员同声赞叹,“你大妹儿也漂亮,长得巴适,真是郎才女貌。”

    庄顺兰高兴地见牙不见眼,她就喜欢听别人夸她女儿漂亮女婿帅气郎才女貌什么的,一堆好听悦耳的话砸过来,整个心情瞬间舒畅。

    苏月禾也没想到梁正烽那么早来等着,“你那么早出来,姐姐姐夫和孩子们怎么办?他们等会儿怎么来县城?”

    梁正烽笑道:“他们跟我车一趟来的,两个孩子吵着要看电影,都看电影去了。”

    “那就好。”

    从车站出来,他们兵分两路,庄顺兰去找苏运昌商量事情,苏月禾和梁正烽去街上买东西。

    年轻小夫妻去买了年画,大相框,搪瓷盆,热水瓶……

    在百货店,梁正烽知道雁南大队还没通电,便问:“煤油灯要买吧?”

    苏月禾怕路上颠簸,煤油灯的玻璃又很容易碎,她道:“煤油灯回公社的供销社买。”

    梁正烽拿起煤油灯:“今天我送你们回去,用报纸包装好了,不会有问题。”

    苏月禾笑道:“我们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用上电。”

    梁正烽:“我有朋友在水电局上班,我前几天碰到他,还特意问了咱们村通电的问题,他说大雁山水电厂明年能建好,就是附近村落通不通电,目前还不确定,尚在规划。”

    “希望能规划到我们村来。”

    “年后我再问问。”

    他们又买了各式生活用品,全都放吉普车后尾箱里,时间差不多,才去青城饭店。

    这次请客,还是选择了他们相亲的那家饭店,虽然不是集日,但年底了,又是星期天,饭店里客人并不少。

    苏月禾父母、黄春眉和邱姐都已经提前到了,并点好了菜,今天菜牌上六个菜,每个菜都点了,有一道腐竹焖肉和鸡蛋豆腐还都点了两份。

    庄顺兰特意嘱咐了厨房,孩子吃的,不要放辣椒。

    梁正烽和苏月禾刚上来二楼,姐姐姐夫带着两个孩子看完电影过来了。

    两家人第一次见面,场面可谓热闹。

    万秀敏一眼就看见了苏月禾,因为天气冷,两个脸蛋红扑扑的,五官水灵秀气,这么好看的姑娘,她家弟弟可是捡到宝了。

    李时刚之前听万秀敏提过一嘴说弟妹长得好,他还想着,谁不是两只眼睛两只鼻孔一张嘴巴?

    等见到真人,会长的姑娘,确实就是不一样,身边好像就没有长这么漂亮的姑娘。这要在文工团里,也绝对是一枝花的存在。

    邱姐先介绍了苏运昌庄顺兰夫妻两个,两家人握手之后,苏月禾主动上前打招呼。

    “姐姐姐夫好!”

    “月禾,我们终于见面了。”

    李时刚叫两个孩子:“快,皮皮蛋蛋,叫舅妈。”

    两个男孩今天格外听话,都乖巧地叫了一声舅妈。

    苏月禾忙把给孩子们准备的礼物拿出来,除了一盒特意让梁正烽买的巧克力外,还有两个鸡毛毽子。

    野鸡毛做的毽子,颜色特别鲜亮,孩子们喜欢的不行,自顾在旁边玩起来了。

    苏运昌这人不太爱说话,但庄顺兰能独挡一面,等坐下之后,她先把礼物给送上。

    两位媒人的礼物刚才已经送了。

    现在是送给梁正烽姐姐姐夫的。

    “除了自家酿的米酒,还带了点这个,这是山参、这是黑枸杞,都是野生的滋补药材。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李时刚是识货的,而且很会说话:“哎哟,这可太贵重了。野山参和黑枸杞,这两样可都是好东西啊,不止贵,有钱也买不到的。”

    庄顺兰笑道:“你们吃了要是喜欢,下次让正烽给你们带。”

    万秀敏拉着庄顺兰的手,“谢谢,谢谢阿姨。您这是太客气了,上次还特意给我们送来一只大猪腿,半个家属院的人都知道,是我们正烽对象家里送的,可给我长脸了。”

    “礼尚往来嘛,你还给我们家送了那么多好布料呢。”

    万秀敏道:“阿姨你普通话说得很标准。”

