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小寡夫02
唐周被这些姐姐们拥着上楼来, 到这凳子上坐着。几位姐姐还是拉着唐周的袖子，说让唐周先给她们画上一画，左右耳朵都是人声。女子们欣喜动听的笑语声充斥过来, 到此时唐周还是不知听谁的话。
有人拉了唐周的手臂一把, 唐周便转头去看那姐姐。那姐姐长得清丽非常, 只搽了点淡妆，红唇姣美, 在几分清贵之美中点缀了美艳之意。唐周的脑子恍惚里出现小巧美丽的石仙桃。
唐周怔愣看着她，骤然说了一声：“这位姐姐，你似乎适合石仙桃。”
“啊呀, 上次你就是这样与我说的。可是过了这么多日，你都没有给我画呢。今日我似乎无客, 你且先帮我画了吧。好不好？”她轻轻抓着唐周的袖子，笑着与唐周这样说道。
唐周这边还未回话, 那边的袖子又被抓住了，唐周转眸一瞧, 又见了一位长得极为好看的姐姐。见她样貌与装扮, 唐周怔愣地瞧着, 脑中似乎忽然就开始构想到底什么花能够适合她。
这位姐姐倒不是着急来画的，笑着让众人先安静一会儿，随后便说道：“小郎君好几日都没来了, 不知是不是病了。你们不要围得这么紧。”说着, 朝她们挥了挥手, 佯装严肃地喊了一声：“去去去。”便将那围拢过来的几位姐姐稍微散开了。
她们扯了扯自己的袖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妆发, 随意也寻一个凳子先坐着。
这些姐姐们暂时安静下来, 唐周倒是能稍微反应过来了。系统也终于找到一个空隙跳上唐周的膝头。
到底系统弄的这个身躯本身就是一只小猫，只是将自己的数据输入其中而已。它在外面急匆匆跟了一路, 以这样躯体累得趴在唐周的膝头喘气。
那位将她们稍微散开的姐姐伸手摸了摸系统的脑袋，系统也没有躲避。她说道：“怎几日不见，就带了一只小猫儿。这样乖巧，去摸它也不挠人。和你这性子真是差不多。”说着抬起头来看唐周，“你这样清贫，带着猫儿可还照顾得下？你来这里，却也不怎么收我们的钱。你非说你知晓我们赚钱不容易，不愿意多收。一夜下来，大抵才赚得吃饭的钱罢。”似乎见唐周还愣愣的，这姐姐笑道：“怎么了，不认得我了？我是你海棠姐姐。”说完后，伸手在唐周的脸颊上掐了一把。
唐周另外一侧的女子凑过来，也嘻嘻笑着了一句：“我是玉兰，你也不记得我了？”
顿时间，声音四起，她们又纷纷说道：“不会是病了一阵，竟然是连我们都不记得了吧。”“我是杜鹃。”“小郎君，我是凤丹呀，你可还记得我？”
唐周这面皮被海棠这样掐了一把，稍微见了红色。唐周寻着声音，听一位姐姐说话，便去认真去看。似乎真要将人好好记住似的。那一双澄净的眼睛稍微睁大了一点，在烛火照耀下极为澄亮。却又因为他表情呆愣，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呆瓜。
当即有一位忍不住上前来，在唐周的额头上点了点，她笑着说道：“看这呆样，不还是和之前一样吗？”这样一句话说出来，各位又欢笑起来。
这里面正笑语嫣然，忽然地，一道声音从门外传来。未见其人倒先闻其声，那声音带着几分强势与凌厉，顿时间让众人都收声了，除了唐周基本站了起来。
唐周看见从外面走来一位美貌女子，年纪看起来确实比这几位大上些许，不过却也不减年轻风采，浓妆却又不艳俗，华衣却不奢靡，谈笑之间只见了几番潇洒肆意。她笑着说：“怎么都在这，将那些客人丢在外面去？”
唐周听闻有人小声喊了一声：“大姐姐。”
唐周见所有姐姐都站起来，他也不呆呆坐着了。系统从唐周的膝头跳下，坐在唐周的鞋边。这位大姐姐看着唐周，却对身边的人说道：“你们先去忙着，别在这里偷闲。”
霎时间，这地方空荡下来，也就只剩下唐周和这位妈妈了。唐周见这位忽然女子面无笑意，一时间更有些拘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走过来，对唐周说：“你就是那会画花钿与身图的画工？”
唐周点了点头。
“这般模样，可及冠了？”
唐周想起来系统给他念好了几遍的东西，于是这时候才能答道：“今年十九。”
她上前来，那涂着蔻丹的手指轻轻撩了一下唐周的衣襟。却见唐周那黑润的眸子静静看着，也没什么动作，亦也没任何神色。骤然地，她忽然笑了一下，顿时间那冷艳的面孔上出现这抹笑容增添了几分漂亮。
她只是用那手指将唐周被那些姐姐们弄乱的衣襟整理。她一边整理一边说道：“你帮我那些姊妹们画了那么好看的东西，不仅让她们好看了许多，还让那些贵人公子们有所青睐给了不少赏钱。你怎么不来我这里讨要一点好处？我听闻你画一个花钿只要一文钱，要是画在身上也只要三文。那图样我看了，确实精美非常，画下来也挺费心神的吧。”
“各位姐姐赚钱也不容易的。我只要能有口饭吃就好。”唐周这样说。
他知道自己在的这个地方是什么，毕竟系统天天拽着唐周的耳朵灌输许多东西。虽然他现在脑子不如之前，到底还是能记住不少东西。也知道这地方的女子赚钱辛苦，于是他也就这样说了。
“她们许多都比你年轻得很，怎都喊她们姐姐。净让她们占便宜了。”
“不碍事的。”
她此时与唐周说话，也一直带着笑意了。她和唐周说：“你一段时间没来，我这楼里的生意还真少了一些。今日你来了，倒是来得正好。今日从京城来的新县令上任，京里也来了不少人。那都是些有钱有势的爷们儿。我这有一美人，想今日推出去，有你过来，更是能够锦上添花。那些姐姐们，就让她们先等一会儿吧。你先跟我过来。”
她这样说着，让唐周跟着她。唐周将地上的系统抱起来，跟随在这位大姐姐身后。听到楼下热闹，唐周往下看了一眼，确实看见一些官兵衙役装束的人进来，还有几个身着华贵的男子也一一落座。
看来还真是来了大客人。
唐周跟随着她进入另外一间房，里面扑面而来一股冷香。周遭红帐在烛火之前朦胧，却见那榻上倚坐着一位红衣美人。只做了发髻，还未戴上钗环金玉，面上也无任何粉饰，却已然美得让人初见时都要惊愣几分。
“曼珠，你当真要今夜就要接客？”她上前和那美人说道。这个时候，唐周才知道这位大姐姐是这楼里的鸨母。
被称之为曼珠的人点了点头。她开口说道：“香岚姐姐，我已然想好了。若是能早一点接客，才能赚得一些银钱。”
香岚坐上榻去，将曼珠脸侧的碎发整理了一下，她说道：“你又何苦这样着急。今日来的那些人，我们都不熟悉。要是有哪位有些什么癖好，你可是要受苦的。”
曼珠轻轻摇了摇头，她说道：“无事。我自然是知道这些的。”
香岚叹了一口气说道：“你非要如此，我也不能拦你。若是今日那些京里来的贵人哪位瞧上你，愿意带你走。大抵也是一件好事。”她对唐周所在的位置招了招手，唐周知道她让他上前几步。
又听香岚说道：“正好，前几日发现手艺极好的画工今日来了。一些妆娘婆子的手艺也比不上他呢。他可以帮衬你一番。你之前也见了姊妹们身上的花样，那是极为好看的。”
她站起身，也转头过来，“你且过来，帮曼珠画上好看的花样罢。”似乎是想起什么，她又说道：“你可能不认得曼珠，你没来那几日，曼珠才来。她那时走投无路，说是要到这万花楼里投奔我。你说说，怎么会有傻姑娘来这青楼里投奔我呢。”
唐周垂下眼睛来，仔仔细细去看这位姐姐的容貌。确实是一种极为侵袭眼球的美丽。他看得认真，这样直勾勾盯着人看，理应是极为冒犯的。但他的目光清润，不见任何的冒犯之意。也让人愿意被这样仔细打量了。
最后唐周说道：“姐姐，你适合曼珠沙华。正如你的名字一般。”
美艳与诡谲，交织在她的身上。让人无法将眼睛挪开。
她轻轻一笑，更是倾国倾城。
香岚在一旁说了一声：“我当日见她，也是觉得曼珠沙华适合。便给她取名曼珠。曼珠这样的相貌与气质，确实也只有那红艳的曼珠沙华最为合适了。不过曼珠，你想画在哪里呢？”
曼珠的脸上确实出现几分沉思的模样。她想了想，那纤纤玉指在自己精美的锁骨处点了点，她说道：“在这里吧。”
于是唐周就上前去，坐在那脚阶之处，就开始卸下自己背着的竹筒，将里面的画具一一摆放出来了。这些事情，还真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操纵唐周去做，让唐周能够极快的适应这个身份。
他做得认真，开始选笔、润笔、选色等等。倒是让两个看着的人还稍微愣住了。最后香岚笑着说：“这小郎君，做起事情来还真是认真，这会儿就能直接帮你画了。”
唐周开画时，虽然这事不是他自己去做，但他也真的认真。那操控他双手的程序让他的笔落在这白皙光滑的肌肤之上，那不知什么时候设计好的曼珠沙华的图案缓慢展现出来。甚至不用勾线，直接便用色彩开画了。
红色的涂料沾染上女子的肌肤，竟然没有被晕染开，那颜色上去，也没有变色。这涂料让唐周好奇，这画工又引得唐周惊叹，一时间，他那双眼睛几乎一眨不眨地就盯着那徐徐出现的曼珠沙华。这样一来，他还真是认真得忘我了。
虽然画得熟练，但是其中各种精巧的细节却是要花费好多力气。唐周钻研着画着，忽然感觉自己的嘴唇被什么东西抵触。
唐周才抬起头来，去看眼前的这位姐姐。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因为过分专注，竟然与这位姐姐这样的距离了。她那笑着的眼睛看着唐周：“吃点东西吧，我听闻你肚子声了。”
听到她这样一说，唐周才恍然发觉自己肚子饿得有些难受。之前只吃了一份小碗馄饨，还是将那汤底喝得干干净净才有些许饱腹之感。刚才那样劳作起来，竟然这么快就饿了。还在这寂静的室内，这样的距离被她听闻到了。
唐周一时觉得羞窘，面上浮现几抹红霞。鼻尖下面香甜的糕点味道引诱着他。曼珠手指捏着一小块，递到唐周的唇边，唐周确实是饿得不行，就真的张开嘴来，将那糕点嘴里去。
那糕点软糯可口，香甜适中，在舌尖的美味一点点荡开。唐周笑起来，这一张白净俊秀的脸上，绽出这样明媚可爱的笑容。他说：“谢谢姐姐。很快就好了。你稍微等等。”说着，又低下头去，开始认真地去画。
第242章 小寡夫03
她那指甲还未染上任何蔻丹, 此时依旧那般素净美丽。她拈着那一块块糕点递到他的唇瓣边去。他虽然画得极为认真，很长时间都才眨一次眼睛。但是那香软可口的糕点一旦接触到他的嘴唇，他便下意识张开嘴巴, 将那糕点咬入嘴巴里去。
若是小一点的, 唐周能够一口就吃进去。若是大一点的, 他要吃好几口。
曼珠只要见了他开始嚼得认真，就稍微将那半块糕点拿开些许。她另外一只手撑在榻上, 另外一只手依旧拈着那糕点。在整个内室，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唐周专注于画画，于是也自然看不见曼珠看着他的饶有趣味的眼神。
见唐周嚼了嚼之后, 小巧可爱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咽下，曼珠又伸手递过去, 将那半块糕点喂到他的唇边。他也不看一分，似乎鼻尖寻着那香味, 嘴巴就找过来，又将那糕点咬下一小块。
这样的举动大概是他因为肚子饿而形成的本能。有时候嘴找过来, 还找错了位置。唇瓣边缘沾染了一些细绒的糕点碎屑, 似乎是察觉了, 就伸出那粉嫩的舌头来舔上一舔，将唇瓣舔得红润潮湿。
此时见他唇边还是沾染着那碎屑，半晌都没见他去舔, 大概是没感觉出来。于是曼珠伸手过去, 用她那素白的指腹直接擦拭了他的唇边。
指尖无意识触碰到他柔软的嘴唇, 他应该是以为又有什么吃的东西过来了。并且曼珠这只手一直给他喂糕点, 手上自然也是一股糕点的甜香之气。那气味掠到他鼻下, 他又下意识去咬。
唐周就像之前那样稍微侧一侧脸，先伸出舌头来轻触。湿热温暖的触感绽放在曼珠的指尖, 还未细细感受这宛若小兽一般的舔舐，唐周就又下意识张开嘴巴去咬了下去。
待唐周忽然感觉口感不对，猛然抬起眼睛来，骤然回神，去发现自己竟然叼着曼珠的手指。又想起来刚才曼珠到底喂了他吃了多少东西，顿时间，唐周有些羞窘难当。
先不说这样去咬一位女子的手到底有多失礼，之前曼珠给他喂了那么多东西吃，也是让他感觉不太好意思。
他是来工作的，怎么就吃了人家这么多东西。
到底系统在唐周耳边天天念叨的那些东西逐渐起了效果，也让唐周知道了一些关于人情礼节之类的东西。他知道这个时代，他这样的举动行为太过冒犯无礼了。
都怪刚才太过入神。有人喂东西给他吃，他恍惚间以为是戴维给他喂呢，恍惚间以为还在那座岛上呢。他也就不多加思索张嘴便吃了。
唐周将曼珠的手指吐出来，见曼珠细嫩纤长的手指上出现一个小小的牙印。幸好那只是一个简单的牙齿压痕，他没有用太大的力气。不过上面还沾染这一点晶莹，那正是唐周的口里水液。
唐周小声说：“真对不起，我刚才太过入神了。”说着，唐周还抓着曼珠的那只手，但也只是小心拖着曼珠的手腕。
唐周去找随身带着的巾帕，找出那叠得整整齐齐、四四方方的巾帕之后，唐周就将曼珠手指上那点水液擦拭干净。一边擦着，唐周还道歉说，他很抱歉在这里吃了姐姐的不少东西。
他不太熟悉这个世界与这个时代，听系统说人类世界有着各种明文法律，那些他倒是记不住多少。他就担心自己会说错话做错事被抓去。才来到这个世界第三天，他说话还是柔和小心的。
现在想想，他在那座岛上虽然几乎被关着，但也可以肆意地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过他也不觉得这有什么，毕竟他来到人类的世界，就要遵循人类的准则，这是最基本的。只是他还暂且记不住那些准则而已。
“我见你可爱，喂你几块糕点吃，不碍事。”
曼珠那带着轻柔笑意的声音如此说。
虽然曼珠是女子，但是唐周的手轻微托着曼珠的手腕，这样两相对比，好像曼珠的手还比唐周的大上一些。
曼珠的手纤长而又细瘦，骨节分明。其余女子的手虽然也是纤瘦美丽，却少了这种骨骼之感与上面那微显的青筋。不过这也没什么值得注意的，毕竟人的手各有不同，有的男儿还能生有一双纤纤玉手呢。
唐周听了曼珠的话，他的眼睫却不经意颤了颤。
他想起戴维最喜欢夸他可爱。
他没将什么情绪表露在脸上，将曼珠的手擦拭干净之后，却见那个小小的牙印还未消，一时愣着盯着那牙痕。
这时又听曼珠说道：“无事，一会儿就消了。”唐周点了点头，将曼珠的手轻轻放在榻上。
随后唐周将这花纹最后的一笔画好。待这所有的图样画完，唐周只觉得脖颈又些酸痛，大概是长时间一个姿势导致的。不过他在这里画了一会儿，竟然被曼珠喂得肚子饱饱的，也不饿了。
唐周收拾着自己的画具，耳畔听着女子们的声音。
她们在夸赞那画出来的花样好看，又谈论着穿哪套衣裙最为漂亮，又给曼珠梳妆打扮。唐周将画具收拾好，抬起头来，也不知是不是正巧，在铜镜里与正在梳妆的曼珠对视上了。
曼珠已然戴上了朱钗，染上了口脂，擦了胭脂。锁骨处的那几株曼珠沙华，在这灯火朦胧红帐辉映之下，竟像是从她躯体里生根长出，似乎是活了一般那样娇艳美丽。
她五官浓丽，眸色极深，平添了几分诡谲之感。让人知晓可能会有危险，却又被吸引移不开目光。唐周见了，也稍微呆愣一会儿，却忽然见曼珠通过那铜镜看着他，对他嫣然一笑，更生百媚。
这里面的人都忙碌着，却听曼珠那动听的嗓音轻轻说了一声：“多谢你了，小郎君。”
唐周正反应不及，外间传来香岚的声音：“我来瞧瞧，现在弄好了没有。下面的人催我找位美人弹琴唱曲儿呢。”
香岚径直走来，站到曼珠身后，从那铜镜里见了曼珠的模样，当即笑起来，连连夸赞了几句。见香岚遮挡了两人对视而用的铜镜，唐周也正好寻这个机会暂时离开。
系统等了半晌，趴在桌子上无聊地抓着尾巴玩着，见唐周走了，它也立即跟随唐周离去。唐周听见身后的喵喵声，转头见到它，唐周歉然一笑，将系统从地上抱起来。唐周说道：“差点忘了你。”
唐周正抱着猫站起来，忽然看见楼下几位姐姐在朝自己招手。唐周仔细看了一会儿，见是真找自己的。就抱着系统一同下楼去。
楼下有一大高台，上面舞姬翩翩起舞，周遭乐声不断。高台下方坐席无数，不少男子揽着女子的肩，喝酒畅谈，言笑晏晏。唐周要去到那边，要穿过这一片坐席，走近过去，只感觉被这繁杂裹入其中。
不过在这嘈杂里，唐周却听闻了几位衙役装扮的人说话。他们说的是：“这样的好地方，新任县令不来真是可惜了。”
“说是刚刚上任，有众多事务要忙。”
“我看呐，他才来，休息一天也是可以的。再说，这地方来了又不会怎么样，我觉得，那县令大人就是假清高。肯定心里痒得很吧。”
大概是真的醉了，坐着说话都能东歪西倒，一群人竟然也开始大言不惭地说着一些编排县令的话。
不过有人还是没醉得糊涂，连忙说了一句：“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少用你蠢脑子想事情了。我们新来的县令可曾经是京里的大官，就连最上的那位也要敬上几分。新县令可是真正的气清若兰、风高亮节的人，是当年扬名京城的才子，年纪轻轻就中了状元，随后更是节节高升，位高权重。”
那人说道：“呸，你瞎胡说，要你这样说。他怎么来我们这破地方当县令？”
有人又不服了，说道：“哪里是什么破地方，我们兰泽县可是繁荣得很，也算整个王朝极为繁荣的县城了，你乱说些什么。这样好的一个县城，即使是被贬了官职，也能看出上面的意思——不过迫于压力做做样子而已。要不然那些京里的人要追随过来，肯定是到现在还想攀上我们县令大人呢。你真是见识短浅。”
唐周走过那片坐席，也就听闻不到他们说的是些什么了。唐周听到这些，倒也没有怎么听进去，毕竟这些事情似乎与自己没有什么关系。
唐周穿过这片区域，去到那几位姐姐所在的位置。
她们亲热地拉着唐周，和唐周说道：“今日来楼里的人有些多了，各位姐姐都没有什么空，只留得我们这几个笨手笨脚的。前段时间我们都不敢和姐姐们争抢你，现在能够有机会，能帮我们画上一画吗？听闻小郎君的涂料极为神奇，湿汗也不晕染，要用皂角去搓洗才能消，要是小郎君帮我们画上一画，还真是连脸都不舍得洗了。”
这样说着，旁的一个姑娘笑嘻嘻地说：“啊呀，你可真不怕脏乱，到时候被客人嫌弃可怎么才好。”
这姑娘哼了一声说：“我才不管那些人呢。我觉得好看，我多留几天怎的了。”
这般打趣着，这里却也都是欢声笑语。
唐周不久之前被喂得饱饱的，现在当然干什么都有劲。当即笑着一一应答几位。
若是画花钿，对于唐周来说似乎很是简单，挥手便来，提笔就画，也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画好一个适合她们的花钿。若是想要多画一点在其余部位，也是可以的。但是唐周说：“姐姐，可要省着钱花。”
“你这样好看的花样，就三文钱，外面吃碗面都是十文钱，你还拦你的生意。你真是呆瓜。”
“瘦成这副样子，想来也没怎么吃饭。你来，我这里有几颗糖枣，都给你吃。”
她们在这楼里一段时间，听得不少奇闻异事、邻街八卦，几人坐在这屋子里等唐周。因为今日来的基本是一些大客，也轮不到她们这些粗手粗脚的，省的惹恼了哪位。除了必要时端茶送水，也就闲来无事了。有事便有龟公跑来找人，没事就坐在这姊妹们磕着瓜子聊天。
本来就不是唐周自己去画，稍微分神去听姐姐们聊八卦，倒还真是知道不少劲爆消息。听得津津有味，妙趣横生。
给她们画好之后，她们给唐周塞了钱。唐周原本那个小小荷包已经塞满系不起来了。一个姑娘捏着唐周的荷包说道：“这才几文钱啊？竟然放不下了，我送你一个大些的。”
于是她去外面了一趟，还真给唐周送了一个绣着素雅青竹的荷包，系到唐周的腰间去。每当唐周要说什么，又被姐姐们你一句我一句说得连推辞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最后唐周这一夜，只有这几位姐姐在跟前，画的也不累，填饱了肚子不说，还赚了一小袋钱，还被姐姐们塞了不少小东西。到了夜将深时，唐周抱着系统和这些东西高高兴兴回家去了。
第243章 小寡夫04
那些姐姐们不仅给唐周送了一些小东西, 还给系统也送了一个小铃铛。之前她们闲着无聊，便用那铃铛逗系统玩。他们将走之时，那小铃铛已然被挂在系统毛茸茸的脖颈上了。
系统用的是一只猫儿的身体, 自然会无意识带有一些猫的习性。他们回去的路上, 它趴在唐周的肩头, 用爪子拨弄脖颈上的小铃铛玩耍，在这清寂的道路上, 隐约回荡着的都是细微的铃铛声响。唐周见系统也如此开心，他揉了揉系统的脑袋，系统的耳朵抖动了一下。它伸头过来蹭了蹭唐周的掌心。
系统说：【这晚上好像有点冷啊。】
唐周说：“初春的夜晚一直以来都是冷的。”
系统问唐周：【你冷吗？】
唐周说：“还行。”
现在或许真的是夜深了, 他们沿着原来的道路往回走，之前所见到的热闹景象此刻杳无踪迹。街面上只剩下空荡荡的摊位, 夜色朦胧，月光微弱, 只能被门檐下微弱的烛光照亮些许，亦或者还未彻底歇息的人家的灯火驱散稍微漆黑。
夜颸微凉, 细柳随风而荡, 在微弱的光亮下留下细碎的阴影。系统的毛被吹拂得凌乱, 大概是觉得站在高处容易受冷，高处不胜寒，它也就没再站在唐周的肩头, 而是直接跃下来, 与唐周同行了。
系统说：【早知道这么晚才回去, 应该带盏灯笼的。】
唐周说：“下次会带的。”
今夜还是必须摸着这昏黑回家去。
隐约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 在这空寂当中异常清晰。唐周与系统都竖耳听了一晌, 数了数，系统说：【二更天了, 怪不得街上都没了什么人。我们快走吧。】
一人一猫听这声音确实知道此时不早了。没带灯笼，眼前视野实在昏黑，在这空寂与黑夜当中，确实无端会让人稍微升起一些恐惧。
唐周与系统脚步有些加快，小猫儿脖颈上的铃铛晃得叮铃响，这地方大约只剩下唐周的脚步声与铃铛的声响。忽然一下，一张脸出现在唐周眼前。
唐周还暂且没怎么被吓到，系统倒是吓得叫了一声。眼前的人举起灯笼来，唐周才看清眼前这人的样貌，看他拿着中敲更的东西，大约可以猜测他的身份。
这人也笑着说：“原来是唐公子。怎的又是这么晚才回去？”听他所说的，原主应该与他相识。唐周心里松了一口气，他刚才也稍微吓到了，不过唐周只是回答了他的话：“今夜有些繁忙。”
这人笑得和善，继续与唐周说道：“快些回去吧。太晚了，倒是危险。还忘了带灯笼？要是不小心摔了可怎么办？”说着，他将手中的灯笼递过来，他说：“你带着我的灯笼走吧，小心脚下。”
唐周连忙推拒说道：“你还要在这夜晚打更许久呢，我怎么能拿你的灯笼？”
“不碍事，我回家再重新点一盏就可以了。”
“我家就在前头，我走几步就到了。不差这几步，我会小心走路的。你还是拿着走吧。你的这份心意，我已然心领了。”
“这算什么，还得多亏你给我家娘子画了那好看的绣纹，我家娘子照着那花纹绣上去，好多人都觉得好看，争抢着要呢。你不收银钱，也不收我家的鸡蛋，我家娘子让我好好感谢你。”
听他这么说，唐周恍惚记得原主确实做过这件事，又仔细想了想，想了想，才大约真的记起一点来。于是唐周又说道：“不过举手之劳，本身便是答谢你家娘子在我初来兰泽县时对我的照顾。我做的，不过是小事而已。”
两人在这路上掰扯了一会儿，谢来谢去的，最终还是分道扬镳了。唐周和系统重新上路，唐周看着系统郁闷地拨弄着脖颈上的铃铛，唐周笑着说道：“没想到你也会被吓到。”
系统说：【那当然，我又不是什么冷冰冰的数据——】它的话还没有说完，忽然它脖颈上的铃铛一下子从项圈上掉落下来，咕噜咕噜滚到漆黑的地方去了。
眼见系统确实喜欢那个铃铛，唐周下意识就追去。系统在后面说：【嗳，不要追了，那边太黑了。】虽然是这样说着，它也跟随在唐周的身后，担心唐周遇到什么危险。
这小小的铃铛滚在石板路上，这一截路甚至还有些倾斜，便这样一路顺畅地滚下去了。还发着叮铃的声响。唐周只顾在黑夜里去看那铃铛踪迹。半晌都找不到机会去抓它。这时终于见那铃铛停了下来，唐周脸上一喜，缓了一口气伸手要去拿它。
结果一只苍白细瘦的手却先将那铃铛捡起来了。唐周怔然地顺着手指看上去，先是见了他身侧亮着荧荧烛火的灯笼，这灯笼能够将这块地界稍微照亮些许了。于是也能够看清此人身上所着的不是一般衣服，此人身穿一袭青绿色长袍，看那暗纹与布料也不是一般人家能用得起的。
