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副导一早起来便是喜气洋洋。
昨天晚上《幸福两极》的节目冲上热搜第一，这个结果在他意料之中，网友还纷纷到官博下面要求换掉农村主人公李霁。
当然了，换是不可能换的，换了还怎么赚钱——接下来只要继续制造矛盾点，就会有源源不断的流量。
他今天不吃酒店早餐，美滋滋下楼走段路去小食摊买了个鸡蛋卷饼加蛋加肠。
拿着热乎乎的卷饼走在路上，穿校服的高中生、初中生骑着脚踏车飞驰而过，他好像也回到了念书的那段时间，每天叼着手抓饼去上早自习，好像未来可期。
当然，现在也一样，这个节目结束出了名，他就出去单干。
赵副导哼着小曲儿往回走，饼刚咬了一口，还没吃到加的火腿肠，导演的一通电话就打过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最后一句话：“总之你就不该惹上那位，自己去找李霁处理，删博也好息事宁人也好，否则收拾东西给我麻溜儿滚蛋！”
导演情绪非常激动，发了一通脾气，话里话外是说他毁了这个节目，还扬言如果不处理会辞退他。
赵副导一开始并不相信，起床之后还没看过微博，现在掏出手机一看，第一条首页推送就是明晃晃的大名：@李霁。
再看一眼，这条微博点赞数已经有十万了。
@李霁：就近日《幸福两极》节目播出，对我在节目发言的讨论日益增多，作如下说明：1、在《幸福两极》预告片中的发言并非我本意，皆是按照剧本进行发言。2、该剧本为节目组副导演个人行为，公司均不知情，不涉及我与该公司所签保密协议的问题。
然后是一段十分钟的录音片段，里面记录了拍摄时李霁和郭副导的对话，并附字：该录音为公开场合录制，未使用剪辑拼接篡改等手段。
混战了一夜的网友蜂拥而至，将这段录音听了几遍，录音内容非常清晰，一听便了然，点开不断盖楼增加的评论区，更多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乐子人冒出来，里面早已是另一片景象。
【这才一个晚上就反转了？】
【没骂过李霁，战胜全网百分之九十九的人。】
【这种节目组被举报一下就老实了。】
【这真欺负人啊，啥叫农村人都这样啊，破节目什么价值导向啊！】
【如果不给个说法，就举报到总局！】
热搜第一的词条也换了。
——《幸福两极》疑似剧本副导鄙视穷人。
赵副导点进热搜，甚至很多热门前几的微博是几个社会、考公博主大v的转发评论，都达到了上万赞，甚至有些地方官博账号也进行了评论，他一点点滑下去看，越滑越心惊。
@公考王老师：这是一个很基础的知识点，农业农民农村问题也是国家首要关注的，同学们可以重点复习。
@新民在线：如何看待大环境互联网经济下的农民失语问题？
……
网上早有人扒出了赵副导的相关信息，发现他其实也是农村出身，乡亲们一个鸡蛋一个鸡蛋供出来的村里唯一一个大学生，纷纷议论这是忘了本。
赵副导看着不断刷新的评论博文，后背被沁出的冷汗打湿，咬了一口的手抓饼也掉在地上，滚了个圈儿，被路过的流浪狗叼走了。
*
这边李霁已经早早起床洗漱吃了早饭，在桌前提前预习大学的数学课程。
他昨天发完那条微博就没再去看了，自然也不知晓网上的血雨腥风。
他之所以有自信笃定这是副导演个人行为，也是因为原小说里有所涉及，虽然并没有写相关剧情，但后来这位赵副导成为知名导演少不了沈家的支持，大抵就是因为这事。
思前想后，这并不是李霁理想的处理方式，至少在尘埃落定确保对面不会反咬一口的情况下，他都不会贸然放录音。
但昨个儿接到霍昭的电话，他突然就头脑一热，上了头。
至于原因，他自己也摸不着头脑。
赵副导的电话和微信都被他拉黑了，所以他度过了一个清静的早晨，直到赵副导气势汹汹地砸响了他的房门。
一开门，就是慌张愤怒的质问：“谁让你偷偷录音又放到网上的？你知不知道你干了什么！”
赵副导慌了神，直接冲回酒店，李霁知不知道这样会毁了他的声誉！他的导演事业！
声誉对一个人来说有多重要？他才三十岁，正是而立之年，他好不容易从山沟沟里考出来，一路艰辛困苦才爬到今天这个位置，明明只要这个节目做好了，他就有机会成为名导的。
赵副导仿佛已经想象到了自己在电影节上被众星捧月、小明星争相讨好索求资源，美女如云、财名双收的场景，可是如今这一切，都要被这姓李的毁了。
李霁沉默半晌，直视着赵副导开口，眼神平静：“我发的录音并不是偷录，是在公共场合，当时很多人在，并且我可以为我的微博发言负责。”
赵副导脸色更加难看，口不择言起来：“就凭你？我告诉你，你知道我背后是谁吗？沈家！”
果然如此。
李霁心里并没有太大的波澜，一早就料到的事，现在只不过是尘埃落定。
他沉默半晌，问了一句无关的话。
“赵副导，你为了自己的前途，在让我念那样的剧本台词，引导舆论网暴的时候，有想过我的名誉名声吗？”
赵副导见他这样问，希望的火苗烧起来，狠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怒火，好声好气地哀求：“小李，你现在去微博上说那些都是你闹着玩发的，好不好，啊？”
“你不是也能得到好处吗，啊？你还年轻，挽回名誉的机会多得是，非要这么为难我吗？”
没想到话音刚落，像是忍耐到极致的少年直接将门重重关上，任他怎么敲都不再开门。
他正怒气冲冲地准备去前台索要备用房卡，与此同时，导演又打来了电话。
“——资方那边来电话了，你不用干了，今天晚上就收拾收拾东西回老家去吧。”
无心去想资方怎么会注意到李霁这个人，赵副导的心彻底落回谷底，整个人跌坐在地面上，冷汗滑落，面上一片惨白。
完了，他彻底完了。
然后，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拿过手机，急急按键，拨通了沈夫人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