    邱姐是本地人,她也附和笑道:“是啊,我就说不了那么标准的普通话。”

    庄顺兰微微扬起眉毛:“我在北方出生的,我和春眉两个人都是,我在北方长到十二岁,才来这边的。”

    黄春眉笑道:“我们两家在北方是邻居,迁到青城县,去了乡下,还是邻居。”

    大家热闹地拉起了家常,万秀敏拉过苏月禾的手,笑道:“我记得那天是中秋节,邱姐把照片翻开来,一溜,七八张,我这傻弟弟一张都不敢看,是我,一眼就看中了你!长得太标致了,你看这眉眼。”

    邱姐也笑:“春眉跑了一趟大雁山去取的照片,我看到照片的时候都惊讶,这妹儿可太乖太巴适了,我还特意把照片压在最下面,我就想看看,谁有眼光。”

    想当初邱姐把苏月禾照片放到最后,是希望促成自家侄女和梁正烽的,弄巧成拙,她也不气恼,促成一对好姻缘,也算是她的功劳。

    万秀敏拍了邱姐一下:“那还是我有眼光,我一眼看中。”

    苏月禾和梁正烽互相看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

    梁正烽道:“我自己看中的。”

    万秀敏白了弟弟一眼:“你这小子!你这叫啥?你这叫娶了媳妇,忘了红娘。”

    惹得大家一阵笑。

    很快开始上菜,倒上庄顺兰带来的自酿酒,两家先举起酒杯敬两位牵线红娘。

    之后是苏运昌庄顺兰夫妻敬李时刚万秀敏。

    说起婚宴酒席,庄顺兰笑道:“就在我们村里摆上几桌,大年二十六,你们一定要来。”

    万秀敏之前就已经从梁正烽这里知道了婚期,她道:“我肯定要去。我们今年要回李时刚老家过年,为了参加我弟弟的婚宴,我们特意把火车票改到二十七日了,喝完你们的喜酒,我们再回去。”

    李时刚是北方人,二十七的火车,到家年二十九,刚好能赶上过年。

    “哎哟,你们能来,那就太好了。春眉已经答应我要来,邱姐呢,您大年二十六有空吗?”庄顺兰看向邱姐。

    邱姐正吃着菜,她笑道:“我也想去,不巧,我一个表弟也是那天结婚,不然我真的要去。”

    庄顺兰叹了一声:“那太可惜了。大年二十六那天日子好,好多人结婚。我们大队书记的儿子,也是那天结婚。”

    大家边吃边聊着,梁正烽给苏月禾舀了一勺子的豆腐,两个人小声说着话。

    吃得差不多了,梁正烽起身,准备到楼下吉普车上拿点他们刚才买的橘子上来给大家解腻。

    二楼几乎坐满了人,服务员在上菜,过道里还有小孩在玩耍,他挤到楼梯口,正要下楼。

    “正烽!”

    有人叫他。

    梁正烽抬起头,一眼看到楼梯口旁边的小桌子上,坐着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白发苍苍,看起来大概七十多岁的老者,老人一直盯着他看,目光慈祥。

    梁正烽顿住脚步,十一年没见,没想到他爷爷老了这么多。

    第30章 百花汤

    正午的青城饭店, 两层楼都坐满了客人。

    快过年了,请客吃饭的特别多,楼上楼下热闹非凡。

    唯独二楼角落的一张小台子,一老一少相对而坐。

    一个三十多岁看着像秘书模样的人, 替他们倒好茶后, 就往外坐到了楼梯口的凳子上。

    梁冬实盯着孙儿, 十一年了,这孩子, 还是这么倔!

    他叹了一声:“我今天来, 没去找你老师。”

    梁冬实说的老师, 是指马师长,马师长曾经在大学里当过他的教官,算是他的老师。

    梁正烽微微颔首没说话。

    梁冬实端起茶杯, 喝了一口热茶, 他想先打消孙儿的戒备之心:“爷爷这次来, 不是要阻止你结婚的。”

    梁正烽一只手撑在桌上, 双方之间的距离感依然没有减弱。

    “只是当我知道你要入赘农村, 给人做上门女婿的时候,爷爷心里很不是滋味。你可以入赘, 这是你的结婚自由,但我希望你不是带着对我们的怨气, 所做出的选择。这会害了你一辈子。”

    一开始梁正烽确实是因为带着怨气,才答应去跟招上门夫婿的苏月禾相亲的,但他最终的选择, 已经跟最初的起因没有关系。

    见孙儿不说话, 梁冬实以为自己猜对了,他继续道:“爷爷这次来, 就是想解开你心中的心结。”

    “怎么解?”