再往上看去，见一人微微低着头看着他。这样去看他，倒是那烛火不太能照亮他的样貌了，于是唐周就直起腰身来，这人也彻底站直，两人相对而立。
唐周才能彻底看清他的样貌，约莫二十岁以上，身形颀长，面如冠玉，丰神俊朗，他笑着与唐周说道：“这可是你的东西？”
笑起来更是温文尔雅，玉树临风，看起来他才真正的世家公子。应该是那种书香门第出来的，身上全然一股浓郁的书卷儒雅气息。不是那种故意伪装出来的，而是从内而外，自然而然所散发出来的气息。
唐周点了点头，此人将手中的东西递过来。唐周伸手去接。那铃铛小小的，要接稳这个铃铛，两人的手指不经意相互接触。
唐周分明看见自己的手与他接触，却不觉得指尖有什么触感。似乎是与什么虚幻的东西接触了一下。还未来得及仔细思考，奔过来急刹车的系统下一子撞到唐周的小腿上。
唐周低头一看，看见系统被撞得有些头晕眼花的模样。
唐周要蹲下身去看看系统，眼前的人却已经伸手将地上的系统抱起来了。他那只细瘦纤长的手抚摸在系统的脑袋上，轻轻抚摸了系统被撞到地方。他说道：“想来这小铃铛是它的东西。可要现在帮它戴回去？”
这铃铛太小，唐周的荷包还有竹筒里也塞不下东西了，担心又把系统的小铃铛弄丢了。于是唐周此时说了一声：“要戴回去的。要不然又丢了。”
眼前这人抬起眼眸来，没说什么，只是脸上依旧带着笑意。他将手中的猫儿递过来，唐周下意识就接到了怀里。随后一样东西又递到了手边，是这人手中他提着的灯笼。
唐周知道他想要自己帮他拿着那灯笼也一会儿，便伸手将那灯笼也接过来了。随后唐周掌心里的小铃铛被此人拿走。他低着头给系统戴铃铛。
分明此刻灯光昏暗，唐周还未来得及将灯笼举起来，这人已经将铃铛系好了。他轻声说道：“好了。”
他抬起头来看着唐周：“时辰已晚，可要早些回去。可要记得，这只黑猫儿，还是抱着回家比较好。莫让那铃铛在夜里晃响了。”
唐周低头看了系统一眼，系统也抬起头来看唐周。唐周问了一声：“为何？”抬起头来，却见眼前骤然没有人了。
之前所见到的那个人竟然倏然一下不见了踪影，只留眼前空荡荡的一片。眼前却见了一户灯火通明的人家。这样去看，才彻底明白，原来在这路的尽头是这样一座大宅。朱门金铆，门檐之下两盏大灯笼荧荧发亮，左右各有一镇宅石兽，更显气派。
唐周和系统都愣了一下，系统说道：【什么时候有这么气派的宅子？之前我们怎么没看到？】
唐周摇了摇头说：“不知。”唐周要转身离去，忽然发觉自己的手中竟然还带着那人给他的灯笼。
这时系统说道：【那边更黑，我们先用着灯笼回去吧。我们明天再来还。】
唐周觉得系统说的有道理，看看手中的灯笼，在转身之际还是对那朱门说了一声谢谢，又说明日就会送还。然后就这样带着这灯笼回家去了。
回家之后，唐周稍微洗漱一下。在烛火之下将荷包当中的钱拿出来仔细数了数，数清楚今日赚了多少钱之后，只留能够吃饭的钱出来装进荷包当中，其余的拿一个小匣子收好。
唐周睡前看了一眼那还一盏灯笼，唐周想到，明日起早买食吃的时候，就给人家从去。将东西都收拾好，便上床睡觉了。
第二日唐周起来，神清气爽，外头的晨阳也照红了天际。系统在那被唐周铺了软垫的椅子上睡得敞开肚皮。
唐周一起床，系统听到动静就醒了。唐周知道这只猫儿的身躯还很年幼，时不时这猫儿身躯就会犯困疲劳。唐周见它迷迷糊糊的，揉了揉它的脑袋说：“我只是买点东西吃，将灯笼还了就回来。你要是困，你多睡一会儿。”
系统听闻之后轻轻地喵了一声，蜷缩起身体来，又继续睡过去了。
唐周出门时看了天气，担心来时太阳过分毒辣。于是唐周就在出门前带了一把伞。唐周还记得昨夜是在哪见到那座宅子的。今晨过去，却见那里门庭空落，杳无人烟。
这样在早晨一看，却见那昨夜所见到的朱漆大门竟然没有那般气派了。红漆暗淡甚至掉落，金铆也所剩无几，光秃秃的。门檐下明明昨日有两盏大红灯笼，今日来看却根本没有。本来一左一右的石兽竟然少了一只，另外一只破破烂烂的。
这样颓败落魄，哪里和昨夜见到的一样？
唐周一时惊愣在原地。忽而眼前走过一位大哥，唐周问了一声：“这里不是住着人吗？”
那人惊诧看一眼，随后说道：“小郎君，你莫不是记错了。这里十多年都未有过人住了，你瞧那模样，怎么可能像是有人住的样子？”
第244章 小寡夫05
唐周隐约觉得自己的手心已然湿汗。不知到底是升起的太阳所致, 还是走了这一趟路所致，还是他手心里的油纸包裹的几个热包子所致。他只是从那摊贩处买了东西，便又急匆匆回去了。
唐周回去时, 见系统还在那椅子的软垫间睡得正熟, 虽然有些犹豫, 但还是先收了伞，又放下包子, 将那灯笼好好地放在桌子上。唐周上前摇了摇系统的猫儿身躯。
唐周喊它：“系统，系统。”听他语气，好像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似的。系统睁开眼睛, 迷迷糊糊地喵喵叫了两声。这在唐周听来，就是系统在问他怎么了。
唐周将刚才自己所遇见的事情与系统说了。唐周去了外面一趟, 本来要是以往，他倒是一边走, 就能一边将那包子吃完。今日因为这件事急匆匆回来告知系统，快步走回来, 身上出了一层薄汗不说, 还实在饿得难受。唐周就一边吃一边和系统说。
系统原本只是懒洋洋卧着, 晃着尾巴听着唐周说话，听闻唐周说完，系统坐直了身体说道：【我们不会是遇见鬼了吧？】
唐周对于鬼的概念还不是特别了解, 不过听系统沉重的语调, 鬼这个东西好像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此刻见系统开始思考, 以为自己记忆又出问题或者是记忆错乱的唐周才松了一口气。
比起那尚未了解清楚的鬼怪, 记忆的恢复与正常与否才是唐周最为担心的。知道那并不是自己的记忆错乱, 唐周才继续安心下来啃着包子。
酥软可口的包子皮带着油香，一层层下去都是极为酥软, 每一层又都是混着美味的猪油，香而不腻。里面的肉馅却更加美味，一口咬下去更是鲜嫩多汁。唐周捧着这个包子吃得开心。
忽然系统抖了抖耳朵说：【好像这个世界确实是有鬼怪的。我记得是这样？】
唐周问他：“你也不清楚吗？”
系统重新在椅子上趴下，它叹了一口气说：【你现在记忆还没恢复，关于人类的很多事情都不记得。我希望还是等你逐渐适应并且稍微恢复记忆再说。所以也就没让总部发过多资料给我，关于目标的资料我也不清楚。不过我们也不用太着急，这段时间就当是给你放假调整一下自己吧。】
唐周每天都要学习很多的东西，要记很多的东西。甚至为了能够让自己吃饱，他还要出去赚钱，那确实对于他来说有点劳累了。昨天晚上他回来之后，更是就枕便睡，一夜无梦。其他的事情他确实力不从心了。
唐周知道这是系统在为他考虑，于是唐周笑起来，他说：“谢谢你，系统。”
唐周白天不怎么出门，出门基本上就是去找东西吃。不找东西吃就待在屋子里，要么就是去学习，要么就是闲着。不过他自从发现原主的绘画能力之后，他也不闲着了。
似乎是发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似的，用程序操作去练习绘画。
系统始终在唐周的身边，它盯着桌子上的那盏灯笼，却又不知道在想什么。系统和唐周说过，这个确实是一个存在鬼怪的世界。可能他们昨天晚上遇见的那个是鬼，但不得不说，好在那个鬼长得不吓人。
系统在这窗户上趴了好一会儿了，现在唐周沉迷于作画，它无聊了好一阵。此刻它应该实在是受不了，就转身过去，跃上唐周的桌案，去看唐周在画什么。
这样一看，倒是见了一个长相极为英俊的男人。这个男人虽说是英俊却有几分妖冶之美感。墨发浓眉，红眸薄唇，要是这是什么修仙世界，一看都觉得此人定然是什么邪魅狂狷的魔尊身份。
画上的人穿着一件玄衣，倒是与这个时代的人所着的衣服别无二致。系统从桌子那边走到这边，又从这边走到那边，细细打量了一会儿，最后系统问道：【这个人是谁，虽然长得是挺帅的。但我和你待在这个世界这几天，我好像没见过这个人啊。】
唐周将最后一笔画好，他才抬起眼睛来看着系统。他画了好一会儿，在程序的加持之下，这幅画画得极好，也能够看出作画人的用心。每一笔都精细，将一个人勾勒得如此栩栩如生，似乎这人要从画上飘下来似的。
即使唐周有些画累了，但却又见他眉眼带笑，完成了这幅画，对于他来说似乎是什么极为高兴的事情。他和系统说：“你忘了吗？这个是安格斯。我只是让他穿戴上了这个时代的衣冠，你应该是见过他的吧。”
系统用爪子拨了拨自己的耳朵。它听到唐周这样说，从另外一侧跃上唐周的肩膀，这样在唐周的角度往下俯视一看，才彻底看清全貌。系统用爪子拍了一下脑瓜子说道：【还真是。没想到他这样一弄，他这个长相还真和这个时代的人挺适配的。】这样感叹了一句，忽然想到了什么，系统转头去看唐周。
唐周的面上也只见了这依旧带着的淡然笑意，不见什么郁郁寡欢的神色，也不见有什么悲戚怅然。似乎他作此画，也真的只是为了消遣排忧而已。
唐周将这一幅墨迹未干的画作提起来观赏，却又不知道他是在欣赏自己的画作，还是在看画中的人。
系统见唐周这副模样，它怔然地轻轻问道：【你是不是很想念安格斯啊？】
唐周毫不避讳地点了点头。仿佛承认这件事没有什么难的。
他将这幅画重新摆放在桌上，他回答统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也依旧没有什么变动。他依旧笑着，带着这样柔和清浅的笑容。系统刚才的话好像没有给唐周什么困扰。
虽说现在唐周还没恢复多少记忆，更多时候看起来还是呆呆的，思考起问题来也不如之前灵活，但显然这个时候，他已然有几分原先唐周的模样了。
系统又说：【当时我直接就将你带过来了，我也没问你的意愿——】它的语气有些无措与落寞。
唐周说：“反正都过来了嘛。”
他这样的意思，似乎本身就隐匿着他当时是真的不想离开那个地方的意愿。
唐周重新坐在椅子上，他垂眸看着画上的人，让人看不清他眸中的神色。他一只手轻轻抚摸而上，那里的墨迹已干。他的指腹缓缓摩挲着，仿佛能够从这画纸抚摸到他的肌肤。
唐周轻轻叹了一句：“他说要来见我，我已经不在那里了。不知道他要怎么办。”
他停顿了一下，他又说：“还有戴维，他当时直接反抗埃尔维斯，不知道他会怎么样。埃尔维斯他是凶了点，但确实很多事情都顺着我。我也不知道他最后与我说的话是真的假的，但是我从来没见过他脸上那样的表情。还有陆孟远，那个人类，他醒来之后发现我不见了，他会怎么认为呢？以为我又回到岛上了，然后他回去会被怪物吃掉了吗？”
自从他从那个世界脱离之后，他从来没有在系统面前提起过上个世界的事情。这个时候他突然提起，在他的言语之中，却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那份浓厚的情感。
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
因为之前唐周从未对任何一个世界留恋，他极为清醒地知道他需要离开这里。所以他时刻让自己保持清醒，不让自己任何一点留恋存放于任何一个人的身上，或者任何一个世界里。
于是系统此时依旧怔然地看着唐周，它问道：【你爱上他们了吗？或许可以这样说，我知道你对安格斯的感情更深厚一点。那么你爱上安格斯了吗？】
唐周的指腹轻轻停顿在画中安格斯的脸上。他的眼睫颤了颤，他许久都未说话。屋外春风拂柳，带来阵阵春花之馨香与声声鸟鸣之悦耳。柳叶敲响窗沿，宛若是来自天地的叩问。半晌唐周说道：“我不知道。”
他的手指从那画纸上撤下来，他也不再俯身去凝视这画上的人。他抬起眼睛来，凝视那已然被晚霞染红的柳叶，嫩绿的柳枝上沾染了暖红。
他不知道，他不明白。
但是那思念与眷恋之情却是真实存在且不可忽视的。
又到了夜晚降临时分，唐周又带着系统出门去了。只留那一幅还没有收起来，展露在桌案上的画“独守”这空房。
夜色朦胧，月光从外头的柳枝照拂下来，从窗户徐徐而入。不远处的街市热闹，此处倒显得偏僻冷清许多了。夜风寒凉冷厉，吹得那柳梢的新叶却被无情地裁剪下来，纷纷落下。
其中一片乘着风入了窗棂，缓缓掉落在了那一幅画像之上。晚风吹拂得镇尺压着的画纸与宣纸哗啦作响，那片柳叶也缓缓而过。最终风声渐停，树影渐歇。柳叶停留在画的中央。在这空荡昏黑之地，在那月光照拂之下，竟然出现了一只手，将那画上的柳叶捻去。
随后，那只手抚摸在画纸之上。这一只手，显得如此虚无，一时能够看得清，一时又难以看得清。再顺着那只手看上去，却又什么都看不见了。
第245章 小寡夫06
唐周刚进入万花楼不久, 便被龟公带着去见了曼珠。龟公是个很年轻的少年，约莫才十三四岁左右，整日都是笑脸盈盈的。唐周记得他的名字, 他叫阿安。
此刻他带着唐周上楼, 他笑得极为开心。他说道：“昨日有一位京里的贵客花了重金买下了曼珠姐姐的初夜, 曼珠姐姐长得如此好看，肯定得了那贵人的喜欢。不知道能否将曼珠姐姐带出这里, 给曼珠姐姐一个能够安身的地方。”
他说着又转头过来对唐周说道：“你昨日怎悄无声息便走了，大姐姐还想给你一些银钱呢。你且跟我来，曼珠姐姐说, 若你来了，就赶紧将你带过去。要不然, 你要被那些姐姐们抢了去，要见你一面都难。”
此时夜色正好, 已然有了不少客人出现在这楼中。唐周与阿安穿梭于这些人中，拨开那垂下来的红色纬帐, 向靠近角落的那间屋子过去了。
阿安是个多话的孩子, 带唐周来的这一路, 又说了一句：“曼珠姐姐歇息了一整天，才稍微养好了一些精神。现在应该休息得好了。”说着，他轻轻敲了敲门, 喊了一声：“曼珠姐姐, 你要找的人, 我带来啦。”
里面传来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进来吧。”阿安才推门而入。
屋内燃着清新淡雅的熏香, 扑鼻而来, 沁人心脾。唐周看向里面去，看见昨日所见的那榻上, 此时也正躺着人。
昨日的曼珠身穿一袭绯红纱裙，今日只着了淡雅素衣，不施任何粉黛，却也不失任何光彩。不过与昨日相比，今日确实是看起来精神不好了些许。
唐周跟着阿安进去，阿安笑着和曼珠请安，又关切地询问了曼珠的身体状况。曼珠都一一回答了，随后曼珠在阿安的手掌心里放了几粒糖莲子。
阿安走后，就只剩下唐周与曼珠在这屋内。曼珠转眸看着唐周，她轻声笑着说：“站在那里发呆做什么？你来到我跟前来。”
唐周这才点点头到曼珠的跟前去。
因为曼珠躺在榻上，唐周觉得这样俯视着她到底有些不礼貌，更像是轻蔑无礼，所以下意识就坐在榻边的脚阶之上。他一坐下，系统就从唐周的怀里跳出来，随意找了一个地方就卧下等待着唐周。
系统一走，唐周的怀里空荡荡的，他不太习惯。便双手都放在自己的膝上，这样一来，他这样的坐姿真是乖巧可爱。
曼珠忍俊不禁说道：“我又不会吃你，你为何如此拘谨？”她也似乎不是想要唐周的答案，说完这话，伸手去自己的身后拿了一样东西。
她将那匣子递来给唐周，她说道：“你看看，你可喜欢？”
唐周惊诧，见这外面的匣子雕花刻纹就不一般，就知道这不是什么平凡物件。知道曼珠这是要送给自己，想要立即推拒，而曼珠似乎是知道唐周要说什么似的，先又立即说：“你先看看，别说什么酸溜溜的话。”她这样一说，唐周也不说些什么了。
他便伸手过去，双手小心翼翼地将那东西接过来。唐周将那匣子打开之后，见里面陈列的是一套完整的画具。其中笔墨纸砚皆不是凡品，和唐周桌案上那些比起来，那些东西似乎就是一些干柴枯草，不值一提了。
唐周又要说些什么，曼珠直接伸手过来。她那纤长的手指抵在唐周柔软的嘴唇上，曼珠说道：“这可不是我大花手笔的。我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我知道你擅画，就想着给你弄一套便好。”
唐周呆愣愣地瞧着眼前的曼珠。曼珠将手指收回去，她收回去时，手指在唐周没见到位置轻轻摩挲了一下。似乎这样还能感受他唇瓣的余温与柔软似的。
曼珠依旧笑着，她对唐周说：“昨夜那客人倒是真喜欢我，给了我不少赏钱不说，还说我身上的花当真好看。又说若不是他家里娶了十四个小妾，他还真想把我也娶回去。他感叹万分，摸着我的脸留恋不已。
“他又说他要即刻回京，不能够继续待在此地了，觉得我长得真真好看，对此依依不舍。我便告诉他，将我的样貌画下来，他将那画卷带回京里可日日看着。他一听，大觉欣喜，觉得是好主意。我与他说我这里有一画工，极为擅画，若是能有一副好的画具，更能将我的样貌栩栩如生地烙印在那画纸上。”
唐周听曼珠这样一说，倒是知道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他将匣子重新盖上，脸上也不见刚才那惊喜喜欢的神色。甚至他还稍微皱起眉来。
曼珠见他这样的神态，略微愣神，伸手过去，轻抚了一下唐周皱起的眉心。曼珠柔声说道：“怎的突然不高兴了，你不喜欢吗？”
唐周将那匣子阖起来之后，轻轻放在榻上，用手推了推。唐周说道：“这样珍贵的东西，却是曼珠姐姐自己辛苦换来的。我怎么能这样伸手就拿姐姐这般辛苦换来的东西？况且在那时，姐姐应当多为自己争取一些好东西才是。”
曼珠怔愣一下，听完他的话，说道：“那你就是不要了？”
“不要。姐姐拿去还给那客人，你说你不要这个，要些别的。那客人肯定会予你一些别的。”
“你不要，我就扔了去。”
她说着，将手覆盖在匣子上。唐周的手还未来得及收回来，她那轻柔柔的手覆盖在唐周的手指上，却没引起唐周的注意，因为他只注意着曼珠这句话了。当即唐周呆愣住了。唐周说：“姐姐——”
“你不要，我就扔了。反正这里也没什么喜欢画画的人，这东西留在我这里也是落灰。我就拿去扔了。你说让我去客人那里退了，哪有送出去还退回去的道理。只怕那客人还觉得我不识趣。你说你不该空手拿，你帮我画了那曼珠沙华，不久之后，你也要为我画一幅画，怎么的，你不愿意为我画一幅？
“你说我应该讨要一些我自己喜欢的，我喜欢给你带东西来，别的东西那客人都赏我了。我想着你，就给你要来一套好东西。你不喜欢，我就扔了就是。还是，你是因为这东西是因为我这身子换来的，你觉得脏手，不想要？”
听曼珠这样说，唐周急得红了脸。他连忙说：“不，不是，不是，曼珠姐姐，我没有那样的心思。我只是、我只是觉得我——”一旦他着急起来，或者是心绪纷乱时，他说话就难以连成一句完整的话。慌忙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急得整张脸都如此通红。
唐周正急着要解释，结果听到曼珠哈哈笑了起来。笑得如此开怀，也笑得如此畅快。第一次见她这样笑的模样，唐周连解释都忘了，直愣愣地看着曼珠。
曼珠的笑声宛若银铃一般清脆动听，她笑着，伸手过来整理了一下唐周凌乱的鬓发，曼珠笑着说道：“逗你一下，就将你逗得不知所措了。你真是可爱。”
原来曼珠只是逗他的。害得他当了真，吓得不知道说些什么。唐周垂下眼睫来，更有些无措地不知如何面对曼珠。
唐周隐约觉得，曼珠与他的互动似乎亲密了一些，与他所学到的不太一样。但是去看曼珠，却见她神态如常，似乎这样的举动根本没什么不对。
唐周一时间弄不明白，这样的接触到底是人类之间正常的，还是不正常的？唐周怔然地想着这件事，下颌处被她那指间轻轻一抬，让他抬起头来去看曼珠美丽的眉眼。曼珠问他：“怎么又在发呆？那这套画具到底你要不要？”
之前曼珠都那样说了，唐周只能说：“要。要的。”
曼珠笑着说：“你可要记得，姐姐送你东西，都是因为我疼爱你。”
唐周愣了愣，傻呆呆地说：“疼爱我？”他懵懂的样子，好像不太理解这个词语所包含的意思。
曼珠更笑得开心，在唐周的鼻尖上亲昵地刮了一下，说了一声：“小呆瓜。”说着曼珠直起身来，她去将收在另外一处的炕桌拿过来，放在榻上。曼珠与唐周说：“你上来，给我作画，不久之后要给那客人交差呢。”
听她的意思，好像要唐周直接上榻去。这样一男一女共坐一榻，在这个时代是否允许？唐周正想着这件事，想要向系统求助，却见系统一旦来到这温暖的里间，在那卧着却又睡着了。
曼珠似乎知道唐周求助的目光看向那只猫儿，曼珠说：“我向来喜欢不拘小节，在此处只有我们两人，你可不要有什么别的顾虑。你上来吧，难不成你要去那边画我？你坐那么远，你可看得清楚我？你在这里，才更能看清我。”
她这样说着，就将那匣子里的东西拿出来，将那笔墨纸砚都铺开，还给唐周展开了画纸。听曼珠这样一说，唐周也不知道到底她说得对不对，但确实听起来有些道理。
于是就真坐在这榻上准备给曼珠画像了。
唐周正开始磨墨，他盯着那墨条一时之间没注意，却忽然感觉自己腿上一重，低头一看，曼珠已然枕在了他的腿上。曼珠用她那依旧带着笑意的眼睛看着他，曼珠说道：“我实在累得很，坐不住，这榻这样小，也只能这样躺一会儿了。这样看我，是不是将我的五官看得更清晰了？”
似乎觉得唐周又要说什么煞风景的话，曼珠哼了一声说：“可不要说那些讨厌的话。我现在懒得理你，你画你的就是，我就躺一会儿。画好了叫我起来。”
她这样说着，伸手去勾唐周腰间的荷包。那纤细的手指勾着荷包的挂绳，一圈圈缠绕在指上。她带着晶莹笑意的眼睛看着唐周，她轻轻说了一声：“可好？”
第246章 小寡夫07
唐周听闻曼珠这样的言语时, 他已经将东西预备好，于是在此时低下头去。却恍然看见枕在自己腿上的人却似乎不是曼珠了。
倒是与曼珠有几分相似，但是显然是一个男子。眉眼之间俊气更足, 美意减少。却也依旧长得好看。
唐周骤然一愣, 眨了眨眼睛要仔细再去看, 眼前的人却又成了曼珠那副模样了。似乎是听不到唐周回答，曼珠抬起眼睛来看他。曼珠又说了一声：“可好？”
唐周怔然答应, 再眨眨眼睛，眼前的人依旧是曼珠的模样，心里只觉得刚才是他恍惚一下了导致的。就只想着认真给曼珠画上一画, 也不去在乎那些无关的杂念。
除了不久之前画过安格斯的样子，唐周还没好好练习过人物画像, 这个时候画起来更是忘我。曼珠也不去说话叨扰他。让唐周安安静静画着。
唐周时不时垂下眼睛去看曼珠的样貌，每一个细节都观察得仔细, 眼上看着，手中的笔也不停歇。他倒是特别在意任何的细节, 每每都是钻一处地方画得细腻, 也还没注意整体的样子。
这样一来, 他却不知躺在他怀里的那个女子不知什么时候真的成为一个男子了。
这男子笑着看着唐周。从他这样的角度去看唐周，却见唐周的样貌依旧极为秀丽好看。垂下来的眼睫在烛火映照之下打下一片小小的阴影，烛光跳跃在他的眼睫之上, 像是散了金粉一般。
这个男子原本勾着唐周腰间的荷包, 随后将那荷包解了, 在唐周那瘪瘪的荷包中塞了两锭银子。这两锭银子塞进去, 那荷包系起来稍微有些困难了。他却依旧优哉游哉地解决这个问题, 将荷包好不容易系起来之后，又重新系到唐周的腰间去。
此时唐周正垂着眸伏案作画, 不知道画的什么，画得如此认真。这个男子想要去看一看，唐周却又刚巧垂眸过来看他。
似乎是要观察什么细致的东西，唐周另外一只手便下意识托了托他的下颌，让他转脸过去。唐周的指尖轻轻掠过男子的耳，那属于人类指尖的温热，在他的耳朵上触及便离去。
原来此刻唐周在画他的耳朵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枕着唐周的男子忽然弯唇笑了起来。却也没笑出声，只是依旧安静靠在唐周身上。唐周让他的脑袋如何摆，他就顺着唐周的手指怎么摆。
到唐周应该是在描绘他眼睛的时候，他就凝望入唐周那纯净而又澄亮的眼睛当中。唐周画得如此入神，一个个部位看得认真，画得认真，都不在乎整体是何样貌。竟然到现在都还没发现，他腿上靠着的人此刻已然成了别的模样。
倒是这个靠着唐周的男人屡次沉溺于唐周的眼眸当中，缓缓地，就看得痴了。又觉唐周的视线一点点下移，这个男人也顺着唐周的视线。
唐周看他的鼻，他也看他的鼻。唐周那挺巧鼻梁晕染着一点暖黄的烛光，煞是好看。这男子瞧着唐周的鼻子，左右看看都觉得好看，正要待仔细看看，却又见唐周的视线更加往下去了。
落在了这个男人的嘴唇上。
这个男人的视线也落在唐周的嘴唇上。唐周的嘴唇是长得最最好看的地方。虽然颜色略微浅淡一些，但是这样一层宛若糖霜一般的薄红更是清艳非常，让人恨不得上去舔吮两口，看看那嘴唇会不会更加殷红。
