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的婚礼是盛大的,因为那是整个塔塔城一起欢庆的婚礼,就像节日一样,老百姓们能出门的都在大街上载歌载舞,不能出门的就趴在自己家窗户边跟着一起唱一起笑。看着这样的场景,一瞬间,安宁的心里有一丝感动,或者是悸动,被这种自由的、直接的、强烈的喜乐的表现所触动。这些,在人族,在京城,是完全不会有的,人族,是克制的、隐忍的、内敛的。安宁认为这也是智慧的,这也是为什么这么久以来,人族在单兵力量不足的情况下能够与彪悍的异族抗衡甚至有可能战胜或者未来也有吞并异族的机会。所以,那种感动或者悸动、触动什么的,在安宁这里,也是一瞬间而已。
看着这热闹的人群的一个身影,靠在一条僻静街巷的墙边,一身异族衣着打扮,默默的看着站在花车上与民众们打着招呼的安宁,抿了抿嘴,转身离开了。
由越从僻静的街巷转到一家戏院的后门,径直走进去。
“阿斯仁,怎么这就回来了,外面那么热闹,没有多玩一会?”
“哦,人太多了,我嫌闹,回来歇会儿。”
由越走上二楼,进到一间房,一个长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的小姑娘走过来,递上一壶水,由越接过来喝了一口,然后走到窗户边,搬了把椅子坐下,看向窗外远远的宫殿的屋脊,就像之前他刚刚进京城第一次看向云上学院一样。
但今天,他又与那个时候,很不一样。
由越抬起头看着天空,天空很蓝,云很白,一团一团的。
白墨死去的那一晚,由越和由里在白墨的棺椁前谈了话,当他离开后转过一个走廊,就被一个人拦住了。
“由越啊!由越!”山屿忽然说话有点儿磕巴。
由越见是山屿,此时此刻他没有心情跟谁聊天,看了他一眼以后就径直走过去了。
“诶,由越,你别走啊!”山屿在后面叫住了由越。
由越停下来,转身看了看山屿,没好气地说,“有什么事吗?”
山屿挠了挠头,然后勉强笑了一下,“我看得出来,你跟白墨的感情很好,白墨他……你也别太伤心了。”
由越等了一刻,见山屿没什么正事要说他便转身就要走了。
“哎,由越,那个,那个你妈妈走的时候,不痛苦吧?”
听到山屿提起了母亲,由越停下脚步,慢慢抬起头,但并没有转身。
见由越没有走回来的迹象,山屿连忙走过去转到由越面前,他没有说话,只是仔细地盯着由越打量,“像,真像!你这眉眼,长得跟白梅真的是一模一样啊!”
“你认识我母亲?”由越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认识,当然认识!”山屿慢慢恢复到平时的自如,“年轻的时候,你妈妈真的是个美人儿,又温柔,我们还有由里白墨我们四个在一起相交甚欢的时候真的是非常的开心!”
“那个时候,我和由里白墨我们三个在云梦山上认识的,还有你们的文一斐副院长,还有暗夜和云端,我们六个一起上的云梦山。云梦山上,那像是另一个世界,在那里,我们一起哭一起笑,我和由里白墨我们三个更投缘,总是呆在一起。我们谈天说地,我们共赴生死,在山脚下的人看起来我们只是在云梦山上呆了几天,可对我们来说,那像是过了一世。”
“下了山,白梅在山脚下等她表哥,也就是白墨。我看得出来,那个美丽的小姑娘的眼睛里面,全是她的表哥,而由里的眼睛里面,全是你的母亲。”
“我们四个人一起在山脚下住了段日子,算是我们几个缓缓在山上的经历,也都想想自己的未来吧,白梅一直陪着我们,她美丽、欢乐,单纯的就像一汪清水。”
不知道为什么,从山屿嘴里说出来关于自己母亲的评价,让由越觉得有点儿恶心。
“说实话,我很喜欢白梅,她和我们异族的女子不同,她就像独自开在寒冬的一株白梅,有些孤独,但非常美丽。”
“你到底要说什么?”由越感到烦躁。
“我想说,我,我是想说,”山屿又开始有些不知所措,“我想说,我,我,我可能,是你的亲生父亲!”
由越的眼睛忽然就瞪大了,他感到自己的血都涌上了头,他冲过去拉住了山屿的衣领,“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山屿!”由里从由越身后走了过来,他把由越的手抓住让他松开了山屿的衣领,然后拉住了由越的手,由越看见由里帮着山屿解围,愤怒之情油然而生。还没等由越说什么,只见由里一脚把山屿踹飞了,“你太过分了!”
由越的手被由里紧紧握着,他挣了挣,由里的大手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山屿,你还嫌现在的事情不够多吗?你在这里,瞎添什么乱?”由里把由越拉住往身后靠了靠,然后怒斥道。
山屿自己挣扎着爬起来,由里这一脚踹的可不轻,山屿揉着自己的胸口,一脸委屈,“我那不是看白墨死了,我怕由越这孩子伤心,觉得自己没有依靠了,我想,我想安慰安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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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是安慰人吗?你这是添乱!”
听着由里说这话,由越一使劲把手挣脱开,指着山屿,然后看着由里,“你的意思,他刚才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看着由越激动起来,由里的语气温柔起来,“越儿,你别激动,别听他瞎说,那些都是大人们的事……”
“什么大人们的事?”由越的血冲到头顶就一直没有下去,“白墨就总跟我说不要管,那些都是你们大人们的事。好啊,我不管,那你们大人们的事,为什么都要牵扯到我?动不动就有个人出来是我爹?怎么,你们说是就是啊?”由越喊叫着,冲到山屿面前,“你们说是就是啊?”
