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帘子拉开露出全貌, 胖墩墩的雄虫坐在高高的床架上,手中拿着一个极具科技感的游戏机。
他晃着粗壮的小腿,对着进来的路卿打了个招呼。
“嗯, 嗯,需要帮忙吗?”
卡卡西的声音和体型真的割裂感过于强烈, 让路卿不由自主地想起在做直播视频时,曾经看过的,一个叫做“声优都是怪物”的合辑,里面的主播和卡卡西出奇地像。
“不用了,谢谢。”
“哦哦,好的。”卡卡西摸了摸鼻子,看着床下路卿将行李打开, 掏出一件一件的衣服和床上用具, 视线默默转移到了行李内侧角落里的一袋东西。
袋子是透明色的,他眯着眼睛,仔细看就能看见一点橙黄色的轮廓, 还能闻到甜甜的香气。
本来想帮帮新室友结个善缘, 顺带看看能不能混到些吃的……
卡卡西叹了口气, 拉上窗帘正要放弃希望, 路卿抬起头, 高举着撕开口的袋子,袋子里晃荡出一点饼干头:“你要吃吗?”
卡卡西回拉窗帘,咽了口唾沫,忍不住伸手去拿,新室友还抬高了袋子, 方便他取。
啊。
卡卡西抱着这一袋饼干,塞进嘴里, 眼睛幸福得眯起。
浓浓的奶香似水一般在口中化开,一点都不黏牙。
“什么饼干!好好次!”
卡卡西眼冒精光,一口一个饼干,对他来说,吃这种小零食根本不费力,看他体型就知道了。
路卿也没说是自己做的,小胖子却凭借着多年的吃货经验,细细品味,判断出这袋饼干是源自于手工制作:“这细腻的口感,不要命的放料量,不是机器做的吧?”
路卿点头,小胖子又放出了他的猜测,只是这次的表情包含了一丝揶揄和打趣:“是你的雌虫送的?”
路卿:“?”
小胖子哈哈大笑,脆弱的板子被他拍得框框作响,让书看得心惊肉跳,生怕一个不小心,床塌了。
“你别装啦,一看你的脸我就知道你是情场老手。”
“那个什么雄虫洛洛的日常,是叫这个名字吧?主播和你长得可像了。”
路卿:“……”
他托着下巴,一脸沉醉地说:“真好啊,谈朋友,我也想有对象送我的爱心点心。”
“是亚雌吗?还是军雌?”卡卡西好奇地问。
“亚雌都长得可漂亮了,白白嫩嫩的,军雌虽然壮吧,但特别帅。”
卡卡西眼底露出向往之色,但更多的是怯生生的羞意:“不过漂亮的亚雌大都很高傲呐,平日里都无法靠近一步,军雌看起来凶凶的诶,我不敢随便接近。”
卡卡西好像本来就是个自来熟的性格,自从打开了话匣子,嘀嘀咕咕说了不少话,说久了还口渴,爬下床喝了点水继续说。
有这样的室友,难处是耳朵会起茧子,书表示它的耳朵起茧子了。好处是,室友会自动抖出学校的一些秘闻。
哪个老师严,哪个食堂好吃,哪个雌虫漂亮,哪个学生背景显赫不好惹,只有他一时忘记没说的,没有他不知道的。
“兄弟,你哪个系的?”卡卡西说累了,终于开始关心许久未注意的室友。
对这个室友他还是好奇居多,明明一副贵公子的派头,做起家务怎么那么熟练?
路卿铺平床单,床上有学校分配的新被子,已经套上了被套,天蓝色的,胜在朴素:“机械系。”
“噢,机械基础啊。”卡卡西摸摸鼻子,“这个专业还算不错,但怎么说呢……我们都叫这个专业为踏脚石。”
卡卡西放下水杯,拖一张椅子来到路卿床边,眼睛忽闪不定,神神秘秘道:“你知道我们机械学院被分为三个系吧?”
“维修、机械、机甲,构成我们机械学院。”
“嗯。”
卡卡西的表达欲在面对眼前这个雄虫时异常强烈,不知道是不是单独一只虫在这破寝室里憋太久了:“你别看机械系是与学院名重合的哦,其实我们院的王牌专业是机甲系!”
“很多同学,读了机械系就会想办法在第二年转专业了!毕竟机械系过于大众,你去哪里都可以,专业性不强的。”
“我和你一样是机械系的,算你学长吧,目前大二,第一次没转成功,这一次准备再转。有问题可以问我,我都知道。”
“你有问题要问我吗?”
卡卡西身体前倾,眼神热切,小而圆的粽瞳仿若倒映着一团炙热的火焰,满眼写着“来问我来问我”这几个字。
路卿停顿片刻,没辜负卡卡西的期望,吐出一个问题:“机械系有单独的实验操作室吗?”
卡卡西“啊”了一声,显然没想到路卿会问这个:“有。”
“然后呢,还有什么问题吗?”
路卿摇了摇头:“没了。”
卡卡西:“……”
这样让他很没成就感诶!!
“算了。”
卡卡西扶额长叹,坐了回去。
新室友回到床上打游戏,路卿则慢慢整理自己的床位。
一间房两张床,楼虽破了些,房间却宽敞明亮。
路卿是下午一点来登记的,到了傍晚五点和新室友一起去食堂吃饭。
卡卡西说,帝国军事大学一共有十二个食堂,基本每个宿舍楼和教学楼附近就会有个食堂在。
距离他们最近的食堂是三食堂,一如他们宿舍楼的那般具有时代毁灭性的破坏打击。
金碧辉煌的教学楼和其他区域的宿舍楼、食堂,与这块区域分割成了完全不同的两个地方,一个叫“富豪区”,一个叫“贫民窟”。
这都是卡卡西说的。
“我和你说啊,这三食堂最好吃的就是那蒸饺,皮薄肉嫩,价格还实惠。”
卡卡西指了指最右边排队的窗口:“你看,已经排起长队了。”
路卿的视线扫过长队,队伍很长,几乎要排到门口。
蒸笼的香气确实勾虫,但他却转而看向了另一边的五个窗口处。
大大小小的窗口,菜品算得上琳琅满目,菜单的价格比蒸饺还要便宜,去另一边打菜的学生却是零零散散,没几个。
卡卡西注意到学弟的目光,热心肠地解释道:“那边啊,菜便宜,但不好吃。”
“说句不好听的……三食堂是所有食堂里最难吃的,只有一个蒸饺能打。”卡卡西吐了吐舌头,像是回忆起其他窗口菜的味道,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他面容愁苦,对三食堂的点评包含着恨铁不成钢的叹息:“每次食堂进行试菜比赛,三食堂只有蒸饺能拿到名次,其他食堂可是有很多很多特色菜呢。”
“你别看现在虫还算多,那是因为开学了,等到了中后期,连蒸饺那儿都没几个虫了。“
“反正你别吃,也别对那边的菜好奇,我保证你吃了绝对会后悔。”
路卿了然,两只虫买了两份蒸饺坐下来吃。
那蒸饺果然美味,皮一咬即破,汤汁是鲜甜的肉味儿,流出朵朵油花。
香是香,参杂了肥肉的馅儿怎能不香?但缺点也很明显,吃多了容易腻。
怪不得卡卡西会说后期没什么虫在了。
吃完饭,回到寝室,路卿换上军服。
军服是登记处一起发给新生的。
卡卡西打了一会儿游戏,游戏结束后看到一身蓝皮军装的雄虫,愣了愣,这才想起每个新生在军校必定会经历的一件事。
军训。
卡卡西的眼中满是同情之色,出于虫道主义精神,他还是提醒了一下这个小学弟:“每位军训的教官都很严格,除非有什么特殊情况请假,就算是雄虫,也避免不了一顿臭骂和惩罚。”
“劝你千万别抽中那个塔肯德山转来的新教官,新官上任三把火,那位教官听说油盐不进,把那些大二补训的雄虫整得苦不堪言。”
八点整,召集机械班的广播声恰好响起。
卡卡西拍拍路卿的肩膀,一脸深沉:“祝你好运,兄弟。”
路卿:“……嗯。”怎么有种目送火葬场的感觉。
第32章
帝国军事大学的操场面积极大, 据说是主星所有学校中,拥有操场面积最大的学校。
月明星稀,整片的深蓝夜空, 承载了无数的浪漫与梦幻。
然而青色的草坪,红色的跑道, 看不见行走的情侣和仰望星空的学生,只有跑操的累死狗和吹着口哨,眉头紧锁的教官。
路卿将自行车停好,来到操场上。
一眼望去,穿着军装报道的学生虫已经堆满了操场。
书琢磨道:“我记得广播说的是北面红砂操场来着,北面是哪边?”
路卿的目光定格在右前方那几十道挺立的身影上,快步走去:“那里。”
操场之大, 一虫望不出尽头。
黑色军装的教官站在操场上, 束着紧实的皮带,将腰捆得挺拔劲瘦。
一排雌虫已经位列在两教官的面前,有几只是上次带头挑事的大二雄虫, 已经被收拾得服服帖帖, 站在这里和大一新生一起训练。
比尔斯紧蹙着眉头, 不耐烦地环胸, 敲打着自己的臂弯。
计时器上, 预计三分钟后就要开始今日的训练,可该死的,新生雄虫没一只来。
他估摸着又是什么衣服不会穿,找不到地方这种烂理由,脸色黑沉如锅底。
“艾勒特, 你们班有几个?”
艾勒特看着时间上的数字跳转,低沉的声音从口中溢出:“32, 7,雌虫全齐,雄虫差22。”
“我这边也齐了,就差雄虫。”
比尔斯话音刚落,抬眼看到远处快步过来的身影,吹了一声悠长的口哨:“快点!”
艾勒特的眼皮微不可察地一跳,远处的影子逐渐明朗,是他昨晚还压在怀中死死缠绵的线条轮廓。
他沉下眼眸,落下一片深邃发情期的记忆还留存着,没有像上次那般断片,自然也就有着“口中传递异物,和路卿如何诱哄他,最后却骗了他”的回忆。
不过,即便心中的郁结和不快未散,心脏还是被昨晚残存的温度稍稍勾起欲色,不由自主地,淡淡的浅红爬上了耳尖。
艾勒特被自己起伏的心绪恍然惊了一下,他抿平了唇线,为掩饰这些持续不断冒出来的陌生情绪,神情愈加冷冽。
“哪个班。”
艾勒特发出的声音短促冷厉,面容严肃近乎刻板,若是一般虫看见,或许会以为他在审讯犯虫。
可如果去观察他的手指,就会发现食指和拇指一直不安地蜷缩着。
路卿的面色一直很平淡,看不出变化:“机械。”
“那你站左侧就好。”终于看见一个比较守时的雄虫,比尔斯的语气好了些许,不过也就些许,没有再多。
他又瞥了一眼计时器,确定时间到了,不再等待,严厉的目光扫过眼前的学生,厉声道:“向右看齐!”
“报数!”
“……”
雌虫大多高大,站在身后。路卿站在前方,身姿同样的高挑,但奈何是一只货真价实的雄虫,必须站在第一排,直面艾勒特那张冷峻严肃的正脸。
七只雄虫全是大二的,身形弱,体质也差。
就算先前被训练过,依旧无法在根本上解决体质问题。
报完数,便是长久地等待。
两个班的队伍都被厄令在原地站军姿。
夜晚的天气还算正常,没有太阳。
雄虫被训怕了,纹丝不动。
可过了十几分钟,脚痛的,腿酸的,都来了。
艾勒特绕着排列的队伍来回走动,他的五官极其敏锐,在学员趁他不注意偷偷挠了一下脖子的那一刻,猝然转身,冷然道:“十圈。”
自以为侥幸能躲过一劫的雄虫学员面部一僵,嘴巴动了动,却没有说什么,转身跑了起来。
剩下几只雄虫丝毫不敢动弹,那只罚跑的雄虫就是前车之鉴。
艾勒特又陆续挑出几个身姿不端的虫,调整姿势,当他经过路卿的身旁时,手中的短鞭停在了半空,不到一秒,落在雄虫的胳膊上,向上抬了抬:
“手臂绷直,抬高。”
路卿后背挺直,姿势很稳,但艾勒特对军姿的要求极为严格,他对雄虫雌虫一视同仁,必须是十分的标准才能通过。
相比之下比尔斯对雄虫还算优待,他不指望这群雄虫能站得多像样,只要有个形,能保持住就好。
又是将近一刻钟,一大群雄虫“浩浩荡荡”地来了。
他们手搭着手,有说有笑,还有的在路上才开始套军服,裤子要掉不掉,皮带没系,做着稀奇古怪的动作,慢悠悠地像是在逛马路。
路卿还能听见他们发出的哈哈笑声。
这次不等比尔斯出声,艾勒特先一步吹响了口哨。
这一声哨响尖锐刺耳,十足的长。
走在最前面的几只雄虫最先停下脚步,站在原处疑惑地看着眼前的教官。
“知道现在几点了吗?”艾勒特的声线一直是冷硬的,没有温度,当他半阖着眼帘,居高临下地看着虫时,气势压虫,空气中的养分都好似被抽离干净,呼吸困难。
几只雄虫咽了口唾沫,面面相觑。
有一只雄虫被艾勒特无机质的瞳孔直视着,完全锁定,不敢再笑,脸皮达拉着,哆哆嗦嗦地说:“我……我不知道……”
艾勒特很果决:“跑操十圈。”
“十……十圈??”那雄虫瞪大了双目,忍不住惊叫出声。
艾勒特冷冷地扫过他一眼,又将视线落在远处不明所以的雄虫们,一字一顿,十分清晰:“最后十个到的跑操10圈,不跑完不许下课。”
狗日的!!在开什么玩笑啊!!