之前用手触及都是那样的柔软，不知凑上去吃上两口，会是怎么样的感觉。这男子不知道想的是不是这些，这下更是痴愣愣的。
他见此刻唐周又将视线放在那画纸上，不再注意他这边了，就这样偷偷地往上凑去，忍不住要去偷他的香。他那衣摆下面有毛茸茸的东西控制不住地冒出来，一下一下扫着唐周的脚踝。唐周这下是真的回神过来了。
见唐周又眨了眨眼睛，这男子一下子安分下来，又变成一个女子的模样继续安静地靠在唐周身上。忽然发现自己的尾巴露出来了，又着急忙慌地将自己的尾巴藏起来。
唐周转身去看，却也不见什么东西，正觉奇怪，就听到曼珠的声音说：“怎么了？”唐周转头回来，只是讷讷说一声没什么，刚打算继续画，这样转眸去看画纸上的东西，惊愣得小小“啊”了一声。
曼珠从唐周的身上起来，又问他：“怎么了？”
去看他画纸上的东西，能见到他确实画技高超，还真是将一个人栩栩如生地烙印在画纸之上。但是那画上的人，却不是曼珠——分明更有几分男相，是个男子。
唐周心里奇怪，怎么今天会在曼珠身上看见这个男子的样貌，刚才看着曼珠，竟然情不自禁将这个男人画下来了。明明是给曼珠画，却画了一个男子，唐周有些羞窘，怕曼珠生气连忙说：“对不起，姐姐，我也不知为何——”
曼珠却笑着说：“没事，这不是画得极好吗？就是还差将衣冠画的更仔细些。”
唐周说：“这，我将姐姐画成了一个男子。”
“无事，你继续画。将它画完整才好。”
唐周去看曼珠的面色，见曼珠笑得异常开心。唐周将她画成了这个样子，不见她生气，她竟然还这样开心？真让唐周奇怪的。
不过曼珠都这样说了，唐周也只能继续伏案作画，而曼珠也不再靠在他身上，倚在另外一边看着继续作画的唐周。
一旦唐周不再关注，不顾所有似的，曼珠又成了那个男子的模样。他在唐周面前这样藏着掖着，想来这男子身份才是他真正的样貌。
他在那着看着唐周，眼神一点都不从唐周的身上移开，似乎要将唐周的丝丝缕缕都看得真切。在他的衣摆之下，一条赤红色毛茸茸的尾巴又伸出来了，那尾巴轻轻摇晃着，向唐周过去。在唐周毫无所觉的情况下，那尾巴卷住了唐周的小腿。
隔着布料，他大约没用太大的力气，所以唐周也没察觉。他因为得此逞，又笑起来了。竟然又有另外一条尾巴隐约出现在他衣摆下面，摇晃得正欢呢。
他看了一会儿，知道唐周此刻在画衣服，不如刚才那样入神，就问他：“小郎君，你可有喜欢的女子？”他说着话时，用的却还是曼珠的声音。
唐周忙不得看她一眼，但是还能够听到她的声音，也能够回答她一句。唐周说：“没有。”
“别的郎君十六岁就纳妾了，你怎么十九了还未有喜欢的女子？”
“自然是没有遇见喜欢的女子。”
这样听起来，他似乎喜欢的真是女子。毕竟这也正常，此时好男之风尚未盛行。这小郎君看起来如此温顺乖巧，也肯定觉得喜欢男子是什么违背常伦之事。
他这样想着，那原本摇得正欢的尾巴就不摇了。他皱着眉头想道：难道要一直以女子的样貌出现在他跟前吗？还是更想要以自己原本的样貌与他相处的。
只见那原本是男子模样的人，此刻又变换成女子的模样了。神色看起来有些悒郁，但那圈着唐周小腿的尾巴却怎样都不舍得放开。直至最后唐周画完，即将抬起头来，他才将那尾巴收回来。
唐周抬头又见曼珠神色有些忧郁，于是唐周说：“果然还是不喜欢我这样画吧，我重新给你画一张？”
曼珠却说：“你画得这样好，画了那多时间，肯定累了。你再画一张岂不是极为劳累？你明日再来吧。”
“那这——”
“这你就送我了。我特别喜欢。”说到这里，曼珠的脸上又骤然出现了笑容。看她的神色，好像是真喜欢这一幅画出来奇奇怪怪的画。待那墨迹干了，曼珠爱不释手地看，最终好生地收了起来。
唐周将画具收拾好，系统也醒了。唐周这才发现他真的画了很长时间。但这一次却也不觉得过分劳累，也不知道怎么地，还觉得一身轻松。
曼珠将那画卷收拾好，起身过来和唐周说：“你快些走，现在天色已晚，要不早点回去，小心晚上危险。要是被那些姐姐们抓着你了，你又要画上好一会儿，不得偷闲。”她说着，在唐周的手里塞了几个油纸包，唐周来不及看，只闻到一股香甜味道，曼珠笑着说：“拿回去多吃一点。我知道你喜欢吃。我让阿安接你出去，你可要跑快些。”
唐周见曼珠这样处处照顾他，还温柔可亲，真真是一个好姐姐。唐周在心里叹了一句，不久之后阿安来了。
他还真带着唐周悄悄躲过那些忙碌的姐姐们出了楼。阿安和唐周说：“过几天百花节，还有你忙的。曼珠姐姐怕你累着，想让你休息几天，到时候养精蓄锐，大赚一笔。”唐周离去之前，要给阿安分一些糕点。
阿安看了之后，指着一个油包说：“这个好吃，特别好吃，你带回去吃，你肯定会喜欢的。”看他真的嘴馋得不行了，唐周给他掰了一半。
阿安惊喜地说：“你可太好了，小郎君。我真喜欢你。你要是女子，我肯定要娶你。你长得好看，性格还这样好，要娶你的人肯定排到天涯海角去。”
唐周当他说笑话，只是微笑着并未当真。阿安将一只灯笼给唐周递过来，阿安说：“这还是你来时带来的，你可别忘了带回去。晚上天黑，可要小心一点。”
唐周点了点头。而系统一看唐周手上那灯笼，它吓了一跳；【你怎么还带这个灯笼？鬼送你的，这多吓人啊，大晚上带着。】
唐周与系统已经上路。他还真是画了好长时间才将那画像画完，这样一路走去，街边都没人了。好在这次唐周没忘记带灯笼出来，要不然又是一路漆黑。唐周听到系统这样说，唐周说了一声：“家里没有别的灯笼了。只能带这个。”
系统忙不迭说：【买买买，我们明天就买。】
听系统这样的回答，系统还真的怕鬼。唐周觉得有些好笑，就笑着去揉了揉系统的小猫脑袋。唐周说：“好。”
这一次一路过去，又遇打更了。听一听，又是二更天。再走过去几步，唐周又见了那打更的小哥。
打更小哥见了唐周，还挺高兴的。他手中拿着两盏灯，说是怕唐周又忘了，特意多带了一盏。又说他家娘子知道他晚上能遇着唐周，就给他塞了几个煮熟的鸡蛋，说是带给唐周吃。
唐周本来不好意思要，打更小哥说再送不出去点东西，他家娘子要拧着他的耳朵说说一晚上，实在是受不住。
这样唐周才将那还带着热意的鸡蛋收了。唐周两手空空出门，回家时又被塞得双手空不出来。要不是将那糕点用绳子绑在系统的背上，系统帮唐周驮一点，唐周还真没手了。
唐周原本想要勉强塞两个鸡蛋进荷包里，却忽然发现荷包已经鼓鼓囊囊的了。一看，里面沉甸甸硕大的两锭银子。系统两眼一睁，左右看看，上前来说：【快快快，系好，要不然被歹徒看见了会被抢走。】
唐周觉得系统说得很好笑，忍不住笑了。但最终还是将荷包重新系好，那几个带着热意的鸡蛋只能先塞进衣服里去，暂时放在怀里。那热意从怀里过来，还稍微将唐周的身体蕴热了。
唐周原本提着灯笼走回家去，不知怎么的，竟然晕头转向地，走了好一会儿，忽然却又走到之前那座宅院门前了。
第247章 小寡夫08
系统一下子就精神起来了, 喵喵喵在唐周的脚边叫唤，就是让唐周赶紧走。不过这次再来这个地方，那地方却又看起来灯火辉煌。已经不见了那破败的门庭, 虽然不如昨夜所见到的气派, 但也看上去还算规整, 看起来像是有人打理了一番。
而此时，那门口还站着几人, 似乎才刚回来，正打算回家去。门檐之下的烛火照耀，让那几人的影子长长拖拽在地上。唐周正盯着那影子有些愣神, 脚边系统用它的爪子勾着唐周的衣摆在催唐周走。
应该是系统喵喵叫的声音在这夜中还是比较明显，那边很快便有人转头过来, 瞧见唐周了。一见那边的人转脸过来，系统立即闭上眼睛躲在唐周的身后去。还真是怕得一点都不敢看。
唐周还未反应, 却先听到那边说：“那边的郎君，找来可有事情？”
唐周手中提着昨夜被送的灯, 见那不远处的门前站立的那几人。前头有两个锦衣男子, 他们身后都跟着一个小厮。唐周一眼看过去, 先见到的是那最先踏上台阶的黑衣男子。
他长得高大，年纪约莫大一点，隐约能够感觉他身上那种沉稳气息, 似乎是经历岁月沉淀而致使。不过这个男子的样貌却显得年轻, 不像是经历沧海桑田的人, 那气质却俨然如此。
唐周不知为何, 这样望着, 就提着手中的灯笼过去了。抬眸见之前凝望的面孔在眼前放大了些许，唐周才恍然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对方那一双眼睛安静凝望着唐周, 唐周听到他说了一句：“何事要与我说？”
他竟然盯着他这么久。唐周眨了眨眼睛，让自己回神过来。唐周只觉盯着他愣神这么久，甚至还情不自禁走过来有些奇怪，但更多的是尴尬。于是唐周就想说些什么来缓解如此尴尬的境地。
恍然还记得手中提着的灯笼是怎么来的，他就说：“昨夜我途经这里，偶遇了一位公子。那位公子让我帮他拿着灯笼，之后却忘了拿回去。我再回头，却不见那位公子的身影了。不知道那位公子可是这府中人，我想将这灯笼归还。”
他这样说着，不知看向哪里，就垂眸下去，见系统虽然害怕，但是依旧紧紧抓着唐周的衣摆真的跟过来了。唐周心里那点紧张与害怕，见它这副模样消散了不少，甚至想要在心里隐隐发笑。
唐周刚将这话说完，旁的那人忽然说道：“爹爹，这不是昨日哥哥带着出门的灯笼吗？昨日他非说要先过来看看宅子，自己带了灯笼过来，回来时没带，我问那灯笼去哪了。哥哥说已经送人了。”
听到这声音，唐周抬眼看去，看见在一旁站着的这个锦衣男子。他看起来倒是更为年轻，见那神态与样貌，想来应该比唐周还要更年轻一些。约莫十六七左右，长得倒是俊俏可人，说话也是带着淘气顽皮的意味。
隐约地，唐周记忆当中似乎就想起一人来。那少年一身明黄锦衣，骑在一匹马上，鲜衣怒马，笑颜明媚，遥遥呼唤他一声：唐周。
而眼前的这少年比那更年少一点，比那更纯真可爱一点，比那更讨人喜欢一点。与那记忆当中的大不相同。
唐周骤然怔住，他不知道他的记忆中怎么会出现那个人。但他知道那是他的记忆，他想要再多想一会儿，那影像却又不见了。
眼前这个少年似乎见唐周发愣，笑着转头说：“爹爹，这人怎么这样呆？先是看着你发呆，现在又看我发呆。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唐周听他的声音才回神过来，想要说些什么，那少年却突然凑近过来，细细打量了唐周一眼。他笑着说：“长得这样好看，就是人看起来呆傻傻的。不知道是不是傻子。”
这少年一来就连续说这些话，唐周甚至都找不到一个说话的空隙。这时唐周总算能够说句话了。唐周说：“我不是傻子。”
唐周才说一句话，这少年又说道：“你不是傻子？那你怎么望着谁都傻呆呆的？刚才你说什么来着？我想起来了，你说你来还灯笼的。我替我哥哥说吧，这灯笼你就拿回去罢。你现在将这灯笼还了，我见你手中还没有其他灯笼，那你要怎么回去？你还说你不是傻的，我看你就是傻的。”他一边说话，一边又凑近过来。
这样一来，他们两个之间的距离骤然变得这样近了。唐周想要往后退一步，忘记了自己也踏上了一级台阶，这样一退，直接往后跌去。
系统着急地喵呜叫了一声，企图用它的两只爪子扶住唐周，但它那小身板怎么可能扶得住呢，倒是那边黑衣男人拉住了唐周。他似乎朝他那边使了一点力道，才能稳稳拽回唐周。于是唐周猝不及防直接栽倒他的怀里去。唐周手中的灯笼乍然因为拿不稳而掉落，灯笼里面的荧荧烛火摇曳朦胧，周围霎时间陷入一片岑寂当中。
又听“咯吱”一声，在他们身后的那道门被人打开，又听那道略微熟悉的声音从那里传来。那声音说道：“怎半天都不进来？”
那人似乎走来了几步，才看清眼前的状况。而唐周也抬起头来，正要从这男子的怀里出来，却在抬头的瞬间，与那位公子对上眼了。
倒也不管眼前发生的是什么，这位昨夜才见过，被系统和唐周怀疑是鬼的公子却笑得弯了眉眼。他说道：“原来是你啊。”
他声音轻轻柔柔的，像是拂面之清风，让人心旷神怡。他走上前来，将栽入黑衣男子怀里的唐周拉出来，扶稳唐周的身体，与唐周说道：“这是不小心要摔了？要不是我爹拉住你。还真摔了。”
唐周看看眼前的人，又看看这边被称之为爹的黑衣男人。这黑衣男人看起来虽然年长一点，但看起来应该不超过三十岁，怎么会有这样大的两个儿子。扶着唐周这个，应该是二十以上了吧？
唐周迷迷糊糊想着，却又听这位公子说：“想些什么？还在愣神？”
他说着，笑意愈浓。
唐周见他还是如昨夜那样可亲温和，而且那扶着自己手臂的手，是真实存在并且带着热意的，看他脚下也踩着影子，看起来是真不像鬼。唐周又想起刚才那摔落的灯笼来，唐周就和他说了刚才那番话，说是来还灯笼。
这位公子叫小厮将那灯笼捡起来，这样捡起来，才发现那灯笼在刚才的那一摔当中灭了。这位不知名的公子说，要给唐周拿一个新的，让唐周重新打着回家去。
唐周看看眼前这三人，却又在想，这三人虽说是所谓的一家人，但怎么看着，却又长得不像。这样想着，手中已经重新被塞了一个灯笼了。眼前这位公子笑着说：“今日才和家里人匆匆在这宅子里安顿下来，现在府里的下人们还忙碌着。我也不得闲，如果路上害怕，我可以叫我一个小厮送你回去。”
唐周连忙说不用，说自己能回去。
这件事才作罢。
这样一通下来，灯笼倒是没有还成，还被重新塞了一个灯笼。唐周觉得那里看起来古怪得很，昨夜明明见那宅子灯火通明，今日一见却落败寂寥。今夜虽然这样去认真看了一眼，实在是心里顾虑，也就不想在那里多待，也不想多与对方有什么交涉。
但是手中确实没有灯笼，系统又怕得厉害，到现在系统和唐周说：【唐周那宅子是鬼宅，那些人怎么敢住，好可怕。】所以唐周又不得不再拿人家一个灯笼，要不然路上漆黑，系统能因为一点风吹草动而吓得厥过去。
唐周急匆匆回去，然后将门关上，好在这一路上没发生什么事情。一回家，系统就忍不住了，它和唐周说：【他们看起来不像是鬼，但是那宅子真的好可怕。我们明天早上把这灯笼还了自己去买一个，就不要和他们接触了吧。他们那些人看起来也怪怪的。】
系统不断地开始和唐周说话。
唐周听着它的碎碎念，将手中拿的，背上背的，怀里揣着的东西都放好。又帮系统将它背上的糕点拿下来，最后揉了揉系统的脑袋，帮它整理它那乱七八糟的毛。
唐周说：“嗯，下次我们不从那里过了。你别怕。”
系统的脑袋在唐周的手心里蹭了蹭。最后唐周见它不怕了，将东西都收拾好，吃了一点曼珠给他的糕点，心情舒畅了很多。也来不及再做别的什么事情，时间不早了，他打算早点睡。
忽然见桌子上那幅画还摆着，唐周上前去将那画收好。又一次见了安格斯的脸，唐周的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画中人的脸，唐周轻声说了一句：“晚安。”
那边的系统迷迷糊糊说了一声晚安，唐周转头看了系统一眼。系统现在正在用爪子踩一踩它的小窝，也打算睡觉。
它应该是刚才听见唐周那句话，还以为是唐周和它说的，于是它就迷迷糊糊也回答了一声。唐周忍不住看着那小猫笑起来，却不见他手中的画中人，那原本平静的面孔上竟然带了一点轻浅的笑意。
第248章 小寡夫09
春夜寒凉, 唐周每日睡前都要弄好被褥。今夜他用热水将自己洗净，本身就带着暖意。这样暖洋洋地就要陷入被褥当中沉沉睡去，进入那黑甜的睡眠当中。
不过今日睡前, 他忘记了将那窗户关得严实, 不知为何外面的风如此大, 竟然将那虚掩的窗户推开了。伴随轻微一声“咯吱”声响，倒是没有将床上人的吵醒。他睡得很安静, 一直以来，如果不是过分寒冷，他都是躺平而睡。
现在他睡得正酣, 脸颊因而蕴出一点粉意。那窗户轻微被推开，却又逐渐地阖拢起来了。像是在这黑夜当中, 有一双无形的手将那窗户小心翼翼地关起来，以防将那床上的人吵醒。
这一小小的夜间动静倒也真是没有将唐周吵醒, 连那卧在另外一处的猫儿也没有。不过不久之后，唐周还是稍微睁开了眼睛, 他眼神朦胧, 明显睡意还正浓。
澄净的眼睛在那透过窗棂缝隙而来的月光照拂下荧荧发亮, 原来是他眼眸当中那一抹迷蒙的水光如此晶莹。他那一双清透懵懂水眸，一张俊丽清秀面庞，谁人见了不叹一句如此惹人怜爱喜欢的小郎君。
唐周又重新闭上眼, 眼眸当中那抹水光沾湿了他的眼睫。他模模糊糊地又往被子里钻去, 将那被子盖在自己的鼻下。原来他是觉得冷了, 才如此睁开眼睛看看窗户是不是开着。
听他呼吸逐渐缓慢匀称, 他似乎又重新睡过去了。可唐周其实还未完整陷入梦中, 只是困意将他拖拽，让他懒得动弹, 这样昏沉地躺了一会儿，不知自己期间睡过去没有。只是一直觉得躯体寒冷，特别是手脚，冷得像是冰块一般，让他难以忍受。
他想了想，又觉得是自己睡前没有关窗，想要起床来将那窗户关上。这一次，却又怎么都睁不开眼睛了。他以为自己是困倦使然，但意识却又逐渐清明，眼睛还是睁不开。
像是有他人手抓住他的手腕，让他牢牢被铐在这床上似的。他想要呼唤系统，却又根本张不开嘴。嘴唇略有蠕动，喉结稍有震颤，却根本不能发出声音来。
唐周知道此时的情况不对，更是想要挣扎着醒来。躯体愈发冰冷，似乎什么东西倾倒过来压着他，让他竟然真的感觉胸口有沉闷之感。躯体任何一处都动弹不得，让唐周有些害怕了。
他深觉得，那一只只是抓着他手腕的手，竟然顺着他的手腕抚上他的掌心，那丝凉意掠过唐周腕处跳动的脉搏，更显得如此冰冷。
随即，那手指一点点扣入到唐周的手指缝隙当中。随后对方那掌心与唐周的掌心相贴。于是唐周隐约知道，那只手比他的手竟然还大上许多。像是男人的手。
唐周更是想要张口，抑或者让自己稍微动弹一下也可，这样挣扎几番，终于能够稍微动弹，但不过也是动了动指尖。他本来动弹不易，这样一动指尖也不知怎么去动的。感觉自己的指尖似乎触及一片寒凉，唐周才知道刚才那一动，竟然是他拢指将对方的手拢入掌心里去了。
这次，唐周清晰地听闻到了一声轻笑。随后便有一股气息拂面而来，身上的重压之感更重，让唐周这一次无论如何挣扎都不能再动弹。
唐周只感觉那气息拂过自己的唇瓣，对方另外一只手轻轻压在唐周嘴唇之上。那指尖当真冰冷，冷得唐周的眼睫无意识地颤动了一下。
那手指压在唐周的嘴唇上，却也不做什么。这个举动，似乎是叫唐周噤声。
随后那气息顺着唐周的唇瓣下去，缓缓地掠过唐周的下颌、脖颈、锁骨，最后竟然停在唐周的颈项之处。那气息在唐周的颈窝处萦绕徘徊，好像在不断地嗅闻唐周身上的味道。
唐周知道自己已然完整地被对方压着，他也不知对方是鬼是怪，但到底不是什么人，只是对方身上传来的那冷意，让唐周实在难以忍受，竟然开始冷得直打颤。
那东西趴在他身上，发现了这件事，发出一声疑声，最后唐周听闻一声：“冷？”那声音也这样冷冰冰的，带着料峭寒意。似乎那东西是从那冰窟里来的，全身沾染冰寒。
唐周此时哪里能够发声，只冷得发颤，可怜地皱起眉头来，看他这副样子，再仔细去看，他那眼睫之上竟然开始结了白霜。他竟然这样冷，或者应该说，那东西竟然这般冷。
不过那东西却稍微离去，也不继续压在唐周的身躯之上了。那冷意顿时间也驱散了不少。顿时间，那被扣了指缝的手心里，此刻似乎传来一阵暖意，将唐周身上的寒意逐渐驱散。
那原本结在他眼睫上的白霜很快也消融，彻底沾湿了他的眼睫了。真是看着如此可怜。那一只手轻轻触及上唐周的湿睫，问了一声：“还冷吗？”
唐周被他不知道如何带来的暖意弄得昏昏欲睡，之前是被压制着发不出声音来，现在却是因为睡意上涌，而怠懒得不想回答了。
不过眼瞧他白皙的脸颊都被那热意蒸出些许粉红，也知晓他此刻是真不冷了，还暖得要重新睡去。那东西不再冷，甚至源源不断给唐周暖意。
唐周真的开始睡得模模糊糊。他在彻底陷入睡眠之前，恍惚觉得自己被拢入怀里，他整个人完全被那宽阔的怀抱笼罩。原本平躺着睡着，也被弄得侧躺而睡，嵌入那东西的怀抱当中。
唐周不知那东西是什么，知道要赶他走比较好。但是又觉察有一只手似乎在睡梦中拉着他，似乎要将他彻底拉入睡梦当中去不罢休似的。唐周也就没什么力气睁开眼来去驱赶他。
进入睡入梦中去，即刻就遇了梦境。
那梦境十分美丽，唐周见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几瓣桃花，顺着那桃花看去，眼前忽然开阔。只见不远处一株绽满桃花的桃花树立在一侧，高山流水，白云浮天，鸟啼草绿，举目望去都是极致的美意，全然一派仙境之美。
唐周却来不及欣赏，因为他见了那桃花树下的石桌旁竟然坐了一个熟悉的人。
唐周呆愣走上前去，桃花纷飞，却也遮不住他的容颜。唐周怔然轻唤了一声：“安格斯。”坐在这里望着他笑的人，他这样的面貌，不是安格斯是谁。
只是如唐周画上那样的穿着这个时代的衣冠，但也俊美非常，妖冶恣睢。但他其实并不如外貌那样像个坏蛋，他心思极为纯真纯粹，脸上也是一直以来带着如此柔和的笑容。
现在他坐在这里，如此真切，如此真实，也能听安格斯也同样呼唤了一声：“周周。”一如记忆当中那样，唐周听闻，情不自禁朝安格斯走去。
他也站起来，直接伸手将唐周揽入怀抱当中去。唐周一时情难自已，抱着安格斯，将自己的脑袋放置在男人的胸膛处，唐周无措而又惊喜地说：“你说，你说你会来见我，可我已经不在那里了。我真不知道，你要怎么来见我。如果你发现我不在了，我明明答应你会等你，明明答应你不会放开你的手，可我还是走了。你、你不会怪我吗？”
“怎么会？”唐周听到他那叹息一般的声音，他又重复轻轻叹了一遍：“怎么会？”他那一只手抬起唐周的下颌，唐周仰起头来去看他。
唐周凝望着与自己记忆中一般无二的脸。唐周说：“是，是，你不会怪我，你从来不会怪我。从来不会——”唐周还没将接下来要说的话说完，却见眼前的男人低下头来，唐周知道他这样的举动意味着什么，于是他也就主动地也凑上去吻他。
但安格斯的嘴唇却只在唐周的唇瓣上轻轻一掠，就顺着唐周的下颌吻到唐周的脖颈处了。唐周还未反应，却感觉一只手解开他的腰带。
一旦解开腰带，他的衣襟便能够如花朵一样绽放开。唐周想要说些什么，却忽然感觉自己已然倾倒，他竟然被推到那冷冰冰的石桌上躺着了。
而安格斯的那只手已经解了他的衣带，将他的衣襟拨开，将亲吻一路往下。唐周慌忙地去呼唤他的名字，却又突然声音戛然而止，被一声急切的叹息代替。
唐周顿时间失去了力气，直接仰躺在这石桌之上，目光所及的就是那不断翻飞的桃花瓣。那粉色的桃花落在唐周白皙的胸膛上，点缀了几分艳丽的粉意。
唐周用手背捂住自己的嘴唇。似乎是怕那飞舞的桃花瓣落入口中，又似乎是怕自己因这光景而发出什么声音。他双眼却已朦胧，飞落的花瓣在他眼中只剩下模糊的粉，陌生的感觉涌入心头，即将让他想要蜷缩起来逃避。
毕竟他以人鱼诞生起，记忆全失。他那时确实以人鱼之身生存并且年龄还小，连人鱼情/潮期都没有迎来。他哪里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哪里有过这样的感受。
此刻被这感受翻涌侵袭，感觉陌生的同时却又升起几分快意。他终是受不住，另外一只手去推安格斯。安格斯却也真不再徘徊留恋。唐周于是才得以一时休憩。
那与桃花同等的粉意沾染了唐周的躯体，美艳蛊惑非常。原来将那明净清丽的他拖入欲/潮当中，却是这样一番美意。只恨不得让他彻底沉醉，彻底沦陷，彻底沦为自己所有。爱他、怜他。让他最终嘤嘤哭泣，求饶不休，最后吻上那哭得潮湿艳红的眼尾，让他睡入自己的怀抱当中去。去观他满身的桃花痕，去看他满身的晶莹水。
而此刻，唐周已然感觉自己的裤子已然被褪。只剩下身上那还半遮掩的衣服遮挡下。唐周只感觉自己后股被那石桌冰冷一冻，本来的情/意缠绵一下子消失。
只觉得眼前的安格斯着实奇怪，唐周用脚去踢对方，这时却也忍不住说了一声：“你是谁？”
对方被他踢开了一些，唐周才发现自己的鞋袜也全部被褪，莹白好看的脚也好巧不巧也踢在对方的脸上。那脸依旧是安格斯的，但所做的事情却半点不像他。
安格斯那样疼惜他，怎么会不问一声就肆意而弄呢？
这时，唐周听到一道笑声，从那繁花锦簇的桃花枝头传来。那声音说道：“哈哈哈，当真好玩，当真好看。”
唐周转眸一见，眼前忽然出现一个粉衣俊男，长得倒是异常俊美，隐约还带来花香之味，一双桃花眼笑着看着唐周。他一只手掐住唐周的下颌，让唐周看他。他笑着说：“你怎知他不是你心上人？”
唐周看到那原先站在那里的安格斯，骤然化作一簇桃花瓣被那风吹散而去了。耳边却又是那男人的声音：“明明你记忆中的心上人是什么样的，出现在你眼前的幻影就该是什么样的。你怎么会知道他不是呢？”