“我没有瞎说!”山屿也跟个孩子似的执拗起来,“我们异族的血统和你们人族不一样!即便是和你们人族生的孩子,也流着我们异族的血,不信的话,你可以去我们异族的月亮泉,异族人的血滴进去,会变成一滴一滴地落入泉底,不会与泉水相融,只有异族的血会是这样,其他你们人族、精灵族还有别的什么,都不可以的!”
“山屿!”由里控制不住自己大喊道,“够了!”
由里走到由越面前,抓住由越的两个肩膀,“由越,你听我说!不管大人们怎么样,不管谁是你的父亲,你,由越,都是你自己的!你的母亲,永远都是白梅!我、白墨,你的母亲,我们都是爱你的!”
“还有我!”山屿在一旁说道,但被由里凶狠的眼神给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由越大口喘着气,看着由里,什么都没说,忽然挣脱了由里的手,向后退了一步,然后转身就跑走了。
山屿想追过去,却被由里拉住了,他看着由里看向由越背影的眼神,充满着担心,与一些复杂的感情。
由越那一夜不知道自己都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是白墨死去的悲伤,是宣宜被掳走的担心,还是山屿说的那些话的震惊,又或者有一种自己的命运被人牵着走的愤怒,由越看着天上的月亮冷冷地笑了笑。他忽然打定了主意,他要去异族,去月亮泉,他要去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和阿三叔还有奇遇离开京城以后,由越一路来到了云山镇。当时,人族和亲的队伍还没有到云山镇,来到这个离异族最近的城镇,由越和阿三叔停了下来。一方面,由越在云山镇需要做一些去异族的准备,另一方面,由越好像有点儿,犹豫。
云山镇,在人族算是个很特别的地方,这里因为和异族距离最近,特别是最近几年,人族和异族的关系日渐和缓,所以,会有一些异族人在这里经商,甚至生活。
阿三叔在一天的时间里就了解到,月亮泉在异族的国都塔塔城,并且是在异族人最神圣的神庙里,不是异族人,是无法随意进入的。月亮泉是异族人心中最神圣的地方之一,每一个异族人出生之后,都会被父母家人抱到神庙,请神庙的大师傅在孩子手指上刺一滴血,滴入月亮泉,那滴血会沉入泉底,就像是所有的异族人在血脉在一起的被神庇佑的。但不住在塔塔城的别的地方的孩子来不了月亮泉的,也会在成年的时候独自来塔塔城的月亮泉朝圣,并请大师傅留一滴血在月亮泉,那是每个异族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一个仪式。
而且,月亮泉不是每天都开的,只在每个月的月初和十五开两天,所有带着孩子的父母还有独自而来年轻人都会在神庙之前虔诚地等待,等待着自己融入整个月亮泉或者说整个异族的重要时刻。所以,由越要去月亮泉的话,就要假扮成一个异族人。
“阿斯仁,我以后就叫阿斯仁了。”由越跟阿三叔说,假扮异族人,首先得换个名字。
“少爷,您这名字,起的……”阿三叔很少对由越的什么决定发表过意见。
“怎么?不好听吗?”由越看着阿三叔。
“在异族,贵族和有能力的家族都是有自己的姓氏的,像王族姓月,还有云氏,只有那些最下等的平民甚至奴隶,才会不配有姓氏,只被称为阿什么的。”阿三叔在一边收拾着吃完饭的碗筷,一边说着。
由越认真的看着阿三叔,“可是,阿三叔不是就叫阿什么吗?我要跟你一样,我就要叫阿斯仁。”
阿三叔的手忽然停住了,拿着碗的手在空中停了片刻才又收拾起来,不再说什么。
来到塔塔城,由越,不,阿斯仁和阿三叔带着奇遇假扮成在异族收购皮货到卖到人族的货商,他们在进塔塔城之前,捡了一个孩子,一个长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的小姑娘。小姑娘浑身脏兮兮的,在塔塔城城门外的墙根蹲着,阿斯仁在马车上看着那个小姑娘,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到了万世渊里的裕宁,那个死在自己眼前的孩子。阿斯仁走到小姑娘的面前蹲下来看着她,小姑娘立刻咧开嘴笑着看着阿斯仁。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在这里待着?”阿斯仁语气温和地问着。
“少爷,我叫阿噗,你把我买走吧,我会干很多事的!啊,不对,我现在,我现在没有人在卖我了。我,我之前是被一户大户人家买走当小丫头的,可是,可是他们嫌我太弱了,之前还总生病,就在进城之前直接把我扔下了,这样,他们就不用付进城的人头费了。可是,可是我现在好了,少爷,你看,我真的没什么了,我很能干的,真的!”小姑娘巴拉巴拉一直说着。
“阿噗?哪个噗?”阿斯仁打断了小姑娘。
“噗,噗就是那个,那个噗嗤的噗。”
“噗嗤?”阿斯仁笑出了声,“几岁了?”
阿噗站起来垫着脚尖,“十四了!”
看着那稚嫩的小脸,阿斯仁又想起了裕宁,他撇了撇嘴,“说实话,几岁了?”
阿噗蔫了,看着阿斯仁的表情,有些闪躲,小声的说,“十,十二了。”
“说实话!”
“说实话啦,虚岁十二,下个月就是十一周岁了。”
阿斯仁笑了笑,摸摸阿噗的脑袋,“好,跟我走吧!”
“谢谢少爷!谢谢少爷!”
于是,阿斯仁、阿三叔、阿噗,奇遇,唉,要不然叫阿遇吧,一起走进了塔塔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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