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第 31 章
听见门响声, 方头领转身查看,待人走到院口第一眼便看见了时未卿通红的脸,钢铁直男方头领一脸担心地问道:“主子生病了, 怎么脸如此之红?属下马上去请大夫!”
时未卿身体一僵, 强自维持着主子的尊严, 面无表情道:“不必去请大夫,不过是房间里有些热,守好院子, 除了我任何人不得接近这个房间。”
单纯的方头领相信了,“是,主子。”
时未卿带着几个侍卫快步离去,回了房间如烫手般一把将香囊扔到了榻上。
没过多久又返回身,把香囊重新拾了起来。
看着手心的香囊,他心里不禁在想,在孔府前到底发生了何事, 他总觉得有事隐瞒, 那个骗子越这么此说, 他越不相信。
然而他疾恶如仇是真, 劫富济贫惩治贪官是真,从未伤过他也是真, 真真假假难以分辨。
他又为何拒绝入他麾下?莫非因他是梧州有名的纨绔,还是因他与巡抚有关不想牵扯?
亦或是瞧不上他是个哥儿?
时未卿想要回去问清楚,但他的骄傲却不允许问出这些极其隐秘, 显得人脆弱的问题,只能在这些问题中挣扎, 得不到回答。
突然自心底上升一股躁意,眼中蒙上了阴郁, 他猜得没错,他果然是不愿留他身旁。
时未卿眼中的执拗越来越浓郁,里面夹杂着不自知的占有欲,他紧抿薄唇,手中捏紧匕首,人已经在他手里再逃脱不了,愿意不愿意也由不得他。
第二天,肖掌柜忧虑得一晚上没睡好,早早便来拜见,知道情况后恳切规劝道:
“主子,张三这么关下去也不是办法,时间长了只怕不妥,毕竟他实力不俗,在全大魏朝恐怕都难有敌手,若真结下仇将对主子非常不利。”
时未卿坐在太师椅上手中正把玩着香囊,闻言收紧手指,面无表情看过去,语气不辨喜怒,“肖叔想让我把他放了?”
肖掌柜摇头,继续劝道:“不是放,而是要礼贤下士,把人留住。”
他早已看出主子对张三的态度,掉几跟头发都心有不快,必定不愿伤其性命,这样一个人折在这里,肖掌柜也觉得可惜。
但问题是现在梁子已经结下,若把人放出去可就是放虎归山,既然事已至此,接下来只有把张三变成自己人,最后才能是皆大欢喜。
时未卿手指卸了力爱不释手般接着把玩,表情未变,“想是肖叔有了好计策。”
肖掌柜道:“好计策谈不上,只是略有几个拙见,张三侠义心肠想必吃软不吃硬,不若主子让我去,我必将他说服。”
“不,谁都不准去,只能我去。”
时未卿把玩香囊的手放到书案上,身体前倾问道:“要怎么做?”
肖掌立即柜意识到主子对张三有极其强烈的占有欲,即使没意识到自己的感情,也不允许其他人接近张三。
这样浓烈的感情,即使没人点破,自己醒悟也将用不了多长时间,他慢慢叹了口气,希望不要走上那人老路。
为了让时未卿未来感情之路顺畅,少些阻碍,肖掌柜细致入微地讲了礼贤下士的规避点,尤其是针对脾气,肖掌柜简直是再三叮嘱。
“主子说话要和缓,不易咄咄逼人以势压人,不要把人逼得太紧,这样只会把人推得越来越远。”
时未卿听完手指敲着书案,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嗯,我知道了。”
“叩叩——”
“何事?”
方头领在门外问道:“主子,是我。”
林观的事时未卿身边人都已清楚,做事多有避开,方头领守着月归院,他来代表着里面住的人有事,不适合在门外直说。
方头领进了书房关好门问安后,不等询问便道:“主子,张三已醒,他想要主子过去,还要些木条、宣纸、圆棍等物。”
“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即便是稀罕的,他想要也给他。”时未卿起身,问道:“用过早膳了?”
没具体道明,方头领也知道问的是谁,回道:“尚未,他说要等主子一起。”
时未卿表情如常,但不管是肖掌柜还是方头领都看出了他的愉悦,经过肖掌柜面前,他停住脚步,“肖叔可还有话?”
肖掌柜躬身作揖道:“我没有再能嘱咐的,祝主子马到功成。”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肖掌柜暗自祈求佛祖保佑此事成功,主子愿意为了张三压制脾气,希望他能看这份诚意不再拒绝。
挥退一众侍从,时未卿刚进内间看到坐在床上的人,怒气不禁上涌,这怒气不是怪任何人,而是怪他自己,想起肖掌柜的叮嘱,他压住脾气,尽量语气平和问道:“你就如此睡了一夜?”
祁遇詹怔了一下,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见,他以为要被算账,没想到见面说得第一句话是关心他,虽然语气怪异些,他还是能听出来。
“若是你的喜好,这样并无不可。”
知道这人故意这样说,时未卿径直上前用匕首割开绳子,见着明显的黑眼圈问道:“你没睡好?”
眼前正在扯绳子的人一脸正经,少见的对调戏没反应,祁遇詹察觉出他的不对劲。
目光又开始肆无忌惮,直盯得时未卿耳朵一点点变红,祁遇詹才放下了心。
只要不是变心,其他都不在意。
“我这黑眼圈是之前行侠仗义睡得少熬的,昨晚在这里睡得不错,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好了,”
解释完,祁遇詹压低声音,嗓音低沉磁性地撩拨道:“不过在下胳膊睡得麻了,可否请小郎帮忙揉一揉。”
刻意忽略说话的语气,将注意力放在内容上,时未卿意识到是他的失误造成这个结果,心中升起自责。
道歉的话逸到嘴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只得继续默声按起了胳膊。
怎么舍得真让他按摩,时未卿刚按了两下,祁遇詹便运行内力疏通经络,将全身都恢复了。
他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时未卿,自然也发现了他情绪低落,似在自责。
控制力道按住停在肩膀的细白手腕,祁遇詹笑意中带了些安抚:“多谢,在下已经好了,习武之人没那么脆弱。”
时未卿停止手上动作抽回手,垂眸淡声道:“东西已经准备好,就在外间,洗漱完用了早膳再去看看。”
从没见过这样平和的时未卿,珍惜两人契合安宁的氛围,祁遇詹笑吟吟地道:“好。”
毕竟不是真的被擒,祁遇詹没有任何心里压力和时未卿和谐地享受了一顿早膳,吃完之后,他走到了书案旁。
时未卿也跟了过去,看着祁遇詹手指拨动木条和宣纸等物,问道:“你要这些做什么?”
祁遇詹卖了个关子,“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不过用不了多长时间,小郎等一等就好。”
时未卿点点头,没说什么真的坐在一旁安静看着他。
挑选出来大小一致的木条,祁遇詹抬头,“可否借用小郎的匕首?”
时未卿视线直视祁遇詹的眼睛,其中满是磊落,才拿出匕首递了过去,临了还加了句:“用完还我。”
祁遇詹挑眉,“既然送给你了,它就是你的。”
话毕,没忍住调戏的嘴,又道:“敢把匕首随随便便交给我,今日怎么不怕我伤了你。”
时未卿黝黑的眸子里坚持着什么,没有丝毫避让,执拗道:“我何时怕过你。”
祁遇詹突然柔和了目光,回望过去,一脸包容,“是在下错怪了,我给小郎赔不是。”
时未卿撇开脸,泄露出一丝窘迫,小声道:“我并未怪你。”
要不是祁遇詹耳力好,大约要错过了这句和道歉等同意思的话,没有揭穿他,带着被熏染的异常柔软的心继续手里动作。
这些东西是做灯笼的材料,他打算亲手给时未卿做一个灯笼。
祁遇詹动手速度很快,已经准备好了框架、蜡烛和提绳等,只需要再制作画面和提棍即可。
他有原身的记忆,复杂的内容画不出来,只做画面完全没问题。
收笔后将裁好的宣纸放一旁晾干墨迹,祁遇詹拿起匕首在提棍上雕刻花纹,微调用些内力,刀尖在棍上如笔在纸上般流畅。
只剩最后一划花纹便是完成,祁遇詹松懈精神,余光无意中瞥到时未卿。
阳光明亮如一束灯光般打在他的身上,将他面容映衬得如同天仙般皎美。
而此时天仙正凝视着他,黑眸中甚至能看到他自己的身影,他的心魄猛然被天仙摄去,手中失了力道。
“嘶……”
祁遇詹低头一看,食指第二指节被划了道口子,鲜血顿时争先恐后冒出。
祁遇詹:……
这可能是他这辈子最丢脸的事。
“咣当——”
被椅子碰撞地面的声音唤回神,待他抬头时,时未卿已经到了面前抓住了他受伤的手,慌乱间还碰得几根圆形木条掉落到了地上。
时未卿面色发白,捧着手不敢用力,又没有包扎的东西,慌张地正准备朝外喊。
祁遇詹另一只手食指快速竖在时未卿唇上,拦住了即将脱口的声音,“不必喊人,我带着药,这点小伤用金疮药足以,无需惊慌。”
或许和他一样不想被人打扰,时未卿看了祁遇詹一眼,点点头。
收回手从胸口取出金疮药和油纸包着消过毒的布条,祁遇詹看着时未卿吓得失色的脸,想给他转一下注意力,便把东西举到了他面前,语气温和,眼中带了些安抚,“一只手不便,可否请小郎帮忙?”