学员们发出哀嚎,疯狂跑动起来,只为争那不是最后十名的位置。
末尾跑动的虫悔得肠子都青了,他们就不应该拖拖拉拉混到最晚才出来!
一分钟后,艾勒特看着最后九个学员,踱步来到最后一排默默藏着的那个雄虫边上,声音宛若从地狱的最深处传来:“15圈。”
十个倒霉蛋,一个不落地列成长队,看到艾勒特肩上的一颗星,有苦说不出,只能默默吞下这一口老血。
没有虫能做到侥幸骗过艾勒特。
比尔斯揉了揉鼻尖,只要有雄虫犯了错,基本少不了一顿罚。
剩下的雄虫稀稀拉拉没多少个,站军姿各有各的模样,可以说是百花齐放。
艾勒特调整过一遍姿势,如若支撑不住落下,就会在那个学员耳边留下“三圈”。
剩下的只有十五个雄虫了。
军雌还好,天生体能就不错。可雄虫体质差,四小时一直到深夜的军姿,路卿也有些疲乏。
这不能说是训练,应该叫非虫的折磨。
艾勒特再一次经过路卿的身旁,这一次他的眼底闪过一丝赞赏,姿势标准了许多,甚至比他要求的还要好。
然而恰恰在他离开路卿的没一分钟,路卿身旁的一只手伸了过来——
黄色的小虫从手指缝隙飞出,迅速地冲向路卿的手——
路卿反应极快,瞬间瞥到身旁雄虫那狰狞扭曲的面容,用袖子遮蔽的手臂猛地将小虫拍回了原主人。
放出虫子的雄虫惊叫出声,慌张地伸开五指在空气中撒了什么东西。
虫子死了,转眼变成灰烬。
路卿半眯着眼睛,这些操作只在短短的几秒之间,诡异而迅速,但他一丝不差地将所有都看进眼底。
原本只想祸害路卿的雄虫面色难看,他看到前方两只雌虫注意的视线,就知道自己也少不了被惩罚。
“报告!”但他知道先下手为强。
雄虫的嘴角暗暗上扬又被硬生生压了回去,大声地喊出声,让所有虫看过来。
艾勒特快步走来,目光先落在路卿的身上,转而转到雄虫的脸上,面色暗沉:“做什么?”
“边上的那个同学他不知道为什么,无缘无故地要打我!”
虫子很小,身后的一排都是雄虫,然后才是雌虫,不出意外,基本不会有虫看见刚刚发生的一切,只会看到路卿挥臂的那个动作。
“是这样吗?”比尔斯沉声道。
艾勒特没有再问,冷声道:“你们两个,出来。”
“……”
两只虫都走了出来,那只雄虫动作瑟缩,欲言又止,而路卿语气平淡,直视着艾勒特的眼睛:“教官,几圈?”
艾勒特刚欲张口询问的话一噎,嘴唇抿紧,盯着路卿的脸,从胸口放出一股气:“15圈!”
那只雄虫一脸震惊地看过去,却得到了另一位教官比尔斯的厉言催促:“快去!还想再跑五圈?”
原本想的那些天衣无缝的计划,竟然硬生生地破灭,将自己拉下水!雄虫咬着一口银牙,气得头脑发昏,可他没气多久就气不出来了,因为操场——狗日的实在是太大了!!
*
路卿绕着操场,一圈一圈地跑。
操场远比他想象的要长,现在快要晚上十点,想要在十二点前尽快跑完,必须加快速度。
艾勒特的目光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落在操场上那道持续奔跑的身影。
身影足够矫健,匀速平稳,但从湿软的黑发,能看到晶莹的汗珠,从下颚滴落在前襟,汗湿一片。
“……报告!”许久,一个大二的雄虫站了出来。
艾勒特收回视线,微微侧目:“说。”
“教官,现在已经快1:00多了,应该是晚休的时间。”意思就是该放他们回去了。
艾勒特颔首:“可以。雌虫回去,所有雄虫继续留下,直到罚跑的学员跑完。”
“什么??”雄虫不敢置信地惊叫,这个操场一圈就要跑个十分钟,按照跑步的那群虫的龟速,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啊??
艾勒特手中搭着鞭子,眼神锐利地扫过那位学员不服输的眼睛:“你不愿意可以离开,我会向学院申请取消你的入学资格,或许家里比较适合你。”
那个雄虫当然知道艾勒特有这个资格这么做,咬牙站了回去,继续保持军姿。
比尔斯的队伍已经解散了,艾勒特还站在原处等最后一只雄虫从远处跑来。
直到所有雄虫集齐,他才正视众位学员,声音沉稳有力:“我叫艾勒特,是你们机械班的军训教官,同时也是体能课的老师。”
“以后早上6:15,晚上8:15前,必须到操场集合,晚一分钟,跑一圈,晚两分钟,跑两圈,以此类推。你们是一个团体,如果一个雄虫犯了错,全体都要为他的错误承担后果,这是我的原则。”
“解散。”
蓝色的军服很闷,足有三层,要维持着固定的一个动作,对所有雄虫都是巨大的挑战。
有虫瘫软在地上,浑身酸痛,龇牙咧嘴。
一想到第二天6:15的军训,他们连动的力气都没有了,唯剩一张嘴骂骂咧咧,将新教官骂成狗都不如的垃圾。
路卿动了动手,他的掌心略微有些僵硬,腿也在发麻。
汗水浸湿了他后背与前胸的布料。
由于身体底子太弱,他学习的还是以技巧为主,体能为辅,现在遭到了反噬。
“呵!”书冷笑道:“这算不算求而不得,恼羞成怒后的报复?”
“我们路路子,大宝贝,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路卿的下半身还没有恢复灵活,一瘸一拐地走过操场。
他脱掉了最外面的外套,手臂勾着衣服,只剩下紧贴着身体的短袖军服。
就快走出操场,北面的路口处,一道长影立在白柱灯边。
路卿顿了顿,停下脚步。
第33章
艾勒特握着一瓶水, 站在路灯下。
白炽灯的灯光为他的脸部轮廓笼上模糊的光晕,像是收了利爪的小兽,连分明的下颚线都变得柔和。
路卿脚下顿了顿。
或许是心中想的太多, 又或是雄虫的脚步过于轻巧,艾勒特没有注意到逐渐靠近他的影子。
他的眼睛注视着路灯下的那株小草, 缓缓出神。
犹豫、紧张、担忧各种情绪交汇在长睫后的深处,扫下淡淡的无措的暗影,然后微微地,颤动着。
路卿的屏息并不能完全隔绝雌虫自动放出的探索,就是这一点微之甚微的虫素被精确地捕捉到——雌虫猛然抬头,眼底掠过一丝慌乱。
“啊……”
雌虫盯着路卿的脸停顿半天,憋出来的就是一句话, 和握着水缓慢伸出的手:“……喝水吗。”
路卿的眉梢轻挑, 盯着那瓶新的,没开过封的水,水瓶的边沿还流下泛着冷气的水珠, 应该是从冰箱里刚刚拿出来的。
路卿没有接过那瓶水, 只是笑了一下:“不用了。”
眼看着路卿侧身要走, 艾勒特抿唇向前走了几步:“刚刚跑了那么久, 不累吗?”他看到背后都湿光了。
路卿:“不累。”
艾勒特一噎:“……”他就不该这么问, 天都被聊死了。
路卿余光掠过雌虫纠结的脸,他本来就没准备走,雌父的玉佩还未拿回来,现在或许是个不错的时机。
然而骂骂咧咧声音从身后不远的地方传来,预计没几分钟就要走到这里。
教官和学员面对面站在这里总归不太好。
考虑到未来不想被传:“雄虫贿赂雌虫教官”等奇奇怪怪没由来给自己添堵的传言, 路卿一把扼住艾勒特的手腕,往树林里去。
艾勒特手臂上的肌肉绷紧, 褐色的手背上青筋微凸,仿佛在强硬地压下什么意欲扑腾出来的东西。
月光洒在高大的树上,镀上一层银光。
银光落在雄虫的肩膀上,勾出流畅的小臂线条,隐隐能看到肌肉的轮廓。
艾勒特一错不错地盯着那只手。
耳畔除了微风拂过枝叶的簌簌声,就是移步在草丛中的声音,仿佛这个世界里只剩下了他们两虫。
“烦死了!!”
一声年轻的,喘着粗气的声音,吼出声。
这道来自树林外雄虫说话的声音,突然响起,一字不差地落入艾勒特的耳蜗。
“什么虫屎运气碰到这种教官。”雄虫骂骂咧咧,欲要把所有的烦闷脱口而出。
一只雄虫不确定地道:“听说机械班……都是他教?”
“该死的。”
“难道只有我觉得教官长得不错。”
“跑个二十圈你就不觉得了。”
“……”
“诶,你们说……”一只雄虫停在树林口,扭头朝着里面看。
“说什么?”另一只雄虫问。
“你们说会不会有,雌虫和雄虫在幽会,在做那个……那个事啊。”
“哪个事?”
说上兴头的雄虫抬高了音量:“就是做I啊!”
艾勒特的面色一僵,被握着的手腕飞速燃起灼虫的高温,沿着血管,直接烧上了脖颈。
接触到他手腕的掌心好似滚烫的开水,能烫伤他的皮肤。
他猛然收回手,没入口袋,可随即雄虫又握住他的手腕抽了出来,低声地说了两个字:“别动。”
路卿扭头,一上来便对上了艾勒特的双目。
唇齿之间,呼吸交错,那么近。
艾勒特盯着那一排清晰可数的长睫,心跳漏了一拍。
他的脑海仿佛设定好的机器,自动跳出那段上午和坦奇相见时的画面。
收都收不住。
“不会吧,你从小到大没上过X教育课??”坦奇惊叫出声,下一瞬又紧紧闭上嘴巴,鬼鬼祟祟地四顾环视。
昨日的晚会没与坦奇碰头,让艾勒特有几分担心。
所幸早上终于联系到了他,尽管看得出他的眉眼间有几分倦色,但还算精神。
“你以为做I是什么?”
艾勒特顿了顿:“怀蛋。”
“啊,是怀蛋没错……嘶,怎么说呢,这个。”
坦奇咽了口唾沫,手掌抚面,忍不住仰天长叹一声:“你这个……你怎么可以用这么平常的语气说出这么炸裂的话呢。”
“我给你看看,我拿出我压箱底的视频给你看啊。”
坦奇脸色微微有些发红,虽然平时在房间里看过不少,但这次可是在咖啡厅啊。
要是被其他虫看见了,他坦奇·拉布尔的脸也别要了。
“我跟你说,这是正经X教育片,但别拿出去给别的虫看,也别说我给你看的,自己研究。”
艾勒特接过光脑,小小的屏幕上,一雌一雄chi身拥抱,躺倒在柔软的大床上。
艾勒特一开始看得很认真,慢慢地,神情有些不对。
浅浅的红云蔓延到了整张脸,急促的喘息声透过耳机,直入他的鼓膜。
视频里的雌虫五官都皱在一起,似痛似快乐得发出一声悠长满足的吟叫———
“啪。”
艾勒特的脸红得要冒烟,光脑死死地被他压在桌面上,看它的双目饱含着几分无所适从的意味。
“……那里。”
艾勒特硬是拧眉想了许久,这才犹豫地发出疑问:“那里……可以,可以进去吗?”