    梁冬实要跟孙儿说清当初事情的缘由:“你爸爸出轨,他对不起你妈妈,对不起你,是他的错。但你爷爷,没有对不起你外公,也没有对不起你妈妈,更没有对不起你。”

    梁正烽平静地看着他爷爷,想知道他究竟要怎么解释。

    “当时那个环境,你还小,你根本不懂。我们让你改姓,是对你的保护,之所以选择这么做,也是跟你妈妈认真讨论之后,才决定的,你妈妈也同意的。你明白吧?”

    就这?

    又是老调重弹。

    “我不明白。保护我有很多种方式,不一定非得改姓。别人家外公保护外孙的时候,也没让外孙改姓。”说着,梁正烽冷笑了一声,“你们只是顺水推舟罢了。”

    见孙儿油盐不进,梁冬实叹了一声:“你啊,这么多年,就钻进自己的死胡同里。你这么年轻,怎么比我老爷子还固执呢?”

    梁正烽微微摇头,“其实我在乎的不只是改姓,更重要的是你们对我妈的态度。”

    “我和你奶奶对你妈妈不好吗?特别是你奶奶。你妈妈一点家务活都不会干,你奶奶处处包容她,但你妈妈就是太内向了,不喜欢跟人交流,除了你,她就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仿佛我们都是外人。”

    想起过往,想起母亲,梁正烽脸色不由沉下来:“你们明知道我妈不擅长家务,自理能力也差,还在她生病,最需要人帮忙的时候,把从小照顾她的保姆抽走了……”

    梁冬实没想到他孙子连这么小的事都还记得,他解释道:“不是你婶婶生孩子那段时间,才把保姆临时叫走的吗?”

    “你也知道,是临时叫走的。临时代表了不确定,不确定性在我妈妈那里就是不安全!她生病了,你们不在乎,我爸出轨,你们装聋作哑。真是可笑,你竟然还能说出没有对不起我外公这样的话。”

    梁冬实重重叹了一声:“那段时间,我确实是太忙,都没留意到这些事。是我的疏忽,但我打心底把你妈妈当女儿一样看待的。”

    梁正烽不免冷笑,真是虚伪至极!

    “你们怎么把我妈当女儿看待了?说来听听。”

    “我们在北京给你妈妈选了最好的墓地,做了最好的墓碑!”

    “人都死了,再好的墓地墓碑又有什么用?转过头,你们还不是很快就接受了新儿媳吗?很快又儿孙满堂,一家人多幸福啊。仿佛我妈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真是讽刺!

    “正烽,你那个后妈,你爷爷奶奶是不得已,咬着牙接受的。那时候她怀孕了,我们不接受,她就要去大闹,那个时间点,谁经得起闹?为了我们这个家,我们打落牙齿和血吞,只能接受了。”

    虽然爷爷现在说得真情实感,听着也不像是假的,但当年只有九岁的梁正烽,感受到的,就是全家抛弃背叛了他妈妈,还有他。

    梁冬实补了一句:“如果你处在爷爷那个位置,你说,你会怎么办?你怎么处理?”

    梁正烽脱口而出:“我要是有梁易初那样的儿子,我会把他打死!我会教他做人!”

    梁冬实:“……”

    老爷子深刻感受到了,这孩子跟他们家的怨气,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解开的。

    梁正烽拿起桌上的手套,“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

    “爷爷我……爷爷希望打开你的心结。”

    “我妈能复活吗?不能的话,这个心结打不开,也没必要打开。”

    “过去这么多年了,你没必要因为这些,赌气去做上门女婿。正烽,你是个男人!”

    梁正烽站起身,冷冷地道:“你误会了。我之所以选择做上门女婿,是因为她需要我这么做,所以我作为她的男人,才做出这个选择,跟利益,跟怨气都没有丝毫关系。梁易初是梁易初,我是我,他当初入赘是因为利益,我不是。”

    梁冬实再次语塞,对于孙儿说的这个入赘理由,他不理解,也不相信。

    就因为女人需要他这做,他就真这么做了?

