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文清在肃玄大将军的事情发生之后,一度认为自己要被皇帝陛下抛弃了,但他没想到,没过多久,皇帝陛下就给自己安排了差事,就像父亲的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先帝在的时候,对肃文清十分钟爱,而且委以重任,对此,肃文清一直觉得是碍于自己父亲的缘故,毕竟,父亲与先帝是生死之交。是的,这份父辈的情谊,在肃文清看来,是一种负担,或者说是一层迷雾,让他看不清别人对自己的正面评价和负面评价有多少是真的针对自己而不是碍于别人的情谊。当先帝驾崩之后,肃文清本来终于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获得新的认可的时候,他的儿子肃临又被先帝安排成为新帝最宠爱的七公主未来的驸马。“不是靠父亲,就是沾儿子的光”,肃文清看着身边的人总能听见他们心里说着这样的话。当肃文清面对父亲的事情牵连到肃临的婚约取消时,肃文清的内心,是有那么一丝丝不可言说的欣喜的。
领了皇帝陛下的新的差事,肃文清要离京,在离京之前的那个夜晚,肃文清看着自己的夫人哭哭啼啼了一夜。
说实话,夫人的眼泪已经不会引起肃文清的不适了,不是说肃文清习惯了,而是他清楚的知道,那些眼泪不是给自己的,而是给她那个宝贝儿子肃临的。从肃临那晚离家出走以后,夫人清醒的时候总是要哭哭啼啼的,肃文清被困在家不得不听的时候已经可以练就完全听不见的能力。
从什么时候,自己变成这样了?肃文清站在庭院里发现自己有些想不起来曾经的事情了。
肃夫人是肃文清在地方郡县公干的时候认识的,当时,肃夫人不知道肃文清的身份,两人因躲雨而相识,肃夫人当时看着浑身淋湿的肃文清就像是一眼万年的感觉,少女的心怦然动了,从那眼神中毫不吝啬的流露出来。肃文清原本看着这个清瘦的女子没有什么特别,但后来,那个女子看自己的眼神,仿佛是看进了自己的心里,是的,从来没有人这么看着自己。肃文清总觉得所有人看自己都是穿过自己看着自己背后的肃玄大将军,好像从来没有人看见过自己。但这个女子不一样,她是真真切切地看着自己,而且,是带着情感的看着自己,纯净的情感,真诚的让肃文清仿佛被那双眼睛看透,真的是好美好。就这样,一次见面之后,肃文清就托人去那个女子家提亲,并且隐瞒了自己的家世。
婚礼是仓促而简单的,但肃文清和肃夫人都觉得很幸福,那是肃文清这一生几十年里觉得最幸福的一段时光,因为,有一个人只是因为自己是自己而看见自己,不是因为自己是谁的谁。但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公干结束后,肃文清不得不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带着夫人回京。肃文清记得当夫人知道自己的家世以后,眼睛里出现过一丝兴奋的光芒,就是那一丝兴奋的光芒把肃文清心里的光给彻底刺伤了,又回到了所有人的样子,肃文清心里的光被刺伤后就彻底熄灭了。那个时候,肃夫人不知道自己的幸福也戛然而止了,她原以为跟夫君回京城是更大的幸福在等着她。
京城的生活,一天天的,残食着肃夫人的心、她的身、她的爱、她眼睛里的光。自始至终,肃夫人都不明白这一切是为什么,她质问过那个爱的男人,她哭过,她闹过,她做过她能做过的一切,包括,寻死,最后,救了她的不是她爱的那个男人,而是,她怀孕了。从知道自己怀孕的那一刻起,肃夫人就再也不怨了,她不再思考那个她永远也想不明白的男人,因为,她爱上了另一个男人,那就是她的儿子肃临。
肃临是肃夫人的一切,是她的爱情,是她的依恋,是她的生命,只要有肃临,肃夫人就看不见其他任何人,她也不关心其他任何人。所以,肃文清看向那个哭声不断的房间时,感觉是轻松的,是的,就是因为她不是为自己哭,所以,那个哭声也不影响肃文清任何。
在去向安阳郡的路上,肃文清一直在琢磨皇帝陛下给自己的差事。
“文清啊,有个事情,需要麻烦你跑一趟。”安靖一边批改着文书一边对站在堂下的肃文清说。
听皇帝陛下如此客气的语气,肃文清连忙跪下,“请陛下安排,臣领旨。”
安靖抬头看了看跪下的肃文清,连忙说,“文青,起来说话。”
肃文清停顿了一下,默默站了起来。
安靖继续批改着文书,“其实本来也是你们户部的事,只是,原本用不着你这个户部尚书亲自出马,但我想了想,还是你去一趟最合适。”
肃文清拱手鞠躬,“臣领命!”