“可以啊……否则你以为怎么怀蛋,牵手吗?”
坦奇解释地有些牙酸,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要做X启蒙导师,这不应该是初级学院就应该学习的内容吗?
“这么一说。”
坦奇沉吟片刻:“你是空降下来的,是不是没上过初级学院?”
因为艾勒特的背后是洛克家,没虫敢在明面上说他坏话。当初坦奇也看不上这只屁话放不出一句的雌虫,顶着一张冷脸,真当自己谁。
但是吧,自从无意间被艾勒特救了一次,他发现这只雌虫还是挺好的,久而久之就混成了这幅关系。
看着艾勒特点头,坦奇猝然想起那天被叫来医院的雄虫。
他的五官很柔和,眉眼间却有几分冷漠,明明在笑,但感觉没在笑?坦奇说不出这种矛盾的气质是什么,只知道艾勒特在昏迷的时候一直在叫那只雄虫的名字。
“路……卿?”坦奇语气迟疑道,是叫这个名字吧?
艾勒特的瞳孔骤然紧缩,四指无意识地抓过桌面留下印记:“你认识?”
坦奇愣了一会儿,这才发觉自己无意间把心声说了出来,可他答应那位阁下不能说的。
“啊,哈哈哈哈,不是,我刚刚在说我们家小狗呢。”坦奇一边打哈哈,一边在心里和路卿直道歉。
坦奇话音一转,将话题回到最初的主题:“反正,艾勒特,如果你不喜欢现在的雄主,趁着还未结婚,赶快拒绝吧,不要到了最后才后悔。”
记忆的画面定格在坦奇严肃认真的脸上。
艾勒特在一天内知道了视频里纠缠不清的动作叫做I,是每只雌虫与雄虫为了繁衍怀蛋,必先做的第一件事。
坦奇发给他的一份合辑,视频里拍摄了雌雄两虫在各个场景的做I过程,足足有三十多种。
艾勒特第一次体会这种视觉上的刺激,对他来说这种事情是有些不可思议的,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现在只要一提起做I,他的脑海里全是那个视频的内容。
床上、沙发上、洗浴池、餐桌、厨房、小树林……
小树林。
“艾勒特。”路卿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
他的下腹如火烧一般难耐,视线不上不下,看雄虫的脸多少有些心虚和畏缩。
“艾勒特,今天找你是来要回我雌父的玉佩,应该在你这儿吧。”然而路卿的声音没有温度地响起。
这一瞬间,冰冷的声音打破了艾勒特所有联翩的桃色幻想。
他愣住了,定定地看向了路卿的脸,手下意识握住了脖颈处垂落下来的玉佩。
要回……玉佩?
“这对玉佩,是雌父、祖父,留给我未来雌君的。”虽然他已经不打算再娶雌君进门。
不过,他此行的目的,就是收回雌父的遗物罢了。
路卿认真地看着他,语气比平日里多了几分郑重。
“谢谢你。”
“……”
艾勒特紧攥着碧色的玉体。
那是在路卿第一次拥抱他后,赠予他的礼物。
“雌君。你要……把这个……送给其他雌虫吗?”
艾勒特磕磕绊绊地问出这句话,声音染上了几分沙哑。
他还记得玉身留下来的温度。
无数次盼望着路卿归家的时候,他就会握着这个玉佩。
如今……要把温度传给其他虫了吗?
艾勒特不自主地将那视频中的雄虫换成路卿的脸,而雌虫的脸却是别虫。
他们拥抱、亲吻、chi身纠缠在一起,疯狂做I,或许是床上、沙发上、洗浴池、餐桌、厨房还有小树林的枯叶上……
坦奇说,雌君是要和雄主做这种事的。
艾勒特的心脏传来一阵难言的钝痛,像是撕裂开来,痛得无法呼吸。
他眼眶发酸,酸得难受,只要眨眨眼就能落下什么。
为什么会那么痛……
好难受……
……
艾勒特闭了闭眼,麻木地、近乎迟钝地解开玉石上的长链。
当真真切切地把玉石抓在手中,他又舍不得了。
他死咬着下唇,看着解下来的玉石,紧紧包裹在自己的掌心。
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的温度传一点在玉身上,让路卿不要忘记他残存过的痕迹。
路卿从蜷缩的掌心中,摸到了那块暖玉。欲要取走的那一刻,艾勒特的掌心骤然收拢,握住了他的手指。
“是不是……我罚你跑了,不开心了。”
路卿没想到会听到这个问题,摇了摇头:“没有,你做得对。”
“那是因为我的语气不太好让你难受了,或者是其他什么事情……”老洛克一直骂他是根木头,别的虫也会说他不太会讲话,是不是这样让他不舒服了。
艾勒特紧张地盯着路卿,却见他还是摇了摇头:“没有,你很好。”
“那为什么……!”
艾勒特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发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太大了,怕惊扰到眼前的雄虫,于是立刻收音。
路卿却明白了艾勒特未尽的言下之意,回复道:“我没有迁怒你的意思,你做到了自己的本职工作,是对的,和玉佩无关,我早有了回收的打算。”
“你要和继兄结婚了不是吗?留着这块玉佩,只会平添舆论。你不是我的雌君,留着它做什么呢。”
“那……那如果。”艾勒特的呼吸错开了一瞬。
他往前跨了一步,直逼路卿的脸,眼神渴求,仿佛在寻求一个让他放下心来的答案:“如果我……我做你的雌君……”是不是玉佩就不用收回来——
“艾勒特。”
这是他听见路卿第三次叫他名字,却让艾勒特的胸口猛地揪起来。
雄虫的眼神正如昨晚的宴会,漠然地、没有感情地落在他身上:“回不去了。”
第34章
凌晨两点多, 路卿回归寝室。
明明是三更半夜,走道上还有学生凌乱的脚步声和嘈杂的交谈声。
路卿将门关上,对面的床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噜, 露出一条搭在床护栏上的胖腿。熟睡的室友,把一切声音阻隔在外的门, 让寝室安静地,只剩下洁白的月光和那一道道鼾响。
路卿迎着月光,将衣服尽数褪去,步入隔间的淋浴室。占了近半边高度的镜子将路卿疲倦的侧脸映照在平面上,包括汗津津的上半身。
他赤足踏上光滑的白砖,看着雕着花纹的瓷砖墙,缓缓扭动花洒的开关。
帝国军事大学的宿舍楼, 淋浴间都是统一的洁净, 没有脏污。若说去形容一下洗浴间的水准,大概可以堪比四星级酒店。
蒸腾的热气没多久便蔓延至整个空间。路卿侵浸在温热的水流中,哗哗的水声让全身都感受到舒缓, 紧张的肌肉都松弛下来, 不会因某件事而郁结伤神。
雌君。
路卿想起树林里说过的话, 突然觉得有几分好笑。
说认真的, 这两个字, 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一些很柔情的、温暖的东西,好像就在那一天内全部丢弃干净,不复存在。
他有想过的。
路卿抹去脸上的水珠,看着瓷砖上反射出他隐晦难辨的神情,把玉佩亲手交给雌虫的时候, 怎么没想过呢?
只有喜欢了,才会把这对配套的玉块, 交与他的手中。
“我喜欢你,从很久以前,就已经喜欢上你。”
雄虫抱着一捧精心挑选的玫瑰站在庭院口,鲜艳欲滴的红色配得上雌虫那对如宝石般清澈的瞳孔。
他嘴角噙着真心的笑意,所有的温柔和挚爱都融进了他此刻压抑不住的心跳中,笑容更加缱绻。
“艾勒特。”纵使少年老成,如何成熟的雄虫也做不到在此刻完全地冷静,语气轻柔地像是一根轻飘飘的羽毛:
“你愿意,做我的雌君吗?”
我会用我的一生去爱你,陪伴你,永远不会抛弃。
所以……你愿意和我共度余生吗?
“对不起,我不愿意。”
雌虫冰冷的笑容至今刻在路卿的脑海深处:“不过,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认识卢卡西。”
陪伴了近十五年的光阴,哪能这么快忘却。
路卿仰着长颈,任水似小溪一般滑趟过自己的身体,闭眼凝神。
……
早上五点,寝室里还是静悄悄的。
路卿睡了两个多小时,睁开眼就是陌生的天花板。
住在一个完全不熟悉的环境,多少有些不习惯。
但他的适应性不错,不认床。
宿舍楼虽然老旧,应该有的基础设施一件不少。每一层配备了两个加热器,方便学生加热食物。
路卿洗漱完来到加热房。
天蒙蒙亮,走道上还没有学生。
他用加热器简单做了一份炖蛋。
敲了五颗蛋,分成了三个碗,两大一小。
加了水的蛋,只要去除掉搅拌留下的浮末,加热三分钟就会很嫩滑。
快六点的时候,走道上的学生逐渐变多。
大叫的,骂虫的,几乎时时刻刻都能听见他们尖声叫嚷的声音。
卡卡西嘀咕着,翻了一个身。
书眯着眼睛才刚刚睁开,看到路卿已经将衣服穿戴整齐,正套上黑色的长靴,一下子整本书都精神起来。
“路路子!你怎么没叫我!!”
书揉了揉眼睛,看到桌上的鸡蛋羹,不用路卿多说,自己一书飞到蛋羹边上乖乖吃完。
剩下的一碗蛋羹被罩子笼着,还能看见圆罩内侧的水蒸气。
路卿留下一张字条,在六点整准时下楼。
“你可以再睡一会儿。”六点一刻不是他们在祖父家中时的日常作息,书起不来很正常。
但书执意要和路卿一起去,美名其曰监督那只拒婚后的雌虫还要闹什么幺蛾子。
其实监督不监督,书都阻止不了什么,只是找了个借口,过去围观。
这次北面操场到达的雄虫远比昨晚多。
他们面露倦色,有几只雄虫一直连续不断地打着哈欠,眼皮耷拉着就快昏睡过去。
路卿来到昨晚站的位置。
初晨的太阳竟已发出灼热的光芒,面前的雌虫依旧是那张面孔,仿佛凌晨的事都未曾发生过,一板一眼地进行训练。
训练后,已经是中午十一点多。
路卿接到卡卡西的通讯留言,说好要在五食堂碰面,于是朝着操场的西面走。
然而身后亦步亦趋的脚步随了他一路,直到走入五食堂,那身后的虫亦跟着他走进门中。
路卿的脚下一顿,转身朝着右侧走去。
那身后的虫似乎没有意料到本朝着三号窗口走的雄虫会突然改变方向,脚步堪堪收住,差点要撞上路卿的半边身。
路卿抬眼看他,没有说话,继续走。
艾勒特抿着唇,唇色略微有些发白,但他没有说什么,紧跟着路卿来到边上的餐桌。
“诶!路卿!在这里!”
卡卡西挥挥手,脸上的笑容却在下一秒凝固。
他咽了口唾沫,眼睛瞪大,不可思议地看着少将肩章的雌虫在他斜对面的地方坐下。
而这只雌虫的身旁,就是他的新室友,路卿。
卡卡西:喂喂喂!
卡卡西飞快戳动屏幕上的按键,就快擦出火。
卡卡西:什么情况老弟!
卡卡西:这只雌虫,难不成是艾勒特吧??
路卿回复:嗯。
卡卡西:妈耶,虫神的,你怎么把这尊大佛带过来了。
卡卡西:难不成是你在军训的时候,被他盯上了!
路卿没有回复这句似真似假的猜测,只是将卡卡西面前的另一份餐食端到了自己的面前,对他道谢。
卡卡西放下终端,连忙摆手:“不客气不客气。”
语罢又小心翼翼地偷瞥了一眼传说中的冷面杀神,颤颤巍巍地拿起手中的勺子,吃得心惊胆战。
冷面杀神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吃完所有的饭,自己的桌面上却空无一物。
卡卡西心道,这传说中的新教官不吃饭盯着他们干嘛呢?
不会是真的盯上新室友了吧?
新室友看起来不像是个刺头啊。
卡卡西秉持着虫不可貌相的准则,快快吃完,发条消息拉新室友赶紧走。
新室友识趣,看完消息果真站起身。
卡卡西松了一口气,正要和路卿一起溜出这个是非之地,新教官也一齐站起来,面朝他们的方向。
卡卡西:???