他说着，凑近过来，盯着唐周的眼睛又说道：“快告诉我，我第一次这样戏弄人，还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呢。”
唐周觉得他用安格斯的来捉弄他，让他很是生气。就扭头过去不想理他，想要走，却发现他身上除了一件单衣竟然被脱得什么都不剩了。立即拿那边的衣服要先遮住。
这个男人却又哈哈笑了一声，说道：“我都瞧见了。有什么可遮的。你是这样长得好看的小郎君，其他地方也长得这样好看。与我桃花一样那样粉嫩好看呢。其他人类也像你这样好看吗？”
他说话一点都不遮掩，唐周之前本就气他用安格斯捉弄自己，现在听他这样评价自己的身体，更是生气。他转头直直瞪视这个男子。
他见唐周生气，也不见笑容有什么变化，他两只手撑在石桌上，倾身过来，直接将唐周困入他怀抱当中了。他笑着说道：“我下次再来找你，你可要和我说了。好不好？”
反正他也不等唐周答不答应，却又说：“我可要做点标记，要是找不见你可怎么办？”这样说着，他那只手探入唐周的衣摆，撩起那衣摆，指尖突然在唐周的大腿上点一下。
唐周低头一看，那白皙的肌肤上竟然被烙上一枚桃花印。白皙的肌肤与那枚粉色的桃花印这样一相映衬，显得这样艳美浓丽、蛊惑韶媚。引得人想要在那腿上循着那桃花印亲上一口，说不定那白皙的肌肤很快就被那桃花的粉红扩散沾染，将他白雪一般的肌肤也沾染上如此可爱好看的粉色了。
第249章 小寡夫10
唐周在惶惑当中醒来。已然出现温暖的晨阳照拂眼前, 明明昨夜又是被不知名之物压着不能动弹，又是梦境里遇见一奇怪之精怪扰乱梦境。这两厢加起来，本该让唐周一觉醒来精神不济, 没想到他还是浑身暖洋不说, 精神也依旧那样好。
唐周半眯起眼睛来, 让那阳光不再这样肆无忌惮照射进自己的眼瞳当中。忽然他想起一件事来，连忙拉开被子, 胡乱半褪了亵裤，结果真在自己的大腿根处看见一枚桃花烙。粉粉嫩嫩的，印在他的肌肤上, 正是胯骨与腿根相接处。这样的印记这样看来还真是旖旎暧昧。
明明有其他地方可印，却非要弄在这里, 不知那家伙是怎么想的。不过想起梦中那不知是什么东西的家伙来，唐周还真是拿他没办法。又感觉腹中空空, 唐周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腹部，想要先起来找点东西吃。
虽然有曼珠给的糕点, 但早上起来, 难免还是想吃点热食, 于是唐周便将自己清洗漱干净，正将用过的要倒在墙根的土壤里去，忽然听闻墙那一边传来一声惊呼：“啊呀, 蛇！”那边更是一阵兵荒马乱, 吓得惶惶不安, 用竹竿不断敲打着, 似乎要将那蛇葬身在此。
唐周本无意再注意, 却见原本倒了水的墙根处的杂草堆稍微晃了晃，只见一条莹白的蛇从墙的那一处, 通过这一个小小的墙洞钻来。唐周与那钻来的蛇对视了一眼，这蛇吐了吐蛇信子，依旧从那边逃来。
那小小漆黑的眼睛似乎瞧见了唐周，看了唐周一眼之后，自顾自继续爬蹿着。看它这模样，还真不会故意攻击危害人。
这条小蛇长得也极为好看，通体莹白，沾了水珠的鳞片在日光下闪闪发光，细长的一小条，蜷起来像是玉镯一般。那小小的脑袋上顶着两只乌溜溜的眼睛，看起来竟然如此娇憨可爱。
见它没有危害性，且长得这样可爱，唐周便也笑笑，对那蛇说道：“快些跑，要不然隔壁那婶子要来我这里寻你了。”
唐周此话一说，这蛇不知是听懂没有，稍微立起半身起来，对唐周吐了吐蛇信子，还歪了歪小小的脑袋。唐周又想再说一遍，忽然听闻有人的敲门声，外面有人喊道：“唐公子，你可在家里？似乎有一条蛇跑你院子里去了，你可要小心些。小心那蛇咬人，若你害怕，我给你打蛇？唐公子？你可在家里面？”
那边敲起门来动静不小，将那扇小门都敲得岌岌可危。唐周过去前，看那条小蛇去了哪里，结果转头去不见了它的身影，唐周就以为它趁机逃走了。
于是唐周上前开门去，果然见了隔壁的婶子。婶子性格温厚粗犷，显然才起床，头发只是做了一个简单的发髻，此刻叉着腰站在唐周门前。刚才在院子里那一番让她有些气喘，虽然如此，声音听起来还是这样豪迈雄浑，她说道：“那蛇似乎跑来这里了，要是不打着那蛇，真要气煞我也。”
唐周笑着说道：“婶婶，一条小蛇怎让你大清晨如此动怒？”
“那蛇将我家的果子都啃了一遭。你说它吃了就算了，它还不吃，就是都啃一遍，只挑着甜的吃，其余的留两个牙洞在那。我们也不知道那蛇有没有毒，怎敢再吃那些果子。那一筐果子都浪费了！真是气煞我，非要把那蛇揪出来打死不可。”
唐周听婶子这样绘声绘色描述了一番，忍俊不禁说道：“方才是见了，恐怕现在已然不知跑哪里去了。婶子要是气不过，可来我院子里查找一遍看看。”
唐周这样温声柔语，笑容亲切，又本身长了这样一张好看的脸。再怎么样的怒气见了这样的场景，那都能气消一大半。
婶子听唐周这样说，最终也只是说道：“算了，今日要做的事情多得很。要是和那蛇置气，恐怕今日就没什么可做了。叨扰了唐公子。要是你发现那蛇在你院子里，你深觉害怕，你尽管喊我就是，我立即就将那小蛇一举拿下，看它还怎么祸害。”
这样说了一通，婶子离去。唐周将门关起来，要去处理接下来的事情，才进入屋子里，唐周看见系统醒了，正伸展着四肢打哈欠。唐周问系统：“今天早上要和我出门吗？”
系统点了点头说：【我要吃那个软酥皮。】
唐周要去准备出门的东西，却忽然听见系统叫了一声。唐周听到系统喊道：【蛇！蛇蛇蛇蛇！】
唐周顺着系统盯着的地方看去，看见自己的衣摆底下钻出一条蛇出来，正是不久之前那逃窜过来的小白蛇。唐周以为它逃离了，没想到它竟然是爬进唐周的衣袍底下，不久之前大概圈住唐周的小腿继续躲藏着呢。
在这期间，这条蛇还没有咬唐周一口，现在从唐周的衣袍底下爬出来，还用那乌润的两只眼睛看着唐周。唐周和系统说：“好像不会咬人。”
系统说：【拿走拿走都拿走。】
唐周笑着说：“你怎么又怕鬼又怕蛇？”
系统说：【我都说了不是什么冷冰冰的数据。怕蛇怕鬼是很普遍的吧。】
唐周蹲下身来，去看在地上仰着头看着他的小蛇。唐周和它打着商量说：“可不可以不要咬我？”也不知道这条蛇到底能不能听懂人话，唐周伸出去那只手也只是虚停在那空中，到底也是怕那蛇忽然咬自己一口。
不过那蛇却主动凑过来，将那它的小脑袋轻轻贴在唐周的指尖下。滑溜溜的、冰凉凉的。这种冰寒之感，极为不一样，是一种浸透皮肉的寒凉感，似乎要往骨子里钻去。让唐周想起昨夜被压时，感受到的那种刺骨寒凉。
唐周困惑地眨了眨眼睛，却见这小家伙安静地凝视着他。唐周的指尖往下覆了一点，去感受它的温度，那种极端的寒冷却已然感受不到了。只是稍微有些凉而已。
唐周的指尖轻轻抚了抚它的脑袋，却也不见它来咬，唐周顿时笑得弯起来眉眼，说了一句：“真乖。”小蛇像是得到鼓励似的，尾巴尖缓慢地卷上唐周的手指。
唐周又忍不住摸了摸它莹白好看的蛇身。唐周转头对那依旧看着这边虎视眈眈的系统说：“以后你叫乌云，它叫盖雪怎样？”
系统说：【你要养它？】
唐周笑而不语。
系统喵喵叫几声：【就因为我是黑的，它是白的。我是乌云，它是盖雪。明明盖雪更好听，而且乌云盖雪明明是我这样的猫的称谓！】
见它这只小猫急得喵喵叫着不说，还抓狂地转来转去，唐周这下是真忍不住哈哈大笑。唐周笑着和系统说：“它愿不愿意给我养还不知道呢，我只是见你怕蛇逗逗你。”
他这样一笑，原本昨夜那两件怪事致使的稍微烦闷也完全消解了。将系统差点逗得炸毛，唐周才准备带着系统出门。
出门时那蛇却缠上唐周的手腕，蜷缩起来不动了，当真在唐周的手上像是一个玉镯子一样。
系统说：【哼，它想蹭吃蹭喝蹭住。】
唐周将系统抱在怀里，将自己的袖子拢了拢，不让别人瞧出来是一条蛇，就笑着带着系统出门去了。在出门之前还带了那盏灯笼，是想着如果今早将这灯笼还了，晚上倒是不必去见那家的人。
不过唐周带着灯笼找去时，虽然真的有仆人已经在门前打扫，但唐周说要还灯笼，那仆人说他不知这灯笼到底是不是府里的，也说今日他家主人都出门去了，大抵要晚上才能回来，让唐周晚上来还。
系统和唐周说：【早不让还晚不让还，非要晚上来还，我看就是有古怪。我们晚上不来了。】
唐周觉得系统说得也有点道理，到底也觉得这件事过分古怪，还是要格外小心一点。所以唐周也打算晚上不来了。还是如系统所说的一样，今天去买一只灯笼更好。
唐周还买了今天需要吃的东西，给系统买它爱吃的软酥皮时，唐周骤然见了另外一边有一个老妪在卖李子。唐周似乎是想起什么，朝那里走去，唐周问道：“这是酸李还是甜李？”
老妪笑容满面地说道：“是甜李，公子你可否要尝尝？”说着给唐周挑了一个。
唐周将那李子接到手里来，低下头去咬了一口这李子。确实如所说的，是甜李子。一口下去汁水与果肉就溢满口腔，骤然地，唐周看着手中的李子，忽然想起来似乎有一人在他的掌心里放了一大捧李子。
那是一只黝黑却又粗糙的手，一看就是常年干活的手。他一手的李子却让他两只手都难以完全握住。
唐周一时愣神了，那是他之前的记忆。一点点回来了。这样怔神，他忽然看到自己的袖子里一条红色的蛇信子吐出来一瞬，好在对面的老妪没有看清，唐周立即抬起头来，笑着和这老妪说：“那就来一些吧。”
他说着手垂下去，那只是被咬一口的李子轻轻地塞入袖中，顿时间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将那李子叼去，藏入唐周的袖子里不见了。
小蛇将那李子叼过来，左右看看，似乎在挑选从哪里下口最好。最后对着唐周曾经咬过一口的那地方，一口咬下去，吸着那汁水啧啧作响。
系统说：【你还给它买果子。】
唐周说：“我不是也给你买了东西吃吗？”
系统说：【你有了新宠物就不想管我了。】
唐周揉了揉系统的脑袋，唐周说：“好了，乌云，我们回去吧。”
【都说了我才不要叫乌云！】
“好的，乌云。”
今天到底唐周起得有点晚了，这样将东西置办好，天空已经高悬了太阳。唐周看那太阳这样火热，将伞打开之后顶在自己的头上。其实这样的太阳对于他人来说还不算过分毒辣，但是对于唐周来说已经足够了。别的人大概还会奇怪地看唐周几眼，不过唐周已然不在意那些目光。
唐周白天不出门，在屋子里不是作画就是学习，今日家里多了一位来客，唐周时不时看几眼。看见盖雪在李子堆里吃果子。
一颗一颗吃得认真，它那脑袋还没李子大，但是一张口，却能张成一个“血盆大口”，两颗尖牙牢牢钉在果子里，就开始吮那些汁水吃，随后又一点点将那些果肉都吃掉。
唐周没忍住观察一会儿。它还真像那婶子说的一样，要先咬一口尝尝酸不酸才吃。留了两个牙洞在上面。系统说：【你看它多败家，酸的不吃，多浪费。】
唐周撑着下颌笑着看着它：“那你吃？”
系统转过去屁股对着唐周：【才不要。败家的是它又不是我。】
到了傍晚，快没了太阳，唐周打算出门了。本来要看看盖雪，却哪里都不见它的踪影了。系统又煽风点火地说：【我说了吧，它就是来蹭吃蹭喝的。还给它取名叫盖雪，哼。】唐周又被系统逗笑了。
第250章 小寡夫11
这一次唐周还未走入万花楼, 却见门口站了阿安。阿安倒是远远便见了唐周，还未等那些姐姐们发现唐周过来了，阿安潜入漆黑当中悄声过来。
阿安声音轻扬着, 带着一点少年的天真清脆, 他和唐周说：“郎君, 你且从这边上去。莫要被其他人看见了。曼珠姐姐说，你今夜还要帮她画画呢。不想你太过疲劳, 就让我先将你劫走啦。”
他说得这样有趣，唐周听闻也忍俊不禁，跟着阿安的步子, 悄声进入到万花楼里去。唐周这一次又见了曼珠，却不见曼珠不像之前那样是半倚在榻上, 而是坐在那梳妆镜之前。
曼珠坐在那里，听到声响, 便说了一句：“阿安，你看看桌上那些你可喜欢吃？”
阿安一听有东西吃, 也不管桌上的到底是什么, 喜笑颜开地说着：“曼珠姐姐给的东西自然是好东西, 我都喜欢。”曼珠轻笑了两声。
阿安将那些吃的拢入手中，尝了一个觉得好吃，于是就转身过来, 在唐周的手里塞了一个。阿安与唐周说：“这个好吃, 你也尝尝。”
那边又传来曼珠的声音, 曼珠说的是：“自然是有小郎君的, 你自己都不够吃, 还要分给他，看来你也当真是喜欢极了这位小郎君。”
阿安说道：“这是自然, 若我是女子，我还打算嫁给这位郎君呢。”阿安嘴里塞着东西吃着，还没将话说完，外边就传来找阿安的声音。阿安忙不迭将手中的东西整理好，胡乱将嘴里的嚼了咽下，对外面答了几声，急匆匆出去了。
于是这屋子里又只剩下了唐周和曼珠。唐周刚将怀里的系统放回地上去，那边就听到曼珠的声音，那边呼唤道：“小郎君，你且过来帮我看看。”
唐周寻着那声音过去，嗅闻到深处的纬帐之内更是有一股暖香。这一股香味轻缓地飘荡过来，如此好闻，没有半分甜腻。烛火摇曳，暖帐朦胧，唐周看见曼珠一袭红衣坐在梳妆台之前。
从那铜镜之内，隐约也可见曼珠的面貌。她大约已然上了妆，只是现在朱钗还未戴好，却也看起来那样漂亮。曼珠通过那铜镜依旧与他对视，那笑盈盈的眼眸看着唐周。
她与唐周说道：“等会儿作画，郎君觉得珠钗要怎么装扮才好看？你说用这种颜色的好，还是这样颜色的好。我真是没有头绪了，想起你是画工，应当对于颜色的把控，比我好上许多吧。”
唐周走到曼珠的身后去，看见她妆奁当中的首饰。唐周挑了几样出来，与她的妆容服饰匹配，还能够帮她多增添几分美意。
曼珠两只手都在戴耳环。曼珠说她有一些够不着，也不知道要如何戴上才会好看，让唐周帮衬一番。唐周倒还是真的是一副认真挑选的模样，毕竟不久之后这些东西都要落在他的画上，就只想着要怎么弄才会好看一些了。
曼珠从铜镜里去看唐周的模样，只见他低眉去认真研究那些东西，半眼都不去看他故意装出来的风情万种的模样，好像他那些媚眼都抛给了木头看。
一时之间，能够看见那铜镜上出现的曼珠的那张脸上隐约出现无奈，甚至还有几分失落。此时唐周正巧抬起眼眸来，而曼珠已然恢复了原本的模样，还是那副漂漂亮亮、柔情款款的模样。
从那铜镜里看去，唐周还是在认真地给曼珠戴发饰，半点都不瞧曼珠一眼，只是有时要看一下整体，唐周才去看镜子一眼。那时曼珠早已经摆好姿态，要再对他笑，唐周又垂下眼睛去了。
这样无动于衷，简直让人怀疑他到底喜不喜欢女子。还是纯粹的只是个呆瓜而已。不过之前唐周说的那句话，听起来确实让人认为他喜欢的是女子，只是没有遇见喜欢的女子而已。
现在这样一美人在他跟前，无论做什么都脸不红心不跳，实在是难免让曼珠头疼。最终只能气馁地坐在那镜子前面，难过一晌，竟然连自己的伪装都忘了。
于是唐周这时抬起眼睛来，所见到的铜镜中的形象，竟然真切地成了一个男子。那眉眼与曼珠相像，却是真的是个男子。那凌厉深邃的五官，浓密斜飞的眉毛，笔挺好看的鼻子，还有那身形，即使身上穿着的是女子的服饰，打扮了一番，但还能够看出是个男子。
唐周又见到这个男人的影像了，现在他大约不得不反省是不是自己的问题。他正要再仔细看几眼，这时曼珠抬起眼睛来，猝不及防与镜子中唐周惊愣的眼睛对上，才发现自己变回了原样。
当即在唐周一个眨眼的间隙，曼珠就变回来了。
唐周只感觉自己衣摆处被什么拨弄了一下，但他来不及去细看，只见了眼前的人又变成曼珠的模样，直让唐周摸不着头脑，心里疑惑不解。
但若唐周此时低头去看，一定会看到那因为慌张，一时之间也没有控制而露出来的毛茸茸的大尾巴在他的小腿处扫了一下呢。
唐周愈发看得认真，曼珠越发不让他看了。大抵还是担心自己伪装成女子的事情被发现。所以唐周后来直接被曼珠推出那里间，说是要重新整理衣冠，不让唐周在这里多待。
今日唐周给曼珠画画倒是画得顺利，脑海中没有莫名出现那男子的脸，曼珠也是端正坐着，没像之前那样靠在唐周的身上。唐周大约猜出曼珠的心情是不好的，曼珠不愿意说的情况下，他也不能多问，于是也就只能画画了。
曼珠不说话，那边唐周也不说话，这里更是寂静无声。他们之间任何言语都没有。
似乎是觉得一日才见这几个时辰，一句话不说有些不甘，即使之前心情有些郁闷，曼珠还是与唐周说话了。曼珠说的是：“过几日百花节到了，你除了给姐姐们画东西，可有其他的打算？”
百花节。
唐周之前稍微了解过这个时代的这个习俗。
说的好像是要这个王朝向来以花为吉祥之物，一个地方鲜花遍地，便说明那处繁荣昌盛。以至于一年之中有一日要供奉花神。在当日年轻的男女子们都可戴花携花，也可放花灯，为国为家祈福的同时，还能喜结良缘。在这个节日里，还有长街百花宴，美食鲜花不断，极为热闹。
之前唐周处听闻的时候，还颇有期待，没想到过几日就是了。唐周此刻听闻曼珠这样说，与她说道：“自然是想去玩一玩的。”
曼珠又问：“有人与你一同？”
唐周说：“没有。不过我很是喜欢那热闹的场景，听闻那长街百花宴，美食饮品都是以花制成，极为美味。我想尝尝。”
曼珠忽然笑着说道：“我还以为你有心上人，要与其一同出去呢。”
唐周手中的笔顿了顿，却什么都没有说。但是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于是唐周问道：“昨日可是曼珠姐姐在我荷包里放了银子？”
大概是知道唐周不会收，曼珠拐弯抹角地说道：“那不过是那公子赏赐给你的而已，说是只要你画得好，就能够多得一些。我替他给你。”果然这样一说，唐周倒也不说些什么了，只是低声轻声说了一声谢谢姐姐。
他垂头在那里作画，烛光照映在他的身躯之上，平添几分朦胧，那一声轻轻的谢谢姐姐，听起来这样柔软动听。不过很快，曼珠的脸上又出现几分郁闷了，大概是觉得怎么都撩不动唐周而颇感无奈。
唐周这次效率尚可，画出来的也依旧是精美非常。但画了这么久，唐周还是有些累了。确实如曼珠所认为的一样，唐周画完这画像，是真的没精力再去做别的事情。
唐周将画交给曼珠。曼珠盯着那画像兴致缺缺、闷闷不乐的样子，还是让唐周有些好奇，但最终也不好过问人家的心事。只得与曼珠说了一声：“姐姐，若是有烦心事，可要少想一些，不去想也不会那么烦心了。”
曼珠听闻抬起头来看他，最后她似乎是叹息又似乎是惆怅地说了一句：“你啊你——”无论怎么样都撩拨不动，却怎一次次来撩拨他的心？真是让他——让他——
曼珠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长叹了一声。
唐周回去之前，遇到倒水出来的阿安。阿安和唐周说：“你怎么不等等我？我带你出去。”
唐周和他说：“我担心你太过忙碌。”
“不忙不忙的。姐姐们不喊我，我就没事可做了。”说着，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来。阿安献宝似的和唐周说：“你瞧这个，这个络子可好看？”
唐周点了点头：“好看的。”
阿安说：“送你啦。”
“啊？”
阿安说：“前段时间逛街时买的，买来却没有用处。觉得很适合你呢，可以帮你络一些小物件，我看你总是双手满满当当的，那些小东西难以拿在手里，要不然就不小心丢了。”
他这样说着，将络子递给唐周，还和唐周说：“下次有好吃的，一定要和我分享啊。”原来他想的是这件事，唐周笑着接过这个小小的礼物，说了一声好。
腰上多了这样一条络子，络子垂下的细绳随着唐周的走动而摇晃。系统像是见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一样，两只爪子总是要拨弄那络子。
系统玩得挺开心的，唐周也没有制止他。
每次唐周回家时总是会听见打更的声音，这次走了这样一趟，却没听见了。唐周奇怪地说：“我们这次是回去晚了，还是回去早了呢？”
系统说：【不知道。】这样回答着唐周，爪子依旧去抓着那络子玩耍。
唐周提着灯笼继续往前走，只感觉夜风寒凉，阴风阵阵，周围的柳树都被吹拂得发出飒飒的声响。唐周觉得此地不宜久待，还是尽快回家更好。
于是就加快了脚步，又因风吹拂过来，他走得急切，手中的灯笼烛火摇曳，竟然也看不清什么了。骤然一下，唐周被什么东西险些绊倒，系统也直接从唐周倾倒的怀里摔出来。
不过系统还是凭借猫儿的本能稳稳落地了，系统说：【什么东西啊？】
唐周重新稳住灯笼，提着那灯笼仔细往绊倒自己的东西看了看。在昏黑的烛光下，隐约照射清楚一张熟悉的脸来。
对方双目圆睁，苍白的脸上流出两行血泪，嘴唇乌黑发紫，神情惊恐。这样近距离一看，唐周骤然吓了一大跳。但看清他是谁时，唐周还没来得惊诧，这时狂风大作，风声鹤唳，似乎有什么东西裹挟着那冷风侵袭过来，直冲唐周。
系统也在此时对唐周说道：【唐周，快跑快跑！】唐周来不及做其他事情，一把抱起系统，就提着灯笼跑。
那灯笼被这样的晃动与寒风当中，已经岌岌可危，忽然那灯笼彻底熄灭了，眼前已然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唐周也不知道跑的是什么方向，只是隐约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紧紧追着他。那定然不是什么善类，也不是人类。唐周只能一股脑往前跑，只希望这次能够逃脱。
忽然一下，唐周猛然撞在什么东西上。唐周惊恐地抬头去看，眼前出现的却是那日所见的那位公子。
一下子有人直接撞入他的怀里，这位公子大抵也是有些惊讶，问道：“怎么了？”
唐周跑了那样一阵，头发凌乱，微有气喘，双颊因为奔跑而晕红，但是神色却惊恐。他一时撞入他的怀里，暂时有了倚靠，竟然一下子双腿就失去了力道。大概是刚才跑得太快了致使。
他双腿一软，彻底栽倒在他的怀里去。而这公子一把抱住唐周，稳住他的身形。唐周想要说什么，但是忽然听到身后一声类似嚎叫的风声袭来，唐周害怕得难以自控地钻进他的怀里去。
第251章 小寡夫12
他真是害怕得很, 简直都不知该怎么办了。明明之前对他如此警惕，现下慌不择路地钻入他怀里去。因为奔跑过来，他浑身发热, 露出来能够看见的耳朵与后颈都是红通通晕红一片。
他的手轻轻抚摸上去, 唐周甚至都没感受出来。他悄声笑了一下, 又问：“这是怎么了？”他当然知道追在唐周身后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那东西一见了他, 吓得立刻就逃窜了。倒是还给他一个能够与这小郎君温存的机会。
听这声音，唐周不知要说什么，那种即将被割喉的感觉如此清晰。刚才那一阵凉风起来, 吹拂在唐周脖颈上凉飕飕的，让唐周感觉到了一种即将被割喉的感觉。即使系统不说, 他那时也知道，如果他不跑好像真的能被割喉了。
唐周此刻都在不断地喘气, 半晌都还没能够将一句话说完整。他倒是抬起头来四处看了看，却不见周围像刚才那般狂风大作, 此时唐周才发现自己竟然抱着这人, 还钻进他怀里去了。
唐周一时觉得窘迫, 只立即从这人的怀里出来。他道了一声歉，被挤在他们之间的猫迷迷糊糊地摇了摇头。
它小声喵呜叫了一声，唐周听到它说：【差点被挤扁了。】唐周将系统捞起来抱在怀里, 有些惭愧地摸了摸它的脑袋。随后又听闻了眼前的人问道：“刚才可是出了什么事？”
唐周抬起头来去看他。见他依旧笑得这样温润如玉, 担心也是真切的, 似乎没有半分虚假。刚才事发突然, 还不是人类所为, 也不知道与他说了，他会不会相信。又突然想起刚才所见之事, 唐周骤然瞳孔紧缩一瞬，他说道：“死、死了。有人死了。”
这本来是唐周因为想起刚才之事的无意嘟囔，在这样近的距离下，终究是被眼前的人听清。他稍微低下头来，似乎要将唐周的话听清，却也询问唐周：“何人死了？”
他垂下眼睫来，让人难以看清他的眸色。不过若是仔细去瞧，却发现他神色极为淡然，似乎那边有人死了，根本不是他所关注的事情。
唐周却听到他的声音，终于回神过来，看着近在眼前的人。唐周隐约能够感受他扑面拂来的气息。
带着人类体温的暖意，其中夹杂着难以辨别的冷香。靠近过来之时，还能感受到他轻轻的呼吸声。他是人。他是活人。如此距离观察他，将他这些生命体征看到清楚，唐周觉得他是人。而不是系统所说的鬼，那大概是系统过分害怕的遐想而已。
刚才的事情已经让唐周六神无主，想起那倒在地上死去的人，竟然是那天天与唐周和善亲切的打更小哥，唐周心里涌上怅惘悲戚。
大约是觉得唐周慌乱地说了这句话之后又不说话了，他温和笑着和唐周说道：“你说你方才看见了死人。可否带我去看看？若你害怕过去，你在这里我也不放心，前方不远处就是我家了，我可以先带你回家去坐一会儿，喝口茶也是好的。”