时未卿接过金疮药和油纸,脸色缓和了些,找回了原来的声音,“嗯。”
流速降下来的血撒上药粉后彻底止了血,祁遇詹握住时未卿发抖的手腕,低声道:“别怕,你看,血已经止住了,不包扎都可以。”
时未卿垂眸抿了抿唇,固执地带着祁遇詹捏着他手腕的手伸向油包,“不行,包扎好得快。”
祁遇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时未卿的发顶,任由他动作,“好,听你的。”
时未卿不抬头也能感觉到他的头顶有一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极力忽略这道视线,他取了一条布条认真仔细地缠在伤口上。
手中触感温热粗糙,慢慢地他的注意力移到了手中宽厚的手掌上,微不可察地比较了下他们二人手的大小,他发现身前之人的比他大了近两圈,不知为何握在手里有种莫名的安全感。
“包好了?”
“嗯。”
祁遇詹收回手,打量了一下,笑道:“包扎的真好。”
见时未卿要转身,他一边快速为灯笼收尾,一边拦住人,“在这等我一下。”
灯笼很快完成,祁遇詹提到时未卿面前,轻声道:“这个宫灯送给你。”
第032章 第 32 章
时未卿接过宫灯, 视线扫到包扎着的手指,眼神复杂地抬头,“你做这宫灯是送给我的?”
祁遇詹点头, 他绕过书案想要离得时未卿近一点, “是特地为你做的。”
时未卿低头打量宫灯, 抚着宣纸上他的画像,心慢慢沉了下去。
他身边从来都是献殷勤想要从他身上得到些什么的人,眼前人特地亲手制作东西送给他, 心中也会有所求。
至于求得是什么,昭然若揭。
不愿逼迫他,时未卿甘愿克制自己,以礼相待,没想到人竟早就铁了心要走,也对,昨天就已然拒绝拉拢, 不过是他以意为之。
既然如此还何必做什么礼贤下士, 嘴角弯起嘲讽的弧度, 冷下声音道:“一个小小宫灯就想搪塞我。”
刚走到时未卿, 祁遇詹就听到这句话,怔了一下, 不解刚才还好好的人怎么就突然变了脸。
是宫灯太寒酸了,灯笼做得不好,还是嫌画像画丑了?
瞄了一眼宫灯, 拿在手里确实显得单薄,而且一对比真人发现是画得不太像, 不及真人十分之一,把一个哥儿画丑了, 任谁也不会高兴。
祁遇詹摸着鼻间,有些不自然地问:“你不喜欢?”
时未卿冷笑一声,“喜欢,你亲手做的怎么不喜欢。”
语气这么明显,人确实被气得不轻,祁遇詹心道他该如何补救回来,完全没意识到两个人说的是两件事。
昨晚便打算趁着这次被擒扭转第一次相遇留下的糟糕印象,眼下气氛和情形,正适合原本道歉的计划,左右一个歉两个歉都是道,他打算一起都说了。
看了看时未卿细嫩白皙的手,本想握住显得真挚,仔细思量后又觉唐突,最后便作了罢。
从没这么正式的道歉,心里多少有些紧张,不过想起眼前之人将是未来和他共度余生的人,祁遇詹也就没那么慌乱。
他抬起头神色慎重地直视时未卿双眸,低沉地嗓音在外间一声一声响起。
“我想要和你道歉,第一个抱歉,第一次相见将你掳走多有冒犯,道歉并不是为了求得你的原谅,而是想做些什么弥补过错,第二个抱歉,送宫灯本是做为赔礼让你欢欣,却反倒让你不虞。”
时未卿眼睛直直看着,愣在原地,半晌后将宫灯提到两人之间,好似害怕打破什么一般,低声问道:“这只是赔礼?”
祁遇詹点了下头,“是,那次打翻了你的灯笼,不过此宫灯还是寒酸了,以后在下还是再送些其他赔礼给小郎。”
得到了肯定,时未卿已经形容不了他此刻的心绪,有狂风骤然散去后的激荡,又有峰回路转穷途末路的柳暗花明。
心中尚未平静,但心中生起的郁气和躁意顷刻间烟消云散。
反应过来是他错怪了眼前人,又想起刚才的态度,时未卿内心既惭愧不安又难为情,不敢再看那双沉黑似要把他看透的双眼,侧过头道:“不寒酸,宫灯很好,我很喜欢。”
眼前的耳朵肉眼可见得红了起来,时未卿前后两个态度又着实相差太多,祁遇詹再察觉不到他是误会了什么,就是他脑子离家出走了。
祁遇詹嘴角挂上坏笑,故意去抢他手里的宫灯,“这宫灯做的不好,小郎还是还给我吧,”
时未卿瞪大双眼,一脸的送了出去怎么还往回要的表情,反应快速地将手背到身后,把宫灯藏了起来,“你说的,送了我就是我的了。”
祁遇詹上前一步,微倾斜身体将手伸到时未卿身后,道:“还是有些寒酸,做为赔礼不合适,过两天定换个珍贵的东西补给小郎。”
“这宫灯已经是我的了。”时未卿警惕着祁遇詹,一靠近他便后退。
祁遇詹起了坏心思想要逗弄人,并非不是真想要回宫灯,装模作样不紧不慢地着又追着人退了两步,正准备直起身解释,意外突然发生了。
时未卿又后退一步踩到了地上的木条,脚刚落地便觉一滑,瞬间张着手臂向后倒去,宫灯一下子脱手飞到了空中。
担心人伤到,祁遇詹动作如闪电般飞快,一手揽住时未卿腰身将人收紧在怀中,提气跃起后一手抓住在空中飞向内间的宫灯。
落地后将时未卿放开,祁遇詹刚要低头查看他受没受伤,手里的宫灯便被一把抢了过去。
他的视线一路从他自己手上转到时未卿手上,最后停在了他的脸上。
“你没中软筋散!”
时未卿满眼不可置信,而后神色紧绷,脸色变了变,眼中阴郁上涌,“你又骗我!”
祁遇詹:……
突然翻车,刚建立的信任和氛围全没了,祁遇詹心里欲哭无泪又慌得一批。
见人没回答反而是沉思的模样,时未卿霎时感觉到从骨子漫延出一丝凉意,脸色变得苍白,他冷笑道:“在想怎么骗我?”
祁遇詹并不是在想怎么骗,而是在组织语言怎么说才能让人不那么生气。
他闻言抬头,见时未卿眼眶微红嘴唇微微颤抖,眼中的执拗明显是在索要一个答案,开口说的却是蛮横强硬。
时未卿太过骄傲,这幅口是心非维护自尊的模样,让他心如同被一只手用力撰紧地疼。
仍是站在原来的位置脚步未退半步,手中紧紧握着宫灯的模样,又让他心生百般柔软。
祁遇詹试探着伸出手臂,看着时未卿的神色慢慢靠近,直到贴到他的后背也未有丝毫排斥和拒绝。
手臂使力将人重新揽回怀里,没有感觉到任何推力,祁遇詹才抬起另一只手将他按在胸前,轻声在他耳边道:“第三个抱歉,这一次骗了你。”
“你看了纸条仍要找我,我便想亲自和你解释身份的事情,恐怕直接过来你不会信我,为了打消你的戒备才出此下策,我很抱歉让你如此难过。”
“你的身份我不会泄露,这世间哥儿生存不易,我不能帮上什么忙,自然也不会阻拦什么,希望你能相信我。”
时未卿动了一下,他把脸埋进眼前宽阔极具安全感的胸膛,耳边听着一声声强有力的心跳,闷闷道:“我从没不信你。”
低头抓住一只红得不行的耳朵,祁遇詹回道:“你说的我信。”
还记得时未卿昨天晚上说今天要答复,不知为何早上自来了之后却只字不提。
现在他们之间的氛围绝无仅有,趁着现在索性都解释清楚,让时未卿安心。
祁遇詹道,“拒绝入你麾下不是因为你,你很好,是我的原因。”
时未卿收紧握着提棍的手指,问道:“不喜屈居人下是是真的?”
“是真的。”
祁遇詹踌躇许久,才道:“我尚有要事在身,要暂时离开几天。”
本想多留几天,计划突然被打乱,若想快速解决张大壮的身份,最合适的方法是让张大壮提前离开。
时未卿身体一僵,而后挣扎起来,祁遇詹松开力道,打量他的神色已经恢复正常才将人放开。
抓着祁遇詹的手臂后,时未卿抬头,眉头紧皱,“你要走?不行!”
“事情办完,我会立即回来。”伸出另一只手磨平时未卿的眉心,祁遇詹扫了一眼被抓住的手臂,问道:“为什么不想我走?”
时未卿眼中划过茫然,而后将额头抵在了祁遇詹胸膛,听到心跳声才道:“我不知道。”
他一下子被问住,之前就没想通的问题,现在也没想明白,但听了祁遇詹会回来的承诺后,他已经不愿再强制把人留住。
祁遇詹想说什么,然而看着明显还没开窍的人,把话咽了回去。
他叹了一口气,虽然时未卿还没开窍,但这个过程也是美好的,他们都可以好好享受。
祁遇詹双手捏着时未卿的肩膀,把他扶起,俯下|身眼睛直视他的双眼,认真叮嘱,“仔细想一想,想明白之后告诉我,如果能把我说服,或许我会留下来,以另外一个身份一直陪着你。”
两人距离太近,时未卿清晰看到眼前之人眼中的幽深,里面蕴含的情绪复杂诱惑,多看一眼便觉要被溺进去再也出不来。
他纤长的睫毛轻颤,似乎已经溺了进去,下意识问道:“什么身份?”
祁遇詹道:“这个问题也是小郎需要思量的。”
时未卿道:“一言为定,不许反悔,否则天涯海角也要把你擒回来。”
“好,一言为定。”祁遇詹伸出手掌,与时未卿击了一掌,承诺道:“我们已经击掌为誓,我若不回来,就让我……就让我……”
时未卿还没意识到人心险恶,一脸单纯地问道:“就让你什么?”