卡卡西:球球!别跟过来!!我有教官恐惧症!!!
他们走多少里路,新教官就跟多少里路。
直到走到身心俱疲,教官的身影终于消失不见。
卡卡西不敢大意,和路卿坐上电梯这才擦擦额头流下的虚汗。
“你真的……真的真的没得罪教官吗?”
得到室友肯定的点头,卡卡西嘀咕着:“那奇怪啊,干嘛只跟着我们。”
路卿给出一个理由:“顺路。”
卡卡西:“……但愿吧。”
午休时间一晃而过,按照机械班的课表,下午就要去教学楼上机械基础。
路卿与卡卡西分道扬镳,去往四教三楼的307教室时,在门口撞见被众虫拥护进来的一只雄虫。
雄虫全身上下无一不是名牌,偏长的栗色头发彰显出他得意洋洋的面孔,四周包围着身穿制服的雌虫与雄虫,众星捧月般地经过。
路卿斜乜着眼,能看清雄虫的五官特征,俨然是昨夜对他放出黄色小虫的雄虫。
看他的姿态非富即贵,为什么要在军训时,“捉弄”一个不认识的雄虫同学,这一点很奇怪。
306?
路卿看到房门上插入的课程卡,标志着高级机械基础课程,应当是大二的学长。
机械班的虫很多,教室是阶梯状的大讲堂。
这门机械基础课属于所有雌雄虫都必须上的理论基础,所以采取混班制,机械1、2、3班一起上课。
后排的位置早早被一群懒洋洋的虫族学生占领。
前三排的学生寥寥无几,细数下来竟只有五六个。
路卿的视力不好,坐在越前排的位置,视力疲劳程度越小。
于是,抱着书坐到第一排的雄虫,成了唯二的学生之一。
*
铃声还未响起,凌乱匆忙的脚步声就直接冲入讲台。
有学生抬起头,听脚步声在讲台处停歇,乍一看,却没看到教授机械基础课的老师。
他们正要低下头,继续做自己手中的事,讲台的背后传来粗哑而严厉的声音。
“收拾好桌面上的东西,准备上课了!”
“尼亚,把东西发给他们。”
讲台的后面伸出一只布满伤痕的小手,只见那小手勾了勾,一道压得极低的声音继续响起:“……顺便把我的脚踏拿过来!看不见了!”
前排的众学员:“……”
“好,好的!”门后传来一道清澈明亮的声音。
没一会儿,一只金发蓝眸的雌虫探出头。当看到教室里一群齐齐盯着他的脑袋,脸蛋刷得一下红了彻底,赶紧埋头抱着一堆资料,提着矮凳快步跑来。
雌虫放下矮凳,随后一列一列地数虫数,发资料。
当来到倒数第三列的时候,他突然愣住了,目光落在路卿的脸上绽放出惊喜的笑容。
第35章
“嘿咻。”一阵板凳拖拽过的声音, 讲台后面生出了一张出奇年轻的面容。
这面孔稚幼,却头发花白,面容板正, 一点点上半身可以看见整齐的领结和熨烫过的深蓝西装,活似偷穿大虫衣服的小虫崽。
就连身旁站立的雌虫助教都比他看起来年纪大。
“咳咳。”老虫清了清嗓子, 眼睛微眯,眼角这才显露出几道上了年纪的褶皱。
他手中不知何时握着一根细长的教棒,在黑板上敲打两下,一串歪歪扭扭的字自动出现在黑板板面。
“我的名字,爱德华·萨德里安路亚,你们叫我爱德华教授就好。”
书小声吐槽:“真的有这么长的姓吗?”
“首先,我说明一下课程的一些基本要求。”
爱德华教授又一次敲打黑板, 瞬间板面上出现了标注着1、2、3序号的等距离字句。
“第一:我的课, 不允许说话,开小差,有问题举手示意, 我会回答你的问题。”
“第二:我们这节课是平时分20%加考试分数80%折算, 平时分具体怎么打分之后会说。考试卷难度根据出卷情况判断, 不止限于一次期末考, 还会有过程化考核和实验考核。”
“第三:要转专业的同学, 机械基础的总评成绩必须达到90分以上,不达到此分数不许转专业。”
“注意,不包括90分哦。”
爱德华说完,老神在在地看着台下的学员露出或震惊或绝望的神情。
每年都有学生想从机械系跳到机甲系,把机甲系当作升官发财的根本途径, 这让他十分不爽。今年学院开出新规,教授所设置的转专业最低分数线可以达到90, 他立刻就将85提高至90分。
“好了好了,不要再讲话了。现在是上课时间,有事下课讨论。”爱德华拍响桌面,台下一时间鸦雀无声。
“现在拿起你们手中发下的资料,把第一面看完,做下一页的题目。”
爱德华扫过手腕上的表面:“给你们十分钟时间,过会儿抽你们回答问题。”
不过爱德华并不抱什么期望,历年来的开学第一堂他都是这么上课的,几乎没有学生能做到完全进入状态。
爱德华缓缓摇了摇头,一一掠过远处手忙脚乱翻开课本的学生们,最终落在了第一排,安静写字的雄虫身上。
雄虫坐第一排?
爱德华心里一怔,不是他爱德华瞧不起雄虫,他自己就是雄虫。
可近几年来,愿意坐在前排与老师沟通互动的学生越来越少,每一只中上排的雄虫屈指可数,他都能报得出名字。
他在写什么?
这么快就看完第一页了?
爱德华眼底的疑惑之色渐深,他一直往远看,压根儿没注意到第一排有一只雄虫已经把前十页的内容预习完毕。
这刷刷直写的架势让爱德华心口直痒痒,他太过好奇,踱步走上雄虫桌前凝眉看去,掺了一半想要揭老底的心思。
雄虫的字清楚明了,带着一股锋利的韧性。爱德华微微俯下头看,半面的基础原理被写满了横线,至少气势上唬得住一般老师。
但当他是一般老师可就大错特错了。
爱德华微不可察地露出冷笑,倒着默念纸上的字,检查这雄虫是真会还是装认真!
爱德华约估是假的,第一面的东西有些难度,少有学生能这么快看懂,除非提前做过预习。
他先轻飘扫过第一行字,当看到第三行、第四行,神情已然有所变化。
这,这。
爱德华看得越发认真,所谓的虚假认真和做戏在一排排字下面好像被无言击碎。
好家伙,他还看到了图解?
“教授,时间到了。”尼亚靠到爱德华的身旁,在他耳边小声提醒,视线偷偷扫过桌上正在做题的雄虫,手心捂出汗,多少有些紧张。
尼亚的本意是好意,爱德华教授很喜欢观察那些学生,在他们的作业上寻找漏洞,他当初被爱德华教授挑过不少刺,但教授也夸赞了他,让他做了助教,在身边学习。
不过第一次接触到教授的虫,或许会被他犀利的点评伤到,尼亚想了许久,还是决定悄悄帮帮路卿,至少转移一下教授的注意力。
爱德华颔首表示听到助教说的话,可眼睛依旧一瞬不瞬地盯着第三页的纸。
是的,就在身后的同学满头大汗地搜索答案时,这只雄虫不翻前一页的知识要点,直接写到第三面题目,还不是乱做,有理有据,逻辑清晰。
爱德华观察片刻,这答案可圈可点,就是有几分美中不足,让他的胸口像卡了一根鱼刺,腹热心煎地想要当场告诉他答案。
璞玉在前,哪个教授能忍受它被随意糟蹋呀?
爱德华忍无可忍,直接出声:“这一块加上润滑油会更方便齿轮的运作。”
“链子可以缩短,这块齿轮不要,直接拿走,你看,多余的材料不就少了。”
爱德华指点路卿的场景自然毫无例外地被身后的学生尽收眼底。
有虫偷偷看,又低下头窃笑。
倒霉见的,谁叫实力不足还坐前面装逼,这不活该被教授虐吗?
路卿做得认真,没有很在意身边发生的事,只是听到教授的指点,谦虚地应承下来。
“好的。”
然后在图纸上修修改改。
爱德华又心痒痒了,指着纸面上的那段文字:“你看这边是不是可以缩减。”
“好的。”
“还有这儿,圆心角再小一点,诶,对,就是这样,是不是减少空气流入了?”
“好。”
对话久了,后排的学生愈发觉得不对劲,怎么这话越来越柔和了?
感觉不像是指责啊!
路卿点头回应:“好的,谢谢教授。”
爱德华满意地点头,正用余光轻瞄时间,突然惊觉时间比原定的时长超了近六分钟。他立刻手握成拳,在唇前咳嗽两声掩饰自己的忘乎所以的事实,然后迅速地补上一句:
“你的错漏很多,还需要改进,回去重造吧。”
路卿:“好的,谢谢教授。”
爱德华瞪直眼看他:“……”你小子只会这一句话吗?
不过后面的学生却长舒一口气,幸好,大家都是同水平的,没有谁比谁更高贵。
一节课恍恍惚惚地度过,内容却恍若天书,听得云里雾里。爱德华没有抽第一排的那只雄虫,尽抽他们后排的,不由得让他们怀疑,是老教授喜欢抽后面的学生。
下课后,尼亚将资料全部收好,见路卿离开教室,也急急地紧跟上来。
“阁,阁下!”
尼亚跑得快,急促地喘息着,说话断断续续的,没有气力。
他还以为要追不上了,没想到远处的雄虫却停下脚步,转身靠墙,静静地看着他。
澄净的黑眸宛如星河一般将所有的一切包裹进沉静的夜里,尼亚的脚步逐渐放缓,脸上不知觉地浮上一抹红晕,呼吸都放轻些许。
这位阁下太过于好看,再加上还是救了他雌父的恩虫,很难不让他心绪动乱。
“阁下。谢谢,您,救了我,救了我的雌父。”面对面停在路卿的面前,尼亚小声地说着,手指忍不住交织在一起。
路卿:“不客气。”
他停顿片刻,又温声解释:“你也帮助我宣传菜谱了不是吗?”
那天暴涨的几十推广他都还记得。
尼亚还为雄虫阁下温柔的态度感到羞意,低下头小声地应和着。殊不知这一句解释只是撇清关系,将两者的关系化作了一来一回的交易。
自从那奥古塔丁的少爷没有来找他,尼亚的生活愈发顺风顺水,甚至还获得全校机械比赛的二等奖,马上要代替学校,去外参赛。他本就是漂亮的亚雌,耀眼的金发显得他的皮肤更加白皙,良好的身段让他一举成了大学的红虫,机械系的系草。
所以有不少虫是喜欢他的。
尼亚看向雄虫的眼睛晶亮,一开始只是感激,但时间长了,这种感激将记忆中的那道弯下腰的身影不断加深,绘上光晕,让他的心尖上,每次想起都是温温流淌的水。
多么好的阁下啊。
那张手帕还留在他的口袋里。
其他班级陆陆续续有虫出来,其中有一只,正是路卿上课前看见的那个给他放小飞虫的少爷。
走过路过的虫都要来看他们一眼,都很好奇这个和系草说话的虫是谁。
那少爷自然也注意到路卿,眼神阴暗地盯着他。
尼亚咬着下唇,紧张地欲要开口,路卿却突然说:“抱歉,我还有事,之后再聊,好吗?”
雄虫的嘴角挂着歉意的微笑,实在很难让尼亚拒绝,他愣愣地点点头,回过神时雄虫早已消失在走道中,失去了踪影。
尼亚抱着资料望向拐角怅然若失,那少爷插着口袋,挂着笑来到亚雌的身边:“尼亚,刚刚那位是……”
“内谱阁下,这与您没有关系的。”尼亚扭头对着内谱浅浅笑了一下,随后也没看内谱僵硬的脸色,直接转身离开。
*
路卿通过楼梯拐角,上去便是四楼。
爱德华上去又下来,拖着的器材轰隆哐当撒了一地,正好撒在路卿面前。
爱德华站在楼梯上看着下方疑似赢弱的雄虫,陷入沉默。
路卿看着脚下的器材,稍停几秒,当即俯下身去捡。
这时,身旁一阵风吹来,门发出吱呀声。
一道长影压在路卿的头上,紧接着又弯下身帮着一起捡。
路卿拿着机械架的手稍稍一顿,顺着眼前骨节分明的手缓缓抬头,看见银灰色的短发下锋利冷落的侧脸。
边上的雌虫还在捡地上散落的东西。
直到几分钟后,雌虫察觉到灼虫的视线,这才后知后觉地也放下手中的重物,抬首对着审视的黑眸慌忙无措地解释道:“……碰巧经过。”
路卿挑着眉稍,也不戳穿他,垂头继续捡器材。
第36章
艾勒特单膝跪地, 偏头便能看见白皙瘦削的手背上淡淡的青色茎线,粉白的指盖贴着银黑的漆面握住器材一角,一黑一白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 让他又垂眼回望自己蜜色的手,暗沉得快要融入器材看不见。
就连这肤色上的不同也让艾勒特感受到闷闷的不乐, 几次看到雄虫都是与皮肤同他一般白的雌虫说话,而不是像他这样的黑皮肤。
路卿说过的雌君,便是要找这样的吧?