他这样柔声说着，唐周却感觉系统在用他的爪子勾了勾他的腰带，大概系统还是害怕那鬼宅不敢过去。唐周也不好直接推拒这位公子三番两次的好意，就说道：“要不你陪我过去看看吧。”
但话又回来，那东西虽然追来之后就不见了，不知道他们走回去，那东西会不会又重新出现要拿他们的性命。唐周此下担心起来，眼见眼前的公子还真要迈步举着灯笼往那边走去。
唐周手上动作却比嘴上的快，唐周拽住了他的衣袖说了一声：“等等。”
眼前这位公子稍一怔愣，转头过来与唐周说道：“是不是害怕？我陪你过去，不会发生什么的。你若是怕，你就——”他大约想说什么，但最终说的只是：“你抓着的袖子，我带着你走过去。”
见他笑容比刚才灿烂柔和，唐周也不知为何他忽然开心起来。他刚想伸回抓着他袖子的手，他却伸手过来，那宽厚温暖的手掌拢了拢唐周的手指。
他与唐周说道：“别怕，你跟着我就好。”说着，那手指抓着唐周的手指，就让唐周牢牢抓着他的衣袖了。这样一来，唐周也只得真的跟在他的身后而走去了。
唐周还是想回去再看一眼的。他只希望是自己错看，要是那打更小哥真的死于非命，唐周心底里是真的难过。
他也不知道方才他到底跑了多久，与这位公子走过去，竟然走了这样长的时间。在这中间，大约是想要缓解唐周的害怕，那位公子还一边走一边与唐周轻声说话。
他和唐周说，他叫顾淮之，前不久打算定居于兰泽县。找了好半晌，才找到了那便宜又好看的宅子。听到他说这个，唐周说道：“那宅子——”
似乎脚下有什么东西，由于光线漆黑倒是难以看见。顾淮之稍微转头过来，那本来垂在身侧的手就这样轻轻翻转，将原本拽着他袖子的唐周的手抓入掌心里。
他轻声说了一声：“小心脚下。”随后他说道：“那宅子怎么了？郎君可是知道些什么？”
倒也不是知道些什么，只是那日他夜间看见了那景象。也不知那到底是错觉还是真实存在的，无凭无据说人家新买的宅子是鬼宅，到底是不太好的。
而且这几日，唐周觉得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的，明明见着的是曼珠的面容，却总是产生错觉，将曼珠看成一个男子。那并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样两厢思考起来，眼前的人还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那传递过来的体温不正说明此事吗？
于是唐周也就当之前所见到的奇怪的景象，当成是不知道为何产生的幻觉了。所以此刻，顾淮之再问一遍过来，唐周轻轻摇了摇头。
“可是这里？”
听到顾淮之这样说，唐周四处看了看。
他好像确实回到之前看见尸体的地方了，虽然视线昏黑，但确实是那地方。可是在顾淮之手中灯笼的照射下，却不难发现周围空空，却是什么都没有的。更不用说之前所见的那可怕的尸体。
唐周疑惑不解，想要证实自己的记忆，向顾淮之借了他手中的灯笼蹲身下去，去仔仔细细查看地板，却连地砖缝隙里都未见到一丝血迹。更别说之前的那具尸体了。
顾淮之也蹲身在唐周的身侧，去认真查看那地板上是否有其他线索。不过两人仔细查找了一番，还真是什么都没有看见。顾淮之问道：“是不是之前看错了？”
看错，又是看错。唐周这些天好像看错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唐周也不知道刚才到底是不是自己看错。
他一时怔愣地从地上站起来，但还是因为蹲的时间太长了，这样猛然站起来让他眼前一黑，身体摇晃了一下。好在身边的顾淮之扶了他一把。
顾淮之担心的声音说道：“是不是受了惊吓才这样？要不要去我家里坐一会儿？你的情况我实在是担心不已。”
只是站起来太快，眼前有些眩晕罢了。唐周与他说：“不碍事。我想，我应该还是回家去吧。”这样想着，去有恍然发现刚才自己提着的灯笼因为跑了那一趟，不说烛火灭了，似乎连里面的蜡烛都摔断了。
一时间，唐周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不知道顾淮之有没有看出唐周的窘迫，只是又听顾淮之说道：“晚上这样危险，刚才也不知道什么东西追你。我担心你担心得紧，我送你回家吧。你家在哪个方向？”还没等唐周说话，只感觉他的手被拽了一下，唐周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的手竟然是牵着的呢。
甚至两只手之间的都产生了温度，让这寒凉的夜风不能够沾染上冰凉。唐周还在想自己出现幻觉的事情，这时候脑子实在太过混乱，这样听顾淮之说着，唐周就无意识说了一个方向。随后就被顾淮之牵着手往那个方向去了。
唐周模糊之中又想起之前安格斯和他说的话，说牵手也是很亲密的事情，要你足够喜欢的那人，才能让他牵。
唐周看着眼前这个走在他前面的男人，手指稍微蜷缩了一下，像是要从那手中缩出来了。唐周又想道：这个时代的人不是挺保守的吗？为何一来不是喂他是东西，靠在他身上，就是牵他的手？难道这个朝代却更加开放一些？
想着这个，又想到出现幻觉的事情。
不知道那到底是他的记忆缓慢回复使然，还是这个世界有些什么奇怪的影响造成。要如何才能不让自己出现那些幻觉，要不然真是极为影响人的。这样想着，竟然连抽手回来的事情都忘了。就这样被人牵了一路走去。
他现在想起事情脑子笨，想好久都想不清楚，这样被人牵着走了一路，竟然很快就到家了。唐周只听一声“到了”，抬起头来，出现在眼前的果然是自己那一间小屋子。
顾淮之说道：“时间已晚，早些休息吧。”他这样笑着与唐周说，要转身离去。
唐周忽然拽住他，顾淮之转头过来，眼眸深处带有隐约的期待之神色。不过唐周心里想着事情，哪里注意得到。只是将手中一直被他拿着的灯笼塞给他，还和他说：“拿着灯笼，路上小心。多谢顾公子送我回来，我实在不知如何感谢。”
顾淮之将那灯笼拿在手里，掩盖失落的神色，与唐周说道：“无事，若以后有事，都可以寻我。”
第252章 小寡夫13
唐周回到家中之后, 仍旧对之前的事情颇感疑惑。于是与系统探讨起这件事来，又因为疲惫，一人一系统一边洗漱一边讨论这件事。
唐周与系统说, 他最近真的出现过很多错觉,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的记忆在恢复使然。系统说还是有可能的。
于是又说起那个宅子的事情, 最后说来说去，他们开始一致认为是因为最近唐周记忆恢复的问题而导致唐周频繁出现的错觉。系统让唐周好好休息, 它说它也不是医生，也没失去记忆过，自然不知道唐周的这种情况要怎么办, 但到底记忆缓慢恢复是一件好事。
他们说完这些话的时候，唐周已经躺在床上去了。系统也在它那小窝里卧下, 他们两个打算在这时安睡了。
不过唐周侧头看了一眼，看见那放置在桌上的灯笼, 那正是之前顾淮之给唐周的，刚才竟然因为慌乱与无措忘记这件事了, 这灯笼还是没还成。看来下次还是要去见他。
不过人家分明不是鬼, 还非得将人家认为是鬼, 应该是一件不太礼貌的事情。唐周在心里有些歉疚，想着哪天好生将灯笼还了。
这样想着这事，唐周闭上眼睛, 刚才因奔跑而导致的疲倦将他拖入梦乡里去。
这次唐周倒是没像昨天晚上那样做那么奇怪的梦, 也没见那个粉衣的男人。虽然没做什么梦, 但大概是来时遭遇的那件事, 抑或者是他所产生的那个错觉, 让唐周这次睡梦中极为不安稳。
总是模糊觉得，那冰凉之意拂过他的脖颈, 要将他的脖子彻底割去似的。那冰凉之物好像在逐渐缠绕上唐周的脖颈，随后那凉意更甚，一点点勒紧，似乎要将唐周勒死或者斩断脖颈。
唐周在惊慌中模糊醒来，伸手去摸自己脖颈之处，只感觉确实一阵凉意。唐周低头去瞧，在莹白月光的照拂下，所见到的竟然是一条因为光照而泛着银光的小蛇。
这蛇通体冰凉，缠绕在他的脖颈上，就确实显得那般可怖了。唐周知道那不过是梦魇，这小蛇被他握在手心里，依旧不咬他，只是用那乌溜的黑眼睛看着唐周。
它似乎还困惑地歪了歪头，对唐周吐了吐蛇信子。
唐周顿时间松了一口气，他轻声说道：“原来是你，真是吓我一跳。我还以为那东西还在追我呢。”这样说着，他用手指去摸了摸小蛇的脑袋，那蛇乖乖地让唐周摸。
唐周尝试着和他商量，与它说道：“我睡着的时候，能否不要缠着我的脖颈。我容易喘不过气来。”也不知道它听懂没有，唐周又用手摸了摸它的脑袋，随后重新躺下要睡了。
蛇本来还缠绕了一半在唐周脖颈的蛇尾缓慢地松开。唐周能清晰感受到它稍微有些冰冷坚硬的鳞片擦过自己的肌肤，这样缓慢地离去。
唐周躺下时，蛇已然不再缠绕唐周的脖颈。唐周倒是惊奇不已，原来这蛇真能听懂他说的话，还当真是极为有灵性。
唐周躺下之后，虽然刚才被惊醒，但很快便困了。小蛇蜷缩起身体来卧在唐周的胸口处。它这样一条小小的蛇倒也不重，不久之后，唐周昏昏沉沉又重新睡去。
模糊之间又觉得有什么东西压在他的身上，让他难以呼吸、难以动弹。甚至又开始冷得难受，虽然不至于像之前那样是沁骨的冷，但大抵还是让唐周即使在这疲惫当中也稍微睁开眼睛来。
大约是先看到了唐周眼睫的颤动，那东西又问了唐周一声：“冷？”唐周能够从咽喉里挤出一道声音，是一道带着困倦而如此黏糊的鼻音：“嗯。”
唐周只感觉一双手轻轻捧住他的脸，那手上传递过来的已经变得温暖了。即使温暖得让人觉得舒适，唐周还是张开眼睛去看了压在自己身上的东西。
在昏黑的视野里，唐周不能完全看见什么。但是却看见一双冰蓝色的竖瞳。确实是竖瞳，不同于人类的，是属于兽类的竖瞳。这一抹极致的冰蓝色让人觉得那样冰冷洁净。
在唐周望入他眼睛的时刻，他那雪白的，像是落了霜花的眼睫轻轻眨动了一下。他说：“还冷吗？”
唐周说：“不。”
“那就继续睡吧。”
他那声音听起来明明清凛冰冷得很，却在这冰凉当中带着柔意。这一份柔意显得笨拙呆板，却是真实存在的。
唐周原本还想再多看看他的模样，却又在这舒适的温暖当中，被那疲倦拖入睡眠去。随后唐周确实再没有梦魇，一夜无梦，睡得极为舒适。一觉就睡到太亮去了。
因为知晓他白日基本上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唐周甚至还想赖一会儿床，倒是系统早就已经醒了。它那软软的爪子踩在唐周的被褥上。
唐周已经醒了，但是没睁开眼睛，唐周笑着说：“是饿了吗？”
然后唐周听到系统说：【不是。这条蛇为什么和你睡在一张床上？它到处爬来爬去的，肯定脏兮兮的。】
唐周睁开眼睛，看见系统和小蛇斗智斗勇，系统的爪子怎么样都捞不着它。看系统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样子，唐周是真觉得有趣，于是唐周就靠在那里看它们斗成一团。
眼见蛇要将系统直接缠绕起来不放，系统吓得喵喵大叫，唐周才伸手过去，将缠在系统身上的蛇拿过来。
唐周的手一伸过去，盖雪就主动爬到唐周的手上，顺着唐周的手腕攀在他的手臂上。唐周仔细看了一下，虽然它是一条整日在地上爬来爬去的蛇，但这样看来，它竟然干净非常，似乎一点尘埃都不沾染，还是无瑕的银白色。
唐周正觉得惊奇，忽然地，门外传来极其的敲门声，那边说道：“有人在吗？姓唐的郎君可在这里住？”
唐周还没从床上下来，一道粗犷的声音又传来，那声音说：“直接撞门进去得了，想必那人早就跑了。”
“你怎么又这样粗鲁，大人说了，让我们不要太过莽撞。特别是你。”
“说什么莽撞，我明明是——”
在他们在门外谈论的时候，唐周已然披了件衣裳从床上下来走到门口去了。他将门打开之后，看见两位衙役打扮的人。
一人身材瘦弱，面皮白净无须；一人身形雄壮，一脸粗犷的络腮胡。刚才说话的就是络腮胡，现在唐周将门打开之后，他的话语便顿着了。
两双眼睛都呆愣愣地看着唐周。倒是那个稍微瘦弱的衙役说道：“你就是唐周唐公子吧？”
唐周点了点头。
“你需要跟我们去衙门一趟。”
唐周又点了点头。唐周看了一眼天空，见此刻时间不早，那太阳已经高挂了。于是唐周说道：“能让我洗漱一番吗？”
那瘦衙役笑着说道：“好的。”
“两位大人可进来坐一会儿。”
瘦衙役说：“不用，我们在这处等着公子。”
唐周并没有将门关起来，就转身回屋里进行洗漱与更衣了。正是因为没有关门，外面两位的声音即使压小了一些，但唐周还是能够稍微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壮衙役说道：“你这样让他回去，他要是跑了怎么办？”
瘦衙役说道：“门开始着呢，我们不是在这里盯着吗？这位公子瞧起来瘦削，就算跑，又怎么跑得过你？”
那壮衙役似乎要说什么，很快就被瘦衙役拍了拍肩膀安抚下心情来。他说：“行了行了，你真得像大人说的那样，改改你莽撞的性子。”
壮衙役抱着胳膊说道：“大人长大人短的，那大人还没上任几天呢。让我们干这干那的，这几天真是劳累得很。还是之前的刘大人才没那么多事——”他们的话还是没有说完，唐周已经从里面出来了。
这次出来，唐周已经穿戴整齐，刚才唐周出来时衣襟头发稍微有些凌乱，那凌乱在他的身上依旧显得那样具备美感，现在他穿戴整齐出来，比之凌乱美感的就是这种清润的气质了。
这人真是长得极为端正好看，见了他还，还是会将目光在他的身上停顿了一瞬。不过这次出来，他手中带了一把伞，身后跟着一只猫。
壮衙役说道：“又没下雨，你拿这伞做什么？怕不是什么武器。”
唐周说道：“我体质有些特殊，若是强烈一点的太阳照射在我的身上，便会起疹子。大夫说是过敏症。让我白日尽量不要出门。”
本来按照原主这手艺，还是能够做其他更为赚钱的行当，正是因为这疾病，只能晚上出门，要是出门也要拿着伞。麻烦不说，也不知道雇主能不能忍受这种怪癖，甚至还会得到别人奇怪的目光与议论之声。所以原主兜兜转转，就只想着晚上出门去找点事情做，最后去给楼里的女人们画一画东西，赚些零碎的小钱。
听到唐周这样说，那壮衙役不再说什么，倒还是将唐周的伞拿过去检查一番，检查好了之后，又还给唐周。最后唐周又说道：“不知这猫儿能不能跟着我，因它还小，总喜欢跟着我，我想带着它去。”
这时那极为好说话的瘦衙，有些为难地说道：“衙门重地，这猫儿过去大抵是不好的。”
最后系统委委屈屈地只能待在家里。唐周摸了摸它的脑袋和它说：“我会很快回来的。”
唐周跟着两位衙役去了衙门。唐周不知道是什么事要带他过去，但两位衙役也没有对唐周动粗，甚至那位瘦衙役还真是好相处，在路上还与唐周闲聊一番。于是这一路倒也不显得漫长，很快就到哪衙门了。
唐周跟随他们的脚步，到了衙门的审讯处。还没进去，就听闻里面传来的哭声。那声音倒是有些熟悉，唐周走进去，看见站在那里的那个少年已经哭得一直在擦眼泪。竟然是阿安。
似乎是听到声音，那少年抬起头来，看见了唐周之后，他抽噎地轻轻喊了一声：“郎君，对、对不起。”说着又呜呜地哭起来。
前方一个坐在上座，穿着青色官袍的男人也抬起头来。原本唐周想要上前去安慰阿安，却感受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唐周转头过去，看见那穿着青色官袍的年轻官员。他那深沉肃正的目光看在自己的身上。
第253章 小寡夫14
之前唐周在外面, 也隐约听得了这位新任县令的事情。有人说他不苟言笑，有人说他克己复礼，有人说他兢兢业业, 有人说清正肃然, 也有人说他斤斤计较。但没有说他不是一个好官。甚至还听闻, 他之前本是京里的大官，曾经位高权重, 此时虽然贬至兰泽县当县令，那也是被今上看重的人。
今日唐周见了这位大人，只觉得与那些人口中说的, 倒是没什么区别。那深沉的目光看过来，似乎什么蝇营狗苟在他这样犀利宛若猎鹰的目光下, 都只会无处遁形、销声匿迹。
唐周迎着他这样的目光，倒是没感觉有些什么怕的, 毕竟他从来未做过一件坏事，也不会心虚害怕什么的, 于是就这样直直去看那坐在那里的县令大人。
身边的一个衙役说道：“怎看见大人还不跪？”
原主这身份, 本来就没有什么功名, 也没有什么地位，看见官员本身就是要跪下行礼的。唐周知道这一点，正打算弯了膝盖, 却听闻那边的县令说道：“不用了。案件要紧。”
只见那身穿深青色官袍的男人从椅子上站起来。这深青色在他身上, 显出几分端正斐然、肃正淡然。不过也应当是因为他本身长得便是如此, 形貌是极为端正英俊的, 自然他穿什么, 也都算好看。
不过这样看来，他这样的气质, 这样的性格，在那朝堂之上应该是那刚正不阿的人。朝堂风云诡谲，这样的性子，被党争弄下来倒也不是什么意外之事。不过他来到此地，也不见任何怨言，别的人还想攀附他，他也概不出席。倒真是和人们口中说的，没有什么区别。
唐周见他朝自己走来，一时间不知道该干什么，也只得先看着他了。这县令大人站起来，才发现这人虽然是文官，竟然身体这样健硕高大，一身官服穿得宛若青松一般挺拔。
站在唐周面前，唐周不仅仰视他不说，还直接能被他身躯的影子笼罩。这县令的目光落在唐周的脸上，他说：“你且跟我来。”
唐周点了点头。县令迈着步子过去。他走起路来，竟然如此风风火火，气势凛然，一步要跨出好长一步。唐周不喜欢跨得太大，他认为那样容易累。这样跟着县令走了两步，唐周竟然只能加快脚步跟在他身后了。
大约是唐周那急促跟随的脚步声有些清晰，走在前面的县令停顿了一下步子。唐周察觉到他放缓了脚步不说，还迈小了步子。唐周赶紧小跑过去跟在县令的身后。
唐周知道这是县令为了他考虑而做的，于是唐周就在县令的身后说了一句：“谢谢大人。”
县令似乎侧头看了唐周一眼，唐周倒也是没注意。只跟着县令走，他发现别看这只是一个兰泽县的县衙，这路还回环曲折的，唐周担心跟不上迷了路。
不久之后，唐周跟随着县令到一间屋子外面。这间屋子没有关门，只是在门檐处垂下来一道深色的门帘。唐周走近几步去，嗅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不是说特别难闻，但却也奇怪。其间还感觉阴冷，不过县令用手指将门帘挑开带唐周进去之后，唐周就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
这是仵作的验尸间。
在唐周跟随县令进来的时候，他竟然没有先将那撩起来的帘子放下，让唐周走过去。没想到这位大人竟然这样亲切，唐周又轻声说了一声：“谢谢大人。”
唐周本身就是跟随在县令的身后，两人一同进来，县令帮唐周撩着帘子，两人之间的距离本身就近，唐周也没用很大的声音。他那声音本就清润，现在这样小声喊一声大人，这样的柔和动听。
县令大人帮他掀帘子的举动倒是被听到动静从里面出来的仵作看见了。
仵作是个年纪稍大的中年男子，看见这场面，他彻底呆愣住。让唐周和他惊愣的目光刚好对了一个正着。
这仵作的性格似乎很是爽朗无畏，他回神过来之后，竟然直接调侃起县令来。他说道：“头一次见沈大人给人掀帘子，这是哪位权贵？”
他说着，那带着笑意的目光看着唐周。唐周身着朴素，虽然气质非凡，但也能够看出他生活清贫，手上有常年执笔而出现的薄茧，还有常年作画而在手上沾染洗不干净的墨迹与染料。
这仵作说道：“这样一看，也并不是什么贵胄，只是一位长得好看的小郎君。沈大人从来不做恭维他人、亲近他人的事，怎么今日这样亲切。难不成，我们沈大人这么多年来，竟是春心萌动了？”
大概这仵作本身只是调侃打趣，等着县令反驳甚至冷嘲热讽，今日却不见他冷着脸说些什么气死人的话。那目光自进来之后也没放在仵作身上，只是放在站在他身前的唐周的身上。
然后这位仵作真的惊愣住了。
唐周站在两人中间，也不知为何这两人站着不动，唐周也不知现在要干些什么。就先看看前面的仵作，又看看身后的县令。这样县令才说：“等会儿要让你认尸。你看一眼，若觉得怕就别眼过去。”
唐周听到认尸这词语，忽然想起昨天晚上遭遇的事情来。心中一沉，他听着县令的话点了点头。唐周垂下目光来，开始想昨天晚上所见的事情。也只能进去看一看，里面那尸体是不是打更小哥的，才知道唐周昨晚所见到的是不是错觉。
他这样垂眸下去，也就实在没看见仵作那瞠目结舌、目瞪口呆的神态了。
“你跟我进来。”
县令这样说，又带着唐周走入里间去。
唐周走入里面去，只远远地就看见一具男尸躺在那里，身躯完全是如此恐怖的苍白。唐周却不怕似的直直盯着，甚至走上前去，去看那人的样貌。待看清他的样貌，唐周的心脏是彻底地沉入下去了。
没想到那竟然是真的。那总是晚上与他打招呼、对他关切、给予他微笑的打更小哥竟然真的死去了。他总说他家娘子怎么怎么的，他们夫妻如此恩爱，要是得知他再也回不去，那是何等的悲哀。
唐周一时间忍不住，脸上出现难过悲伤的神色来。
唐周觉得眼眶热热的，唐周知道这是哭之前的征兆，他低头按了按眼尾，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稳下来。这时眼前却出现一块洁白的手帕，唐周抬起头来去，看见县令的面孔。
他身后的窗户透出几抹太阳的光亮，让县令的脸掩埋在这影子当中，却将他的身躯镀上一层暖融融的亮色。唐周和他说：“我没有哭。”不过他却因为情绪的激动而导致声音有些发颤。
他没有反驳唐周，他只是简单地回答了一声：“嗯。我知道。你先拿着。”他那手一直抬着，唐周也不好让他一直抬着，就将他那手帕接过来拿在手里。
唐周又听到他说：“你昨晚可是见过他？”
唐周点了点头，唐周说：“我昨天看到他死了。”
唐周本来想将之前的事情告诉他，但是他却先说道：“我们出去说。这里空气不好。”他这样说着，却是先自己出去与站在验尸房门外的两位衙役说些什么。
此刻那已经回神过来的仵作，摸着下巴上的山羊胡不明所以地笑着看着唐周。唐周觉得奇怪，不过这仵作笑盈盈地看着唐周，他和唐周说：“我们家大人叫沈俞安。‘俞俞和气淡四体，安用辟谷求长生’的俞安。”
唐周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和自己说起这件事，只能呆愣愣地点了点头。这仵作又说：“我们大人今年二十有五，虽被贬官至此，却是最为年轻的御前红人了。”
唐周又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于是那仵作又说：“沈大人的生辰八字是——”这仵作还没见话说完，那边就传来一道声音说：“潘正，你若将你这心思花在验尸上，哪里现在还找寻不到死因？这样喜欢多嘴，怪不得牙齿掉得这样快。”
仵作听沈俞安这样说他，不乐意了。他说道：“我这不是给你介绍一番，你怎么一来就说我掉牙的问题。你这嘴毒得很，这样冷面毒嘴，即使有心上人，随便几句就能见将人气走啰。”这样说着，仵作偷偷睨了一眼唐周。
不过唐周现在还在看打更小哥的状况，哪里有时间去看他们的神态。唐周只听沈俞安说了一声：“我们现在过去吧。”唐周才抬起头来，又重新跟在沈俞安的身后。
离去时，感觉那仵作的目光还是落在自己身上，唐周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对他微笑了一下，随后跟随沈俞安离去。沈俞安带着唐周又回到之前的审讯处，沈俞安去那上面坐着，却又听沈俞安说了一句：“成二，将那椅子挪来此处。”
原来那个壮衙役叫做成二。听到沈俞安这样说还颇感疑惑，但到底还是将那边的椅子挪到中央，最后却又听上座的县令说了一声：“坐吧。”他的目光是看向唐周的。
之前来的那些人，都只是站着或者跪着在这回话，这次竟然让人先坐下？所有人都抬头去看坐在那里的沈俞安，他头顶上还有着“清正廉明”四个大字。
第254章 小寡夫15
唐周坐在这椅子上看着上座的沈俞安。从外头快步走来一名衙役。那衙役给沈俞安递过去一本册子, 沈俞安坐在那处，将那册子打开似乎在仔细看些什么。
唐周知晓他让自己过来在这里坐着，是想要问话。但是他来到这里时, 沈俞安却又只是坐在那里先看着那册子了。
唐周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干什么, 转眸见阿安还是战战兢兢地站在那里, 甚至哭得一下一下偷偷地打嗝。