祁遇詹勾起唇角,眼睛直勾勾盯着时未卿,意有所指地道:“就让我找不着未来媳妇喽。”
反应过来又被戏耍了,时未卿睨向祁遇詹一眼,“流氓!”
晚间宵禁后,到了祁遇詹该走的时间,时未卿负手背对着他,问道:“你要走了。”
过于骄傲的人不懂服软,不懂低头,不懂示弱,明明想说的是舍不得祁遇詹走,实际说得却是赶人。
但着情绪低落的时未卿,祁遇詹哄道:“想去屋顶看星星吗?”
时未冷淡地“嗯”了一声,没再说别的,祁遇詹心里笑了笑,没有拆穿他。
早在白天,院外的方头领等人便被撤走了,月归院没人能打扰到他们。
祁遇詹可没忘隔壁还有个乱嚎的胖子,为了避免被吵,他避开侍卫带着时未卿回了松落院。
今晚夜色很美,满天繁星缀满夜空,让黑夜不那么沉闷。
感觉到肩膀上的触感,祁遇詹转头一看,时未卿已经睡着了,头无知觉的倒在了他的肩上。
娇少爷受不得凉,拢了拢时未卿身上的披风,将人送回了正房。
临走前,祁遇詹抚平时未卿的眉心,轻声道了一声:“晚安。”
第033章 第 33 章
翌日。
祁遇詹告假离去后一直是张壶头顶替他的位置, 指挥侍从把滚边暗花袍备好,走进内间,视线几次划过床尾凳上的灯笼。
林园从没有种样式的灯笼, 大抵又是哪个人送的, 看着倒是雅致, 却实在和房内的奢华不相衬,张壶头没忍住道:“主子,这灯笼需要收起来吗?”
侍从正给时未卿绾发髻, 闻言他睁眼透过镜子看向张壶头,“不必,就挂在内间。”
张壶头耳朵立即竖了起来,笑嘻嘻道:“主子如此珍视,怕不是哪个女娘送的,说来林园也该有个女主子了。”
他并不清楚时未卿哥儿的身份,只觉平日里不近异性, 对他的婚事多有忧心, 他看见灯笼就如同看见了苗头, 不放过一丝希望。
时未卿对情爱一事尚未开窍, 并未听出张壶头话里的深意,只以为又催婚, 闭着眼道:“富贵,肖叔那人手不够,不如你过去帮帮忙。”
言下之意, 既然张壶头这么闲,还有心思管催婚, 不如多找点事做。
本来事是不多,自从把手下人调给闻风楼之后, 张壶头就闲不得了,现在又担着近侍的活更是忙得很。
张壶头飞快摇头,心里后悔嘴快,哭丧着脸请罪,“主子,不是小人不想去,是眷娘已经过去,我若再去,环采阁就无人管了,而且大壮还没回来,主子还需要小人伺候,都怪小人多嘴,小人再也不敢了。”
不过是吓唬吓唬他,也没让人真去,时未卿放过他,问道:“张侍从何时回来?”
张壶头回道:“大壮告了半月假,还有十多天才能回来。”
时未卿听闻此言本没觉什么异常,但听了梁许的话后,心里起了怀疑。
时未卿眯了眯眼,问道:“你要走了?怎地比去年提前了半月。”
梁许回道:“今年漕运确实提前了,不只鄂州,周边其他行省也是如此。”
梁许是四人中唯一自己考上获得官职的人,任漕府领位官下武举人,他的上官负责鄂州漕粮领运,在每年秋收之后,梁许都要随着漕船北上都城。
梁许今日前来就是找他辞行,这事不只一次没什么可见怪,让他诧异的是漕运本身。
梁许来告别,这意味着鄂州漕粮已经征收完了,靖州也包括在其中,也就是说靖州田中粮食早已收完。
时未卿立即想起了以回老家收粮为缘由告假的张大壮,家书是自己人读的内容做不得假,那么做假的就是写家书的人。
这封家书要骗的是张大壮?他的家人为何要骗他?
“未卿!”梁许收回敲矮桌的手,端起茶杯对着时未卿一举,问道:“想什么走神了,叫你好几声了。”
沉思被打断,时未卿回过神,抬眼瞥了梁许一眼,回敬一举,将茶杯送到口中,他垂眸看着茶汤的眼中闪过一丝暗芒,“我在想孔行镜那天晚上为何要将我带去孔府,不直接送回林园。”
“你喝醉了,他带你去他家做什么,又不是不知道你不喜在外夜宿。”
梁许脸上立马挂上惊讶,他正巧奇怪满大街的通缉画像,便顺着问了下去,“那满大街的通缉告示上写着,他被一个叫张三的在府前行刺,至今未醒,是他送你回去那晚行刺的吧,未卿,你遇没遇见那个刺客?”
见梁许表情做不得假,便知道他是真不清楚,便不再试探,随便应几句把他敷衍了过去。
那个混蛋不告诉他那晚发生了什么,原本他打算从孔行镜那里下手,既然孔行镜还没醒过来,孔府就只能往后留一留再处理。
梁许在正厅喝了一上午的茶,肚子都喝饱了没等午膳便走了。
肖掌柜在书房等了一上午,就着茶水吃糕点直接吃了个饱,时未卿进去时他正绕着书房消食。
“肖叔久等了。”
肖掌柜拱手问礼后,仍是站在原地,“梁少爷来找主子可是有事?”
见着了几个空碟子,时未卿也没让肖掌柜坐,直接将张大壮的疑虑说了出来,“肖叔怎么看?”
肖掌柜踱了几步,回道:“主子,我怀疑他要骗得是我们,细想下来他身上有很多疑点,这些要想证实,还需派人去靖州探明他的底细。”
情报组织要靠消息说话,肖掌柜想去查证没什么不对,时未卿应允道:“可。”
“主子,张三如何了?”
昨天时未卿一天都待在月归院,肖掌柜没等到人,今日便早早来想问问结果,没想到又遇上了梁许。
几个纨绔不知道时未卿是墨莲居的老板,肖掌柜怕出去被梁许撞见联想到什么,便一直待在书房,也没机会找方头领打探打探,并不清楚情况如何。
“他走了。”
“张三走了?”肖掌柜惊讶一瞬,随即想起把人放走不似主子平日的行事,许是有其他情况,便又问道:“主子和他可是有何约定?”
“是。”
莫名地时未卿突然脑海里闪过早上张壶头说过的话,他迟疑了半晌,看着手中的香囊,只说了一句,“他说有要事在身,过几日再回来。”
“这……”
这约定听着非常草率,出乎肖掌柜的意料,如同危急情况下为了脱身的应付之词。
肖掌柜脸色凝重起来,“主子,我知道你相信张三,但还是要加强护卫保护你的安全,以防万一,不若将闻风楼的人都调来。”
肖掌柜习惯做最坏的打算,这样才不会被打得措手不及。
闻风楼的人单拿出来比不过张三,他们可用人数压制,即使不敌也能拖延时间。
时未卿直接拒绝,他的态度坚定,“肖叔,我相信他。”
见时未卿一意孤行,肖掌柜忧虑甚重,拱手弯腰劝谏道:“主子,事关安危,不可轻视啊!”
时未卿叹了一口气,走到肖掌柜面前将人扶起,和缓了语气道:“肖叔,我知你的担心,我的心愿还未完成,而且不会拿所有人的安危做赌注,所以请相信我。”
看着眼前与他只差半头的人,肖掌柜惊叹时未卿变了,与第一次相遇时已不相同,又觉得他没变,他的眼神一如第一次相遇般坚毅执拗,势在必得。
如同当初同意追随般,肖掌柜交付出对时未卿的信任,“是,主子。”
*
还有半月左右,就是书中主角受到梧州上任的时间。
已觉时间不多,祁遇詹回了一趟宅院确认这段时间收集的罪证,看过之后放了心。
那四个活宝总是脑回路不正常,架不住樊魁牢靠,这些罪证,再加上证人足以与主角受交易,不过其中并没有孔指挥使的。
现在孔府还在通缉他,不说这个,仅是孔行镜对时未卿的不轨图谋,就让祁遇詹不能漏下这份罪证。
将罪证放回匣子里,交给樊魁守好,祁遇詹吩咐道:“去查查孔指挥使除了科举舞弊还有什么罪证。”
樊魁一如既往的不问任何缘由,“是。”
“三树等人手中还有一些罪证没来得及收回,请少爷等一等,属下这边去取回。”
一想挺长时间没见几人,也想看看他们把石帮弄成什么样了,祁遇詹叫住樊魁,道:“我与你一同去看看。”
短短两天时间过去,东子已经坐上了商头的位置,三树等人便直接占据了吴商头的分舵,他的手下服从的被留下,不服反抗的……也被打服留下了。
进了分舵的大门,从屋顶一路走来,祁遇詹没少见到鼻青脸肿的打手,心道这确实是东子不服就干的脾气。
天已经黑了,祁遇詹和樊魁是换了夜行衣潜入,没有提前通知几人。
也正因为如此,才撞见了当初王观金强买的哥儿凶残的一面。
裴锦正在拳拳到肉地打着人,而且力气还不小,把人打得哭爹喊娘,祁遇詹细看一眼认了被打的人是谁,他是当初给王观金牵线的全麻子。
没想到落到了裴锦手里,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凶残应该的。
祁遇詹停住脚步,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问:“樊魁,裴锦是交给东子带了?”