他的心情如飞车般上上下下,默默将东西一件件放进箱子,明知路卿是拒绝的意思,可还是忍不住贪恋那抹白,偷偷地看去。
雄虫曲折的膝盖离他不到几厘米的地方, 不用特意凑近就能感受到清冷的木质香, 香味不会过分张扬,淡淡的不缠绵,一如雄虫本人。
谁能压抑着想再靠近雄虫一些的意想呢?
艾勒特抓着器材的手指僵硬崩紧, 力气足够却握不住这并没有多少重的东西, 只觉汗黏的手心沾上杆子更加湿滑, 放东西的速度愈发地慢。
他一边放, 一边心里暗暗地胡思乱想。凌晨的对话无疑给了他当头一棒, 将他的心砸碎成千万片的碎片。
这种疼痛的感觉好像出现了不止一次,但远没有再也见不到雄虫的那般痛。
这几天,不止有在线等粮的粉丝,也有在孤夜中对着冷光屏幕傻傻呆坐的雌虫。失去了唯一的慰藉、唯一那块保留着他们回忆的东西,连念想都没有了。
那夜凌晨, 艾勒特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却还是在雄虫欲要离开的时候, 压抑呼之欲出的情感低声问:“您……还会回来吗?”
雌虫的试问没有点名地点,但路卿明白他要问的是什么。
“不会了。”路卿轻声回答,没再回头。
正如他之前对玉佩的回答一样,破掉的镜子不会再粘合回最初的模样。
“不会再回来”,先前的那些痴心妄想,自以为是的等待,也被打碎成沫。
怎么会呢?怎么会不再回来了呢?
艾勒特以为雄虫只是呆在家里太久想要出去看看,总有一天,终归有一天,雄虫还会回来,还会敞开拥抱,抱着他。
骗他的、冷漠的、伤虫的话,他都可以不在意的,真的。
只要再像那天晚上,用柔软的指尖抚摸他的额发,他就不会难受了。
艾勒特当然不会怪路卿,和洛克家主从小教育的话一样,雄虫就是天,是要绝对服从的对象。如果路卿能像洛克家主那样用鞭子抽打他就好,或许会和家主一样露出愉悦的笑,会开心一些罢。
“嗯,做得很好,帮我一起搬上去吧。”
老教授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艾勒特稍稍回神看见整齐排列的箱子,不可避免地沉下脸。
双手随意地放上箱面,一想到又要看不见雄虫,艾勒特心底就发慌。除了一周两节的体能课,未来他有什么理由靠近不归家的雄虫呢?
雌虫有些心率焦灼,五指微动,未曾想这随意勾动的触碰搭上白瓷般细腻的指尖,带着一抹凉意。
没一秒,看着雄虫快速抽回指尖仿佛面对附骨之蛆避恐不及,艾勒特的指甲深深刺入木板。
他哑声道了一句:“我来吧,阁下。”幸好冷硬的面孔能掩饰住他被这小小举动刺伤到的心,不会让路卿觉得他莫名其妙。
路卿的手已经伸出去抱住箱子的一角,然而雌虫先一步将那箱他拖动了的箱子举起,叠在第一个箱子的上面卡入箱子的缝隙。
军雌的“殷勤”让爱德华很受用,当然雌虫帮助雄虫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不会多想什么,只当这雌虫尊老爱幼。
有免费的苦力路卿自然是白用白不用,他本就不是什么善良而舍己为虫的好虫,后退一步站在楼梯口对两虫伸出请的姿势。
*
送走两尊大佛,路卿没有课,回去准备整理下一堂课的内容。
临走前,雌虫留恋的眼神他能注意到,门后欣长的影藏不住尾,门面的里侧还残留蒸汽和热度,是他藏在门后许久的证明。
路卿有意当作不知情地走过,却不想雌虫竟这么沉不住气,在老教授落下东西的时候走上前,出声帮忙。
路卿的眼睫扫下淡淡的倦意和疲惫,那日在树林的对话已经将该说的说清楚讲明白,没有难理解的地方吧?
在订婚夜晚的发情强吻,已经是触碰到他最下层的底线。若再多,或许他就要采取一些非常手段来间断这段似是而非的联系。
书很喜欢开一些小玩笑,这次没有开,它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也摸不清雌虫的意思,毕竟它只有几岁,对感情的观念还没有定型,只能用生硬的语言拍打拍打宿主的脑袋,然后打哈哈问路卿什么时候开播。
路卿摇摇头,新的菜他还没有试做过,直接开播是误虫子弟,讨不得好。
一路南走会经过图书馆,路卿想借一些参考书,正巧在行径路上望到侧前方有一大片种植绿色蔬菜的田地。他突然想起在报名当天,于大门墙角处找到的那株荧光草,也是毫不起眼地在大学的一个普通的地方奋力生长,坚强拼搏。
这所套着军校皮子的半贵族大学,一路都是干净齐整金碧辉煌,一路平坦大道延伸至给个分支的路线,通往宿舍、教学楼或者其他地方。
所以看见这几块死气沉沉,携带满身枯黄零落的田地,路卿反倒脚下变慢,不着急于一时回寝室的时间。
自从离开了家族,他好像自动开启什么属性。
书表示,疑似工作狂的属性,外加一点完美主义。
路卿觉得书说得对。
他手痒,想亲自下场查看这些菜长势不好的原因,最好还能买些回去做新菜。
学院这条道两侧上种植的东西,又是市面上极其少见的果蔬。
路卿来到田园边上,看到木牌上标注的归属食堂,略有些意外。
“这里是三食堂的园区,学生不可入内。”
出来解释并阻止路卿入内的是一个拄着铲子的雌虫,这雌虫的脸再熟悉不过,赫然是三食堂在蒸饺窗口隔壁的那位抑郁食堂大叔。
大叔很不耐烦地挥动产子,对路卿有明显的驱赶之意:“快走快走,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跟着宿主顺风顺水久了,头一次见到这么不客气的虫,和那村里一言不发就要打路卿的简直一样。
书撇撇嘴,却听见路卿脾气很好地询问:“请问能让我看看这些菜吗?会支付菜的价格。”
不知道的虫,或许会把宿主当傻白甜。
也确实很傻白甜。
路卿的星际银行存款若一只虫花,怕是一辈子花不完。老洛克留给他的零用钱其实不多,最多买一些精贵的衣服和饰品,毕竟一只圈养在家族中的雄虫除了装扮自己有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呢。
但即便如此,路卿还是靠星网交易,慢慢囤下一笔不小的财富。
雌虫大叔听到了钱,目光稍稍摆正,至少态度好些:“可以,这些菜市场价5万星币。”
“但我只能卖你2万星币的量,不能再多。”雌虫明显将他看作有钱无处花的傻白甜少爷,眼底藏着一丝贪婪和鄙夷。
2万星币在这儿买一把碧星罗,在市场上比上好的碧星罗还要贵,他有意抬高价格减少售卖量告诉小少爷是市场价,就是起到哄骗加大赚一笔的意思。
路卿有几分犹豫,年轻的黑发雄虫抿唇垂眸,就像是被他说动却又担心受骗的样子。这种雄虫他见得太多,疑虑太多反倒是涉世未深的天真。
雌虫笑容渐深,他本就没想过用2万星币卖出所有碧星罗。
“这样吧,看你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一万六卖给你怎么样?”
“已经是很便宜的价格了,不能再便宜了。”
“一万六,是多少量的碧星罗呢?”黑发雄虫怯生生地问道。
食堂大叔笑咪咪地说:“诶,将近三分之一的菜园都给你,够多吧?”2/5和1/3,他又偷偷耍了心眼,差了快1/10的菜量。大不了雄虫发现的时候他说是年纪大算数不好,最多打一顿,也不会多痛。
雌虫算盘打得好,站在原地等了路卿半晌,却不见雄虫回复。
他略有些燥意,但面上不现:“你还要吗?不要就算了啊。”
“那还是算了罢。”
路卿露出腼腆的笑,浅浅的涡让大叔很想骂出来的心都喷不出口,只能压在下面硬扯出无所谓的表情:“你确定吗,我是无所谓,今天看你真的很感兴趣我才想低价卖给你的,这是学校的菜园,平日里是不能出售给外虫的。”
“雄父对我的零用进行了限额,我刚刚才发现……”路卿将无尽的话止于依依不舍盯着那片园的双目里,口中溢出一声无奈的叹息:“一直都想……恐怕不能了。”
雌虫的眼珠一转,他没有听见雄虫那声叹息中的话,但通过前后的联系能推测出雄虫对菜园的执念。
他把握住最后一点商机,询问路卿的限额量——
“六千星币。”路卿羞愧地垂下头,似乎是对自己爆出的价感到羞意。
可笑的是,这种雄虫的心理他也能推测个七七八八,年轻雄虫心高气傲,正是要面子的年纪,拿不出价来会倍感丢脸。那雌虫大叔咬咬牙,烂掉的碧星罗在市场上只能低价卖掉,三千星币都难出手。好!
“卖给你了。”
雌虫一字一顿地说,像是把血和泪吞进肚里。
“我真的是看在你和我有缘的份上。”
那雌虫说得很艰难,路卿却很惊喜,脸上满是感激的笑容:“谢谢您!谢谢您!”
食堂大叔咬牙切齿地笑:“不客气。”也算是赚钱,只是赚到的远比他想的少。
雄虫笑盈盈地走去菜园,对他的态度很有礼貌,大叔心里还是稍稍舒服了些,被他卖了还数钱,真是只傻虫!
路卿俯下身,熟稔地捏起一小块碎土,眼底的笑意加深。
书惊叹道:“路路子,这被你猜对了诶。”
“这泥土是紫盐土,市场价六万一斤啊!”
第37章
碧星罗是一种细长如杆的绿色植物, 物如其名,斑驳的紫色碎点似星光播撒在深邃的墨绿之上,如梦如幻。
食堂大叔所说的碧星罗市场价堪称昂贵是事实, 偶尔会发生供不应求的情况,但并不是过份稀有的东西, 价钱最高达到1000星币一斤,帝国便会限制溢价。
碧星罗喜湿黏的环境,它的根系很浅,不像一些植物根系分布极广甚至能够延伸至几百几千米地方的植物能自己讨要水喝。
紫盐土干燥却含有极多的微量元素和天然矿物质,只有特殊的植物能在其中生长。而这种植物大概率都是极其稀有、有价无市的单品,很难培育出完整的植株。
这种所谓极其珍贵的植株当然不会是碧星罗这样被迫抬价的假珍品,渴求水的植物遇上干燥僵硬的紫盐土, 不能说是有所联系, 只能说是毫不相关。
气体中似有若无的土腥气和咸燥的味道,由风流裹挟巡回流转在田地的周围,被偶尔经过的雄虫发现一丝端倪。
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那一小片还未种下植物的裸露泥土, 在发射中散发出类似淡紫色精矿的光泽, 疑似缺水而干裂灰沉的碧星罗自两边分叉, 让路卿想起这个特殊的培养基地。
书对食材的了解多, 对植物的特性和培养他们生长的泥土了解太少。
用书的话来说就是路卿还未给它升级, 它需要浅浅升个两级,才能勉强懂一点植物背后的“故事”。
理解泥土的价值,做个傻白甜的理由也不言而喻,他们的关注点从来不在碧星罗这种假珍食材,而是能够培育各种优秀菜品的泥土。
路卿为学校空留一片好田、暴殄天物而感到惋惜, 泥土的使用不当让矿物质流失至少要达到百分之十以上。
这已经是很可怕的数字了。紫盐土本就是用一点少一点的珍贵泥土,糟蹋的那部分完全可以养活一株价值连城的植物。
“怎么样?”