    梁正烽转身正要离开,却碰见苏月禾出来找他。

    苏月禾看着梁正烽那冰冷如霜的脸色,再看看后面的老人,她似乎明白了,那恐怕是梁正烽的爷爷。

    梁正烽没说话,拉着她就下楼。

    旁边站着的秘书不敢吱声,心里只能默念,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梁冬实看到了苏月禾,确实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他没想到自己孙儿会英雄难过美人关。

    下了楼,两人往吉普车方向走去,苏月禾没问那人是谁,梁正烽也没说。

    打开吉普车车尾箱,苏月禾拿了一个小搪瓷盆,装了大半瓷盆的橘子。

    往回走的时候,遇到梁老爷子从店里出来了。

    他秘书拿着一个丝绒盒子走过来,递给梁正烽,“梁老让我转交给你们的结婚礼物。”

    梁正烽没拿。

    秘书似乎早料到他会不拿,忙补充道:“是你妈妈留下来的老物件,梁老说,物归原主。”

    听说是妈妈留下来的东西,梁正烽这才停下来,他看着那丝绒盒子,确实眼熟,便伸手接了过来。

    远处门口,梁老爷子看着梁正烽接了盒子,这缩了缩脖子,朝旁边的一辆小汽车走去。

    这地方的冷,是湿冷,比北京的冷还要刺骨。

    *

    转眼已经到了年二十四,在庄顺兰的千催万请之下,老木匠终于把家具都打好了。

    那天把家具摆进新房子里,给床铺上簇新的被褥,姐妹几个往墙上贴年画。

    三妹拿出一张抱着鲤鱼的可爱娃娃画像,笑道:“妈说,这张画要贴在大姐大姐夫的新房里。”

    “我看看。”四妹凑过来,“好看,这小娃娃可爱。”

    三妹笑道:“贴床头上吧。”

    四妹:“床上等会儿挂上蚊帐,什么都看不清,你要往外贴,贴在桌子上方。”

    “要得。快来。”三妹用自己家做的浆糊,把画贴在桌子上方的墙上。

    苏月禾把梁正烽放她这里的书搬进来,进房抬头看到墙上的画,笑道:“我这儿要挂照片的。”

    “照片挂外面厅里嘛。这娃儿多好看。大姐,你要努力,争取明年给我妈生个大胖孙子,让她心情好点,少骂我两句。”

    三妹说完,四妹在旁边格格笑。

    苏月禾没好气道:“我买了两个相框,厅里一个,房间里一个,趁还没干,你赶紧把画给我扯下来。”

    “那这幅画,我挂哪里?”

    四妹指了指门口的位置:“桌子对面,这里也可以。”

    苏月禾也赞同,那个位置没那么显眼。

    三妹只好照办,她撕下年画,趁着浆糊还没干,直接贴到对面墙上,“你说,莫千军是不是脑壳有洞?”

    四妹没懂:“干啥?”

    三妹:“他儿子原本不是大年二十五结婚的嘛,后来,硬是改到跟大姐同一天,你说他是不是故意的?”

    四妹深以为然:“八成。不对,九成九。”

    四妹过来帮苏月禾一起往相框里放照片,他们家的老照片,放在大框里,准备挂到外面客厅。

    苏月禾从小到大的照片,以及和梁正烽的合照,放在另外一个小点的相框里,挂在新房桌子上方。

    三妹站在远处看画贴的正不正,继续刚才的话题:“他儿子是个排长,他以为多了不得。到时候,生产队的人,是来吃我们家的喜酒,还是去吃他们家喜酒?”

    四妹:“我们生产队的,当然来吃我们家喜酒撒。”

    “生产队干部呢?”

    “那就让赵大福他们,一人劈成两半。”

    姐妹两个边说边笑。

    苏月禾才不在乎谁来谁不来,“人少点,我们还省点菜。”

    三妹猛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但妈不啊,她要人多,要热闹。”

    她打开另外一张年画,贴在客厅好像有点显小,“大姐,你没买大一点的年画吗?”