不得不说,裴锦某个时候的表情和东子冲锋时候非常像。
“是,裴锦自己选的要跟东子。”樊魁好像也意识到这样的哥儿太过与众不同,“少爷,属下将他带回身边重新教导。”
祁遇詹挥手,笑了笑:“他自己选的,随他自己吧。”
只有裴锦在外面,四人都在房里,祁遇詹落在门口摘下了面巾。
四人听到声音抬头,先是一惊看到脸后皆惊喜地此起彼伏唤道:“三哥!”
裴锦停下手里的动作,走过来笑着叫了一声,“三哥!”
祁遇詹看见他脸上笑容豪放,全无第一次见面的郁气沉沉,夸奖了一句:“不错,开朗了。”
用下巴一样指了指全麻子以及他旁边四个排队挨揍的人,“继续吧。”
“谢三哥。”
裴锦没有推拒,大方道谢转身走了。
祁遇詹进了房间一边听着三树四人汇报情况,一边想时未卿的郁结于心是否和哥儿的身份有关,毕竟这个世道对哥儿尽是束缚。
让他如同裴锦一般,不受礼教束缚随心所欲会不会也能露出畅快的笑容。
祁遇詹想,若是那样的笑出现在他脸上必定十分好看。
知道了他们的近况,见五人都混得如鱼得水,祁遇詹便打算离开,他蒙上面巾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了纪四说话的声音。
纪四趴在不远处的屋顶,转头惊讶地问道:“大哥,你们不是都有事吗,你怎么来了。”
纪大知道肖掌柜怕主子怪罪纪四莽撞,特意做此小小惩戒一番,也是让纪四长个记性。
然而纪大不是来看他的,他看了院中的某个身影一眼后侧过头,蒲扇大的巴掌呼向纪四后脑勺,“关你什么事,干好你的活。”
“大……大哥,你看那是谁,是不是张三?”
顺着纪四的指向才看见房檐下烛火阴影里站着的人,纪大定睛一看对上了一双有压迫感的双眼,他神色一凛,暗道果然是他,抓住纪四的肩膀,道:“走,我们被发现了。”
樊魁看着纪大和纪四的背影,皱起眉头,“三哥,我去解决了。”
祁遇詹拦下了樊魁,摆了摆手:“不必,让他们走吧。”
第034章 第 34 章
“你先回去。”
本想直接去林园, 祁遇詹转头对樊魁说完就准备走,但看自己浑身上下乌漆嘛黑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又道:“我与你一起。”
回了宅院, 祁遇詹换了一身服侍, 看着镜中风度翩翩贵气公子的模样, 终于满意了,毕竟是见未来媳妇,怎么能不打扮打扮。
整理整理外袍, 祁遇詹离开前没忘拿起白天特意从库房挑选的白玉冠。这是他给时未卿准备的赔礼
经过林园后面,祁遇詹脚步一顿,而后放轻脚步靠近。
他隐约听见了林观和谁说话的声音,靠近之后,在后门隐蔽处看见了两个身影。
其中一个根据声音便能听出是林观,另一个声音陌生从来没听过,暂时辨别不出身份, 但听其清亮的声音能判断出是个十几岁的少年。
“主子这次对你非常不满, 若不是少爷提前离开, 定也会被刺客伤了, 林观,你失职了。”
“我自会领罚。”
“林观, 我知道你不喜少爷性情,但他是主子之子,不可有失。”
“你不必多次提醒, 这么多年我一直尽职尽责保护少爷安全,怎会容许少爷有事。”
“但这次确实失职, 你敢说不是私心作祟?话已带到,你好自为之, 告辞。”
话毕,少年走出阴影之处,一跃而起消失在夜色中,林观在原地低头站了一会儿,才往回走。
少年离去前露出了真容,这张脸仍是陌生,不过对少年怀中抱着一闪而过的剑,祁遇詹一副在想什么的模样。
他确实想起了什么,那剑玄铁铸制蛇头剑柄,好像是巡抚时仁杰义子兼护卫时宽的武器,而时宽正是十几岁的年龄。
身份武器年龄都对得上,那个少年就是时宽。
时仁杰的人出现在林园和林观接触,那么林观背后之人是谁已经不需要再猜了。
近身护卫不忠是大忌,而且听闻两人话中意思,林观并不喜时未卿这个主子。
时未卿不习惯房外守人,侍卫一般站在回廊值夜,或稍远地方把住各路入口。
站在正房屋顶向下看,之前没注意,现在才发现,连巡夜侍卫也没有,林园守卫过于松懈,若是再遇刺客这些侍卫根本来不及反应。
祁遇詹眼中冷光一闪,林观不能再留在时未卿身边。
“叩叩——”
见内间烛火明亮,避开侍卫,祁遇詹满怀期待地轻轻敲响内间窗户。
等了片刻不见人来,便又敲了几声,还是没有人回应,他嘴角的笑突然僵住。
低头看着身上华贵的锦衣,又抬头看了看窗户,叹了口气。
他来晚了,人已经睡下了,早知道不回去换衣服了,这下好,没见着他,风度翩翩给谁看。
没有时未卿应允本不打算进去,但又怕他多疑乱想,祁遇詹踟蹰半天,还是进去把玉冠放在了床尾凳上,想了想又留了两张纸条,之后守在屋顶,直到天光破晓才离去。
第二天早上一睁眼,时未卿就发现了这两样东西。
他先拿起放在玉冠上写着“赔礼”的纸条,唇角勾了勾,又拿起另一只写着林观以及知府指使行刺的纸条,立即冷下了脸。
听见摇铃声,张壶头应声推开门,“主子可要洗漱?”
“叫方头领过来。”
张壶头回道:“是。”
没过多久方头领便来了,时未卿背身负手而立,冷声道:“林观擅自毒杀刺客,仗五十,以叛主论处,告诉他既然不愿忠于我,那便送他回时府。”
时未卿一直顾忌林观背后指使没查清,不让人动他。
现在一听此话,方头领立马撸起袖子准备亲自下场的模样,比张壶头赶走北磐时,还有过之无不及,没有丝毫对一州巡抚的畏惧和忌惮,只能说是什么样的主子养出什么样的人。
方头领忍了好长时间,现在终于能动手,他露出森白的牙道:“主子放心,我亲自行刑!”
时未卿点头应允,顿了一下,道:“文雅点别见血。”
“是。”
待方头领离开后,又转头对张壶头道:“准备马车,让所有侍卫把他们东西收拾好,都跟着一起回去,从今日开始,林园护卫交与环采阁。”
张壶头笑嘻嘻地道:“主子,环采阁必不辱使命。”
方头领是老手,时未卿用完早膳,五十仗也打完了,去书房的路上正好遇见方头领来复命,“主子,行刑完毕,侍卫也都收拾好,可以动身了。”
时未卿看向他身后,林观已经昏了过去,正头下垂被几人抬着,他皱起眉头用帕子捂着口鼻,“残了?”
方头领回道:“没残,主子顾念多年情分特意嘱咐了,属下绝不会下手重。”
时未卿没再看林观一眼,“抬车上去吧。”
时未卿刚进时府,便迎面遇上一个留有胡须的中年男子,此男子是时仁杰身边的近身侍从何楼。
何楼笑道:“少爷回来得巧,大人正差小人去寻少爷。”
时未卿脚步没停,一边往时仁杰的书房走,一边面无表情的问:“父亲找我何事。”
何楼回道:“大人这次没说,只说让少爷快些回来。”
时未卿皱眉,一般重要不容外漏的事,何楼才会不知道。
说话间侍卫抬着林观也进了大门,何楼一看,走上前关心地问:“林头领这是什么,快将人抬回房,请个大夫看看!”
时未卿脚步微不可察地停了一下,没打断何楼的安排。
“父亲。”
行礼问安后,时未卿看向时仁杰。
时仁杰放下手里的公文,道:“坐吧,最近如何?”
这次时仁杰的态度堪称心平气和,语气和缓的似乎他们父子不是一见面就吵,而是相处和睦。
“还好。”时未卿垂眸坐下,敷衍回答了一句,就不再出声。
书房徒然静下来,只能听见两个人的呼吸声,过了一会儿,时仁杰叹了一口气,道:“卿儿长大了,若你爹爹能见到肯定高兴。”
时未卿一下子没了耐心,淡声问道:“父亲找我何事?”
