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斑驳,道路从黛青这段一路延伸至赤红山谷上。
沿途,无数穿戴刑具,背着巨石圆木的囚徒在沿路鬼差的驱使下,亦步亦趋向着山道尽头缓缓而去。
忽的,一声号角声由近及远,继而,悠闲看管着囚犯们的鬼差忽的开始忙碌,那些犯人被鞭挞着加速往山谷里走,远远,那座冒着黄光的山峰顶部不断泛红,继而浓烟滚滚,黑云蔽日。
“这丰都竟是建在火山上,好一个天然熔岩池。”
说这话的,自然是李天一,这老小子如今可是意气风发,身后百万亡魂组成的伪军,浩浩荡荡犹如大潮。
站在队伍顶端的自是那浑身雪白的妖族大神,穷奇,这具凶神的威名不可谓不响亮。
当年,七十二都天魔宫中,位居十二柱之上的便有祂的身影,其身既是昭昭恶道之化形。
凡有生者,皆怖其颜色,死后沦为伥众。
所以,在我一落地后,尚未发声便引的无数鬼魅俯首,李天一当即给我出了个主意,既然我们第一时间没能突破轮转司进入到地下十八层,那么不如借着这股声势把事情闹的不可开交。
于是,便有了百万雄师,进军丰都这一壮举。
侧身看了眼那满脸笑意的贼道士,我调侃道“怕不是你早就有此想法?”
似乎是被揭穿心思的李天一,像模像样的拿起折扇,他于身前挥了挥,道“大王所言极是。”
我哈哈大笑,振臂一挥,豪气干云道:“传令三军,先登城头者,赏千金封侯万户!”
巴卫看着我和那李天一玩的起劲,他却有种格格不入的剥离感。
确实,这辈子我还真没想过,有朝一日能亲率万军打的还特么是地府。
眼瞅着那烽火狼烟中,一位位巨人身影从黑红浓雾里爬起,盘算着还剩多少时辰的我,细细眯起眼眸。
一念“杀”心起,肃金之气,透彻三军。
百万雄师如若破釜沉舟之势,其矛头直指那座象征着地府威权的桥头堡。
红黑二色弥漫下,漫山别野的战鼓雷动,在那比象牙还要长的骨质号角中,数不尽的恶鬼凶煞铺天盖地般涌出。
一群被奴役的傀儡从一个噩梦醒来,转眼又是另一场噩梦的开始。
不去看那群狼吞日的惨烈战场,我领着巴卫,身子陡然间浮现在了另一处。
轮转司前,幻彩摇曳,有那流波往复,是以照无形以有形。而世间之物皆困其表,风灌众窍,身欲静而心不止。
“故,道隐无名。”
一阵狂风自周天向外,行百余里,而内有一球,是以外方内圆。
记得,临出发之际,我问了老者一个问题。
“为什么是我?”
对此,老者没有直接回答,他先拉着我上了宫楼,目色间,日华鎏表,白云间之。
老者看都不看那云川,只问我:“人间享乐,至极如何?”
我思索了番,方才道:“劳心透力,福尽命休。”
他点点头,又问:“那富贵不尽,寿诞不休,当何如?”
我不解。
清风拂过,光华已逝,轮转司上那终年运转不休的阵眼并没有揪出这缕并不起眼的微风。
随着三重隘口一一落于身后,外界,自丰都起始,冥司一层差不多陷入瘫痪。
而承接上下的轮转司实际上是独身其外,故而,我也压根就没有在这里也捣乱的想法。
转眼间已经行至转轮经旁。此处为下七层的入口,十八泥犁狱的划分并非严格按照一层一狱的标准来。例如熔岩狱旁边就有可能串联着刀山狱。而像是寒冰狱等,又有可能和无间狱混在一起。
清风不请自来,落至转筒身前,抬眼见上头青烟寥寥,黄白色的巨大筒骨上,一个披头散发的独眼男人坐在边沿,他伸出手在面前的流白中轻轻招了招,那风竟也不动了。
我该是有些错愕才对,但看着那盘腿坐在转经筒上的巨人,出于礼貌,我还是将外表那层道隐神衣给褪去。
在与他对视间,见他眼中神色留有惊讶,我心中一沉,难不成方才是故意诈我?
却听得他像认识我很多年似的,坐在那高处意味深长的望向我,说:“你比我想的要早很多。”
“敢问是哪方神仙?”
独眼男人从转经筒上一跃而下,直到他落地,我才看清,这原是个三丈高的巨人。
“天乙-值符”
值符者,当值之义,符为应信。其为八神统帅,九星之首。
不过,这么一位大神,其在地府跳反之后据传受到不小的排挤,又或者传出这个消息本身就是地府有意为之?
心思百转间,值符伸手拍了拍背后的转经筒,不知用的是何金属造就的这等伟物,在大手的拍击下,身子连晃都不晃一下,上头红绿黄白等各色彩绳仍自顾自摇摆。
似乎是知道我时间不多,那位也没唠嗑的想法,他直言道:“此处往后,要去娘娘寝宫,需转动经纶一百一十八下,而下无间狱则只需要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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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知道我要来?是上头有人?还是提前算到的?”
我身后,五丈高的巴卫六臂环抱,做那低眉假寐。
值符面无悲喜,祂问我“你选好了吗?”
我看着那奇怪家伙,也不知道祂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却见那厮将手腕上的一节红陵解下,自顾自走到一面墙前,将那鲜红大布挂在上头一处凸起的钩索上。
见他站在原地等我,而悄悄开启神识的我扫描了周围百十里,并无伏兵暗门。
我走上前,问祂,“张福生关在何处?”
值符盯着我看了会儿,忽的身子一用力,手腕上拽着的那截红绫被他扯的,狠狠崩紧,随着他低头,腰身带动那巨大转经筒一起,开始颤巍巍的旋转。
忽的,那转轮上,成千上万只铜雀开始飞动,那些镶嵌在铜雀嘴上的小圆环随着运动相互间碰撞,似风刮过铁叶林,朵朵彩带迎风飞舞。
我望着那一步一步走的极艰难的巨人,他脚下,红沙泥土留下一个又一个深深烙印。
或许,祂是天上早不知多少年布置在此地的后手,又或许,祂只是在波涛激流中坚持自我的一个独行者。
我实是没有办法再去分辨这样的是与非。
远远的,我看见一座山开了。
双手拽着那红陵,整个人如同一头老牛般,哼哧哼哧用力着的值符拉着转筒走了一圈,祂重新站回原来的位置,那风铃声不断。
地狱之门洞开。
我有些惊讶于祂真的信守承诺,可再看向祂时,却听见
“我走不出这苦海,你带你的朋友回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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