    “有两张大的,卷起来了,你找找。一张是开国元帅骑马图,一张是八仙过海。”

    “我去找。”

    等把房子整理好,天也黑了,三妹感叹:“我们这新房子,什么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没有电。”

    新房子,说是三间瓦房,实际上是正中间一个客厅,西边一个主卧,东边是一个卧室,以及一条通往厨房和饭厅的走廊。

    也就是说,到时候除了苏月禾结婚的新房之外,只剩下一个房间。

    谁搬过来住,还没商量好。

    腊月二十五日,一大早,赵二福和赵青霞来杀猪。

    这头猪是庄顺兰从年头养到年尾,又被苏月禾施过膨胀咒术的,所以比较大。

    苏月禾下楼,把一张交了“生猪屠宰税”的票递给赵二福,赵二福便吆喝人开始干活。

    他们把猪赶到小排岭新房那边去杀,因为明天喜酒在那边摆。

    这边猪赶出去不久,梁正烽开着大吉普回来了。

    苏月禾迎出去,只见梁正烽车尾箱都没关上,他从里面抬下一辆自行车。

    围观的人马上起哄:“要得!自行车!”

    这是村里,除了赵二福家外的,第二辆自行车。

    苏月禾也很意外:“你怎么买自行车了?”

    “刚好弄到一张自行车票,我就买了。”

    然后,是一台录音机。

    “这是啥?”围观的小屁孩不懂。

    梁正烽介绍:“录音机,可以听广播,可以听磁带。”

    “巴适的板。”

    苏月禾提醒他:“你忘了,我们村没有电。”

    “可以用电池。”

    再往下,是一把猎/枪。

    苏月禾警告旁边的娃儿:“这个别动。不是你们能玩的。”

    他又拿出三四袋子各式吃的东西。

    里面还有,是鞭炮和烟花。

    苏月禾看了一眼车上的东西,道:“这些都别搬下来了,送到新房那边去。”

    梁正烽学着当地方言,非常标准地说了一声:“要得。”

    逗得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

    梁正烽开车,苏月禾坐副驾,两人一起开车去新房。

    到了小排岭,院子里刚杀好猪,正在冲水清理卫生。

    苏月禾和梁正烽一起,把东西都搬进屋里。

    “这是新房。”

    梁正烽提着包走进新房看了一眼,满满都是成双成对的东西,他笑问:“这是我们的房间?”

    按照这边的习俗,入赘的新郎要提前一天住进女方家,也就是说,洞房在喜宴的前一天。

    “嗯,我们的房间。”她脸红了。

    梁正烽放下行李包,看着墙上的照片,有一张是苏月禾周岁的时候在县城照相馆拍的黑白照。

    胖墩墩的,坐在桌子上,只穿了一件小背心,想哭又不敢哭,可怜巴巴地看着镜头,看着甚是可爱。

    旁边还有一张她小学毕业和赵青莲一起去拍的合影。

    再大一点,就是初中和高中的了,还有各种毕业合影。

    最新的照片,是跟他一起拍的三张合照,放在了最中间。

    这是她从小到大的印记。

    可以说,虽然生在乡村,长在乡村,但她确实是从小美到大的。

    就算放到一群人中,她都是最亮眼,让人一眼就能看到,完全不可能忽视的存在。

    苏月禾站在旁边,也一起看,她笑道:“我小时候好看吗?”

    “好看。”

    说完,两人都笑起来。

    梁正烽也把自己的东西从行李袋中取出来,衣服她帮他收进柜子里,和她的放一起。

    他还带了几本书和笔记本,苏月禾指着桌面的书籍道:“这些都是你的书,就都放一起吧。”

    “可以。”

    牙刷,牙膏,毛巾,他都带了。

    还有地图和指南针。

    旁边柜子上,放了一个热水瓶和两个搪瓷杯,苏月禾笑道:“两个搪瓷杯,我们一人一个,这个红一点的我用,白一点的,你用。”

    “好,听你安排。”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再次忍不住笑了。

    最后梁正烽拿出一个墨绿色的丝绒盒子,苏月禾认出来了,是上次他爷爷送来的那个。

    他递给苏月禾:“这个给你。”

    苏月禾接过来,“不是你妈妈留给你的老物件吗?”