“性子还是这么躁,容不得我提一嘴你爹爹。”时仁杰说完,从书案上取出一个画卷递给了时未卿。
画卷被打开以后,他才继续说:“你年岁已不小,为父给你看好了一门亲事,这画像就是那位郎君。”
画像上的年轻男子俊秀风雅,一身官袍颇具文人的气质,显然是一个文官,能被一州巡抚选为婿,肯定不是庸碌之辈。
时未卿看了一眼就放在了一旁,“我不会成亲,父亲歇了这个心吧。”
时仁杰压下怒气,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亲这事由不得你拒绝,给你几天时间赶紧把手上的青楼酒楼处理了,你若不处理,别怪为父亲自处理。
处理完赶紧回府,哪也不许去,老实待着准备嫁人。你的名声我会给你压下去,你未来夫君不会知道一星半点。”
官员豪绅家哥儿的名字少有外传,也只有夫家知晓,一般都以姓氏相称,嫁人后无必要不出后宅,除了亲近之人皆不可窥其面。
时未卿大多时间坐马车出行,少有露面,又有苛刻世俗教条限制,巡抚轻易便可将事情压下去,这也是他放任时未卿出府的原因之一。
这种事再争论下去也不会有结果,时未卿站起身行了个礼,“父亲若没事,儿子告退。”
“去吧。”
不管时未卿做什么,这门亲事必须成,最后通牒以下,时仁杰不介意他现在这点忤逆,届时再反抗也越不过他这个巡抚。
时未卿走到门口,一副才想起来的模样,侧头道:“父亲,忘了和你说,儿子把林观给你送回来了,对儿子不忠的东西,还是父亲自己留着用的好。既然父亲要保知府,最近几天可得将他看紧点。”
不等时仁杰的反应,时未卿径直离开了,坐回马车上之后,眉头紧紧皱起,父亲态度坚决,这次绝不仅仅是说说而已。
时未卿握紧拳头,眼中涌上一片冷厉,他绝不能让这门亲事成了。
*
祁遇詹刚到林园,便发现了不同,戒备明显森严了。
他进了松落院就不允许出去,时未卿不在他只能待在厢房,不许在院中随意走动。
祁遇詹只以为是新换了护卫的缘故,并没觉得奇怪,完全没意识到他被樊魁坑了一把,已经引起怀疑了。
闲的无聊,躺在榻上将计划捋了一遍,他这次回来,打算直接请退,把大壮这个身份处理了,左右一个小人物离开也不会有人做多怀疑。
昨夜守着时未卿基本没睡,心里准备请退的说辞,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再醒来时已经到了下午,捂着睡得发昏的脑袋坐起来,缓了一会儿才好些。
放下手时,看见了食指上浅浅的一道白色疤痕,本应这道疤痕也涂上易容材料遮挡住,但早上出来的急,这事给忘在了脑后头。
不仔细看,不太看得出来,而且一两天时间这个身份就离开了,只要注意些也没什么。
再出门时无人阻拦,祁遇詹就知道时未卿已经回来了。
走到书房外时刚好看到肖掌柜离去的背影,祁遇詹没放在心上,轻声敲响了门,“主子,是我。”
“进来。”
祁遇詹推门的手一顿,他听出来了时未卿声音里的疲惫,进门一看只觉更严重,抬眼看过来的眼神一片阴郁和冷厉,脸色也非常不好。
背过身关门的手指一蜷,昨晚还好好的,短短半天发生了什么?
时未卿按了按眉心,阖前眼睛道:“沏壶玫瑰药茶。”
最近这几天时未卿没有喝过药茶,祁遇詹想起上次也是从时府回来就喝了药茶,只怕源头在时府。
药茶沏好放到书案上,祁遇詹低声问,“主子头疼?”
“嗯。”
“我帮主子按一按,会好很多。”
时未卿此时正烦躁,被一再打扰,心底躁意难压,眼睛睁也未睁,冷声道:“不必,收拾完出去。”
“是。”
听到这样的话祁遇詹并未没生气,一边收书案上的空茶碗,一边在脑海里过一遍书中内容,试着看能不能找出来和时府有关的线索。
收拾完正准备转身走,时未卿不知何时睁开眼睛,喊住了他:“等等。”
祁遇詹抬头,问道:“主子有何吩咐?”
时未卿眼神一闪,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你站在那别动。”
祁遇詹一头雾水,看着时未卿靠近,停在了身前。
时未卿什么都没做只是上下打量了几眼,之后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态度也变得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多准备些酒送我房里,你陪我喝。”
没一会儿,酒就送到了,挥退侍从,时未卿意味不明地问道:“不知道张侍从酒量怎么样?”
祁遇詹回道:“不太好。”
原身酒量确实不好,但那是没用内力的情况,若是用内力逼出酒,其实能喝很多。
时未卿拆了一坛酒递过来,语气中莫名多了一些活力和生气,不那么疲惫,“张侍从今日陪我不醉不归如何?”
祁遇詹总觉得哪里不对,想了想刚才的转变,心里略有所觉。
接酒坛时,故意伸的是受伤那只,祁遇詹看似眼睛看着酒坛,实际上视线盯得却是时未卿的眼睛。
发现他的目光果然在注视自己的食指,祁遇詹无奈又苦恼。
果然,身份被发现了。
第035章 第 35 章
祁遇詹记得时未卿的酒量也不太好, 上次在墨莲居只喝了几壶便醉得昏睡,比之原身还差。
和他比酒量,时未卿注定是比不过, 祁遇詹本想拦下他, 又收回了手。
酒这个东西有时候也不完全是不好的, 小酌可以怡情,他心绪不虞,陪他少喝一点也好, 能把心中郁气发泄出来。
天色已暗,整个房间只在外间汉榻旁燃了一盏灯,灯罩遮挡烛光微弱,只照亮了这一处空间。
从坐在这榻上,时未卿便一言不发地饮酒,祁遇詹想说点什么,又怕哪句话没说对把人惹生气。
张大壮身份暴露得太突然, 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 祁遇詹现在心里慌得一批。
如果遇见一个人总是骗他, 他多半以为这个人是个渣男, 不打一顿都是好的。
想到这,祁遇詹自我安慰, 最起码时未卿没找来侍卫抓他,没直接把他赶出去,情况好像还没那么坏。
祁遇詹倒满一杯酒液端到口中啜饮, 低头将视线隐藏在暗影中,看着坐在矮桌另一边的人。
时未卿仪态很好, 即使饮酒也坐姿端正挺直脊背,没有丝毫纨绔的放浪形骸, 即使身着素净的白袍,也无法遮盖住他的殊颜绝色。
祁遇詹眼中却看到的不止容色,明明才一个白天不见,他总觉得时未卿瘦了许多,宽大地袖袍松松地挂在身上,尤显他身形单薄。
放下酒杯,祁遇詹视线扫过矮桌,还没喝多长时间,桌上已经放了几个空酒壶。
“张侍从不知道不醉不归的意思?”
祁遇詹抬头,时未卿正垂眼看着桌上一点一点变满的酒杯,似乎从没说过话。
顿了一下,祁遇詹开口道:“知道。”
“即是知道为何只喝这么一点。”视线从放下后仍是满杯的酒液上收回,时未卿捏着酒杯的指尖泛白,睁着一双朦胧醉眼看过去,语意模糊地道:“还是,你又在骗我?”
祁遇詹动了动唇,没说话,他在想怎么解释最合适。
没得到回答,时未卿冷笑一声,端起酒杯一口饮尽。
酒一杯接一杯入腹,酒液倾洒略过,顺着白皙的下颌,滴落到了胸前,霎时洇湿出一块块湿痕。
时未卿眉眼间的阴郁并没有借酒发泄出去,反而越来越浓郁。
酒对他来说已经无用了。
眼见时未卿红润的脸颊被急饮激得发白,祁遇詹抬手轻轻抓住了那只白腕,变回来原来的声线,“好了,别喝了。”
时未卿抬头凝视面前的面容,似乎看了好一会才发现,这张脸不是他想要的,他薄唇轻启:“放肆。”
“喝太快伤身。”祁遇詹另一只手自胸口取出一方帕子,轻轻擦拭净了时未卿唇边的酒渍,轻声道:“小郎若是喝醉了,怎么问话。”
突然时未卿手指一抖,碰倒了酒杯,溅起的酒液落在他白皙的手背指尖,之后顺着矮桌流到地上。
他将全部的心神放到祁遇詹身上,紧紧盯着他的脸脸,丝毫没有在意手上的酒液,或者说已经感觉不到了,“你怎么不装了?”
祁遇詹又将时未卿染了酒液的手拿起,一边抬到面前细细擦净,一边回答:“再不承认,只怕小郎要生在下的气了。”
看着洁净的手,时未卿眼中似乎闪过什么,他又将手抬起了一些,慢慢地探向了祁遇詹的脸,“就是它,骗得我?你要把它烧了,给我出气。”
确认想找的人就在身边,时未卿又欣喜又不安,他总在欺骗他,若他要离开,时未卿知道他拦不住,没有人比他更知道那句找到天涯海角的威胁有多无力。
时未卿不知道为何他总在遇见这些事情,不甘放手,却又无法改变。
时未卿微微收紧指尖,笼罩住掌心的脸,既然这人现在就在眼前,他不介意再次为他打破原则,只要能把人留住,骗他也没关系。
祁遇詹一怔,他没想到时未卿会亲自为他开罪,把罪推到了易容上,没有丝毫怪他的意思。
微动的心间突然翻腾,如同波涛汹涌的海浪击打海面一般,起伏跌宕,让他心神激荡。
祁遇詹握住脸庞的手,紧紧攥在宽厚的掌心,眼眸深深望着地如画的面容,嗓音低沉地道:“好,我把他烧了,给未卿出气。”
时未卿紧抿嘴唇,他想问一问,他还走吗?
但他不敢,怕得来的答案非他所想要的。
时未卿迷蒙的目光中似有希冀,嘴唇瓮动半晌也没有说出一个字。
祁遇詹一直在注视着时未卿,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想说什么,时未卿想知道的不过就是那几个问题。
但有些事不能用这张假脸说,祁遇詹用酒水浸湿脸,卸下了易容的面皮。
随意将它扔到一旁,祁遇詹两手臂一伸,越过矮桌后,大手一张掐住不盈一握的腰肢将人举起,将时未卿从榻的一头移到了另一头,放在了他和围栏之间。
两人之间没有了任何障碍,祁遇詹松开手支在榻上,倾身将时未卿困在两臂间,抬头看向他,见他没有被吓到,“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时未卿看着他点了点头,手中还在无意识地握着刚才抓紧的手臂,没有任何松开的迹象。
祁遇詹放松手臂肌肉,轻声问道:“为什么不想让我走?”
时未卿缓慢地摇头道:“我不知道。”
相同的对话再次听见,时未卿还是没有想明白,但他已经隐约摸到了一点,但那东西如被一层纱隔着,朦朦胧胧看不清楚。
祁遇詹继续道:“既然不知道,我来问可以吗?”
时未卿没有拒绝,只是皱起了眉头。
“不懂也无妨,我教你。”祁遇詹抚平他似乎郁气散去了一些的眉心,直白问道:“你喜欢我吗?”
