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现在可以再要一个打包盒吗？我想带走吃。”
正巧程谙意的虾滑馄饨刚好，还没倒入碗中。
得了“可以”的回复，程谙意又转身扫了白墙上的收款码。
“打包盒是一块钱，我付好了，麻烦您了。”
舀了两勺香菜，淋上辣油，最后再盖上塑料盖。道谢后，程谙意提着午饭走出这家店。
非必要情况下，他是一点都不想和苏辞韫共处一室的。
“哎？你敢无视我，我要告诉爸爸妈妈和哥哥。”
苏辞韫看那家店没有自己想见的人，便追上了程谙意。
他总喜欢在程谙意面前炫耀苏家人对自己的宠爱。
毕竟苏辞韫很会讨人欢心。
他本就是一副乖巧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说一句可爱。
“哦。”程谙意冷漠回应。
“不对，你今天怎么在这里？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苏辞韫跟在程谙意后头，他突然想通了什么，一脸怀疑地盯着前面人的后脑勺。
苏辞韫之所以会在这里，是因为他想和江斐然搭上关系。继而他安排了今天这一出，泄露江斐然的私人行程，让更多的人去学校门口堵他。然后自己再假装路过，引开那群人。
如此，这幅场景被记录下来，再上个热搜。网友便能见证苏辞韫帮江斐然引开粉丝的事实。
无论是以这种方式蹭上影帝的热度，还是网友过后发挥想象力去磕他俩的cp，都是苏辞韫想要的结果。
谁知道，那群人的眼里只有江影帝。
苏辞韫他都在人群最边上露脸了，也被人认出来了。那些人却跟看到空气似的，下一秒转头又向前拥去。
最让人难以置信的是，从中门走出来的根本就不是江斐然本人。
苏辞韫在那群人为真相震惊的时候，赶紧先逃了，生怕他们把目标转为自己。他是想成为那群人的目标，可前提是帮江斐然引开他们啊。
妈的。
苏辞韫不可能进入北湖大学内，他就在后街打转。过了一段时间，他才想着去私下调查出来的那家馄饨店，来个偶遇。
没偶遇到江斐然，他反而见到了一个晦气玩意儿。
于是，苏辞韫转念一想，程谙意不会也是来偶遇江斐然的吧。
“哼，你该不会是在打什么歪主意吧？明知道自己是个废物，不讨人喜欢，就要走歪路。”
苏辞韫伸手拉住了程谙意外套一角。
程谙意不得不停下来。
他转身：“路过，吃饭，你好烦。”
苏辞韫瞪大了双眼，好啊，竟敢骂他。
他正要发作，却见前方人越来越多，也不再跟上去了。
今日捆绑江影帝营销的计划失败，他只能再转一会儿，去馄饨店看看。实在没那个运气，他就再叫助理来接自己回去。
然后，苏辞韫就刷到了江斐然已离开北都的热搜。
操！
***
偌大的槐树参天。
程谙意随便站立在无人的街道旁，一手端着塑料盒，一手用勺舀着热乎乎的馄饨。
吃完午饭，程谙意拎着产生的垃圾。在去图书馆的路上，看到有垃圾桶，他就顺手把手中的东西丢了进去。
转眼就过了一个下午，他在看书时又分了心。
因为他现在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是什么样的。
是五光十色？还是五彩斑斓的黑？
没被苏家找回之前，程谙意是住在公司安排的宿舍里的。
在被苏家找回之后，他曾有一段时间就住在苏家豪宅内。
只是豪门无温馨。
至少对于程谙意这种从小被抱错、不在亲生父母身边长大，从小不讨人喜欢的人来说，的确如此。
他还记得自己上小学的时候，学生们一个一个地排队拿自己的作业去给老师批改。
那时，他们刚学了课文《西湖》，程谙意还沉浸在西湖美景之中，而作业中恰有组词一题。
用“拂”组词。
他就想到了“站在柳丝轻拂的西湖边放眼远眺”这句，转而写下了“轻拂”。
那语文老师看了一眼，就在“轻拂”上打了个红红的大叉，语气不善：“轻拂，轻拂，我看你整个人才是轻浮的。你可真轻浮啊！”似在嘲笑。
而老师喜欢的学生呢？
波浪线画成直线，也能够照样打勾。
程谙意总是这般，很难融入集体，融入新环境。
他初到苏家时，爸爸妈妈与大哥便警告自己，不要妄想夺走属于苏辞韫的东西。
苏辞韫在他们眼中，自然是温柔善良的，容易受人欺负。
而程谙意知道了苏辞韫鸠占鹊巢，必然会嫉妒、怨恨，把怒气发泄到小少爷身上。
于是，程谙意回家第一天，苏家人就敲打了他。
隔天早饭时分，程谙意下楼那刻，苏家大少爷苏起书已去了公司。餐桌前唯有苏辞韫一人，斯斯文文地喝着白粥。
见着无人，又见着程谙意拉椅坐下，他便习惯性出言挑衅。
原先在华初传媒时，程谙意就是苏辞韫的垫脚石。如今摇身一变，程谙意成了真少爷，他成了个假的。
一直被他踩在脚底的人，突然要夺走自己的一切，苏辞韫自然是不能接受的。
好在程谙意黑料无数，苏家夫妇也略有耳闻，他们本就存着偏见。而从小在苏家长大的假少爷，颇得宠爱，要星星要月亮苏家人也是得想办法给的。
程谙意没理睬，夹了个小笼包。
碗筷声与咀嚼音分明，而后却传来抽泣的声音。
程谙意就看见苏辞韫放下筷子，昂着头看向自己的身后。