    “现在是你的了。”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套的翡翠首饰,一个手镯,一对耳坠,一条项链,还有一枚胸针。

    全都是铂金镶嵌翡翠,看着优雅又高贵。

    苏月禾顿时觉得,自己衬不上这些首饰,她完全没有可以相搭配的衣服。

    梁正烽道:“我外婆出身江南书香世家,她年轻的时候在英国留学,但最爱的,始终是中国文化,以及有中国韵味的东西。她品味好,这是她当年最爱的首饰。”

    苏月禾伸手在镯子上轻轻摸了摸,郑重道:“我会好好保存的。”

    以后,留给我们的孩子。

    “快收起来,外面在杀猪是吗?我去看看。”梁正烽出去了。

    外面大猪杀好,已经开了边,正在按照不同部分分块。

    庄顺兰端着猪血正在往厨房走,她见梁正烽过来,忙笑问:“你不先休息一会儿?”

    梁正烽:“我来看看怎么杀猪。”

    赵二福闻言抬起头,他笑道:“没见过杀猪呀?”

    “没见过杀家猪,以前看过杀野猪。”

    “你们家哪里的?”

    “北京。”

    “什么?哪里?”赵二福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站在砧板旁边,利索地分猪肉的赵青霞,重复了一遍:“他说北京。”

    北京人来这乡下做上门女婿?太稀奇了。

    赵二福笑问:“你好多兄弟姐妹吧?”

    梁正烽笑而不语。

    那一定是有好多兄弟姐妹。

    赵二福还想继续问,被梁正烽切了个话题,“这头猪多重?”

    “这猪神奇了,我跟你说,一般土猪也就一百多斤两百斤。但是这头猪有两百六十多斤。你妈会养猪啊。还有六头白猪,我看着她养,就一丁点大开始养,才几个月时间?现在一百斤都不止了。”

    赵青霞道:“我今天去看了一下,每头至少110斤。”

    “你妈这是养猪状元。厉害的很。”

    梁正烽被逗笑了,“我能帮忙做什么?”

    赵二福还真敢吩咐:“要不你把猪肺猪肚猪肠子洗了?”

    远处庄顺兰听见了,吊声喊道:“赵二福!你干啥,这些活儿不是他干的。”

    哪有让第一天来的新郎干这些活儿的。

    梁正烽无所谓,“我可以干。”

    别看他城市里出生,自小娇生惯养的,这些活儿,他都会。

    他在炊事班轮训过。

    庄顺兰赶紧进屋喊苏月禾去帮忙。

    苏月禾拎着个大搪瓷盆过来,把要洗的猪下水都扔进盆里,带上盐巴、小苏打,和梁正烽两个一起去旁边的小溪里洗。

    梁正烽端着盆走在前面,“远吗?小溪。”

    “不远,往前走就是。”

    他回过头,发现小奶狗蹦蹦跳跳地跟在苏月禾后头。

    小奶狗现在可爱跟着苏月禾,她去哪儿,小奶狗跟到哪儿。

    梁正烽:“小狗跟来了。它有名字吗?”

    这个年代乡下养狗,哪里有给狗取名的。

    苏月禾笑道:“没有名字。我们都叫它:狗来!它听见了,就会跑回来。”

    狗来!梁正烽听笑了,他建议:“给它取一个名字吧。”

    “你取。”

    小狗的毛非常蓬松,看着有点憨,还有点像熊,梁正烽想了想,道:“憨熊,你说好不好?”

    挺好,就是给狗狗取名叫熊,怕被人喊它狗熊。

    苏月禾想起书里讲到,后世有一个很著名的外国电视短片,主角叫憨豆,她建议:“不如叫憨豆,更可爱一点。”

    “憨豆?”梁正烽点头,她取的名字他喜欢,“那就叫憨豆。”

    说着,他喊了一声:“憨豆,过来!”

    小狗不理会。

    到了河边,洗猪大肠的时候,里面能翻出很多的猪油来,这些猪油有点不可描述的味道,不适合榨油,但可以喂狗。

    梁正烽每撕下一块猪油,就大喊一声:“憨豆!”

    猪油扔过去,小狗跳起来接住,疯狂摇着尾巴,吃的那叫一个开心。

    如此反复,几次之后,梁正烽一喊:“憨豆!”

    狗狗就立起了双脚,竖着耳朵等待着。

    他把猪油扔了过去,喊了一声:“真乖!”

    苏月禾被逗乐了,她笑道:“你把它当士兵训练呢?”