时未卿有些似懂非懂,问道:“什么是喜欢?”
祁遇詹看着时未卿,回想起这段时间的动心,眼中慢慢溢满缠绵深挚,慢慢地说道:
“喜欢就是你哭我会心疼,你笑我会开心。”
“会无时无刻想见你。”
“会想要了解你。”
“会想要留在你身边。”
“会为你打破原则。”
这一字一句全部击打在时未卿的心扉上,解开了他一直想不通的疑惑,将紧关的心门叩开了一条宽大的缝隙。
祁遇詹最后一个字落下时,蒙住时未卿的那层纱骤然消失,一切都豁然开朗。
时未卿的心在胸腔里开始止不住的跳动,嘭嘭震响如同响在耳边,盖住了外界所有的喧嚣,似乎这世间只有这帐幔内的一方天地。
“喜欢。”时未卿另一只手也抓上祁遇詹的是,一点既通地又重复了一遍:“因为我喜欢你。”你是不是不会走了?
时未卿问不出最后一句,但祁遇詹能看得出来,所以无须他问,他也会答,忍住将人拥入怀里的欲|望,道:“还有一个问题,我以什么身份留下?”
没有听到回答,祁遇詹没有为难时未卿,而是眼神深邃地看着他,引导着说:“未卿,我倾慕于你,想要求娶,你愿意吗?”
时未卿直直地看着祁遇詹并没有说话,不是因为他不知道,而是因为给不了。
时未卿不能成亲,又不愿祁遇詹离开。
面对着似要将他吸入其中的幽深目光,时未卿突然心生胆怯,他怕他的想法一旦说出来,这人会立刻离开。
时未卿收紧手指,似乎要抓住些什么,从没有什么事,能让他如现在这般,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无法抉择。
祁遇詹原本嘴角挂着笑容,但见到时未卿脸色苍白,表情越来越不对,眼中涌动极其复杂的情绪,甚至其中还有一丝畏惧。
收起笑意,祁遇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想起第一次见面时,时未卿说过的这辈子都不会嫁人的话。
想起他备受宠爱却思虑过度,郁结于心。
想起他收集官员豪绅的罪证,未来诛杀朝廷官员搅乱朝局,以及死时的疯狂和在主角受前不肯低头的执拗。
一个个疑问堆积脑中,没有答案,祁遇詹想问一问,但有些事现在时未卿也不知道,最重要的是他怕,答案会揭开一些血淋淋的伤口。
若真如此,祁遇詹打算自己查,事情总有查明白的一天。
祁遇詹靠近时未卿,亲了亲他紧皱的眉心,轻声道:“未卿,你可以随意拒绝我,我知道你喜欢我,这就足够,我不会走,会一直留下来陪着你。”
时未卿怔怔地看着祁遇詹,嗓音发涩地说:“我不会成亲。”
用亲吻抚平了时未卿的眉头,祁遇詹拇指划过绯红的眼尾,停在被遮住孕痣的位置,笑着道:“一辈子不成亲也无妨,我给未卿做面首,未卿养着我,好不好?”
这世界哥儿地位极低,受世人歧视,世俗礼教对他们极其苛刻,即便是皇族世家也不可避免,成亲之前极少被允许出门,成亲之后大多为妾更是没了机会出门,一生困在内宅。
时未卿满眼震惊,他不敢相信,普通百姓都不愿娶为妻的哥儿,竟然有男子愿意成为哥儿养的面首。
还是他这样天生反骨,做事异端,连亲生父亲都说是大逆不道的哥儿,若将他所行之事,公之于众会引来多少口诛笔伐。
怎会有男子不在意?
但想到肖掌柜回禀现在的裴锦活成了什么模样,以及他对裴锦这个普通哥儿的态度。
时未卿突然相信了,原来这世间真的有这样的男子。
第036章 第 36 章
“你不会觉得我……大逆不道吗?”
酒意在体内里肆意弥散, 昏暗狭窄的空间又赋予了他勇气,时未卿睫毛轻颤,问出了隐藏在心中最深角落里的问题。
他的亲生父亲不认同不理解, 时未卿依旧执着地坚持, 踽踽独行久了, 对未来迷茫不知归途,他已经开始怀疑自己做的是否正确,却又不愿也不甘放弃, 只得浑浑噩噩地走下去。
但现在,时未卿突然看到了希望,眼前这个人就如同一颗救命稻草,让他想要握在手里,紧抓不放,似乎只有如此才能坚持下去。
此时的时未卿眼眶通红,他的眼神让祁遇詹感觉无比的脆弱, 好似一碰就会破碎。
他来自现代, 思绪自然不受这个时代限制, 但时未卿生在这里长在这里, 所有的人都在或行动或语言教导他,哥儿是什么样应该怎么做。
在这样的环境下要冲破世俗礼教的束缚, 与之反抗,要付出多少心思和努力,才能换回他现在的境遇。
时未卿在得知哥儿身份被他知晓, 担心暴露,心里又该有多惶恐不安。
祁遇詹只觉他的心被刀割一般, 每次跳动都让他疼痛难忍,出口的声音却极其温柔。
“无论是谁, 都有权利选择自己任何想做的,成为任何想成为的人,所以即便你是哥儿也可以。
只要你不做错事不伤及无辜,任何人和事物无权阻碍你,世人不能,礼教不能。”
低沉的嗓音带着最有力量的话语,直击内心,抚慰了那份脆弱。
“我没错。”
说完,时未卿含在眼底的泪,突然如断了线的珠子,一大颗一大颗地滑落脸颊,混入酒液又将白袍洇湿了一大片,他执拗地对着祁遇詹扬头,重复道:“我没有做错。”
“别哭。”祁遇詹肯定地道:“未卿,你没有做错。”
他双手一点一点拭去时未卿脸颊的泪水,掌心扣住他的脖颈,紧紧地将人带到怀里抱住,下颌抵在他的发顶,低声道:“未卿,告诉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取来,全部都给你取来。”
祁遇詹是一个认定了就不会改变的人,他知道他自己想要什么,或许他从未谈过恋爱,或许他们相识时间很短,但他知道时未卿就是他要找的人。
祁遇詹愿意将世间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捧到他面前,只为搏他一笑
灯罩里的烛光将两人合在一起的身影投在了屏风上,久久未动,烛火静静燃烧,突然一道炸裂声响起,似乎在诉说它的蜡油燃到了底,也惊醒了时未卿。
时未卿波动的心绪已经平复,他抬起手臂勉强环住侍从衣袍下精壮的腰身,抬头目光一错不错盯着近在咫尺的脸,一字一句道:“你记好,既然答应于我,便再没有反悔的机会,要想离开除非我死。”
这世间多得是痴情女子和哥儿,男子大多薄情,因为他们心中只有他们自己、钱财和权势,心里已经满得装不下其他,即便是一路相扶的结发夫郎也可弃之不顾。
时未卿相信他不歧视哥儿,但他不相信会有人,在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对他情根深种到如此地步。
时未卿百思不得其解,但他没有问出口,人既然留下来,其他的就都不重要了。
祁遇詹视线没有任何退缩,抚摸着时未卿眼尾孕痣的位置,轻笑一声,“好好的,我要你的命做什么。”
话已说完,时未卿不再揪着不放,他眯了眯眼,问道:“你还不打算告诉我名字?”
祁遇詹手微不可察的一顿,心里叹了一口气,从胸口拿出便宜爹的银勾玉佩递给时未卿,道:“还记得这方玉佩吗?”
一直怕时未卿怀疑他有意接近心思不纯,祁遇詹摘下易容时,刻意没告诉他的名字。
祁姓为大魏朝国姓,时未卿掌管闻风楼不会不知,他那便宜爹又和时未卿父亲有交易,以时未卿的多疑难免不会多想。
但该来的总是要来,躲是躲不过的。
时未卿接过玉佩仔细查看,在摸到底部细小暗纹后认了出来。
这是齐王和他父亲在环采阁私下会面时,掉落在房间里的玉佩,后来被他收在了密室里。
时未卿眼中闪过什么,定定地看着祁遇詹,“它应该在我的密室里,这与你的名字有什么关系?”
祁遇詹道:“我叫祁遇詹,是齐王三子。”
如同泼了一桶冷水,心瞬时凉了下来,时未卿无意识地收紧手指死死攥着玉佩,怔怔发问:“你是为了这玉佩才接近我?”