见他情绪这样糟糕，唐周对他所在的位置轻微展露出一个微笑, 以此来安抚他的心情。看见唐周这样安抚意味的笑容，阿安的情绪似乎也真的得到了安慰。
他原本在那愁眉苦脸的，此刻也对唐周忍不住展露了笑容。见周围的衙役都有些好奇呆愣着看自己, 唐周也以这样笑容面对他们。这时，那边的县令大人已然将那册子看完了。
唐周余光见他抬起头来, 也转头回去。
沈俞安坐在那里，声音听起来平静, 也不如人们口中说得那么冷肃。他询问唐周道：“你的籍贯是宁璋县，怎么搬来兰泽县长住？”一开始也只是先问一些惯例问题。
唐周也不觉得这有什么, 他已然将原主的身份信息记得清清楚楚。于是唐周就乖乖回答道：“祖父死后, 我已然没有了亲人, 祖父让我来兰泽县投靠我的舅父。但我的舅父已然不在兰泽县内，我想着我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觉得在这地方定居更好一些。”
唐周很努力去回想关于原主的身份信息的, 他回答得是这样认真, 为了想这件事, 他那眼睛也只找了一个地方去呆呆看着。看着的正是沈俞安所坐的位置。
而沈俞安在唐周说话时, 那目光也是看着唐周。他那目光不显得冒犯, 倒是这样轻，甚至让人觉察不到存在。
唐周将这话说完, 沈俞安点了点头。他目光垂下去，似乎看见手中的册子上写的东西，他应该是想问什么，却又没问。最终问唐周的只是昨日的事情：“你说昨日你见那人死了，你是怎么见到的。”
唐周将昨日所见到的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沈俞安问了几处细节，唐周一一回答。随后沈俞安对身边的衙役说道：“将那叫顾淮之的找来。”
这样一通问下来，沈俞安问什么，唐周就回答什么。他坐在那里，目光坦然，态度温和，让人见了，也知道他是一个极好相处的人。看起来也不像什么杀人犯。
大概是坐在中央，周围人的目光就全都落在唐周身上了。唐周知道他们在看自己，此刻沈俞安问完话，也没有出声，唐周又不知道此时该干什么。
正打算垂下眼眸去继续静静等待，忽然上面原本在查看什么公文的沈俞安头也不抬地说道：“万花楼里的龟公送了你络子。那络子是寿云斋的姑娘做的，那样式的还只做了这一个，只有这龟公买了去。之前我们问他，他吓得脸色苍白，却也不说是给了你。吓唬他几次，才哭着说是送你的。那络子就在尸体的旁边，于是便将你找来。”
沈俞安这话说完，那边阿安说道：“郎君，我知晓那案件肯定与你没关系，但是我又怕他们以那络子就认为你是凶手。我不想你被这样被误会，才不敢说是送你的。”说着，他擦了擦眼睛，大约是哭的时间太长了，他那眼睛感觉很难受。
唐周想要与阿安说些什么，那边的沈俞安说道：“寻找真相，还以公道，是我们衙门的事情，你这是认定我们无法让此真相大白？你这是藐视公堂，当以杖刑惩戒。故意隐瞒不报，拖延侦查进展，更是罪加一等。”
他此刻不对唐周说话，那声音听起来竟然这般吓人。在这空旷的地界，那声音像是从天上降落下来，带着隐约的回音与极致的威慑之力。将阿安直接吓得双腿发软跪在地上，连连喊大人饶命。
唐周本想帮助阿安向沈俞安求情，转眸去看沈俞安，虽然脸上表情的变化很小，但仔细看来，却见他在唐周转眸去看他的瞬间，他将目光轻轻垂落下去，似乎又去看手上的东西去了。
沈俞安此时与周围的说道：“你们先行下去，这里已然没有什么事情。将我之前嘱咐你们的事情都去做了，尽早将调查结果报予我。将那龟公送回楼里去，沿那街道再仔细巡查一番。出去时记得将门带上。”这样说着，也依旧没有抬头。
站在这里面的衙役们也都真的离开了。顿时间，这空间当中也只剩下了唐周与沈俞安两人。
唐周见他们都走了，沈俞安也没有再问什么。唐周以为自己也可以走，本想站起来与沈俞告辞，却又听到沈俞安说道：“你是棺生子？”
唐周一听这三个字，本来要起身，这下是直接定在椅子上似的，愣愣地坐在那里看着抬起头来看着他的沈俞安。
沈俞安这清正的目光不带有其他让人不适的情绪，又或者说是本身就没有什么情绪。他只是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在阐述这个事实。唐周知道原主对自己这个身份很在意，不允许别人提起这件事。
其实这才是原主离开故乡的原因。因为那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棺生子。他上从死人肚子里出来的小孩，那些人认为他极为晦气，说他是鬼婴，所以不愿意与他多有交流，不愿与他多有接触，甚至排挤他讨厌他编排他。原主小时候没少被孤立与欺负。
这向来是原主最不愿意透露的事情。
唐周知晓方才沈俞安定然是派人去查他的身份了，但是没想到，他连原主这桩不愿意提起的事情都能查到。唐周有些无措地坐在原地，双手有些不安地扣在一起。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也只是先点了点头。
稍微沉寂了一瞬，沈俞安似乎知道唐周在顾忌些什么。大抵也知道棺生子这样奇特的孩子，对于其他人来说是怎么样认为的。于是他对唐周说道：“在这种情况下，你的母亲依旧保护你周全，并且你也这样努力活下来。本身便是一件了不起之事，我又怎么会说你什么。”
他这次竟然说出这样动听的、抚慰人心绪的话来。要是被熟知他的人知道，更是能够惊愣得不知所措了。无论谁来都想要上前来扯扯沈俞安这面皮，以此来查验这说着这样动听之话的人是不是沈俞安。毕竟所有人都知晓，沈俞安向来是嘴上刁钻毒辣，喜欢将人说得哑口无言。
唐周抬起头来。
坐在那身穿深青色官袍的县令大人，依旧这样平静看着他，唐周心里到底是有些暖意。那是替原主而感受到的，原主经历的那些白眼与欺凌，系统与唐周讲述起来时，唐周听着就觉得气愤与厌恶。
现下，能有人说这样的话，怎么样听起来都是让人心中忍不住一暖的。唐周的脸上也忍不住出现笑容，这笑容这样灿烂明丽，让人移不开目光，只见他在那笑着，他说道：“多谢大人这样说。一直以来，很多人都不太喜欢这身份。我也实在是受不了，才从那个地方离开的。之前还有道士甚至言论说我活不过二十岁。”
沈俞安冷哼了一声说道：“不过是一些歪门邪道、胡言乱语，这世上哪有什么鬼神之说，要是这世上真有什么鬼神，那所有离奇诡异案件都是鬼神弄的，就没有人查去。到最后，所有的事情也不过是人心作祟罢了。那些人真是在此方面颇为愚昧。”
虽然沈俞安这样说着，但是唐周却又不敢与他明说，这个世界上还是有鬼神的。毕竟码系统告诉他，这个世界里确实有鬼神。
不过见那沈俞安在那冷着脸这样说着，唐周也不想破坏他心里的道义理念。最后便没有再说了。
沈俞安似乎早就注意到这件事，此时说完那话之后，他与唐周说道：“你马上就到了及冠的年岁，到那时你还活着，自然将那些鬼神之说打破得丝毫不剩了。”他这样说完，却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坐在那处看着唐周，最后说了一句：“所以你不必多想。”随后，他沉默下来，不再说话。
他方才说那么多话，最终为的就是安慰唐周的这一句话。将这一句话说出来，大概是觉得那话说得有些生硬笨拙，便将声音熄了，故作镇定地继续翻看那已经被他瞧了好几遍的公文。
沈俞安忽然不说话，唐周也没有了说话的地方。唐周呆呆地看着沈俞安，也不知道他现在能不能走。沈俞安不说，唐周也没动，直至外面传来敲门的声响，说是顾淮之带到了。
唐周转头看去，看见昨晚所见的那君子如兰的顾淮之顾公子走进来。他走进来，却是先将目光落在唐周身上，笑脸盈盈地看着唐周，与唐周亲切柔和地说道：“我来晚了，你可吓着了？”那副姿态，似乎他是唐周的亲近之人在表达如此的亲昵关切。
第255章 小寡夫16
唐周自然是知道顾淮之似乎向来这样亲切柔和, 仿佛别的人有什么难事，他都能帮衬一番。唐周喜欢这样对着自己笑的，这样唐周也感觉心情放松很多。于是此刻顾淮之说了那句话后, 唐周就转头对顾淮之说道：“没有感觉害怕。”
唐周不过是回答了刚才顾淮之所问, 但是顾淮之却故作惊讶地说道：“竟然这样厉害的, 没有感觉到害怕？你可真厉害。”他这模样，一看就是故作, 一看就知他这是在哄唐周。
唐周也不知道他为何这样哄自己，但是这样被他一哄，也确实心情会好上一些。唐周也笑盈盈地“嗯”了一声。
那边静坐在那处看了一会儿的沈俞安说道：“县衙并不是你们闲聊之地。”他那声音又听起来不善了。不过这份不善, 唐周倒是没有听见他这样针对自己过。只是针对了别人。可是沈俞安这样直言不讳、不知变通的样子，似乎也确实很难与其他人和谐相处起来。
而顾淮之像是没听闻出来沈俞安那语气中的不善似的, 他依旧那副模样，温和得很好说话的样子。身形板正, 脾性温善，看起来确实惹人喜欢多一点。
这一次, 沈俞安叫顾淮之叫来, 问的也是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顾淮之也是回答得仔细认真, 与之前唐周说的一般无二。本来那坐在沈俞安身侧记录的主簿被沈俞安叫了出去，此时是沈俞安自己做着记录。
沈俞安问了一些细节之处，顾淮之都能够回答得清楚, 与唐周说的都能对上。沈俞安将所有问题问完了, 知晓两人确实和这起案件没什么关系, 也搁下笔。这次, 唐周是真以为自己可以走了, 正想要站起来，沈俞安却忽然说了一声：“你们是什么关系？”
唐周不知他为何会说起这件事来, 他猜测沈俞安觉得如果他们之间关系亲密，恐会有相互包庇的情况。于是唐周就说道：“只是与这位公子见过几面，交情尚浅。这位公子心善，屡次帮衬我。”
唐周以为这事沈俞安也要写上，却没见沈俞安提笔写了。似乎只是沈俞安的随意一问罢了。
那边顾淮之让人看不透脸上的表情，只是与沈俞安说道：“大人，若是没事，我们能否回去了？”沈俞安招了招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外面又传来衙役慌乱的声音，那声音远远地就从外面传来了。
那人喊道：“大人，大人，有线索了！”说着，那人直接奔进来。忽然看见这里面还有别的人在，他才窘迫地笑了笑，随后转身向沈俞安行礼，说道：“有一老翁说是见了一怪人，我问可否记得长相。他说因为长相奇特，他倒是记得的。于是我将那老翁带来了。”
他话音刚落，后面又跟进来一位衙役，身上背着一个老翁，他也高声说道：“大人，人我背来了。”
那老翁被这样折腾了一番，似乎也是晕头转向的，坐在那椅子上都没回神过来。沈俞安问衙役道：“这里可有能作画的人？让老翁说了，便画下来。”
此时衙役有些为难道：“之前倒是有的。只是年纪有点大了，您来之前便告老还乡了，还没来得及找。”
唐周却在这时说道：“大人，我会，让我来吧。”
通过描述将人的样貌画出来，那对于原主来说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唐周也是想要尽快找到那杀害打更小哥的凶手，所以才这样说。
沈俞安之前调查过唐周，应该也是知道唐周的画工如何。知晓此事不能耽误，就让唐周画去了。于是唐周就坐在这里面，听着那老翁模模糊糊地描述，提着笔，一笔一笔画得认真。本身就天黑，老翁没看得特别清楚。唐周知晓做画像，什么细节是最为重要的，便一次次提醒引导老翁去回想，老翁倒还真是能回想起一些东西来。
之前唐周总看起来是一副呆呆的样子，这样认真做起事情来，在程序的帮助下做这件事，思路也极为清晰。也就让他不显得那样呆笨了。他坐姿板正，身形极好，面色镇静，提笔而画，这样看来，也让人挪不开目光。只将目光盯在他的身上，去看他这副专注的模样。
似乎人在做自己擅长之事时，便是这样闪闪发光，让人移不开目光的。最后，凭借那寥寥数语，唐周的笔下却还真出现了一个人，唐周仔细检查了一番，将那画像给老翁看，问道：“可是长这样？”
老翁原本眯缝的眼睛一大睁，随后指着那画像惊喜地说道：“就是这个！就是这个！大人，就是这个！”
唐周见沈俞安在看着自己，将手上的这幅画像递给了沈俞安。沈俞安伸手接过，两人的手指在纸张下面轻轻接触，唐周没有过分在意这件事。唐周只是与沈俞安说道：“大人，希望您早日找到凶手。这是我能够尽到的一点绵薄之力。”
这件事弄完，唐周听到属于顾淮之的声音说：“我们回去吧。”
唐周转头看过去，看见顾淮之还在那等着。本来就没有顾淮之什么事情了，唐周以为他早就已经离去，没想到他竟然还在这里。
大约是看见唐周有些惊讶的目光，顾淮之笑道：“怎么了，很惊讶我还在这里吗？”唐周朝顾淮之走过去，唐周点了点头。
顾淮之说道：“我怎么会不等你？我们走吧。”已经没有了他们的事情，他们本来就可以走。那边沈俞安在处理接下来的案件调查，再抬头一看时，那边的两个人已经不见了。
唐周走出廊檐下了，见那刺目的太阳笼罩了整个天地，才恍惚发现自己有一样东西没带。唐周正打算转头去拿，身边的顾淮之却说道：“已经帮你拿了。”他这样说着，另外一只手伸过来，让唐周看见他手中的伞。顾淮之已然帮唐周将那伞撑开，他对唐周说道：“走吧。”
那伞被顾淮之拿着，唐周觉得让顾淮之替自己撑伞不好，想要接过来。但是顾淮之却说道：“只需走到门口就好了。我来的时候让仆人驾了马车过来，那里面晒不着太阳。这样一小段路，我帮你撑着就行。”
唐周说：“这样的话，你实在帮我太多了。”
顾淮之说：“这样多帮你，有什么不好？”
唐周说：“我觉得这样是不好的。”
“这样哪里不好？”
唐周知道这样不好，却又无法准确地将那不好说出来。顾淮之这样将唐周一绕，就让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不过在唐周思考到底哪里不好的时候，顾淮之已经撑着伞带着唐周出了衙门。等他回神过来，顾淮之正牵着唐周的手，要牵唐周跨上马车呢。
唐周原本想要将手抽出来，但是又发现这个时候他已经踏在脚阶处了，顾淮之应该只是随意伸手拉他。于是也没有将手立即抽回去。两人坐进马车里，顾淮之将手中的伞合拢起来。他和唐周说道：“刚才一副不知道想什么的样子。是我方才的问题难倒你了吗？”
唐周说道：“我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好，但是就是不好。”
听闻这话，顾淮之忽然呆愣一下，然后忍俊不禁道：“这样一想事情就忘我，这样呆笨，很容易被人拐了去。不过在衙门之处，那番作画真是厉害呀，还一点都看不出你之前的呆样了。”
听他这话，似乎是夸赞自己的。唐周拿过顾淮之手里的伞，却忽然想起什么来，唐周与他说道：“你怎知道我对阳光有过敏症？”
顾淮之说道：“你猜。”
唐周摇了摇头，“我自然是猜不到。”他也不想猜，猜一会儿，他又要思考了。他今天思考了太多东西，他实在是想让自己的脑子放松一会儿。不过他刚将这一句话说完，忽然在两人都没有说话的寂静当中，唐周的肚子闷响了一声。
若这一声响得不长也就罢了，相反还响了好一会儿，声音也很大。唐周有些窘迫地捂住肚子，他稍微低下头去，也只能看见他那被烧红的耳朵。唐周窘迫地说：“对不起，我有些饿了。”
早上醒来就被叫到衙门，什么都没吃，还花了那么多的精力去作画，当然让他饿得不行了。只是唐周没想到，忽然地，这肚子能响得那样大声，让唐周极为不好意思。
好在顾淮之也没有取笑他，只是和唐周温声说道：“已经快到我家了，此时，家中肯定已经备了膳。可到我家里用膳？”唐周本想拒绝，说是要在路边随意找个地方去吃一顿就好，可是他那肚子又叫起来，像是在反抗似的，非要让唐周难堪一样，又咕咕咕叫起来。
最终唐周实在无奈，拍了拍肚子小声说：“好啦，去吃去吃，你安静一会儿。”这样似乎才能够让唐周的尴尬缓解一点，然而好像这样安抚一番，竟然还有点用，在这趟路上，肚子也没那样叫了。
第256章 小寡夫17
真如顾淮之所说的一样, 很快便到了那地方。之前唐周将其认成鬼宅，唐周的内心当中还是有些歉疚，此时跟随顾淮之来到此处, 唐周下马车之后抬头仔仔细细看了这宅邸。
倒还是和之前所见到的是一样的, 不过原本门檐下那两只灯笼似乎换了花色, 其余地方也似乎刷了漆。顾淮之下了马车，带着唐周进入里面去, 当即就有仆人从那边过来，来到两人身前。
顾淮之说道：“家里可备了膳？”
仆人恭敬地说道：“此时时间已经不早了，自然是备了膳的。老爷和二公子都等着您回来。此刻都坐在前厅, 已经遣人告知老爷和二公子您回来了。”
仆人这样说着，忽然瞧见站在顾淮之身后的唐周, 骤然愣了一下，顾淮之笑着说道：“这是新来的客人, 你去吩咐多加一副碗筷。”他和那仆人说完之后，转头过来笑着对唐周说道：“来, 我们从这边绕过去, 这样你就晒不到太阳了。”
顾淮之继续带着唐周沿着廊檐走。从廊檐底下绕过去, 确实比直接穿过去要慢一些的。甚至基本上能够将这宅邸的布局看得清楚。
很明显的确实是一新置办翻新的宅子，许多东西都新得很，几乎没有其余的痕迹。周围空荡荡的, 应该是还没来得及布置, 只是将一些旧的扔了, 将一些地方先打扫干净。在外面瞧着不怎么样, 进来这宅子里面一瞧, 才知道这宅子是真的大得很，瞧起来像是什么富贵人家的院子。前前后后的厢房主卧不知道有几间, 但又似乎是这里的主人也就三位，仆人也不多，看起来冷清得很。
唐周这样看了一遭，跟随在顾淮之身后很快便到了前厅。唐周这才将打量的目光收回来，看见了坐在里面的顾淮之的父亲和弟弟。
这两人看见唐周来似乎不怎么惊讶，或许是方才仆人先去告知了他们的原因。顾淮之和唐周介绍眼前的人，他与唐周说道：“这是我父亲。单名一个黎字。这是我弟弟，名为泯之。”唐周在顾淮之的介绍下一一向他们行礼。
顾淮之招呼着唐周坐下，唐周不知晓坐在哪里，呆愣愣地瞧着，还是顾淮之指了一个位置，唐周这才坐下的。这一坐下，唐周抬起头来，才彻底看清眼前的顾黎和顾泯之。
顾黎还是和记忆当中的一样，显露出一种无波澜的沉稳，见到唐周也并未说什么，只是点点头不作评价。而那顾泯之，一双眼睛盯着唐周，似乎是好奇。见唐周坐下，顾泯之说道：“嗳，你瞧瞧，这些饭菜可合你的胃口？”
已经坐在别人家要蹭别人的饭了，即使是不合胃口的饭菜，大抵也不应该说的。于是唐周直接就说道：“合的。”
他这样说完，那边顾泯之忽然笑道：“你看都不看一眼，就这样回答了。明明是哄我们呢。”说着还哈哈笑了两声。唐周这才发现刚才他没去看便答了，被顾泯之这样戳破，还挺有些尴尬。唐周垂下目光来，就听坐在他身边的顾淮之说道：“泯之，莫要取笑了。要吃什么自己吃。”
顾泯之说道：“我哪里有取笑他，我不过说的是事实罢了。这样就训斥我一顿，哥哥真是偏心。”他似乎看见了什么，又说道：“你看看，你还将那如此美味的肉食夹给他吃，你都尚未夹给我吃呢。你不是偏心是什么。这小呆瓜一来，真是要将你的注意力都分走了。”
唐周看着眼前自己碗里被顾淮之夹来的东西，唐周说：“给弟弟吃就好了。”
顾淮之说道：“你莫要管他，他就是嘴闲着，非要说些话来让人注意他。”
唐周本来就饿得厉害，眼前这样一桌美食，唐周也忍不住要吃东西。刚捧起碗来要开吃，已经将东西递到嘴边了，忽然瞧见顾黎还没动筷子。唐周想起之前学到的礼仪，又把碗重新放下了。
大约顾淮之和顾泯之都感觉奇怪，不过去看唐周的目光是看着顾黎的，就知道他在顾忌些什么了。毕竟他那眼睛直勾勾盯着不移开，似乎顾黎不先动筷子他就不吃，可是分明他馋得不行、饿得不行，一双盯着饭菜的眼睛都泛着光亮，却又总是偷偷看顾黎一眼。
这样炽热的目光，再怎么样都会被注意到，顾黎原本并未将目光存放在唐周身上，只是垂着目光不知想些什么，此时抬起眼眸来瞧见唐周那目光，他不动声色提起筷子，随意夹了一样东西吃进嘴里去。
这时顾淮之状似无意地说道：“可有不喜欢吃的？”
唐周摇了摇头说：“没有。”看见家主已经动筷了，唐周也迫不及待地开吃。
说是迫不及待，但他也没有吃得狼吞虎咽，依旧细嚼慢咽的，但这速度比平日快了些许，也确实是比往常吃得急了一点。他吃得认真，只专注于吃这件事了。所以唐周甚至没发现周围三人并没有怎么动筷。
顾淮之像是在观察唐周的饮食喜好似的，接下来给唐周夹的，都是唐周爱吃的。待唐周吃饱，抬起头来时，看见对面的顾黎似乎也是刚放下筷子似的，另外一边的顾泯之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踪影。
唐周将手中的碗筷放下，已经有人上前来收拾东西，顾淮之问道：“可要在这里午憩一会儿再走？”
吃了午饭之后，确实容易困乏。但是唐周不想再麻烦顾淮之。顾淮之真的对待他太好，让唐周适应不过来。唐周说想要先回家，顾淮之也说要送他。
这时仆人们都收拾好东西，顾黎也不知去了哪里，就只剩下唐周和顾淮之一人了，唐周有些为难地和顾淮之说：“你对我太好了，这不应该的。”
顾淮之笑着又问：“有什么不应该的？”
唐周说道：“你这样对我好，我也要同样对你好的。”
“那你对好不就可以了吗？”
唐周觉得顾淮之说得有道理，但是唐周说：“那我要怎么对你好呢？你可有我需要帮忙的地方？”
顾淮之说道：“还没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但若是你能帮得上忙的，定然要先找你。现在，你要对我好，就是尽量不拒绝我。这么简单的要求，你能做到的吧。”
唐周说：“能的。”说完，忽然小小地打了一个哈欠。
唐周白日不出门，也确实是基本吃了午饭就午休一会儿，此时吃饱之后，还因早上劳累了那一番，昨晚也是没睡好的缘故，就这样禁不住打了一个哈欠。打了这个哈欠，鼻头与眼尾都潮红，唐周低下头去，用袖子随意地擦了擦眼尾溢出来的眼泪。
顾淮之带着笑意的声音说：“还说不困，不过是小睡一会儿，等会儿会送你回去。为何要这样急着走？是不是家里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倒是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不过系统还在等着他呢，它还和最怕的蛇待在一起。
唐周和顾淮之说家里的猫儿在等他。顾淮之说，那猫儿很是独立的性格，主人不在，要么就是自己出去玩，要么就是怠惰着不动。哪里需要如此操心？
反正唐周这张嘴，哪里说得过顾淮之，就这样被顾淮之带着去寻了一小榻睡着了
春季的风还真是舒适，拂面过来这样柔和，将唐周一些不能够完全束的碎发轻轻拂动。风中带着花的淡雅香味，又或许是这屋里子的熏香。唐周模糊间觉得有什么东西拂过自己的鼻尖，让人觉得痒痒的。
不过他已然睡了一会儿了，本身就要醒来，也不觉得是那东西吵醒了他。那东西一下一下刮着他的鼻尖，让唐周难以忍受，最终还是缓缓睁开眼睛，就看见垂在眼前的柳枝。
那柳枝像是才刚刚冒出新绿，叶片嫩绿干净，拂过来时还能嗅闻到植物的特殊清新之味。唐周稍微侧头过去，瞧见了一张凑近自己的脸。
一张稍微青涩稚嫩的年少面孔。
他似乎坐在脚阶之处，手肘撑着榻沿，一只手拿着那柳枝扫着唐周的鼻尖。另外一只手托着下颌。他目光空茫茫，不知道在想什么，似乎还没发现唐周已经醒来，正这样看着他。那只拿着柳枝的手还是不断地摇晃着，那柳叶这一次扫过的是唐周的脸颊，还是有些痒痒的。
顾淮之与他说，这处是新收拾出来的一间厢房，寻常也没有人来，说唐周睡醒之后就可以去寻他。但是没想到这顾泯之倒是不知道为何寻过来了，还这样捉弄他。
唐周伸手将那柳枝抓住。顾泯之垂下眼眸来，他看见唐周醒了。他也不拿着那柳枝了，他双臂都撑在榻上，他低下头来看着唐周，他说：“你醒了？”
唐周将那柳枝拿在手里，用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嫩绿的柳叶。
顾泯之盯着唐周的脸，他说道：“你确实是长得好看了一些，也没什么特别的。为何他对你那样关心？还将这件事弄得那样麻烦，连我也要配合他。做这么多麻烦事，就是因为你。要不是因为你，我大概还在哪里悠闲着呢。真是烦心极了，所以，你要知道，我绝对不会喜欢你的。”
第257章 小寡夫18
