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君啊,现在打不得外战啊!”



    宋仁投不敢与苏瑾对视了,本能里只觉自己似被一头凶兽盯上,背后止不住的起鸡皮疙瘩。



    强自镇定,抖擞精神。



    好在,今日演讲他早有腹稿,而且给秦应雷看过,还得了嘉奖,早就背的滚瓜烂熟。



    当下继续说道:



    “我大齐眼下最该做的,乃是平定内乱,镇压乱民,诛灭魔门!



    如今,中原各地乱军四起!



    南境林寇已聚拢十数万流民,公然培养武者,连县级官员都杀了不少!



    西境那群马贩子,也假借赈灾,放粮收买人心,如今占据半州之地,拒不纳税!



    这些泥腿子们,毫不感怀国恩,就为了一口吃食,便敢作乱犯上,实在枉为人子!



    这些贱民,忘恩负义,毫无廉耻,便是比家养的看家狗都不如!



    这些人难道不比胡人更可恨?更该杀?”



    这一招好熟悉,矛盾转移,攘外必先安内。



    对外敌挥不动刀子,便向那些吃不上饭,被迫起义的子民们亮出屠刀。



    这味儿,太正了。



    苏瑾看向宋仁投的眼神,也变得越发玩味。



    “这就是大齐的读书人?如果大齐的读书人都是这样,那这国,便该亡。”



    他行心中忖,却没注意,一直站在身后的影子,情绪有些变化。



    素手柔夷也不知何时,紧紧捏成拳头,指节因手指太过用力,泛出惨白。



    这情况,对情绪稳定的影子来说,很罕见。



    此刻,也再次有人听不下去了,顺势便要上台与宋仁投对峙。



    却还未走得几步,便被早有准备的侍卫阻挡。



    叫喊声也发不出,因为恰如其分的,又有叫好声响起。



    舆论,在这一刻被引导,容不下别的声音。



    在一股看不见的庞大力量下,文人士子们,平头百姓们,只能有一个声音,那便是支持对外言和。



    胆敢议战者,要么发不出声音,要么被谴责之声淹没。



    因为他们这样,会让天子觉得难堪。



    而起义的平民百姓,还不够转移矛盾,这是高武世界,对功法管控极严。



    义军初建,功法普及度还远远不够,朝廷真决定出兵剿灭,便如现代化军队开着飞机坦克,碾压平头百姓一般。



    转移视线的矛盾不够大,那就加大矛盾。



    宋仁投是读书人,为求功名不择手段的读书人,都很歹毒。



    “各位!魔门九宗势大,在座诸位也清楚。



    他们身处大齐境地,自立山头。



    蓄养弟子,悍勇之甚,不比我大齐正规军弱!



    对于这等无君无父的势力,难道朝廷不该派兵剿灭么?他们不该死么?”



    说到此处,宋仁投露出愤恨表情,咬牙切齿:



    “我大齐便是被这些泥腿子,魔崽子搅得大乱!



    偏生那些主战派,却对此视而不见!



    他们为了展现自己风骨,赚取军功,逼迫圣上发动外战!



    他们却忘了,当年我朝庆康二帝便是听从奸佞之言,才战死的战死,被虏的被虏!



    天子死于乱军之中,国君被俘中原之外!这是何等奇耻大辱啊!



    我每每想起庆康二帝之事,便夜不能寐,辗转难眠!直恨自己生晚了,没能在当时劝阻二帝啊!



    若是可以,我宋仁投甘愿替二帝受这劫难,虽死不悔!”



    语罢,宋仁投泪流满面,嚎啕大哭。



    苏瑾都看愣了。



    这说哭就哭,眼泪不要钱般的往外流,即便拥有戏子天赋的他,也着实觉得佩服。



    气氛都到这里了,方才表现出对宋仁投不忿的文人,也都被“礼貌”请出去了。



    在场诸人,成分都差不多,见宋仁投哭,他们不陪一个就显得不礼貌了。



    于是,满堂学子,哀嚎一片。



    “二帝啊!臣也愿意替您们遭那劫难啊!”



    “这战打不得啊!不能再打了!古匈奴都来求和了,还打什么打啊……”



    “我要写万言书谏劝陛下!你们谁和我一起!”