攥着玉佩的手被拉过去,时未卿以为他要拿回玉佩,便松开了手。
祁遇詹对那玉佩看也没看,任其顺着衣袍滑落到榻上,而是把那只手五指摊开在他的手掌,仔细查看着有没有被玉佩硌伤。
他一边揉着掌心的硌痕,一边解释道:“开始是,后来不是。”
为什么后来不是了,因为后来喜欢他了,所以改变了想法。
时未卿自动替他在心里补全未尽之言,这些话却让他更加不信之前的言语。
一个郡王,天潢贵胄的皇室子弟,即使是都城一些勋贵都无法攀上,怎会只因喜爱便甘愿留在一个哥儿身边。
除非接近他除了玉佩还另有目的,这样就一切都说得着通了。
时未卿看着祁遇詹仔细呵护他的手的场景,突然心安。
既然他拿到玉佩没离开,反而留下来,就表明他的目的还没达到。
利益牵扯关系才最牢固,时未卿相信只要他查探祁遇詹的图谋,即便是郡王,他也有无数种方法,让他再也无法离开。
时未卿另一只手拾起玉佩,放在掌心,带祁遇詹眼前,意味不明地道:“郡王,你的玉佩。”
祁遇詹心里叹道,他没猜错时未卿果然多想了,放下已经恢复平滑的手,双手虎口抵着耳朵拖住了他的脸,见他眉眼间阴郁又浓郁几分,亲了亲才道:“是齐王的玉佩,而且郡王只是一个虚有其表的爵位,还是做未卿的面首最好。”
时未卿眼神一闪,道:“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面首,你的命令等同与我,我手下之人可随意调遣。”
祁遇詹第一反应要拒绝,他想起和主角攻受合作可以将他自身罪责抵消,时未卿却不行。
原本想靠成亲将他从梧州这场风波中摘出去,在大魏朝,嫁出去的哥儿如同泼出去的水,时未卿与他成亲,时仁杰犯得罪在律法上就牵连不到他。
现在成亲这个方法行不通,他就只能借用时未卿的势力为主角攻受添一份助力,换取功劳抵罪。
祁遇詹咽回已到嘴边的拒绝,拇指摩挲着指尖的孕痣,嗓音地低沉地道:“多谢小郎宠爱。”
时未卿闻言“嗯”了一声,淡淡阖目脸颊蹭了蹭宽厚的掌心。
榻边的烛火忽明忽暗,显然是燃到了没油,即将熄灭。
天色已不早,是该歇息的时辰。
时未卿面上疲色难掩,但即使是疲倦也遮不住他的艳绝容色,倒增了几分柔弱,祁遇詹亲了亲他的孕痣,问道:“小郎知道面首都会做什么吗?”
时未卿纤长睫毛胡乱颤动,强自阖着双目,嗓音发紧地问:“什么?”
祁遇詹道:“贴心又受宠的面首是要给小郎暖床的。”
时未卿立即睁开双眼,耳朵发烫地阻止:“不行!”
这太快了,时未卿越想耳朵越烫。
祁遇詹看过去时,他的耳朵已经红得快滴血了,松开时未卿背过身,故意叹口气:“看来我这面首不太受小郎喜欢,罢了罢了。”
说着起身就要离开,时未卿一见立马支起身体,从后面扑上去一把环住了祁遇詹,道:“祁遇詹,你敢走?”
祁遇詹一顿,低头看到贴在胸前白皙细嫩的手,眼神暗了暗。
把细腕捏在手中扯下来之后,他转过身来,深邃的眼眸深不见底,他的眼神中似乎饱含着某种强烈的情绪,一点一点靠近。
祁遇詹目光太有侵略性,时未卿感到脸颊也开始发烫,视线不由闪躲,感到他的退缩,祁遇詹将人拥入怀里后,闭了闭眼。
压下了这种情绪后,祁遇詹低哑地道:“我送你去床上。”
祁遇詹不等时未卿回答,便手臂穿过他的膝弯将人打横抱起,走向了内间。
扯开被子盖好,又给时未卿拆了发髻,刚要起身,祁遇詹发现他的上衣衣摆被抓住了。
外间榻上的烛光照不进层层帐幔的拔步床,或许是黑暗,或许是什么,面对祁遇詹,时未卿的傲气逐渐消散,“别走。”
脑海中的记忆与眼前的场景重合,差别是记忆中的时未卿醉酒昏睡,不知道自己喊得是谁。
眼前的时未卿清清楚楚地知道他抓着的是谁,留住的是谁。
“时未卿,你不让谁走?”
“祁遇詹。”
时未卿头滑下来枕头,在被子中蜷缩着身体,闷着声说:“祁遇詹,别走。”
祁遇詹心突然软得一塌糊涂,贴着被子抱着时未卿,道:“好,我不走。”
第037章 第 37 章
天光大亮, 有几缕阳光顺着帐幔缝隙跑了进去,清晰照出了空气里的一粒粒尘埃,尘埃慢慢下落, 落在了床上之人紧闭双眼上。
床上之人睡得很沉, 眼睑下的眼珠来回转动, 似乎在做一场不好的梦。
祁遇詹睁开眼,突然四面八方灯光倾泻下来打在了他的身上,灯光异常亮眼, 想用手遮住却无法抬起手臂,晃得他眼前一片白光,看不清任何东西,只能听到前方一阵掌声雷动。
“好,那么接下来,有请嘉宾为我们金眸奖获得者祁遇詹颁奖!”
这道声音如一个开关,“唰”地一声眼前白光如同一道屏障被瞬间拉开, 祁遇詹看清了四周。
他看清了自己站在一个舞台上, 身体正前方的台下, 第一排坐着摆着铭牌的评委, 评委后面是还在鼓掌的观众。
祁遇詹意识不太清醒,隐约记得这是第五十八届赫拉国际广告节, 他刚获得了摄影界最高奖项。
颁奖嘉宾拿着奖杯走向他,祁遇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不受控制的抬起,摆出了准备接奖杯的姿势。
“等一等, 祁遇詹剽窃段临老师作品,他没资格获得金眸奖!”
一道声音突然出现在舞台侧面, 台上台下的人皆转头看向出声者,颁奖嘉宾也维持着递出奖杯的姿势不动了, 祁遇詹看着奖杯再一次与他失之交臂。
为什么是“再”?
不待祁遇詹思索清楚,他已经被蜂拥而上的记者围堵住,他们一个个把话筒递得老远。
祁遇詹不受控制后退一步,一个个如同狗见了屎一样兴奋的记者,立即拥挤上前,再次围堵住他。
记者毫不停歇犀利的发问,当时的回忆如潮水般涌现,祁遇詹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了,这个被诬陷百般解释却无人听的场面。
不知怎么离开典礼现场回酒店,祁遇詹浑浑噩噩地爬上床昏睡了过去。
“我是祁遇詹同学,相处四年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人,我严重怀疑上学期间那些评优的作品也是从哪个同学那剽窃的!”
“原来都是剽窃的啊,怪不得获这么多奖,他还有脸叫摄影界小段临,真是拉低了段老师的格调!”
“抱走段老师,不约。”
“从小一起长到大的兄弟亲自举报,祁遇詹这剽窃的得多嚣张,连兄弟都看不过去了!”
一觉醒来,祁遇詹即使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但他的手还是如同设定好程序一样,打开了手机。
仅仅一个晚上时间,在网上新闻已经发酵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铺天盖地的黑料,源源不断的出现将祁遇詹淹没。
好似这个世界上只有这一个新闻可以报道,以至于紧抓着不放,不把他打落到尘埃里誓不罢休。
接下来一个个电话响起,朋友合作伙伴质疑的声音不停地出现在听筒里。
“你真的剽窃了段老师的作品?”
“为什么郭深博要在颁奖典礼现场说你剽窃?”
“为什么要剽窃段老师?你不会也剽窃过我吧?”
只有他的父母亲人愿意相信他,祁遇詹已身心疲累,挂了他们的电话正要关机,一个陌生来电打了过来,挂断的手指发软抖了一下接通了。
一个不太陌声的声音响起,那个声音嘲讽道:“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借用我的名号?怎么样被诬陷的滋味不错吧,我告诉你以后最好夹着尾巴做人,我勉强给你留条活路,否则……”
眼前场景开始消散,场景里的声音骤然消失,即使听筒里的话没说完,祁遇詹也记得他后面说得是什么。
眼前颗粒消散完全,眨眼间眼前变成了白茫茫一片。
一个个水幕渐渐浮现在空中,没等几息,祁遇詹看着那些水幕上,显出了做着不同事情却有着相同脸的人。
“我信他。”
“骗子,你不许走……”
“我从没不信你。”
“就是它,骗得我?……”
那是时未卿,不管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一直都坚定不移对他付出信任的时未卿。
模糊的意识徒然清醒,祁遇詹睁开了双眼,安静的空间里听到了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跳声。
祁遇詹垂眸按着左胸,想起来他很久没有梦到以前了,对于已经惩处报复回来的人,不愿再浪费一个脑细胞。
心思转换想起了父母,轻轻叹了口气,出了那么严重的车祸,他估计是回不去了,好在留有资产,还有妹妹留在父母身边,只希望他们别太伤心。
祁遇詹转头,发现身旁空无一人,被子温度冷了下来,说明人已经离开多时。
最近事多少眠,他睡得昏沉,就连时未卿什么时候起的都没察觉。
等着胸膛剧烈跳动的心跳趋于平静,祁遇詹起身掀起帐幔。
房内没有其他人,横架上挂着一套华贵衣衫,尺寸和样式一看便是男子穿的,给谁准备的已经不必言语。
听见声响,外面守着的侍从敲了敲门,问道:“郎君可是起了,是否洗漱?”
上次打扮之后时未卿就没看到,这次不能错过,祁遇詹把将侍从叫进来,给他梳发髻。
睡一个整觉起来后,神清气爽多了,他着照镜子,感觉眼下的黑眼圈都淡了很多。
最后整理着衣襟,祁遇詹问道:“未卿早膳用了没?”
侍从低头回道:“主子尚未用膳,特留小人在这告知郎君,若寻主子可去书房。”
时未卿用早膳十分不规律,想起来吃一些,有时心情不好或有事直接不吃,祁遇詹发现他最近又瘦了,少不了没有好好吃饭的原因。
让侍从退下后,祁遇詹去了书房,路上又想起他从时府回来的阴郁。
昨晚他一直想问时府发生了什么,但没找到机会,打算今天再找机会问问。
没到书房时,祁遇詹就听到了肖掌柜的声音,猜想他又有事要禀报,原本想等一等再进去。
但想到他以后要使用时未卿的势力,绕不开肖掌柜,他们两人必然要打交道,避免以后耽误事,不如现在“打好关系”。
“叩叩——”
“谁?”