食堂大叔假意温和地询问, 这傻乎乎的雄虫很有可能会成为他未来的大主顾,不能像之前那样对他,伤到他自尊心怎么办。
路卿带着两袋菜混入新鲜的紫盐土,眉心平缓,不知怎么那食堂雌虫觉得这淡淡的喜悦有几分刺眼,活像是真淘到什么绝好的东西。
他晃了晃头,这不就是他想要的吗?明明被骗了还喜笑颜开。
听到雄虫的道谢,大叔假意寒暄似地答几句话,便放路卿离开。
事后,他收到食堂总负责虫的消息要求检查菜园,等磨磨蹭蹭地过去却发现这本来厚沉的泥土好像比先前薄了一层。
连带着那三分之一的蔬菜一齐消失地无影无踪。
*
数十天时间如流水奔腾而过,开学军训终于在这一天彻底结束,在下一周转为格斗基础。
开课的第一天,艾勒特作为任课教官早早地来到战斗室,传言他只是因养伤而留在学校授课不久便会离开,有学生猜测这位新教官对教他们这群崽子上课一事并不满意,深邃锐利的红眸始终沉浸着阴郁的暗色,如沉降一片散不去的黑雾,无虫敢随便触他的眉头。
始作俑者的雄虫如同边上的普通学生,完美地融入队列中,仿佛五天前警告雌虫的并不是他。
艾勒特不经意地掠过他的脸,又似没事虫一般移开视线,迈开长步环绕队伍细数到场学生。
雌雄两队因体能上的因素实力悬殊,雌虫和雄虫分为两队各自一对一地对抗。然而三分钟的配对时间,所有的雌虫和雄虫都配对结束,唯独留下路卿。
“都配对完成了吗?”
一声询问获得的是死一般的宁静,学生们面面相觑却鸦雀无声,新教官军训时严厉的表现至今还在他们的心口留下一道深刻的阴影,一言一语都极具威慑,谁也不愿去做这个说话的出头鸟。
路卿却在这时踏前一步,训练的要求是穿军服短袖,所以在雄虫抬手敬礼时能看见绷直柔韧的线条:“报告教官,我没有配对完成。”
艾勒特微微侧目,他知道雄虫那队有虫请假,又时刻关注路卿,怎会不知道他被“孤立”了,但他没有出声,一直等到配对结束,确定路卿确实无虫搭伙,点头回应:“好,还有吗?”
“14对雄虫、15对雌虫。”
艾勒特听不到其他学生的回答,默认再无落单虫族,对路卿说:“暂时和我一组。”
同情的目光落在路卿的身上,与冷血教官一队,岂不是被虐死。
路卿的眼眸却平和地注视着他:“教官,请多指教。”
艾勒特的眸微微敛去颜色,这张沉静的面容前不久还用温柔而坚韧的语气表示:希望他不要再来打扰他的生活,如若屡教不改或许会上报给雄虫协会让他们来处理。
雄虫协会的背后是军政区的高层,有直接送押庭审的权利,再加上雄虫的珍贵性,即便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也会备受重视。
艾勒特知道这是雄虫不耐烦的表现。
“多多指教。”艾勒特半眯着眼睛,轻轻吐出这句话,脸是一贯不近虫情的冷色。
*
格斗基础是一门实践与理论相结合的重要课程。虫族讲究分工合作,雌虫上阵杀敌,承担坦克、攻击、战略部署的工作,而雄虫负责辅助和缓解虫素紊乱的作用,也有在后排貌美如花的吉祥物。
四大高校,其三以雌虫主力、雄虫后排苟命的传统方式为主,唯独军事大学以雷霆之势开创先河,安排雄虫学习基础获得自保能力。
雌虫解开扣子,把穿在身外的深蓝军服随意甩去一旁的护栏上。一双妖异的红眸充斥着野性和不驯,单薄的衣料笼不住肩胛的肌肉起伏一直延伸至流畅漂亮的腰背,任谁都能看出肌理下蓄藏的力量与危险——这是一头盘弓错马的猎豹,稍不注意就会一口咬住敌人的脖颈,直至被撕咬地面目全非。
在洛克家的雌虫或许是被拔了爪的老虎,永远驯服而温顺地压下自己的脊椎,向雄虫献出自己的忠诚。然而他真正想听从的主人并不要他,还斥责他离开。
即便是再愚蠢的雌虫也会意识到自己有多失败。
“这节课,我会和莱登中校示范一遍格斗中的擒拿术和基础对战技巧。”
艾勒特的眼底覆着一层不化的冰晶,说话自带零度冷气,他正对面的莱登咽了口唾沫,对着莫名不愉的上司发怵,不太明白这突如其来的战意是什么。
艾勒特却很明白自己的心情有多么糟糕。
*
“路……阁下,我可以保护您。”面对雄虫的警告,艾勒特驯顺地跪在地上扬起最脆弱的脖颈,他一直在想路卿不愿意靠近他的原因,最后归结于自己的压迫与强势。
“如若您对我课上的严厉感到不喜,您可以在事后用鞭子抽打我,直到您满意。”艾勒特低哑着嗓音,缓慢而真诚地说。
他恪守制度和规则,但也怕伤到雄虫,即便这是对他再简单不过的课程,也高度关注他的安危。
他喜,可以抽打他;他怒,也可以鞭挞他。一如老洛克一般,只要他能感到心中舒坦一些。
雄虫居高临下地俯视那对高高抬起长鞭的双手,冷声道:“我没有这种癖好,也不需要你的保护。”
“你的离开,是对我最大的宽慰。”
“……”
雌虫的进攻迅猛狠辣,一拳一腿如飓风席卷,让莱登抵抗地十分吃力。
在那之后的几天,艾勒特一想起这段记忆就一阵抽痛,雄虫都不需要他,甚至希望他远远地离开这才是最大的悲哀,以至于指导课的力度没有控制好,一拳擦过莱登的脸,落在护栏杆微微张裂。
“长官!”莱登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艾勒特抓住他肩膀的手稍稍放松了力度,卡住前胸翻转的动作依旧利落,当即扣住莱登的身体压倒在地面。
莱登脸侧压着地面,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呼吸空气,被艾勒特快一拳挥中鼻梁的那刻他差点以为自己要因一节指导课住院治疗,再加上一连串快得看不清的连锁动作,呼吸都被扼住,血管收缩让整张脸面红耳赤。
雌虫缓缓站起,垂眸抽去黑色的手套换上白色,游刃有余的姿态宛如猎豹舔舐前爪,隆起的胸口毫无剧烈的起伏,甚至有几分闲适。
艾勒特的余光瞥向路卿的方向,至少此刻雄虫是看着他的。战场上厮杀的兴奋因子在膨胀跳动,他紧蹙的眉逐渐舒展成锋利的尖刀:“来。”
莱登:“?”不是说只来一次吗。
救命!和平时的老大不太一样!
艾勒特知道对面是他的下属,知道这只是一节指导课,他压抑着自己的力量,打得却肆意狂放。
我能保护您,艾勒特默念。
婚约、雌君、命令,他不要了。
他明白了路卿为什么会讨厌他,也明白自己并不想让他拥抱别的虫。
那么,就算是违背恩虫的命令,他也要和留在雄虫的身边。
反正,
艾勒特手肘抵住莱登的上肢,弯折到身后强行压住。
他也不是第一次违背命令了。
三次指导过程,仅仅用去三分之一的上课时间,艾勒特边打,边用冷硬的语调说出技巧的关键要处。
“最后一步,借腾空蹬出的力往下倾倒压住敌方。”
“只要不松开锁住他的关节,一般情况下无法挣脱,除非对方的体制超脱你三个等级。”
莱登拍拍身上的灰尘,艾勒特已经单手越过护栏跳下高台来到路卿的身前,眼眸深处流露出不易察觉的眷意。
“开始训练。”
第38章 (修)
战斗室宽敞明亮, 足以囊括四个班级的面积。帝军大市中校区在学生设施用具上面耗费的投资是毫不吝啬的,远超出皇室投下的基础储备资金。
免学费政策和良好的声誉让军校在虫族之间的认可度高,不少学子在未来都成为了军界大能。
空间如此大的战斗室, 路卿和艾勒特却站在边角处与隔壁的学生跨度至少超过二十米,不仅有雌虫有意地控制, 也有边上的学员不想被殃及池鱼的顾虑。
路卿半个月前收获一批上等的好土,书犹犹豫豫,耐不住金钱的诱惑,硬是吞下这一批好土,把身体撑成自己曾瞧不起的那般模样。
书对着路卿哭哭啼啼许久,它还嘲笑过哥哥姐姐们硬是将奖励吞下肚后那庞大的身躯。路卿盯着书才多涨一厘米的身体,沉默地拍拍它的书头, 晚上做了一顿好菜。
此后, 沉迷于种田无法自拔,任直播和书书的叫唤都拉不住他。
至于那五日前与雌虫的对话,完全是工作进行中的一次意外。
那天路卿为试验系统中得来的奖励特意出校购买一批新的营养药剂, 为的是能让特殊的植物种子健康茁壮地成长。
他找了一个比较安静偏僻的一小块地, 试营养药剂和系统种子的适应性。有些种子路卿只在书中见过,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 需要小心对待。
宿舍封闭, 空气流通不畅,他担心对新种子不太友好,思考许久将植物种在宿舍楼背后一块他发现的净土。
紫盐土能在帝军大出现,就代表其地理位置的特殊性,可惜看守虫不懂它的珍贵, 种植了与其不匹配的植物,白白浪费。
也是打巧, 寅笙在书中记载喜紫盐土、矿土等具有众多元素的土壤,他原本还想购进一批平替矿土,却发现更高级的土壤。
路卿放下装有紫盐土的盆,种子在土中生长几天,还算适应性不错,暂时没发现大问题,直到他出去买营养剂的那天,艾勒特接到军方那边“最近发生多起雄虫受伤案件”的消息。
艾勒特担心雄虫的安危,帝大、帝医大、帝农大已有两所大学有雄虫遭受不明物袭击受轻伤住院,上层对连续案件高度重视,要求各方高校提高警觉性,加大保护巡查力度。
罪犯极有可能是一个大型组织,在帝农、帝医之后,瞄准帝大和帝军大的可能性很高。幸好受伤的都是贫民雄虫,以防虫众恐慌,军方并没有把消息传出来。
路卿除去和室友卡卡西出门之外,大多一虫独行,艾勒特十八年内有无数时间花在星际战场,并不知道他眼中柔弱可欺的雄虫早已不是过去的他,或许他潜意识里就把路卿看作是那只需要他永远守护的小雄虫罢。
村里干脆利落的战斗也被他自动过滤。
然而就是在那一次跟随雄虫护送回去的路上,他跟得太近看得太入迷,被正在准备浇土的雄虫立刻发现。
路卿神色难看,一直温和待虫的雄虫阁下很少会有这么大的情绪起伏。还未等艾勒特发现异常,路卿的视线直直地射入他藏的方向,随后疾步走来。
“艾勒特少将。”他听见雄虫用清晰的话语叫出他的名字。
艾勒特眼中有几分慌乱,但稍纵即逝,他看着雄虫在他的面前停下,静静地看着他:“换个地方说吧。”
“……”
接下来的对话便是路卿因种子生命力的极速衰减而衍生出的内容,一直乖乖看着芽芽的书突然发出尖锐的叫声:“有什么东西靠近让种子被抽走生机!!”书多增加一项小小的新功能,能够检测出破坏植物最明显的因素。
寅笙的种子不算坚韧也不算脆弱,夹在两者之间,只是对泥土的要求高。然而艾勒特的到来,让刚冒出的芽尖的小种子肉眼可见地坠落着尖头,眼看就要枯萎。
艾勒特平日不会靠那么近,今日的逾矩导致路卿种植半个月多的小东西快要失去生机,怎么让他不恼火。
“少将。”路卿的语气过于礼貌疏离,反而让艾勒特流动的血液慢慢冷凝下来,他直觉雄虫接下来的发言不会是什么会让他高兴的话。
“生活中还是希望您能与我保持距离,您的频繁跟踪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我的生活,令我不是很舒服。”
“如果您再犯的话。”路卿笑了笑:“或许我会采取法律手段,将您的所作所为上报给雄虫协会,望您知悉。”
若没有破坏种子一事,以路卿的性格会忽略雌虫暗下的行为,只要不越线。自然也不会发出与平时不同的、近乎刻薄的言论。
事后的五天里,雌虫确实没再跟踪他,但多多少少还是会远远地关注留意。
如今再一次于课堂上相见,还成对练,确实不得不感叹生活的戏剧性。
艾勒特答应路卿的话似枷锁扣住他的心脏。公平公正,什么是公平什么是公正,心脏都是肉长的会有偏颇,只能硬生生撕开血肉,套上虚假严酷的外皮,装作毫不在意,将心尖上的雄虫放在与他虫对等的位置。
无论是罚跑,还是训练,记忆中柔软高洁的雄虫就应该坐在书桌前静静地握笔写字,亦或是手握着一本书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不会受伤不会疲惫,做尽自己想做的事。
欣慰也好,心疼也罢,惩罚和严厉都不是他想给雄虫的东西。刻在骨子深处的规章是他面对雄虫时唯一想丢却的,却又违背他生而知之的天性。
太矛盾了。
“阁下。”艾勒特克制住自己灼热的呼吸,尽可能放缓虫素的流动:“您先……请。”
柔韧的、修长的脖颈,能看见攀沿而上的青色血管,如同他在星际外饿极时一刀便刺入喉口喷涌出漫天鲜血的雪白小鹿,那么脆弱而苍白无力。
艾勒特的目光落在那纤细的血管上,真的怕自己太过用力将易碎的花瓶折成无数块细碎的渣碎。
这和军训时远不相同,会受伤。
路卿手握成拳,又松开手掌,感受肌肉收缩与松弛下的力度。他是课上为数不多想要学出真东西的雄虫,盯着艾勒特的双目多了几分认真和慎重。
“好。”
路卿话音刚落,身形极快地掠向身前的雌虫。
他如一道移动的光影,刚脚掌落地看准时机一拳挥出,带出与艾勒特先前一般的拳风。
艾勒特眼底流露讶异,路卿挥出的力度并不小,他能挡住,但也会受到一些轻伤。而时隔不到一秒,下身传来的咧咧劲风昭示着横向扫来的横踢。
路卿在艾勒特动的那刻立刻收回腿,再一次踢向他的下身关节,声东击西外加连续不断地两次横扫,将课程上说的假动作完美还原。
艾勒特堪堪躲过这一系列接连不断的动作,意识到路卿的底子比他想象中的更加扎实,态度发生改变。
……
莱登注意到训练室一角这对有来有回的对手,老大有意收敛力道,但盖不住对面雄虫动作的矫健与犀利。他很会利用自己的优势,不在力量上硬碰硬,专挑薄弱点攻击,而且速度迅急勇猛,不像是只养在温室中的雄虫。
路卿学得杂,但其实并没有想过学武。
雄虫本就是圈养在舒适地带,等着雌虫为其拼命的存在,他们弱小又精贵,体力本就不如雌虫,有健壮强大的雌虫在世,为何要踏出舒适圈,一身臭汗累死累活地学习格斗技巧?