顾泯之虽说着这样的话语, 脸上的神情以及他的语气倒是没什么恶意。小小的哼声当中也并无厌恶，尽显了少年的别扭。
唐周能知晓对方是否对自己具有恶意，他正是知道这少年其实并不如他所说的那般讨厌自己。所以在此时笑了起来。顾泯之总觉得自己的话已经说得够重了, 却见唐周还这样笑着看他, 顾泯之说道：“我都说讨厌你了, 你为何还要笑得这样开心。你难不成真是一个傻子？我才不愿意和一个傻子待在一起。”说着，顾泯之就站起来, 似乎是要站起来离开似的。
不过此时，唐周注意到顾泯之的脚步一顿，唐周抬头一瞧, 不知什么时候，顾淮之竟然出现在这里了。顾泯之似乎是有点怕顾淮之的, 只听顾泯之脚步顿在那里，怯生生地喊一声：“哥哥。”随后就没怎么听到顾泯之说话。
也不知顾淮之可将刚才他们说的话听见了, 此时面对顾泯之，他神色未变, 声音也显得柔和, 他只是对顾泯之说道：“你怎么来这里了？”
顾泯之说：“我只是, 过来瞧瞧。”他嗫嚅了一会儿，这样说道。
“瞧什么？”他说着朝唐周走来，唐周见顾淮之过来了, 也从榻上坐起来。不过顾淮之这问题一问出来, 顾泯之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站在那里, 不再吭声。
顾淮之坐到榻上, 笑着看着唐周说道：“可是泯之欺负你了？或者说了一些不中听的话。”顾淮之这样一说, 那边的顾泯之转身过来，立即说了一声：“才没有！”
顾淮之的目光是瞧着唐周的, 而唐周的目光却是看着顾泯之的。因为就在顾泯之转身过来之时，唐周便发现顾泯之用那样可怜的眼神看着自己，似乎担心唐周在顾淮之的跟前告状。
唐周对顾淮之说；“他没说什么，我睁眼醒来的时候，他才刚来。随后你就来了。”
顾淮之拿过唐周手里的那根柳枝，他依旧笑着，他说：“真的吗？”他似乎也不是真的想知道这个答案，似乎只是顺嘴说了这样一句。唐周听闻他问了这一声，点了点头。
顾淮之又对唐周说道：“他之前总是喜欢这样，说一些不中听的话语，我问他为何要这样，他也不和我说。后来我知晓他只是想要以此，来让别人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若是他说了一些什么难听的话，你可不要当真。”
唐周又看了那边的顾泯之一眼。他还是站在那里，听到顾淮之那样说他，似乎有些不服气，但到底也不敢开口说些什么。只是有些愤慨地看着他哥哥。
他见唐周看他，还转眸过来看唐周一眼。那一眼当中只带了一些别扭，其他的也就什么都没有了。
唐周又对顾泯之所在的位置露出笑容来，顾泯之见唐周的笑容，不知道怎么的，忽然转头过去不再看唐周一眼。好像只要看唐周一眼，就能怎么了似的。
不久之后，唐周出了顾家。
本来说顾淮之说要送他，只是唐周说他想要自己回去。说是之前吃饱了还没完全消食，想走一走。顾淮之知道唐周又在那里推拒了，这次不再说什么。将那伞递给了唐周，顾淮之与唐周说：“晚上可是要出门去？若是要出门，可要记得早点回去。不然真是危险极了。”
唐周也不知道晚上自己能不能早点回家，只得在此时先对顾淮之点了点头。
顾淮之像是知道唐周的心思似的，又与唐周说：“你不要光点头，却又不做。我知晓你晚上要从哪一条道路过来，我便在那路口等着你来，随后再送你回家。昨晚上你才被追，今天晚上能安全吗？我会安全将你带回家的。你之前才答应我，不再推拒我。此时就不准再说什么了。”大约是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强硬了，顾淮之最后柔了声音说道：“好不好？”
见刚才顾淮之明明还严肃了面孔和他说话，现在却立即又柔和了表情和他说话了。唐周觉得顾淮之这变脸变得挺快的，于是就笑起来了。
顾淮之见他笑了，也知道唐周这次不说什么推拒的话，不过到底还是想要得到他的答应，于是又追问道：“好不好？我晚上在那路口等你。”
唐周说：“好。”这样，顾淮之才放唐周回家去。
唐周离去时还是要撑着伞，这病症当真是极为麻烦，让唐周在这日头底下非要躲着那太阳不可。好像唐周才是那不知道哪里的小鬼如此惧怕阳光。
唐周像是想起什么，转头一看，看见顾淮之还在他身后看着他。阳光铺设在顾淮之的身上，并未从顾淮之的身上穿过，让其在他脚下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看见唐周忽然转身过来，顾淮之大概是认为唐周有什么事情忘了，于是问了一声：“怎么了？”
唐周举着伞，阴影覆盖在他的身上，将他身上原本淡雅素净的颜色覆盖得增添了几分灰色调。几乎不沾染阳光的肌肤雪白，被隐隐约约的光色晕染，显得这样好看。那笑容纯净漂亮，一双眼睛在那伞檐之下笑得近乎泛着亮光。他和顾淮之说：“晚上见。”
轻轻的一句话，轻轻的一句允诺，就随着春风飘荡进入心间去了。那样柔软，那样温暖，那样忽视不去，那样让人眷恋不已。顾淮之看着唐周的背影，直至唐周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远处，他才有了接下来的动作。
他转身回去，那原本铺设在他身躯之上的阳光却骤然透过而去，他脚底的那片阴影也消失不见。他进入那一座宅邸，关上了门。周围一片寂静，近乎没有任何声息，之前所见到的被重新修葺整理的门楣，竟然在被关上门的瞬间，又变回了那破败落寞的模样。
没有任何一人再经过这里，也没有任何一人看见这样的变化。
似乎一切都如常，什么都没有发生。
唐周回到家中去，系统一股脑地就往唐周的怀里钻。
系统着急地说道：【你怎么去那么久才回来？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唐周将他抱在怀里，揉了揉系统的脑袋，他和系统说：“我什么事情都没有。你放心。我还给你们带了东西吃。”说着，唐周将在街上买的东西放在桌上，这时左右看看，才发现那条小蛇又不见了。
似乎是察觉到唐周的疑惑，系统说道：【你离开之后我就没看见它了。我也不知道它去了哪里。它总是这样神出鬼没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突然来。】
听着系统说话，唐周将手中的东西打开。其中有给系统吃的东西，唐周问系统：“你待了这么久，是不是饿了？”
系统迫不及待地跳上桌子，只胡乱地点了头。唐周将东西拿给它吃之后，它直接就埋头开吃，什么都不在乎不顾忌，连回答唐周的空隙都没有了。
唐周见它吃得开心，将另外带来的果子拿出来，一个个放在盘子里去。唐周发现，之前小蛇虽然总是咬一口咬尝尝甜不甜再吃，但是这次回来，却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些被遗留了牙印的果子也都被吃得干净了。
唐周在心里发笑，他想道：该不会是发觉了系统一直在说它浪费食物，所以现在开始不挑食了吧。
随后唐周又将这个想法抛掷。他知道那小蛇很有灵性，但应该还不至于那么能听懂、看懂系统那只猫儿身躯所表露出来的情绪与控诉。唐周最后猜测，那小蛇应该是饿了，但实在没找到东西吃，所以最后无论那果子酸不酸，它全都吃了。
唐周在外面睡了一会儿，现在精神正足。唐周坐在椅子上看系统吃东西，唐周和系统说起顾淮之还有顾家的事情。唐周说了他不觉得顾家是鬼宅的想法。
系统听到唐周去顾家饱饱吃了一顿，还好好睡了一觉之后，系统控诉道：【好哇，你让我留在这里一直担心你，你吃好的睡好的。】
唐周想要和系统说些歉疚的话，不过系统很快又说道：【算了，反正你没事我还高兴呢。我还以为你在衙门受到了严刑拷打。可担心死我了。】
对于这件事，唐周有些好奇，唐周就和它说：“你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在我的脑子里了吗？”
系统吃饱了，跳上那边的窗台上，开始仰着肚皮晒太阳。它回答唐周说：【把我摘出来注入这只猫的身体里，就相当于把我从你脑子里摘出来了。一开始你什么都不会，我必须有一个实体陪伴着你啊。要不然你很多事情都不会做。如果要重新回到你脑子里去，我需要和总部请示一下，等到总部回复也需要一段时间。反正这件事不重要啦。】
它这样说着，一边躺着，一边用爪子摸了摸自己圆鼓鼓的肚皮。而唐周见系统吃饱了之后开始睡觉了，就坐回桌案前又继续练习画画。
第258章 小寡夫19
这几日唐周的生活极为平淡, 也不过像之前每一天那样所经历的。不过就是比之前多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比如每天晚上顾淮之真的在路口等待着他。
每日唐周要回家去，仅仅走了几步，就看见那提着灯笼站在路口翘首以盼的男人。他的穿着向来就和唐周一般淡雅素净, 站在那处, 提着荧荧发亮的灯笼, 昏黄的光线铺设在他的身躯之上，将他整个人晕染了几分暖意的柔和。
之前顾淮之只说是在路口等他, 唐周原本以为是要多走几步的路口，没想到唐周走几步就看见他在那里站着了。每日唐周要稍微小跑过去，毕竟他认为他让顾淮之久等了, 便想快些过去。
于是每日顾淮之所见到的，就是那提着灯笼从昏黑里走来的小郎君, 只要见了他，他那双眸子便骤然一亮, 随后提着步子就小跑地过来了。他那脸上所绽放的如此好看的笑容，简直让人移不开目光。即使在这昏黑当中, 也觉得唯他的双眼最为明亮澄澈了。
顾淮之与他说：“今日可吃了晚饭？”
唐周自然最不会让自己饿着。就和顾淮之笑盈盈地说道：“现在还是饱饱的。”
顾淮之伸手过去, 在唐周的腹部隔着衣服布料轻轻抚摸了一下。感受到唐周即使说已经吃饱但依旧平坦的肚子, 顾淮之笑着说道：“真的呀？”
他总是以各种方式去与唐周更加亲近一点，唐周从来没有注意这点。因为他觉得这是很正常的社交方式。
之前他在岛上的时候，无论是安格斯、戴维、还是埃尔维斯, 甚至陆孟远, 他们和唐周相处就是这样的。唐周就认为这是与朋友相处的一种方式, 稍微不同一点的, 就是唐周会和他们亲亲, 那是唐周喜欢他们才会和他们亲亲。
但是自从安格斯说不能随便亲，他就不这样了。像这种简单的接触, 唐周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甚至没有感觉出来顾淮之对他的情感。
现在——让唐周能够知道情感是什么东西，大概是比较困难的吧。毕竟他什么都还没记起来，对于情感的界定也很模糊。
此刻，唐周点了点头，回复了顾淮之：“真的。”
经过简单的谈话之后，顾淮之就送唐周回家去。
在路上，唐周会和顾淮之分享他经历的有趣的事情。唐周向来是喜欢分享的人，不喜欢无聊与孤寂。
之前在岛上，就一直和戴维或者安格斯说话，现在，有了除了系统以外的朋友，唐周总是忍不住和他说一些有趣的事情。而顾淮之也刚好是一个喜欢倾听的人，他很安静地听着唐周说话，甚至还会给予合适的回应，给唐周提供足够的情绪价值。
唐周很喜欢和顾淮之相处。
除了有了顾淮之这个朋友的改变，唐周总是时不时被请到衙门里去。
之前打更小哥的那起案件还没有侦破，并且出现了连环犯案，似乎需要唐周再提供一些线索。
唐周有些纳闷，他已经将他知道的说完了，却不知道为什么一直让他过去。而且一直都是县令大人亲自审他。不过后来，县衙不再因为这件事一直找唐周，而是对唐周抛出了橄榄枝，希望唐周能够帮助县衙画像，能够获得不少薪资。而且这工作极为轻松，需要的时候才画，每月俸禄照领。还不用晒太阳，在屋里坐着就行。
唐周听闻之后，确实有些心动。
不过唐周晚上还要去楼里给姐姐们作画，临近百花节，极为忙碌，唐周难以兼顾，想要等百花节之后再做定夺。
沈俞安听到唐周这样说之后，直接给唐周在县衙留了一个位置，让他随时都能来工作。唐周觉得，县令大人虽有的时候嘴上不饶人，但人其实挺好的——即使那不饶人的嘴没有对唐周说过什么。
反正除了晚上睡觉的时候，还是能够感觉被什么东西压着，其他的，唐周最近过得可自在了。
不过不知最近是不是和顾淮之相处得久了，竟然最近频繁在梦里遇见顾淮之。起先唐周还以为是又在梦见那粉衣男子，没想到最后出现的竟然是顾淮之的脸。
第一次梦见时，唐周并不知道是谁，只觉得有一道模模糊糊的光影在亲吻自己。先亲吻了他的额头，顺着眉心下来吻唐周的鼻梁，又去吻唐周的鼻尖，最后落在唐周的嘴唇上。
那吻像是羽毛一般轻柔，最后落在唐周的嘴唇上才加重了力道。那双捧着唐周的脸的手，此时也用了一点力道，那吻重重地落下来。
唐周被吻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伸手去推了推那亲吻自己的人。那抬起头来看着他的，是顾淮之。他轻柔柔地问他：“我吻得太急了？”
唐周猛然惊醒，才知晓那是一场梦。原本唐周只以为那是一场荒唐的、偶然出现的梦。没想到，接下来唐周更是频繁梦见他，不是梦见他和自己亲吻，就是梦见他——
这又要从某一次说起了。
那日唐周刚买了水果回来，那是给盖雪吃的。
唐周知晓盖雪喜欢吃甜的果子，照例买了一些李子。也买了甘蔗。
果然盖雪极为喜欢那甘蔗，盘在甘蔗上直接将牙齿钉在甘蔗里“啧啧”开始汲取汁水吃着。甘蔗这样甜，又不容易放坏，还不贵，而且盖雪这样喜欢，唐周觉得应该多买些甘蔗给它。
大约是觉得太甜了，盖雪还吃两口李子缓一缓。唐周看得忍俊不禁，觉得十分有趣。
不过当日到梦里去，不只是梦见顾淮之亲吻他了。他被顾淮之抱在怀里，依旧和之前一样被亲吻着。唐周已然习惯这种梦，被亲得迷迷糊糊的。
只等待天亮时梦醒，从这梦境里出去。
不过此次顾淮之的吻往下落去，顺着唐周扬起的脖颈而一点点往下吻。他的手也伸入唐周的衣襟当中，将唐周的衣襟宛若花瓣绽放一样一层层打开。顾淮之发现了唐周腿上的印记，顾淮之问道：“胎记？真好看。”
唐周被这样一问，想起那粉衣男子来。
唐周觉得这感觉正像那粉衣男子捉弄自己那次一般，想要踢过去，却被一只大手攥住了腿。随后那亲吻降落下来，微微的起伏被包含，唐周一下子失去了力气。感受顾淮之湿漉漉的吻。
他用舌头去撩拨他，要将他最为本真的情绪勾出来。唐周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扭着上身想要逃离这陌生却又刺激的感觉，却又被这感受拖拽在这享受当中。
“喜欢吗？”
唐周听到顾淮之说。顾淮之在唐周的嘴上吻了一下。唐周的眼尾已经湿润，呼吸颤抖得说不出话来。
唐周说：“你、你要干什么？”顾淮之低下头来，两人的鼻尖抵。顾淮之蹭了蹭唐周的鼻尖。
他说道：“你不是买了水果给那蛇吃吗？我也想吃。”不知为何他忽然提起这个话题，唐周也只得说道：“我买了一些甘蔗和李子，你要吃什么？”
顾淮之的脸上出现一抹思考的神色。他说道：“刚才吃了樱桃，现在你说的这些，我都想吃。”
唐周说：“那我给你去拿。”
顾淮之轻笑着，继续将唐周压在自己的身下。他说道：“我自己拿就好了。你先躺着吧。”于是顾淮之就真的自己去找水果吃去了。
将盖在水果上的那层纱幔拿开，他用手轻轻捏了一个李子。那李子好像不太熟，不是青紫色，而是红通通的艳红色。吃起来应该是酸的，但是不知怎么的，顾淮之挑了这个。
唐周惊慌地说：“你要吃这个？”他拿了一个不说，还拿了第二个。两个圆滚滚的李子在他的掌心里，被他轻轻地捏来捏去。
那李子皮极为柔软，这样被捏着，被顾淮之的手指搓得更红了。唐周的双颊上染上晕红，顾淮之过来吻了一下唐周。堵住了唐周有些气喘的嘴巴，顾淮之说道：“不可以吗？”
这样说着，还是捏着那李子玩耍。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似的。唐周只觉得那李子都要被他捏得流出汁水来。
唐周气喘吁吁地说：“不要玩了。再玩就坏了。”顾淮之说：“好呀，不玩了。将它都吃了。”说着，两个李子都张嘴含下去。但那两个李子他都含进去，哪里都吃得进去。只是在口腔里吮吸了一番，感受李子表皮的柔软。
唐周惊叫了一声，唐周推开顾淮之的脑袋，唐周已经全身都红了。唐周说道：“你这样吃不难吃吗？”
顾淮之说：“不难吃。”说着又去吃李子。他很喜欢吃李子一样，似乎也是舍不得吃似的。用舌尖舔舐，用口腔吮吸。或者完全张开嘴巴将李子吞进去。
唐周见他这样，只见了那从下面凝望过来的眼睛。顾淮之垂下目光，笑盈盈地将那舔得湿漉漉的李子吐出来。那李子被舔舐得完全殷红。他这种吃法，明显就是在勾/引唐周。
此刻他竟然还说：“甘蔗应该更甜一点吧。”说着，便将那竖立在一旁的甘蔗吞进口腔里去了。那甘蔗感褪去了遮掩的表皮，露出最为本真的白皙细嫩的果肉出来。
他轻含着那甘蔗，重重地吮吸了一口。似乎要将甘蔗里的汁水都吮吸出来似的。然后他笑着和唐周说：“嗯，甜甜的。好吃。”
唐周被这样的吃法惊愣了，一次次发出惊叫声。唐周想要叫他不要吃了，但是甘蔗里的甜汁水似乎要全部被顾淮之吃掉才甘心似的。顾淮之吃得啧啧作响。像那蛇吃甘蔗时一模一样，恨不得要将甘蔗里的汁水全都汲取出来。也像蛇吃甘蔗一样，似乎觉得甜腻了，要吃两口李子缓解一下。
顾淮之总时不时来亲吻唐周的嘴唇。唐周被亲得迷迷糊糊的，被刺激得身体发颤，一下下紧绷了身躯，一直都在喘着。实在受不了，让顾淮之不要亲了。顾淮之也没有放过唐周，唐周只盼这场极为真实的梦赶紧过去。
最后唐周浑身疲惫，顾淮之将唐周抱在怀里，亲了一下唐周的眉心。顾淮之顽皮地将甜甜的、黏糊糊的甘蔗汁抹在唐周的腹部。让那看起来亮晶晶地泛着光色。完全黏糊糊的一片。
顾淮之和唐周说：“喜欢这样吗？”
唐周知道这是一场梦，但不得不说，真的让人感觉到快乐。于是唐周点了点头。顾淮之低下头来，又亲吻了一下唐周的头发，他说：“你喜欢就好。百花节很多的食物都是以花制成，我想吃花。就像刚才一样就好了。”
唐周没有半点力气。躺在他怀里，却有些惊讶地说：“花？”
顾淮之说：“你吃过花蜜吗？很甜。在花心的最里面。要掀开花瓣，找到最里面，去吸食一下就能吃到花蜜了。比如美人蕉，还有一串红。都能够吸到花蜜。到那天我想尝一尝。”
唐周迷糊着，也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只得胡乱答应了一声。没想到在梦里竟然也会有疲倦感。唐周觉得很惊奇，他竟然做了这样奇怪的梦，而且还是顾淮之的脸。大概是平日里见顾淮之见得太多了。可是这样的梦，实在是太荒唐了。他竟然梦见自己的和顾淮之——
这要是在平日里遇见了顾淮之，他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唐周睁开眼睛醒来。看见那温暖的阳光照射进来。想起梦里的事情，忽然红了脸。此时感觉有些不对劲。掀开被子，看见原本趴在他胸口睡觉的小蛇钻下去，只伸了半截尾巴在外面。唐周立马将它捞出来，也忽然感觉那凉凉的布料贴在自己的肌肤上。唐周彻底呆愣住了。
第259章 小寡夫20
唐周知道这种梦叫什么。他醒来时已然浸透了布料, 凉凉地贴在在肌肤上。唐周还知道这种现象对于少年来说是正常的，可是他不知道原来自己这身躯十九岁也会发生这件事。
他大约也不太好意思和系统说，去系统给他的资料库里翻找一些文字出来查了查, 知道如果男性长时间不进行纾解, 就会有溢出的现象。
唐周又仔细回忆了一下原主的生平, 似乎因为原主的身份特殊，以前在出生地生活时, 很少有人喜欢他，原主也极为孤僻，来到这兰泽县之后也只是夜晚出门画画, 回来之后便在家里窝着。所以也几乎没有怎么放松过自己。
唐周知晓这是男性正常现象，心里终究松了一口气。之前只是梦见与顾淮之在梦里亲吻, 却没想到这次却梦见他那样照顾自己。还让他松懈下来，对顾淮之缴械投降。
唐周便认为是因为平日里从未关注这件事, 让其溢出并且做了那样的梦。
所以在醒来之后，思考了许久的唐周想解决这件事。
左右看看系统不在, 只有那原本睡在他胸口处但早上钻进了他的腹部的银蛇。唐周也只将盖雪当作有些聪明的蛇, 所以将它放在装着果子的盘子里。
唐周将亵衣亵裤都换好, 最后又重新回到床上去。就开始旁若无人地解决问题。到底还是有些害羞，唐周就用被子盖住自己的躯体。
他也不知要怎么才合适，笨拙地琢磨了一会儿。又想起梦里顾淮到底是怎么与他相处的。
他就学着顾淮之的模样, 回忆着顾淮之用怎么样的方式来处理。最终倒是有些起色了。唐周就将姿势转换成侧躺, 他双颊有些发红, 懵懂而又迷离的眼睛盯着窗户所在的位置。阳光落在他的眉目上, 轻柔地在他的眉目之间降落下来一片小小的光亮。让他有些潮湿的眼眸当中的水光散着潋滟的光彩。
他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急促而又滚烫，与顾淮之待在一起时所经受的感觉同样袭来。不过他自己笨拙地这样行事, 却不能得到与顾淮之带来的相同的、更为强烈的感受。
总是那样模模糊糊、断断续续的，让他难耐地皱起眉来，困惑而又无措地重复着机械性的动作。原本放大的官能反应，逐渐在适应之后就消散而去。只能感觉到稍微的炙热。宛若伤口出现在肌肤上，带着一点热意还有一种胀感，无法缓解，又无法结束。
唐周最终彻底躺下来，让自己的躯体彻底放松。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看来他太过陌生，一点都没有办法帮助自己。只得等这种情绪在心中散去，让其重新恢复原样。
他愣神地盯着桌面，看见那被阳光照射得剔透漂亮的几颗李子。他迷迷糊糊地想：为什么顾淮之可以那样让他沉迷呢？他为什么会梦见顾淮之？是因为心中对顾淮之有些念想吗？甚至他在梦里都很少见到安格斯，见到最多的就是顾淮之，梦见吻自己的也是顾淮之。很多人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那样频繁地梦见顾淮之与他那样亲密，是因为他——
唐周忽然激灵了一下，从自己的思绪里出来。
他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凉意而小小地惊叫了一声。他这时候才看见那原本待在果盘里的小银蛇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感受那一寸寸摩挲着自己肌肤的冰凉的鳞片，唐周知道它现在在哪。
它那尾巴尖还戳在唐周的脚踝处。
唐周里面掀开被子一看，看见银蛇顺着他的小腿爬上来。光滑修长的腿露出来，那双腿泛着莹白的光。唐周看见那蛇继续爬上自己的腿，也看见自己的模样。还真是羞于让别人看见。蛇吐了吐蛇信子，蛇信子的殷红近乎与顶峰之处相当。唐周伸手要去抓它，蛇似乎是知道唐周要抓它，躲得极快，继续往唐周的身上爬。
那有些冰凉的蛇鳞摩擦过那红通通的肌肤。冰凉与炙热相互接触了，唐周原本已经消散而去的官能又立即不知为何涌上来。他惊慌又难耐地叹息了一声，又要去抓蛇。
结果这小小的蛇直接盘上去，从最底部一点点盘上来，将唐周缠得严丝合缝，鳞片摩挲着，还越缠越紧。蛇腹比鳞片更加柔软。它全然地用柔软的，却又带着一点温暖的蛇腹将唐周裹起来了。它爬上了最高的地方，一双黑润的眼睛看着唐周。
蛇的嘴巴弧度弯弯的，像是一抹很浅的笑容。那类似唐周嘴唇一般嫣红湿润，宛若被揉搓的红色鲜花流淌出晶莹的汁水来。蛇又吐了吐蛇信子，那舌头轻轻触及又离开，像是在尝试能不能吃。一次次尝试，一次次又离开。被他的舌头扫得痒痒的，唐周本来要将它抓开，却被它这样弄痒得失去了力气。
太荒唐了，太荒唐了。他被蛇缠着，这蛇似乎要将他缠绕致死。
唐周的嘴唇张合着，想要说些什么。大概是想要求救，又或者是想要惊叫，特别是看见那蛇忽然大张了嘴巴，看见蛇口腔里那一排尖利的牙齿，唐周只觉得自己能够命丧于此。
正要大喊救命，却忽然地，唐周看见蛇的牙齿莫名其妙全部隐没入蛇口腔的肉里。几乎完全没有了牙齿。随后那大张嘴巴的蛇一口气将唐周吞下。唐周发出类似被扼住脖子时那种濒临窒息的声音。
他头晕目眩，他从来没有遭遇过这件事，或许应该这样说，这个世界，或者更多的世界的人也应该几乎没有人发生过这件事。蛇收了所有的牙齿，把他吞进去了。