    “狗狗很聪明,我们有些大城市的武警,有配备专业的警犬。”河水很冰,梁正烽的手都洗红了:“你先回去,这边太冷了,我一个人能洗完这些猪下水。”

    苏月禾并不觉得冷:“我不冷。两个人一起洗,能快一点。”

    两个人在小溪边,把猪肺猪肚猪肠子洗的干干净净,拿回来后,都放一边。

    苏运昌昨天就回来了,他在屋里写对联。

    庄顺兰还有村里好几个来帮忙的人,在准备明天用的菜。

    有做豆腐的,有剥花生的,有剁馅的……

    外面搭了一口锅,苏老大在炸扣肉。

    幸好是冬天,提前一天备好菜,都不会坏。

    中午做了一大盆的猪血酸菜,一道凉拌麻辣猪肺,一道卤猪头肉,还有一锅洋芋焖肉,简简单单解决了午饭问题。

    晚上要隆重一点,算是对新女婿的欢迎宴,杀了一只鸡,一只鸭,还有各种肉菜,在新房子这边摆了三席。

    客厅摆了两桌,饭厅摆了一桌。

    都是苏家自己人,还有关系好的邻舍。

    基本上是,男的一桌,女的一桌,小孩一桌。

    吃完晚饭,庄顺兰把苏月禾叫到房间里,按照规矩简单教了几句,说得苏月禾满脸茫然。

    她妈妈这教学水平实在……

    庄顺兰以为女儿不懂,实际她都懂,修真的时候认认真真学过的。

    当时学习的时候,可没她妈说得那么抽象。

    她还知道怎么样让两个人最巴适,但她都是理论知识,没有实战经验啊,所以她多少还是有点紧张。

    庄顺兰叹了一声,“你二妹我就没教她,自己会。”

    苏月禾忍不住笑了:“妈你真是。”

    “我真是什么。说起你二妹,我是真失败。”

    没结婚就怀了孩子,让男方家拿捏着一点办法都没有,就这么匆匆忙忙嫁了。

    幸好女婿还算靠谱。

    吃了饭,洗了碗,搞完卫生,大家各自散去。

    这新房子里,就留下小两口还有那条小狗。

    周围没有邻居,寒冬里连声虫鸣都没有,只剩下,寂静。

    苏月禾先洗完澡,她去厨房的碗柜里,端出一碗暗紫色的汤药,这是她按照宗门秘方熬制的百花汤,据说洞/房/夜能减轻女子疼痛。

    她一口全闷了,这药不难喝,有股淡淡的花香味。

    喝完之后,她开始忐忑起来,就像要去参加宗门考试那般。

    梁正烽洗澡的时候,她躺床上看《三个火枪手》,最近忙建房子,忙婚宴,好几天没好好休息,原本还有一些忐忑的她,看书看着看着竟睡着了。

    睡梦中朦朦胧胧的,身上似乎有股燥热之气,让她不自在。

    回转身发现梁正烽进来了,他轻轻掀开被子,“我吵醒你了?”

    苏月禾怕他笑话她不重视:“我没睡,我不困。大门锁了吗?”

    “锁上了。”说完,他放低声音,“房门也锁了。”

    苏月禾莫名紧张起来,燥热,痒,有点难受,她开始找话题:“你冷吗?”

    “不冷,刚洗完澡,还热乎。你冷不冷?”

    显然两个人都在无话找话。

    苏月禾摇头:“不冷,我妈给我们准备了两床被子。”

    她现在不是冷,而是越来越热,估计是那碗百花汤的作用。

    他低头看她,只见她面色潮红,红唇娇艳欲滴,眼神既羞涩又妩媚……

    心中似有野兽在嘶吼,他没安耐住,直接覆了上去。

    把她要说的话吞进了嗓子里。

    苏月禾愣了半响,作为宗门女弟子,似乎有种特殊的本能,去包容去反馈,去把火点燃。

    就在温度猛烈拉高的时刻,她心头骤然一颤,心跳差点停摆。

    屋里煤油灯的光线不足,朦朦胧胧的,卧虎盘龙间,终于看到了师姐们最爱谈论的那个东西,就……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

    她师父给的膨胀咒术有极大的局限性,那就是只能膨胀,不能缩小。

    她紧张地双手突然间麻了。

    此刻,她只想哭。

    还是她见识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