几乎全星系都将这点当作是理所当然隐藏在潜意识的常识,被关在家中的幼小雄虫自然也没有动过学武的念头。
这是路卿的爷爷路裕丰逼他打下的基础。慈祥的爷爷只有在这件事上格外坚定,每当路卿能回到院子探望他时,他就会教路卿如何利用自己的力量和弱小来麻痹敌手,做到出其不意。
那本武学书,也是路裕丰在死前交给他的东西,临终遗言包括将武学书的前章学尽的要求,路卿偷偷在雄父和继兄不在的时候学习,因为他知道这是不被允许的。
一只雄虫学习格斗,那是离经叛道,丢虫现眼,他很清楚。
莱登暗暗称奇,真是活久见,竟然有这么厉害的雄虫。
边上的学员也慢慢停下动作,眼神惊奇地望向另一头,又是他?
艾勒特有意放缓动作,将自己的频率呼吸调整至与雄虫的一致。这是指导课,他需要让好学的雄虫知道什么是最有效的动作。
家中的学习终究是纸上谈兵,要把书中的精髓融会贯通,不断地实战才是最重要的。
路卿感受艾勒特在动作中包含的指导之意,舍去多余的动作,让每一步更加精简流畅,终于在一次中勾住雌虫的后颈,插.入两腿间靠自身飞跃起来的加权重量压下去。
艾勒特就在这一时放开力道,任由雄虫将他压倒在地面锁住最脆弱的喉咙,发出砰得闷响。
“阁下,您做得很好。”艾勒特收紧的眉心舒展,是真心为路卿感到高兴。
可下一瞬他的喉头不自觉地滚动,一时不察脸靠得太近,略长的发丝就落在他的脸上引起难耐的瘙痒。
他一抬眼就能数出雄虫鸦羽似浓密的长睫,瓷白的脸似清冷无边的皓月,散尽月光与清冽的香气,笼络着他逐渐僵硬迟缓的肌肉。
压在他身上的重量是实实在在的,两腿间挤入的膝盖紧贴着他的大腿内侧,迅速燃起黏腻炙热的高温,让本没有多想的雌虫血液倒流上涌至四肢百骸,沸腾成熔岩。
第39章
垂落在艾勒特脸上的阴影一晃即离。
路卿站起身, 轻轻抚去身上的灰尘,优雅地对同样起身的教官鞠躬道谢:“感谢您的指教。”
艾勒特微微颔首,耳垂暗暗攀上一抹鲜红。
一节课下来雌雄虫双方皆大汗淋漓却收获颇丰, 莱登挑出偷懒的学员加练一小时,剩下有模有样在训练的虫则放走下课。
艾勒特捞起挂在栏杆上的外套, 在脱去那对白色手套时,停顿片刻,将手套小心地折叠好,放在胸前的口袋。
他目视着学员散去,下属先行离开,独自一虫留在空荡的房间举起通讯端——
“家主。”
艾勒特沉声着仿佛是做出什么重大的决定,愁眉不展的乌云被揉开揉碎化作眼底的点点荧光, 如他松懈下来的唇角。
“我想与卢卡西阁下取消婚约, 望您同意。”
……
同学有心回避自己的表现路卿能察觉得到。不论是今天,还是前几天,部分同学会避开他然后躲在背后窃窃私语。
就算路卿没有心思偷听学生们的秘密谈话, 书也会悄悄过去听来告诉他, 这些同学讨论的都是围绕着一个名叫内普的贵族雄虫。
路卿的记忆力很好, 只要是听过或见过的虫就一定会有印象。他思忖半晌, 想起一个前不久在终端通讯里听到过的名字, 兰迪·内普。
兰迪·布鲁斯的哥哥。
路卿并不是会为外物而或喜或悲的虫,可能是因为幼年时过于在意一些虫的看法,这种疲惫深入脊髓,他不想再多去关注。
夜晚的月格外明亮,呼啸着阵阵凛冽的风。寅笙沐浴在一层白纱似的月里, 随风轻轻地摆动自己觉得前爪,仿佛沉浸在夜半清凉的气息中表达自己由衷的喜悦。
路卿使用的几支营养药剂在寅笙上都得到不错的效果, 其中有一支与寅笙高度匹配,路卿决定借用学校的实验室,试着将寅笙的成分分析成数据表,方便他改良。
第二日的清早,上完爱德华的原理课便是耶鲁斯教授的机械组装。
耶鲁斯是一只高大的雌虫,脸方方正正颇有威严,他的眼睛虽小却炯炯有神,一眼扫下去便能揪出几个没有认真听讲的学生。
揪出的学生大多是雌虫和没什么背景的雄虫,那些上课公然吃东西睡觉的贵族虫他从未理会,以至于他在贫民学生中的风评不是很好。
耶鲁斯这次又用他不大的眼睛观察台下的学生,路卿不用猜就知道,耶鲁斯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预示着这一次他的目标又是自己。
“路卿,回答一下这个问题。”耶鲁斯严肃地看着他。
耶鲁斯就是在面试时的那个面试官老师,他的严苛留给贫民,宽容留给贵族,自从见路卿坐在前几排的位置,有事没事就会拉他起来回答问题。
可路卿回答得很好,有时还会礼貌地询问他提问上的一些漏洞与错处。
这样的结果是耶鲁斯变本加厉地抽取路卿回答问题,久而久之路卿成为他课上的常驻嘉宾,也不是令虫意外的事了。
这次的问题超出书本上的内容,路卿了一眼题干,脑海中模拟一遍机械组装的过程后,自然而然地把如何组装的流程说出。
洛式镶嵌法在课本中还没有学,不过书读得多的好处在此凸显。耶鲁斯沉默半晌,他的原意是让路卿上台根据零件当场组装,他竟然空口说出组装过程,连他自己都要反应一段时间才能理解路卿所说的内容。
比标准答案更加准确。
下课铃声恰时响起,耶鲁斯的牙齿咬得硌蹦响,死死盯着路卿许久,终是硬扬起笑说:“说得不错,坐下吧。”
路卿俯身做标准的礼节动作来表达对老师指导他的感谢,可耶鲁斯并没有教他什么,只是单方面听雄虫输出。
该死的崽子,我还玩不死他……!耶鲁斯“哐”得一声将教案和器材敲在桌面上。
学生惊慌地看着他,却见他已脸色阴沉地走出教室。
路卿离开教室,见对面的雄虫脸色难看地瞥了他一眼,随后朝着耶鲁斯的方向走去。
路卿顿了顿,如果他没有看错,那只迎面走来的雄虫就是那只放小飞虫的雄虫。
书因为升级,嗅觉变得更加灵敏,那天艾勒特靠近时的微弱虫素导致种子衰竭,就是靠它进化后的嗅觉感受到的,它这次明显地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路路子,有一股……”书不知道怎么说,因为这种味道太过匪夷所思:“腐臭的味道。”
“就像是什么东西放久了,腐烂后的味道,啊对,有一股海腥气!”
路卿拧眉,他没闻出腐臭和海腥气,说明这是一种远比他虫素还要微量的元素。
而且,军训时迅速燃烧的飞虫也很奇怪。看雄虫见飞虫被拍回来时那惊慌的样子,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路卿:“书书,如果下次闻到你能分辨出吗。”终端的作用有很多,可以记录下一些视觉嗅觉上的元素,但它检测不出书所说的怪味。
书点了点头:“应该可以的!”
路卿隐隐感觉到不对,雄虫的虫素信息库里没有臭味,腐烂和腥臭应该都是雌虫虫素信息库里的味道,就如艾勒特的虫素是重金属和萧杀的腥甜,带有极度的恶、崩坏、紊乱、疯狂的气味,才是军雌该有的气味。
走一步看一步罢。路卿半眯着眼,凝视雄虫没入拐角的背影,将这个身形深深记下。
*
帝军大一年一度的食堂大比拼即将开始。
每条马路边的长杆上悬挂一块白底红框的巨大牌匾,牌面上张贴着一张张食堂主厨的脸和各色pose。
其中最有特色的是三食堂的主厨,手拿锅铲,只睁开单只眼睛,另一只眼闭上,他的腰呈120度夹角,侧面折腰勾起小腿嘟起红润的嘴唇,做出飞吻的动作。
飞出来的却是蒸饺。
书:“……”绝了。
食堂比拼是为了吸引新生血液来到他们食堂的一场厨师大赛。
每个食堂会派出三位大厨前往比拼,选出前二十名的最佳美食,作为学院必吃榜的招牌特色。
路卿被卡卡西强行拉去食堂围观试吃。
在比赛前的三天,食堂不少窗口会打折让学生试吃新品。五食堂的樱花雪饼,七食堂的碳烤鲁肉,十一食堂的埃尔论的微笑全是今年才出的美食。
三食堂的主打畅销依旧是那薄皮蒸饺,看得出厨师的用心,他在蒸饺上加了额外的花边,口味也翻新过与以往不同。
新生去窗口的人数在上升,但老生去的寥寥无几,卡卡西是为数不多坚持会去蒸饺窗口捧场的雄虫。
路卿看到窗口前笑眯眯的漂亮亚雌,以及卡卡西面对亚雌时不自觉的傻笑,忽然明白卡卡西这持之以恒的动力源泉来自于哪里。
“欢迎下次再来买呀。”亚雌挥了挥手,卡卡西点头如捣蒜,一双小眼睛恋恋不舍地粘在他的身上,直到被下一波学生挡住再也看不见。
卡卡西喃喃自语,他的声音低缓与其像是对路卿说的,更像是对自己说的:“这是蒸饺窗口的主厨,一周只有246才能见他一次。”
“他是我心目中的男神,是我的天使,是我黑夜行驶中那一颗璀璨夺目的明珠……”
“再过三天比赛,我想多买点蒸饺来给他加油打气。”
卡卡西扭头对路卿眨眨眼:“兄弟,一起吗?”