    一时间,一楼大厅乱哄哄一片。



    有些人是坏,为了利益不择手段;有些人是蠢,自带狗粮犹不自知。



    宋仁投边哭,嘴角不自觉却挂起一抹弧度,他知道,自己今天的任务完成的很漂亮。



    要问他怕不怕?毕竟今天得罪得可是整个主战派,其中还包括手握兵权的唐大帅。



    那自然是有点怕的。



    可宋仁投觉得值,因为秦应雷这条大腿,他算是抱死了。



    宋仁投更不蠢,他知道自己是在替谁办事。



    真正不想开战的,想将外部矛盾化为内部矛盾的,其实是金銮殿上,坐龙椅的那位。



    而二楼雅座内。



    此刻坐着的三人,尽管身份地位皆是不俗,也都经历过大风大浪,面色还是逐渐变冷。



    叶仁夫冷冷看着宋仁投,眼中有杀气,那家伙说要对魔门九宗动手?



    唐奇英沉吟不语,他平日没有喝酒习惯,此刻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饮下。



    虞花楹则表情复杂,又羞又怒,强自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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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他们隐姓埋名到此,其一是顺道,受邀来此看看修罗宗未来继承人。



    其二,也是想听听凌州才子们对国事的评论。



    读书人的意见,一定程度上代表着民心,他们都比较关注。



    哪曾想,看到如此恶心的一幕。



    叶仁夫站起身来,拽着系在葫芦腰上的绳,便想离开。



    也思量着,今夜要不要顺便将那宋仁投给暗杀了。



    这事安排影子做即可,那丫头做事很干净。



    唐奇英也正犹豫,要不要下楼,将这些别有用心之人呵斥一顿!



    虞花楹端庄绝美脸上,惨白之中透出红晕,是羞的,也是气的。



    三人心思各异,却唯独对考量苏瑾一事,都没了兴趣,也没了心情。



    恰在此时。



    哭声一片的大厅之内。



    却极为突兀,响起一道笑声。



    起先,这笑声并不明显,渐而越笑越大,毫无收敛顾忌。



    一时间,众人先是错愕,旋即愤怒!



    “谁!谁在笑!”



    “我等缅怀二帝,一片忠心,恸哭国难,何等庄严时刻!是哪个王八蛋在笑!”



    ……



    哭声渐小,化为责难,铺天盖地。



    顺着声音,众人视线齐齐落于苏瑾身上。



    叶仁夫正欲推门的手,也停在半空。



    唐英奇正要倒下第二杯酒的动作,亦是一顿。



    虞花楹蹙着眉,看向那个该是易了容的中年男子,那是修罗宗的继承人。



    便连总是不露情绪的影子,目光中也含着诧异,看向苏瑾。



    这事发展到现在局面,苏瑾觉得自己没法不管了。



    这些人为了言和,竟妄图转移矛盾,剑指魔门!



    老爷子还在呢!苏瑾觉得自己有必要表个态。



    何况,修罗宗的未来也已经与自己深度绑定。



    于是,浑然不顾众人视线,从容饮了杯酒。



    他看向众人,嘴角露出一抹毫不隐藏的讥讽。



    秦应雷皱眉,心想主席之上怎么还有这么一个人?



    宋仁投却心中一喜,他刚刚就想整治一番苏瑾,找不到由头,现在可好,别人主动将脸凑上来了!



    宋仁投决定要喷死他!



    “你!说你呢!你笑什么?”宋仁投质问。



    苏瑾却正眼都未瞧他,运起气感,声如雷动。



    明明是云淡风轻说着,却震得在座之人耳膜发颤。



    “我笑这座上不带种的男子,扭捏作态,尽是女儿样!”



    又放下酒杯,起得身来,言语不停。



    “我笑这酒会宾客,各个虚伪,蠢的蠢!坏的坏!”



    他踏步向前,目光一凝,环视众人,气势陡增。



    有一股睥睨之意,便自凝聚,又在戏子感染力效果加持下,大幅提升,颤的所有人心中一紧。



    “我笑这中原文胆,何其颓败,读书人中,尽是你们这些魑魅魍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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