“爸爸妈妈，早晨我与哥哥问好，哥哥不但不理我，还好凶。”
苏辞韫说着说着，泪花就夺眶而出，瞧着委屈兮兮的。
“哥哥把最好看的小笼包给吃了，我本来都已经夹到了的，哥哥却抢走了。爸，妈，你们说，哥哥是不是不喜欢我啊？他该恨我的，是我抢走了他二十多年的人生……”
苏父苏母见状，二话不说，他们就开始责怪程谙意，然后后面就全程安慰苏辞韫去了。
而得到宠爱的苏家小少爷，看向父母时自然是乖巧软糯的，而朝向程谙意的那一秒，却又变得阴沉与满面嘲讽。
若是他在演戏时也能如此，可就能拿影帝了。程谙意心想。
短短两周，程谙意实在受不了苏辞韫的茶艺文学，就从苏家搬了出来。回到原来的宿舍后，迎接他的无疑是室友们的冷嘲热讽。
不过，室友毕竟是陌生人，而苏家的却是自己血缘关系上的亲人。他还是住在宿舍比较好。
冷着冷着，程谙意就不再需要温暖了。
***
闭馆。
程谙意从图书馆出来时，热风不再浮躁，天微凉。
昨晚他在公司被领导找去，出来时便见同公司的艺人曲向舸在直播。正到观众提问，曲向舸回答这一环节。
当时满屏幕都是“程谙意什么时候退出娱乐圈”的问题，曲向舸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你们问程谙意前辈的问题，我怎么能回答呢？还是多问问与我有关的问题吧。”
然而曲向舸还是沉默良久，他是公司签约的新人，根本没啥经验。这种场面，他第一次见。
程谙意见怪不怪，他大概知道是什么问题。
他走过去，看到屏幕，果不其然。
“我的确有退圈的打算，应该快了。大家多问点别的问题吧，以后也是。”
一旁的工作人员惊。
曲向舸看着程谙意走远：“程……程前辈，他开玩笑呢。”
程谙意自然知道，他所言是极认真的。不过是再次看到这个问题，在他遥遥望着漆黑如许天空而没有光的时候，他的情绪终于露出了一个小口子。
轮胎漏气很慢，不可能第一时间被发现。
程谙意的情绪亦如此，他依旧平静得不像话。
他知晓第二日领导还会找自己详谈，于是一早来了图书馆。
一天安静的看书时光，才让泄气得以停滞。
今夜住哪里呢？
他问自己。
程谙意就坐在公交车上，直到车到了终点站，他微乱的心才真正平静了几分。
到了宿舍，果然室友们不拿正眼看他，就说老总找他一天了，发了好大的脾气。
“没有少爷的命，就别学苏辞韫。人家二十几年的教养，可不是你这种乡下人凭借血脉就可以无师自通的。”
“哦，对了，《地上霜》那部戏，公司已经替你接下了。”
“程谙意，你可真是好运啊，总能和苏辞韫一起上节目和拍戏，这次公司又把你们一同打包进组了。”
“你好好加油，可一定要演出角色的粗鄙，来衬托出主角的高雅哦～”
……
程谙意依旧平静，毫无愠色。
“不劳费心。”
华初传媒有投资，因而要求塞两个人进去。
也就是苏辞韫和程谙意。
可程谙意根本没有同意出演《地上霜》。
不是因为和苏辞韫一起演戏，而且他的角色还是一个去衬托主角的次要角色，程谙意就不愿意演了。
其实，这个角色是他目前为止能接到的最高角色。
只是，公司要求他在表演时一定要演得很差，像木头一般。
叶导对表演很严格，而程谙意的恶意拖后腿，不知道要多少工作人员跟着加班，又要浪费多少宝贵的时间。
最好的结果无非就是，把自己换下来。
所以，从一开始，程谙意在听到公司的安排的时候，他就想着不去祸害他人了。
他今日一整天泡在图书馆，什么人也没联系，就是不想和领导聊拍戏这事。
谁知，上头直接就定了下来。
程谙意的想法，从来就不重要。
苏辞韫总说程谙意嫉妒他，不希望他红。
可程谙意巴不得苏辞韫早点成为顶流。
不然程谙意自己也不知道，在这般压抑的环境中，他会不会真的变得敏感、脆弱、不正常？
深思后，不过睡去。一夜漫长而无梦。
第二天一早，程谙意就接到妈妈的电话。
当然，不是苏家的那位，是程母。
“妈。”
“谙意，你前天说要退出娱乐圈，这是怎么回事啊？”
妈妈一直对他很严格，管得也很多。
“就是可能过段时间，我不做这行了。”
“不行！你不做这行还能做哪一行啊？无论做什么工作都要坚持的，你不坚持下去，什么都不能做成功。而且，你现在不是做得好好的嘛，和苏少爷也有个照应啊。”
“我不喜欢。”
“不喜欢就不做了？你怎么这么幼稚！你不许退，就得做这行。你再换个职业，哪个能立马年入百万啊，你是不是傻！”
“妈，这不是……”年入百万的问题。
“我不说你了，我再说你，你爸爸又要说我天天管你。妈妈知道，你一直以来都是个孝顺懂事的好孩子，听妈妈的话，啊。”
还没来得及说“再见”，电话就猝不及防地挂掉了。
听到那一声“好孩子”，程谙意只觉得讽刺。
从前，他是“亲生”的时候，父母各种挑刺。
自从知道他是苏家的孩子后，父母的态度就软了下来。但他们还是会时常强调程谙意孝顺，甚至更加频繁。
因为他们害怕。毕竟除了程谙意，苏辞韫是不可能为他们养老的。
程谙意猜想。
也许，是自己想得恶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