路卿:“……嗯。”
书吐槽:“好油。”
路过蒸饺旁的窗口,食堂大叔一眨不眨地瞪着路卿,那视线太过清楚,路卿想忽视都做不到。
他偏头看着食堂大叔布满血丝的眼珠,活像几个月未曾休息好一般可怖,恶狠狠地瞪着他的脸。
他正张开口欲要说话,路卿先一步扬起唇角,对着他友好地点点头,算是打个招呼。
笑容过于自然和灿烂,像是遇见多年未见的好友。
大叔一张嘴卡在那儿话就挤在喉咙口,还没吐出两雄虫就已经走了。
食堂大叔反应过来勃然大怒,这臭小子拿走田园中的土害他被怒骂一顿!竟然有脸对他笑??
谁知道这破土价值6万一斤啊!!
“哈撒比,你在发什么呆。”
隔壁窗口传来亚雌不耐的催促声:“你把田里的土弄丢了还在这儿偷懒,还想不想干了?要不换个更能干的来?”
食堂大叔连忙赔笑道:“没有没有,老板,我这在忧虑我们的食堂……”
亚雌主厨嗤笑一声:“我们食堂要你担忧什么,你又不会做菜,屁事儿不会……”
窗口外有叫唤声:“我的虾仁蒸饺好了吗?”
“好了好了,我马上!”主厨马上露出一抹清甜的笑容,笑意吟吟地打包好蒸饺,送到新面孔的手中。
“好吃给我们餐厅点个五星好评,下次再来有优惠啊。”
上一秒笑眯眯的亚雌,下一秒面无表情地对他说:“好好看着食堂,连这事儿都干不好,我管你是什么虫的亲戚,一律辞退!”
“听见没有!”
亚雌怒然的眼睛也别有一番风情,但哈撒比也是雌虫,异性相斥,欣赏不到他的美,只感受到无尽的压榨和苦闷。
“是是是,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
路卿拿着一袋打包的新口味蒸饺,这是卡卡西拍拍胸脯说要送给他的新室友见面礼。
迟到了快一个月的见面礼。
书:“我猜他吃不下了。”
路卿的视线落在卡卡西圆鼓鼓的肚皮上,不置可否。
三天后,食堂大赛正式开始,却发生了一件令大家都意想不到的事。
第40章
校园食堂大赛的现场原定于当天上午至下午一点, 每年的前一晚会将会场整理干净以待大赛开始。
然而翌日清晨,进入大赛现场后的工作者看到的却是乱作一团、满目疮痍的景象。
代表学校的校徽被划烂成废铜烂铁看不清金属圆牌上的标志,校园食堂的食材被踩烂成泥留有醒目宽大的脚印, 桌面上布满撕裂成碎片的菜叶和各种酱料被砸碎后的酱汁混合物。
连冰箱中的冷藏品都被拖进浸泡在脏水与血水中,撕碎成成堆的肉渣与肉片。
校方派出老师调查破坏大赛现场的犯虫, 得出的初步推论是:要在晚上十二点至翌日早上六点这六个小时之间将一个5000平方米的大会场破坏成这样,至少是拥有A级实力的高级雌虫。
拥有A级水平的雌虫在军校不多但也不少,光是教官就能挑出十个A级出来。况且被调查的虫大部分都在自己的寝室休息或是前往军部处理事件,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
雄虫连续受伤案件就已经够让他们头疼,现在又跳出一个破坏现场的破坏犯。因暂未看出两者的联系,校方将它们作两件案来处理,并尽可能封锁消息, 以食材出现质量问题为由延迟大赛进程。
卡卡西见不着心心念念的雌虫, 整日茶不思饭不想。他看那宣传框中投出飞吻的亚雌,望了又望,望了又望, 望到深夜去三食堂买蒸饺。
这原本是一件很小的事。
直到十一点还未见卡卡西的踪影, 路卿知道出事了。
他报警及时, 当军方到达现场后, 发现伤痕累累的雄虫不算晚, 当即被送往最近的医院抢救。
艾勒特是雄虫受伤案的学院负责虫之一,但他今晚不在学校,堪堪赶来时见路卿正站在染有血迹的石板路旁沉默不语。
身边的虫来来往往,忙于处理案件隐藏痕迹。
这里原本是一小片血泊,被军方抽取稀释后几乎看不见鲜红色的印记, 但路卿无法忘记仰躺在血泊中的胖雄虫,紧闭着双目, 几乎失去呼吸,只有微弱的起伏告诉他还活着。
浓烈的血腥味似驱之不散的梦魇萦绕在他的鼻腔烧至五脏六腑,他不喜欢血腥,不喜欢血,不喜欢红色。
他讨厌一切和死亡有关的东西。
路卿抬起眼,那过分理智的眼神中溢出的一抹难言的悲伤,不知道为何艾勒特能清楚地看到,连呼吸都疼痛起来。
艾勒特踏前一步想亲手抚平雄虫眉间的那一抹褶皱,雄虫的情绪却如过雨云烟般揉散开,只剩下平静沉黑的湖面。
他对艾勒特点点头,只是再正常不过的一声招呼,即将与雌虫擦身的那一刻,艾勒特轻轻地叫住他:“阁下。”
他时刻记得路卿所说的保持距离,礼貌而克制地将自己的担忧压抑在询问中:“您还好吗?”
雌虫的虫素包裹着浓浓的忧虑,似银丝勾缠着那股血腥,路卿停顿片刻,并未回头,只是轻笑出声,不知道在笑雌虫,还是在笑自己。
夜色浓郁如纸上化开的墨,将一身漆黑的雄虫完美地融入夜中。
他本就是一只“与众不同”的虫,与身边的雄虫皆不相同,又格格不入。
“我很好,少将。”
路卿轻声地说着,随即又反问:“接下来是要前往审讯室吗?”
艾勒特抬步来到他的身边:“是的,阁下。”
目光移至雄虫单薄的身形,宽大的长袖并不能完全地包裹他的皮肤,脖颈直至锁骨处仍裸.露太多,能看到刺眼的莹白。
夜那么凉,他念想的雄虫却套着那么少的布料在凉意中行走,连气味都透露出凉意。
艾勒特的唇线绷直,即便冒着被路卿指责的风险,他还是脱下自己的外套,轻轻地盖在雄虫的身上,像是在对待一团一吹即散的雾水。
路卿微顿,雌虫的信息素铺天盖地,却又小心翼翼地收敛着自己欲要攀沿而上的冲动。
他还未启唇,身旁的雌虫却先一步地开口:“我已经提出拒婚,等我上交报告信后,会正式取消婚约。”
一口气说完这句话,艾勒特又垂目掩去赤瞳深处的苦涩:“我……不是想辩解什么。”
“已有婚约的雌虫不能与其他雄虫过于靠近,但解除婚约后,我想您应该不会过于抵触这件外套。”
“太冷了。”
“夜晚凉,您穿的太少,会感冒的。”
“……”
“等到了飞行器您再脱下,好吗?”
艾勒特不知道的是,未有婚约的雌虫与雄虫纠缠不清也是有损声誉的,不论是他还是对路卿这个“平民”雄虫而言。
他一句一句的解释,不知不觉说得比一天的话还要多,甚至最后的那一声,带着连他都没有察觉到的恳求。
路卿拒绝前往现场的工作者的毛毯,却对这件残留着温度的外套道了声谢谢。
艾勒特微愣,绷直的唇线微微起弧:“能帮助到您是我的荣幸,阁下。”
登上飞行器后雄虫便脱下那件外套,连片刻停留都未曾有过。艾勒特稍稍有些失落,但转而将注意力放在飞行器边站立的另一名军雌。
无缘故接收到上司不悦的视线,副官一个激灵先是检查自己的站姿和着装看是否出问题。待军用终端发出声响,他拿起来一看,一上来直面上司严厉的质问。
副官心里直呼冤枉,这位雄虫阁下看着温温柔柔,可拒绝他们的搜查时有理有据,一点都看不出柔弱啊。
连他们给予的帮助都拒绝了。
他们也不能强求。
副官有苦说不出,一口血泪吞下肚,只能回复好的。
*
内厢室,路卿望出窗外许久,突然说:“发生多久了。”
艾勒特:“什么?”
“公民受伤,学生受伤,雄虫受伤。”
路卿的指节覆着在窗沿上,不自觉地敲打:“或者两两结合,学生雄虫受伤。”
面对抿着唇角却面色如常的雌虫,路卿没有丝毫怀疑自己的动摇,继续分析:“你们应对这件事的态度太过于平淡,处理和善后的动作也很熟练。明明最近的讯审局在距离学校将近五十公里的位置,开飞行器最快也要花费一刻钟左右的时间,你们接到电话,出发启程却只花了十分钟不到。”
“说明你们时刻待命准备,甚至在学校附近安排警力,对吗?”
艾勒特长叹一声:“阁下,您很聪明,但我希望您不是那么聪明。”
雄虫的眸光微微闪动:“这只是基本推测而已,少将。”
“您说得没错。”
艾勒特低声说:“但我的本意并不想牵扯您进来。”
路卿淡淡道:“已经牵扯进来了。”
“那位受伤住院的是我的室友。”
艾勒特哑言:“抱歉。”
“如果你们的防御措施就是让一个雄虫受伤的话,我觉得或许你们应该正视一下自己。”
飞行器发出轰隆的响声,恰时打开舱门。
路卿微微颔首:“少将,我先下了,您请便。”
进入铺有红毯的大门,路卿蹙紧眉心,手贴扶在墙边微微闭上眼。脚下鲜红色让他的胃忍不住翻涌出酸苦,书小声地说:“路路子,你闻到那个味道了吗?腐烂的腥气。”
路卿缓缓喘出一口气:“嗯。”
卡卡西被刺伤的现场,他闻到了似有若无的臭味,这种臭味书说和它在那只雄虫身上闻到的一模一样。
小飞虫,腐臭气味,被刺伤的雄虫。
路卿眼前猩红色一闪而过,被利刃划得破破烂烂的雄虫身体血肉模糊地瘫在地面,和他幼时的记忆重叠在一起,狰狞可怖。
“阁下!”
路卿睁开双眼,刚入目的是雌虫担忧的脸,还有臂弯处湿冷的温度。
他扶着墙站稳,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晕眩感仍然存在,但还能忍受。
十年的时间,路卿很少有脆弱的、情绪失控的时候,这几天的心情却起伏很大,幻觉在同一时无数次地出现,显得过于频繁。
“谢谢您,我可以走。”路卿的额头沁出一滴滴的冷汗,他隐隐察觉到自己又在犯幼年时期的毛病,路有几分模糊。
艾勒特亦步亦趋地紧跟在雄虫的身旁,神经高度紧绷,他怕不敢靠得过近,也不敢离得太远,就这么护在他的身边。
一条道直至尽头,仅有几个站守的军雌,但威压无一小于A级。
书与艾勒特一般也十分担心宿主的身体状况,它不知道怎么了,一向胜券在握的路路子会浑身发颤,除它刚开首的那句问话,任何一句他都像听不清听不见,没有任何回应。
书有些急了,是不是它不该问出那句话?
尽头的旁边是一扇高大的铁门微微敞开,从门后传来幽幽的白光,显露出高吊的白织灯下一张布满褶皱纹路的脸。
两虫一前一后。
“吱呀——”铁门被合上,镶满铁器的地界反射出森冷的光。
军官严肃地看着路卿在他的身前坐下,紧接着他的身旁坐下了身穿军服的少将。
少将,也就是艾勒特对路卿的身体状况十分忧虑,虚弱的喘息声隔着玻璃面都能清楚地听见。
想必他身边的军官亦能听清。
伊萨克斯已年过八十,岁月的痕迹在他的脸上留下了肃然的气势与压迫。他直视着面色苍白的雄虫,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阁下,我们单刀直入吧。或许——”
“这件杀虫未遂案,是您犯下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