它本来就是一条小蛇，唐周不是特别小，直接将蛇的一截躯体撑大了。唐周又做梦了。他梦见蛇将他吞了。
他就是一只被蛇吞进去的兔子，进入了蛇拥挤而又狭窄的口腔里。蛇似乎觉得他不好吃，要将他吐出来，却又想办法吃他。似乎蛇不甘心地想要和唐周融为一体。蛇躯体里湿腻的内壁将唐周完整地包裹起来，要将唐周塞入肚子里去。
他被蛇吃进肚子里去了。他眼前一片漆黑，这想要从这境地逃脱出去，狭窄的地方让他呼吸困难。他不断地喘着气，被憋得浑身都在发热。他希望有人能够救救自己，他在心里大声呼唤着。
他躺卧着，蛇的躯体内部在蠕动，似乎在努力将他消化。唐周彻底成了蛇的食物。唐周宛若濒死一样颤抖着身躯，看见死前的一抹白光，他抬起头来看去，那似乎是从蛇张开的口腔里透进来的阳光。
唐周放弃挣扎，就沉溺于荒诞的死亡之中。
他模模糊糊看见一双冰蓝色的眼睛。那雪白的眼睫轻轻颤了颤，竖瞳凝望着唐周。眼睛的主人在喝什么东西，能够听见他的吞咽声。他冰冷的气息拂面过来。
唐周听到他冰冷的声音：“我不喜欢这件事，但为了你，我可以帮你。”他说完之后，将他的脑袋枕在唐周的肩上。唐周也就看不见他的样貌了，只是感受到他一枚冰凉的吻似乎擦过唐周的下颌。
唐周睁开眼睛。
【你今天醒得好晚哦。】
唐周听到了猫叫的声音。他转眸看见桌子上系统摇晃着尾巴看着他。唐周揉了揉眉心，从床上起来。忽然想起什么，仔细看了一下自己，发现什么改变都没有。和之前他换了衣服重新到床上躺着的时候一样。
唐周好像模模糊糊又睡了一觉，做了一个十分骇人荒诞的梦。他梦见自己被蛇吃了。
唐周想起这件事来，四处看看，又没看见那小蛇在什么地方了。似乎知道唐周在找什么，系统说：【我回来的时候我看见它一会儿。睡在果盘里，那肚子吃得鼓鼓的。它可真能吃啊，能将你昨天才买的水果都吃完。过了一会儿，我就没看见它了。】
系统从那边的桌子跳过来，来到唐周的跟前，它和唐周说：【怎么了？你看起来精神很不好的样子。】
唐周抱住系统，唐周和它说：“我最近不知道怎么了，一直做一些奇怪的梦。”
系统说：【是之前的事情吗？】
唐周摇了摇头说：“不是。要么就是平日里经常见的人，要么就是从来没见过的。”
系统说：【你是不是最近睡不好啊。去药铺买一些安神的药，或者给大夫看看吧。】
唐周点了点头。他的手在系统的身上摸了摸。
唐周本来以为这样的梦很快就会不见，没想到又总是频繁梦见顾淮之了。还好不是那蛇吃自己的场景，要不然他能被吓死。
正是总是在梦里见顾淮之，这些天唐周隐约有些躲着顾淮之的。与顾淮之一同回来，也几乎不与他说话了。顾淮之倒是不在意似的，继续笑盈盈地面对唐周。
但难免顾淮之会起疑，唐周被顾淮之问得满面羞红，却什么也不敢和顾淮之说。只能匆匆搪塞了。要怎么去说呢？怎么去说那些事情呢？他们在梦里那样亲密缠绵，近乎要快完成了全部。
只是唐周即使知道在梦里不会感觉到痛楚，他也害怕。顾淮之已然将他压在身下，但是唐周一直推着顾淮之。他几乎惊慌地说：“不，不要。我不要做梦了。我要醒来。”
顾淮之亲吻唐周的嘴唇，他说：“怎么了，你不喜欢我吗？”
唐周觉得，他总是那样频繁梦见顾淮之，大抵是因为他真的是有点喜欢他儿导致的。平日里，他也很喜欢和顾淮之相处。顾淮之对他那样好，难以不喜欢他。可是，唐周近乎要哭了。就只差一步，就要越雷池。唐周只能先说：“不是。我喜欢你。”
“那为什么不愿意和我一起？你明明喜欢我。”
他爱怜地摸了摸唐周的头发。
“不会让你难受。不会让你难受的。我舍不得你难过。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
感觉到了顾淮之的逼近，唐周惊慌地推开他：“不要再过来了！”
他看见顾淮之难过的眼神。
“为什么？”
看见他那样难过的眼神，唐周没有办法，唐周只能无措又可怜地说：“我害怕。我害怕。我真的害怕。我从来没有经历过。我真的害怕——”他这样惊慌的话语说出来，顾淮之也不再直接接触着。而是先将唐周拥抱。
他亲吻了唐周的耳朵，他对唐周说：“好好，别怕。我的错。是我的错。”说着，他便顺着脸颊过来，亲吻住唐周颤抖的嘴唇。
系统终于发现唐周的不正常了。系统说：【你要不要去看看大夫？】
这一次坐在床上呆愣愣的唐周终于点了点头。继续盘在果盘里的小蛇看见唐周的这个模样，它似乎有些困惑地歪了歪头。好像在思考些什么。
感觉自己这几天做的梦真的是越来越奇怪，唐周听了系统的话去找了大夫。给唐周看诊的是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者。他一边摸着自己的胡子，一边皱着眉给唐周看病。他一会儿一脸凝重，一会儿一脸惊讶，一会儿恍悟。
唐周看他这样的神情，心里忐忑不安。最终唐周忍不住问道：“大夫，我这是？”
大夫嘶气一声说道：“你这病好生奇怪。确实是有些神思不安，但是我瞧着，还有点气血肾亏啊。”他抬起眼睛来看了唐周一眼，与唐周小声说道：“最近可是频繁做那事？”
唐周知道他说的什么，红了脸。但是又知道这是大夫，要将自己的病情讲与他说的。于是唐周说：“就是总是做那种梦。”
“是不是还湿了被褥？”
唐周害羞得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大夫说道：“听你这样说，应当是长时间忽视所致。但是此刻摸起来倒是有些虚弱。不过你这身子本身就虚弱一些，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但只要取一两味药吃了养养身子就好了。可是其中有一件事极为怪异啊——”他停顿了一下，眼睛四处看看。唐周知晓这件事也只能悄声说，于是唐周凑近过去，听见大夫和自己说：“为何会隐约摸到滑脉？”
唐周愣愣地说：“滑脉？”
“这可是怀孕之征兆啊。你可是男子，怎么会有？我需要再好好摸一摸，也有可能是痰湿、食积、实热等病症。”说着，大夫又摸着胡子开始继续诊断起来了。
从大夫那里出来之后，系统和唐周说道：【那大夫就是诊错了。你天天在我眼皮子底下，根本就没有和其他人过多相处过。而且你是男人，怎么可能会怀孕。最后果然大夫说是诊错了。】
唐周只是简单地嗯了一声。他什么都没有说。
因为今日天气不怎么好，阳光也不炽热。唐周出门看了诊之后，时间还早。唐周好久没有出来了，就寻了一茶楼听书。
这次说书人讲的故事还挺惊奇的，说的是鬼怪故事。说是一家富贵人家的小姐，明明待字闺中，却慢慢大了肚子。原来是这小姐在梦中总是与一英俊郎君亲昵，怀的东西竟然是鬼胎。
唐周捧着茶盏的手一抖，想起之前自己总是做的梦来。又想起之前大夫的诊断。他的手小心翼翼地覆盖在肚子上，那处平坦而又安静。
他又想起来，即使是做梦，他和梦中的那东西根本就没有发生到最后一步。他规劝自己不要有多余的联想。本来高高兴兴带着系统来听书，最后唐周心事重重地带着系统回去了。
这几日因为梦里那事，又因手里的钱实在够用，唐周与楼里请了几天假，几天没去了。这次再去楼里，是因着明日就是百花节，唐周必须去一趟。
唐周一去楼里，就被曼珠邀请过去。
曼珠是唐周在这楼里遇见的对他最好的姐姐，无论什么时候，曼珠总是照顾他，总是给唐周些小东西。曼珠只要有空，总是要找唐周。
有时候是与其他姐姐们待在一起，看着唐周给其他姐姐画画。有时候就是邀请唐周到她那里坐一坐。到处为唐周考虑，总是想着他。简直比唐周的亲姐姐还要亲切。这次应该是从阿安那里听闻了唐周过来了。曼珠就赶忙先将唐周带过去。
曼珠欢欢喜喜地等待着唐周来。还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阿安带着唐周进来时，曼珠满心欢喜地转头笑盈盈看着唐周。却骤然面色一僵。
唐周发觉了曼珠这样的神色变化，问道：“曼珠姐姐，怎么了？”曼珠摇了摇头没说什么。曼珠只是站起来，来到唐周的跟前。
曼珠是唐周见过的，长得较为高挑的女子。曼珠来到他的跟前，曼珠让阿安带了门出去。曼珠忽然低下头来，在唐周的颈边嗅了嗅。
唐周呆愣了一下，想要说些什么。却忽然听到了曼珠的声音说道：“你的身上为何都是这样的味道？你这几天做什么事情去了？”她的声音听起来还是那样动听，却莫名带了一些冰冷。
唐周抬起手臂来嗅了嗅自己，却没有闻到什么味道。只是迷茫地说道：“什么味道？”
曼珠深色的眼睛看着唐周，她说道：“你的身上被印满了一种味道。”
那是一种在宣示主权的味道，全身上下都是。不过好在不是从里到外都是，这便意味着还没有亲密到那种程度。只不过这味道，显然并不是人类所能为。曼珠垂下目光来，难以看清她眼的神色。
第260章 小寡夫21
“近几日, 你可是与什么人接触亲密了？”
曼珠的手指勾着唐周的衣襟。她与唐周这样的距离，抬起眼眸来，两人就能够相互凝望对方的眼瞳。双方的鼻息都如此贴近。
唐周被这近距离逼迫得退后了两步, 他的脊背抵在了门扉上。曼珠大半的重量压在唐周的身躯上。唐周不知为何今日曼珠如此举动与热情, 只呆愣愣先说了一句：“没、没有。”
不过唐周虽然这样说, 曼珠却半分不相信的样子。她的手指顺着衣襟抚摸在唐周的脖颈上，他那修长的脖颈被她长长的指甲轻轻剐蹭, 带着一点痒意。
系统也不在。一进入这楼里，系统就找食吃了。楼里的姐姐都对唐周的猫儿熟悉，极为照顾它, 还会给它喂东西吃。唐周一时没了系统在身边，更是不知如何面对眼前的情况。
唐周有些无措地喊道：“曼珠、曼珠姐姐——”还未等唐周将话说完, 唐周就听曼珠说道：“骗我，你身上这样的味道, 不就是与什么东西亲近了吗？让我闻闻——”说着，曼珠踮起脚来, 她两只手揽着唐周的脖颈, 唐周吓了一跳, 往另外一处逃窜过去，不过曼珠已然嗅闻了一下。
曼珠笑着看着那边惊慌的唐周，曼珠笑道：“你那嘴巴, 大约被人亲吻了数次, 才让那里的味道最为浓郁。似乎那东西在警示你彻底为那东西所属。你说, 亲你的, 是什么女妖精。勾得你乖乖地就被吻了。”
平日里曼珠对待唐周都和颜悦色的, 今天不知道怎么的，曼珠看起来态度有些强硬。本来唐周只是躲她离得太近剥夺了他的呼吸, 后又躲她忽然好像要亲吻自己，现在却有些不习惯她脸上的表情了。
哪里和那温温柔柔、亲切美好的曼珠姐姐相似。像是被什么上身似的。当即他傻愣愣地站在那里看着曼珠。
大约曼珠看清楚了唐周眼里的惊惧，曼珠知道自己有些太凶了。立即他让自己冷静下来，让自己的这张伪装的女人的脸上不出现那样冰冷的神色。他揉了揉眉心，似乎有些头疼地说道：“刚才我竟然有些恍惚了，不知道怎么的就凶了你。你不要怕，我头有些疼，想要坐坐。”说着，就找了一张椅子先坐下。
也不怪他生气，他每日好好对待着的、喜欢不已的小郎君，几日不见忽然在外面不生不息地有了相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被那妖精鬼怪要将嘴都亲烂了，才留下了这样的味道。唐周那样呆笨的性格，定然是被那妖精鬼怪哄骗了去，才被这样亲热。
到底他有些担心了，只怕那妖精鬼怪不是什么好东西，是那种靠吸食阳气而修炼诱哄青年与其行那种事的东西。只怕下次再见唐周，唐周被那东西得了身子，要将他阳气都吸走。唐周本身阳气便不多，这样一吸还不直接性命垂危？到底是怎么样的东西还能找唐周这种没什么阳气的小郎君？
想着这些，曼珠头疼地按着额头。
唐周自然是不知曼珠在想些什么，只是见曼珠真的有些头疼的模样，似乎有什么事情让她极为困扰，也就认为曼珠大约是病了。于是上前去关切了一番：“曼珠姐姐，你可是生病了？”
曼珠本来以手指撑着额头，用手掌遮掩了大半的神情，此时在那手掌遮掩下的眼睛骤然明亮了一下。似乎他想到了什么主意。曼珠脸上又重新带了笑容。
她笑着对唐周说道：“之前你没来，我白日里无聊得很，就只顾学了画画。你帮我看看，我画得如何？”说着，就站起来，朝那边的桌案过去。
唐周没有想到曼珠倏然地说起这件事来。本来方才还在担心曼珠的身体，此时被曼珠牵引出这个话题来，见曼珠开始到那桌案前似乎翻找什么，唐周的注意力也到那边去了。
唐周跟随着曼珠的步伐来到桌案前，看见曼珠将几幅画卷拿出来。她拿出来后展开给唐周看，里面画的竟然都是唐周的模样。
曼珠笑着说道：“你那几日不来，真是无聊得紧，就只能想着你的模样画下来了。”这本身就是在暗诉思念之情，但唐周却半点没听出来，他看着曼珠那几幅画，只见上面的唐周被画得栩栩如生，还真是好看。
唐周见了曼珠这自学的画技这样好，不免多有些夸赞，自己的注意力也只都在画卷之上，没有将曼珠的思念之情听明白。曼珠见他这模样，脸上控制不住地出现愤愤的神色，越发肯定了那妖精鬼怪将唐周哄骗了。
于是他曼珠不再耽搁，伸手过去，唐周刚好转身过来，曼珠的手推在唐周的胸膛上。曼珠所用的力道还不小，直接将唐周推得往后一倒，好在腰后有桌子抵触着。但曼珠的身躯随即压过来，手也依旧按在唐周的胸膛上。让唐周直接半靠在那桌案上。
唐周迷惑地看着曼珠，只见曼珠的手指从唐周的颈窝里缓缓抚摸到唐周的肩上。曼珠轻声说道：“小郎君，你说，平日里我对你可好？”
唐周点了点头说道：“曼珠姐姐对我当然是极好的。”
曼珠的手指轻轻勾住唐周肩上背着画具的绑带，手指上一用力，将唐周背上的画筒轻轻褪了下来。那装了画笔的画筒被搁置在桌上，发出叮当的一声响。听到唐周在这样说，曼珠抬起眼睛来笑着看着唐周。那未施粉黛的面庞这样清丽漂亮，她又笑着问：“那你可喜欢姐姐？”
“自然是喜欢姐姐的，姐姐对我这样好。”
虽然在情感的界定上，唐周还是很模糊。但是大约知道自己的喜欢的深度，比如他喜欢安格斯更深一点。他不知道这种更深一点的情感叫什么，安格斯说那是爱。那么他就认为是爱。那么其他的喜欢跟浅一点，那就是喜欢。再浅一点，就真的只是简单地喜欢与对方相处。
在这时，唐周不纠结自己喜不喜欢曼珠，他肯定是喜欢曼珠的，并且是那种最为浅层的喜欢。他这段时间纠结的，是自己对顾淮之的喜欢是更深一点的甚至触及爱的喜欢，还是只是比最浅层的喜欢较深一点。
“今日时间还早，我学会了画画。想要你好好评价一番，这一次，我直接画给你看，你觉得哪里画得不好。你和我说。”
虽然今日曼珠看起来这样奇怪，但是曼珠说的这些话，也是轻柔的。这些要求也不怎么样冒犯，于是唐周点了点头。他说了一声：“好。”
曼珠的脸上更加出现了灿烂的笑容。她又和唐周说道：“我真想和你学在人的肌肤上画画。那样以后便可以不让你太劳累了，我要是能学得这样的，能帮楼里的姐姐们画好多呢。我这一次，在你的身上尝试着画一画可好。你帮我看看。”
唐周愣一下，却又见曼珠表情真切，似乎真的只是要学画画。思索片刻，唐周觉得自己过一段时间，可能也不来楼里了。
沈俞安一直将县衙那个位置空着，说是要等他过去。所以他觉得，要是曼珠学会，还能够给楼里的姐姐们一点交代。于是唐周点了点头。
随后曼珠的手指挑开了唐周的衣襟，从最外层触及里衣。将腰带解了之后，她纤细的手指一层一层拨开他的衣服。展露出他白皙的胸膛。昏黄的烛光晕染之下，愈发将他的躯体映衬得这样好看。
他似乎有点害羞，垂下来的眼睫小小震颤，那烛光在他的眼睫之上轻浅地跳跃。曼珠笑着说道：“方才不是说好了，画在胸膛上。胸膛更宽阔一些，我更能发挥。你也瞧得见，可以给我指点一番。现在可不能反悔。”
她的手指轻轻点在唐周的肌肤上，带着一点凉意。唐周被那凉意冻得下意识有些紧绷了身体。但唐周确实想起之前答应了曼珠的话，就点了点头。
曼珠的一只手臂揽着唐周的腰身，在唐周还未反应过来之时，曼珠竟然只用一只手臂就能将唐周抱起来一些，直接让唐周抱起来坐在桌案上。唐周还未细想曼珠怎么力气这样大，他先用手肘撑起自己的上半身。
唐周衣服并未完全退却，松松垮垮挂在他的肩上，只是袒露了胸膛出来。发丝稍微有些凌乱，在烛光照映下，这样美。一种别样的美。想让人禁不住抚摸他的肌肤，也想要吻他。
曼珠稍微俯下身子去，她说着：“光线太暗，竟然什么都看不清。”于是她就更加距离唐周近了一点。
曼珠的一只手轻轻按在唐周的身上，另外一只手已经去用唐周的画笔去沾染了特殊的染料。曼珠没用什么鲜艳的颜色，就只用了最为寻常普通的墨色。唐周还真和她说道：“不要沾染太多，会容易晕染。”
曼珠抬起头来，不明所以地笑起来。她说道：“小郎君，你这样的性子，小心被人拐去卖给了人牙子。”
唐周只说：“我知道曼珠姐姐不会将我卖给人牙子的。”唐周感知到曼珠对他没有半分恶意，所以才会这样说。
曼珠笑盈盈地说：“对，我自然不会将你卖给人牙子的。”说着，她手中的画笔落在唐周的身上。
烛光在桌案的另一边，那烛光荧荧照射在垂下脑袋的曼珠的身上，增添了几分光影。让曼珠看起来不太像曼珠，少了一些柔丽，多了几分莫名的英气。
之前唐周没在自己的胸膛上画过，没想到这笔尖触及过来。
一开始是沾染了涂料而所感受到的冰凉，随后那笔尖往下重压了一点，笔上的毫毛一点点分散开，也不算得上多么柔软。倒是有一点刺刺的痒。人的躯体是热的，涂料是凉的，触及唐周的身上，唐周便忍不住轻轻一颤。
曼珠按着唐周的身躯说：“一会儿就好了，我并不画太复杂的花样。”唐周原本还想看曼珠画的是什么，低头去看，却真的发现周围光线昏暗，曼珠低头在那画着，阴影笼罩上去，就几乎什么都看不见。更不说那画笔扎在自己的身上那样痒，每画一笔，就在躯体上带出一阵痒意。
唐周的呼吸逐渐变得颤抖，胸膛也因为此而小小地起伏着。随后就看见曼珠抬起头来，她笑着说道：“你抖成这样，我怎么画？”
曼珠停了下来，唐周终于能喘一口气了。他喘了一口气，他说：“对不起。”
曼珠说道：“我轻一点。”于是曼珠又低头下去，去认真画了。她这一次凑得这样近，鼻息喷洒在唐周的身上。热热的鼻息轻缓地落在凸显。那笔尖却也真的轻柔一些，落在肌肤上，但正是因为轻柔，之前所感受的刺痒变成了更加无法承受的痒。
曼珠的一只手猛然地揽住唐周的腰身，让唐周猝不及防地塌了腰，直接躺在了桌子上。曼珠带着笑意的声音说道：“怎么更抖了？是怕我？”
“不、不是。”
唐周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了。
唐周觉得自己应该分散一下注意力。于是唐周说：“曼珠姐姐，我帮你掌灯吧。这样我也能看得清楚，我还不知道你画的什么呢。”
“好呀。”
曼珠让唐周重新支起手肘撑起自己的上半身来。唐周的另外一只手拿过那边的烛台，让烛火距离他们更近一些。此时唐周才发现，曼珠在自己的身上画的是一只小狐狸。一只正在酣睡的可爱的小狐狸。
现在曼珠画得只剩下尾巴了，不过唐周仔细一看，问道：“曼珠姐姐，你画的狐狸要画很多尾巴吗？”
曼珠重新俯身过来，她说道：“对，你听说过十尾狐吗？”
“只在话本里听说过九尾狐。”
曼珠轻轻笑道：“是不是话本里都说，九尾狐狸精都是一些祸害人间的妖怪？”
“人有好坏之分，妖怪也应当是这样的。”
曼珠画在他身上的笔尖一顿。然后曼珠的唇角浅浅地弯起来，她继续说道：“姐姐给你画的这十尾狐，是在山林间吃着花草露珠长大的，不以残害人间为修炼之法，要不然会毁了狐狸的道行。给你画这样的狐狸，可以保你平安，不受鬼怪侵害。”
唐周掌灯，见曼珠将那狐狸画得娇憨可爱，竟然也有些看得入神了。随后隐约感受到什么，唐周说道：“姐姐，好像有什么东西抵着我的腿弯了。”
两人距离这样近，唐周散乱的衣摆，曼珠的衣裙与他的交叠覆盖在一起，一瞬间也看不清那是什么东西。曼珠说道：“是镇尺。”那镇尺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那里，应该落了挺长一段时间了，竟然被两人的体温带了热意。
镇尺硌着唐周的腿，让唐周有点坐不稳，唐周又说道：“姐姐，那镇尺硌得难受，能不能拿开一些。”唐周这个姿势有点累了，想换另外的手掌灯，稍微半躺下身去，此时感觉镇尺没再硌着他。想来应该是被曼珠拿走了。
唐周换了另外一只手掌灯，重新再去看。这样一动弹，手上的烛台忽然一晃，滴落下艳红的蜡油下来。唐周身躯猛然一震，没有觉得疼，倒是曼珠吓了一跳的样子，曼珠将那烛火拿开。曼珠说：“可烫着了？疼不疼？”
唐周只觉得肌肤上有点热，唐周说：“不疼。”
曼珠说：“好在有些客人有些奇怪的癖好，这里的蜡烛用的都比较特殊。你可要小心一点，不用再给我掌灯了。你好好躺着吧。”唐周也觉得自己不要再帮倒忙了，于是就真的乖乖躺着了。
他躺在那处，眉眼被那烛火照亮，能够看清楚他脸上的任何神情。他微微蹙起来的眉，被照射得潋滟的眼，被晕染得红润的唇。那几滴蜡油零零落落在他白皙的肌肤上，艳丽的红像是梅花一样绽开，也像是从他骨头里长出来的艳花。梅花周围的肌肤泛着淡淡的粉。极致的糜/丽，极致的淫/艳。
曼珠平稳了自己的呼吸，继续将狐狸尾巴最后几笔画完。他让自己看起来没有任何的异常。但大约他手中的笔还是控制不住加重了力道，落到他肌肤上很是刺痒。唐周又有些控制不住地抖了。唐周忍着这种感受，过了一晌，唐周说道：“姐姐，镇尺好像又掉下来了。”
这一次，曼珠却说：“你这样抖，我画不了最后这几笔。”
唐周愣愣地又说了一句对不起。曼珠说道：“这样吧，你用腿夹着镇尺，这样可以让你分散一下注意力。就只差最后几笔了。”唐周点了点头，他也很喜欢那小狐狸，不想小狐狸没有尾巴。不久之后，唐周的腿间就夹着了带着被沾染了体温的镇尺。
这还真是稍微有些作用，一旦唐周一紧张，一痒，想要扭着身子逃离，想要抖，就夹紧了镇尺，这样分散了注意力，确实能让自己安静一会儿。唐周听到了一声叹息，像是曼珠的声音，又不是。那声音更像男人的。
唐周去看曼珠，她低头画得认真，见小狐狸的十条尾巴都画得仔细。唐周听到曼珠说：“你喜欢我吗？你喜欢姐姐我吗？”
唐周说：“喜欢的。”
“若我不在万花楼，我不是曼珠，你也喜欢我吗？”
“姐姐这样好，很难让人不喜欢的。”
“我不是说——”曼珠忽然叹了一口气，她不说了。
唐周问：“姐姐，还没好吗？”
“嗯。还没好。”
“我觉得有些热了。”
大约两个人凑得太近，两人的腿几乎紧挨在一起。还被衣服覆盖着。唐周从夹着镇尺的时候就觉得热。好像是他努力夹镇尺让他腿部开始发热，现在更是热得有些滚烫。像是那正在燃烧着烛火的蜡烛似的。似乎也热得出了汗，有些湿淋淋的。
唐周也怕出了汗，将还没干的墨迹都晕染了，想要快一点结束。不过此刻曼珠却说：“最后一条尾巴了，没有地方画了。你且忍忍。”她这样说着，笔却没有停下来。
那笔勾勒最后一条尾巴，画得更为认真仔细，似乎每一寸毛发都在认真勾勒。画笔的毛刺上晕红，唐周的身躯猛然一抖，差点惊叫出声，腿上也没了力道，要将自己前蜷缩起来，镇尺抽离开。猝然擦过唐周的肌肤。曼珠猛然抖了一下，咽喉里压抑了声音，唐周没听清，很快却又被曼珠重新拿上来，她与唐周说：“先忍受一会儿，马上就好了。”
唐周说道：“姐姐，好痒，不画了好不好？”
“那就只有九条尾巴了。”
“那还是十条尾巴吧。我从来没听说过十条尾巴的小狐狸。”
于是又重新画上来，没地方可画了。只能占据一点其余的位置，小小的画笔的毫毛戳着，让其戳得更加红艳。周围一大块肌肤全红了，伴随着那一片掉落在他身上干涸的红梅，呈现了极致的艳美。唐周更是抖得不成样子了，只感觉那镇尺摩挲，再不集中注意力就掉落了。
他觉得一团火焰在他发力的腿部燃烧着，热得都是汗。又紧紧抿着嘴巴不发出声音。最后在唐周觉得很快自己坚持不住有什么奇怪的现象，想要说什么，曼珠的嘴唇吻在唐周的脸颊上。
曼珠和唐周说：“既然你喜欢姐姐，不要怪我好不好？我只是太喜欢你了，所以忍不住。我每一天都在想念你。可你今天回来，带了这样的气味，真让我生气。让我靠一靠，抱一抱，这样贴近你可好？我没敢动，只是你抖成这样，一直蹭我。真让我神魂颠倒，恨不得死在你身上。怪不得那妖精这样缠着你和你亲近。不要怪我可好？我真的——”忽然曼珠重重叹息了一声，烛火照亮了他的眉目，他紧蹙了眉，似乎在忍受什么痛苦。模糊间唐周只觉得湿答答了一大片。约莫是因为热而出现的汗水。因为真的太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