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走了没几日,张起麟就来院中拜见,只说是四爷有信传来。

    此后四爷一路上每隔几日就要写一封信回来,信中感情充沛,颇为啰嗦,和平日里完全不同。

    连皇上率诸皇子和侍卫射箭这样的事情也要特意说来,只说自己也发三矢,皆中。又在末尾问她安好,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

    张起麟等在下首,宝月叫珍珠拿笔砚来,一边好似漫不经心地问道,“福晋那头也有信去么?”

    “自然,大阿哥和二阿哥尚在家中,四爷在外怎能不担心呢?”张起麟回的谨慎。

    宝月一笑,心知他不可能看过四爷的信笺内容,又怎知四爷只为问孩子们的事。她好似只是临时起意一问,没再提此事,写好回信后便交由张起麟带去了。

    张起麟回到前院,挂着冷汗把今日的对话在自己汇报府中情况的信中添上,连同福晋和侧福晋的信一起吩咐驿使送去。

    一府之中,最怕有两个有主意的人,更怕这两个主意还不是一块儿的。从前四爷和福晋便是如此,如今四爷不在府中,侧福晋若同福晋顶起来,他少不得按四爷的意思回护侧福晋这边。

    如此却是要得罪府中主母了,可恨四爷带着苏培盛走了,倒把他留下来夹在后院两位主子间两难。

    叫张起麟万幸的是,在宝月的有意回避下,她和福晋终究没起什么冲突。

    宝月后来不耐烦做自己的起居郎,懒得再给他回报自己日日吃了什么用了什么。索性放一片枫叶回去,待到枫叶的颜色已像火焰一般灿烂的时候,四爷总算是回来了。

    四爷先往宫里给德妃请安,回来便见福晋带着府中诸人迎他,福晋特意将李氏的两个孩子也带在身边。四爷只见宝月孤零零的站在后头,但到底有这么多人在,他也不好先去同她说话。

    他先摸摸弘晖的头,考校了几句功课便一手牵着弘晖一手抱着弘昀往府中走去。福晋拉着大格格的手,两人相携而归,倒是好一出举案齐眉和乐融融。

    几个格格都识相离开,平日里福晋不开口便罢,她既在四爷回来的第一日做出这番举动,自然是想留四爷的。

    宝月也是如此,一进府中四爷便不见她抬头看过他一眼,格格们走后她也立马告退了。

    他给宝月写了那么多信回来,宝月就回他一片枫叶,纵然也算是颇有秋日意趣,可她难道就不想他么。

    福晋还在絮絮叨叨说个没完,说府里三个孩子平日里如何如何。

    他在外头早吩咐张起麟,关系到孩子们和侧福晋的,事无大小俱要上报。别说李格格那儿的大格格和二阿哥,就是大阿哥他知道的也比福晋清楚。

    四爷敷衍一句,“辛苦你府里操持,关照几个孩子。”

    不料福晋竟真敢应下,“这些辛苦算不得什么,二阿哥和大格格也是妾的孩子。”

    四爷知道福晋的意思,以此邀功要他留在正院,若是以往便罢,给她一二体面便是,可想着宝月方才郁郁寡欢的样子,他到底没有再开口。

    他在福晋那里用了一顿晚膳,便气势汹汹来找宝月算账,忿忿地捏着她脸上的软肉,“我在外这样念着玉娘,玉娘就用一片树叶来打发我。”

    “枉四爷平日里手不释卷,岂不闻‘枫叶千枝复万枝,江桥掩映暮帆迟’一句?”

    宝月不意他居然没留在福晋那里,但很快反应过来,幽幽萋萋地望着他,好像他给了她天大的委屈受。

    此诗下阙正是描述女子对情郎的思念。四爷讪讪狡辩,这却是他没想起来,“鱼玄机是个女道,何必刻意去背她的诗。”

    宝月翻了个白眼,懒得再和他说此事,女道又怎么了,就你们大清牌坊多。

    她见这事揭过,倒转而同他问起罪来,“四爷在外辛苦,还要给福晋和我写信,府中一应大事只管过问福晋便是,妾鄙薄之躯,劳动四爷真是罪过。”

    “你这张嘴就不能说点好话?”四爷被她阴阳怪气地一梗,“好歹也要讲些道理,我托福晋常去问候娘娘,少不得要过问几句,加上府中三个孩子,岂能不闻不问?”

    宝月听了他的前半句却忍俊不禁,却是想起红楼梦里那句好画来。

    “那若依爷所说,妾这便是‘不贤’了,“她笑意盈盈地看着四爷,她本也不是为了吃福晋的醋。

    四爷一愣,却很快笑起来,心情反而很好,“嗯,不贤。”

    宝月没得到想要的反应,便一直坐在那儿直直地盯着他,像一只竖起耳朵的警惕猫咪。四爷如芒刺背,终于书也看不下去了,将她往怀中一拉。

    “你在担心什么?难不成我要喊人把你拖下去关起来不成。”

    他笑着点点她的脑瓜子,“哦,这是你的地儿,该是我走。”

    感受到宝月在他的玩笑话里渐渐放松下来,四爷又说,“我都敢说,还怕你猜出来?”

    宝月总是有很多的小心翼翼,平日里看着大胆,其实是个色厉内荏的。他既然喜欢她,自然可以连她这些无伤大雅的试探也一并接纳,更恨不得她多剥开自己,让他把她看个明白。

    “不过是因为我这辈子都要绑在你身上了。”宝月喃喃,她知道他最后会赢的,可还是害怕,怕她这一只蝴蝶扇动翅膀,掀起风浪。

    四爷摸摸她的头,无限爱怜,“是啊,都在我身上了,别怕。”再差又能怎样呢,他只是不甘心就这样让机会从手缝中流逝。

    “太子病了,如今还在德州行宫,汗阿玛说他仍需调理,召索额图去为太子侍疾。”他话题一转,好像是在说给她听,又好像只是自言自语,“汗阿玛要办索额图了。”

    父亲可以优容儿子,康熙珍爱太子,做了坏事自然就是外人教唆的。

    三十九年时,汗阿玛听闻索额图私下怨怼皇上冷落太子,宠爱大哥,便将其革职。可太子反而不满,认为皇父是维护直郡王一党,这两年来他行为战兢,同汗阿玛也越发疏远。

    在康熙看来,却是太子为了索额图与自己起了嫌隙,他失望之余更不能容忍此人挑拨父子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