安靖又抬头看了看肃文清,他不再批改文书,而是向龙椅靠背靠了靠,微笑着,“朕还没说什么事呢。”
肃文清没有放下双手,“不管什么事,臣,领命!”
安靖满意地点了点头,“也不是什么难事啦,安阳郡,林家的税务问题,查清,查实,处理好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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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文清一直是拱手低着头的,听到这里,他抬起头看着安靖的表情,发现安靖也看着自己,又连忙把头低下了。
“安阳郡法誉来报,已经把林家老爷子收押了,证据也基本清晰,你就去把把关,也不用很麻烦的。”
“臣,领命!只是,最后的结论,是……”肃文清十分需要把握住皇帝陛下的想法。
“你看着办就行,我相信你!”安靖说的很轻松。
肃文清却感觉不轻松,他的脑子里在反复分析着包括刚才皇帝陛下第一句话开始的每个用词,都表示着什么。
“你去吧,没别的什么事了。”安靖又开始批改文书。
肃文清领旨后便没有理由再呆在这里,只能离开。
“对了,肃玄大将军……”安靖忽然有开口了,但是没有说下去,“嗯,没事儿了,你去吧,早去早回!”
肃文清缓慢的离开御书房,缓慢的离开皇宫。但他并不缓慢的离开了京城。
户部尚书到安阳郡,法誉肯定是亲自出城迎接的。
法誉不仅是帝师,也是肃文清的老师,师徒相见,自然是欢喜的。但因为公事,二人见面后并没有把酒言欢,而是进入书房好好的聊了很久。从法誉的书房出来以后,肃文清丝毫没有耽搁,直接去了安阳郡的大狱,去见犯人。
林家老爷已经被关了好几天了,没有任何人提审,也没有任何人来跟他说过什么。这个睿智的老人只用了两天的时间就差不多分析出很多事情的样子,于是,他就踏踏实实地在大狱里面住着,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等待,安静的等待着。
只不过,林家老爷没有想到自己等到的人会是肃文清,当他看见肃文清的时候先是一愣,但很快,他就明白了许多事情。
“林伯伯!”肃文清首先开口的,并且给林家老爷深鞠一躬。
林老爷手脚都带着镣铐,他坐在地上并没有站起来,也没有觉得堂堂的户部尚书给自己行礼有什么不对,而是笑了笑,温和的像个世家伯伯一样和蔼的说,“文清,真的是好久没有见到你了,没想到,我们爷俩会在这里重逢。”
肃文清自己慢慢的把手放下站好了,有人给他搬了一把椅子,肃文清自然的坐下,“林伯伯,您别怪我,公务在身,我也没有办法。”
林老爷点点头,笑的很温柔,“我明白,你来了,我的结局我基本上就知道了。能再见到你,我还是很开心的。”
“其实,我并不想见到您,特别是在这样的场景下。”
“是吗?怎么?怕没有办法跟你父亲交代?”
“我父亲,已经死了。”
林老爷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但转瞬即逝,他看了看铺着杂草的地面,琢磨了一下,“那我知道了。”
“对不起!”
在林骅的房间里,石寺叔把哭的稀里哗啦的林骅拉回房间后连忙关上门。林骅立刻收住了眼泪,挂着泪珠的脸颊上只有严肃的表情,他低声问道,“叔,你刚才说的报仇,到底是什么?”
石寺叔见没有人偷听,便对林骅说,“这几天我一直在通过各种渠道打探消息,昨天下午,京城派人来安阳郡,法誉接待的,来人当晚就去大狱里见了老爷,我只是没想到,那个人离开大狱之后,老爷就死了。”
“谁?谁从京城来的?”林骅的眼睛里出现了怒火。
“还不能确定是不是这个人杀了老爷,但老爷绝对不是病死的!”
“那要如何确定?”
“小少爷,我们要去无常门,现在只有通过无常门的力量才有可能知道真相。”
“无常门?”
“对,你收拾一下,咱们今晚就走。”
“好,对了,那个京城来的人,到底是谁?”
石寺叔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了,“户部尚书,肃文清。”
“肃文清?”
石寺叔停下手里的活看着林骅,“就是你的同学,肃临的父亲,肃文清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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