“未卿,是我。”
“等一等。”
听到靠近的脚步声,祁遇詹蓦地心软了一下,时未卿也在想着,为他抬高在肖掌柜心中的地位。
门开了,一张眉目如画的极盛容颜出现在了门后。
鼻间轻嗅,他闻到了一股馥郁香气,是之前从未有过的。
祁遇詹扬起眉头,时未卿要扮作男子,没有熏香的习惯,只因怕熏香引起他人怀疑他的哥儿身份。
其实不然,大魏朝风雅盛行,男子也熏香,尤其是皇族勋贵尤尚熏衣、熏褥。
长此以往,身体和浸了香一样,自带香气,刚穿过来的时候,他泡了不少回澡才把香味除去。
时未卿考虑的也无错,梧州没几个贵族,熏香确实引来不必要的视线,不过有肖掌柜在不是说话的时机。
祁遇詹不想辜负他的心意,看了一眼里面正背对着门站着的肖掌柜,低头附到时未卿耳边,轻声道:“未卿好香。”
时未卿身体一僵,侧头睨了祁遇詹一眼,轻哼一声道:“还不快进来。”
祁遇詹跟着走进去,肖掌柜听见脚步声走进才回头,眼神疑惑地看向祁遇詹,问道:“主子,不知这位郎君是?”
时未卿也没想好怎么介绍,不确定祁遇詹的身份想不想让肖掌柜知道,他视线看向祁遇詹。
收到时未卿的示意,祁遇詹唇角微勾,眼中闪过一丝挪揄,对着肖掌柜抱拳道:“不瞒肖掌柜,我乃未卿养的面首。”
肖掌柜瞪大了双眼,看着时未卿没有反驳,一副默认的态度,他震惊到语言系统已经混乱,不知道该说什么:“这……这……”
时未卿耳根发热地剜了祁遇詹一眼,留下一个“你自己解决”的眼神,走到书案后面坐下来,一副明晃晃看戏的表情。
自从盯梢闻风楼,祁遇詹的黑眼圈就没消过,他还记着仇,可不会轻易给肖掌柜解疑。
肖掌柜还在凌乱着,总是一个表情也没甚意思,祁遇詹好心提示道:“肖掌柜,我们见过。”
肖掌柜换了一个犹疑的表情,顾不得礼节,仔细打量着祁遇詹,口中念叨着:“我们见过……我们见过……”
祁遇詹站在原地,笑着看向时未卿任他随意打量。
肖掌柜垂头苦思,想起来这声音有些耳熟,好似在哪听过,突然他猛一抬头看到了两人的眉来眼去,一脸恍然大悟,对着祁遇詹抱拳回礼道:“张三大侠,久仰久仰!”
既然肖掌柜猜出来,黑眼圈的仇便一笔勾销,祁遇詹道:“失敬失敬。”
肖掌柜不是藏着掖着的人,他对刚才的事多有疑问,便直接问道:“张三大侠,不知这面首可是说笑?”
祁遇詹道:“非也,我倾慕于未卿,自愿为他面首,肖掌柜也不必客气,唤我张三即可,以后我们一起共事,请多指教。”
肖掌柜笑着回了一句客套话,看着两人之间似有若无间透漏出来的情意,对祁遇詹也不再怀疑,由心地为时未卿高兴,他躬身道:“恭贺主子得一员大将!”
肖掌柜并未因面首一事看低祁遇詹,一是他清楚他的实力,二是他知道主子在达成心愿前绝不会成婚,只是没想到会有男子能为主子做到如此,反而因此高看了他。
见两人说完,时未卿适时插话:“都坐吧,肖叔以后我身边的护卫事宜交由张三负责,他的命令皆等同于我的命令。”
肖掌柜点头应了一声,道:“我回去便通知闻风楼。”
第038章 第 38 章
闻风楼人多嘴杂, 不是祁遇詹不相信时未卿手中的势力,最近张三这个身份惩治贪官,在梧州名声不小, 他怕一个不小心引来有心人查看, 惹来意料之外的麻烦。
书中梧州卷剧情即将开始, 这期间容不得有一丝纰漏。
祁遇詹道:“肖掌柜,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他身着一身华贵服饰端坐椅子上,身姿挺拔, 显得一身气度非凡。
肖掌柜本就对待祁遇詹没有恶感,一见如此,哪怕平日里不讲究惯了,此时也不自觉带上了文质彬彬的姿态,声音都温和了很多:“张头领何须客气,有事尽管说。”
祁遇詹想了下,还是用原来的身份, “还请肖掌柜, 对外宣称张大壮的身份。”
肖掌柜有些疑惑:“这是为何?”
祁遇詹解释道:“这段时间在下在外树敌众多, 若暴露张三身份, 以免为未卿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听闻此言,肖掌柜没有说话, 时未卿却开了口,他表情倨傲地靠在椅背上,冷笑了一声, 道:“他们算什么东西,也配值得我畏惧, 你尽管公布身份,我看谁敢找我麻烦。”
眼前骄纵跋扈的时未卿, 祁遇詹是第一次见。
看过之后仅一眼就被他这个模样吸引得目不转睛,眼里再装不下别人,此时他特别想夸赞一句:威武霸气。
察觉到了祁遇詹盯着他的视线,时未卿突然身体一僵,不敢回看,慢慢地挺直脊背端正了坐姿,同时心里忐忑,脸上的神情都快维持不住。
他记得这人性情正直,嫉恶如仇,最不喜贪官恶霸之流,不知会不会因刚才的姿态而厌恶他。
时未卿蜷了蜷手指,坐在太师椅上胡乱猜测。
见把人盯得紧张,祁遇詹收回视线,转头道:“还是不要宣扬张三的身份为好。”
肖掌柜神色迟疑地看向时未卿,没等开口,就听时未卿说道:“按他说的做。”
肖掌柜立即笑着接道:“张头领也是为了主子的安危,我回去一定仔细交代一下。”
这下子肖掌柜可算反应过来主子为何让他等一等再走,同时也对张三在主子心中的分量有了清晰地了解。
想起那件棘手的事,肖掌柜心思一动,打算让张三劝劝主子,他说的话主子听不进去,但不代表张三也不行。
肖掌柜不确定张三知不知道,时大人给主子安排亲事的事情,担心影响两人关系他并没有多说,仅是语焉不详地提起了刚才没有结果的商讨。
“主子,不管留下还是离开,我们都誓死追随,但留得青山在,以后总有机会回来,还请主子早做决断。”
一经提起,时未卿想起摆在他面前的难题,又陷入两难抉择。
因为某些原因,时未卿不愿离开梧州,他父亲特意防着他,闻风楼没有查到这门亲事的另一方,破坏也无力着手,留在梧州势必要答应成亲。
至于为何不从源头解决。
他了解他父亲,说出口的事情就是已定事实,除非有更大的利益打动他或发生无法挽回的意外,否则谁也无法让他做出改变。
时未卿还是没有给肖掌柜明确的答复,或者他心里已经有了决断,只不过不到最后不想说出口,“先做好准备。”
之后没说几句话肖掌柜便离开了,回去之后他没少对手下耳提面命,就连环采阁的人也捎带上了,不过这都是后话。
祁遇詹不傻,也看出来刚才是时未卿特意在向肖掌柜介绍他,但他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这件事情上。
将肖掌柜送出院门后,祁遇詹转身回了书房,一进门就看见了,时未卿半靠椅背手拄额头闭目沉思的模样。
他放轻脚步绕过书案,双手拄在太师椅扶手上,把时未卿圈了起来。
没想祁遇詹会这么快回来,待发觉时人已经到了身前,时未卿没有防备,徒然睁开了眼睛,一时间两人四目相对。
时未卿眼中的阴郁偏执,没有分毫遮挡地暴露了在了祁遇詹眼前。
他一慌,侧头时无意中避开了祁遇詹伸向他眉心的手,他发现只觉得更慌了。
他想说别讨厌他。
然而时未卿睫毛颤动,嘴唇瓮动半晌也没说出一个字。
此时才发现,原来自负傲气如他,也会胆怯。
祁遇詹直起身将时未卿揽在怀里,手放在他脑后顺着发丝来回抚摸,等腰上多了一双手臂时,才问道:“发生了什么?”
时未卿私心不想让祁遇詹知道,他的父亲给他安排了一门亲事,但肖掌柜已经透漏出来,他一直等着问话。
当听见问话时还是心神一紧,心中涌上了心虚之感,此时异常复杂的心绪让时未卿慌不择言道:“没什么,无关紧要的事。”
祁遇詹手上动作一顿,垂眸看着时未卿的发顶,打量了半晌,最后还是没有追问下去。
时未卿到底年纪还小,感情方面不懂的事情太多,他能感觉得到他的喜欢,但其实时未卿并不知道该怎么喜欢一个人。
况且他们相识时间确实太短,彼此还没有深入了解完全熟悉,还达不到敞开心扉的程度。
感情的事情急不得,循序渐进才是良策,祁遇詹心里叹了口气,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慢慢来吧。
眼下来看,有更急的事情需要他做。
现在最紧要的事情,是要弄清楚时未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既然时未卿不愿说,祁遇詹准备自己查,查到之后,再帮他找到能留在梧州的解决办法。
思索间隙,祁遇詹突然想起他们二人都还没吃早饭,轻轻拉下腰上的双臂,道:“我去传早膳。”
祁遇詹语气异常平静,和以往有很大不同,时未卿立即听了出来。
他想问祁遇詹是不是生气了,但他又不能问,一旦问出来就是在明白告诉祁遇詹,他刚才说谎了。
从没想惹祁遇詹生气,现在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他不生气,瞬时烦躁也涌上时未卿的心头,连带着食欲顿减,但等他出声时,房里连个人影都没了,他又委屈又小声地说:“我不想吃。”
不过书房里除了他没人听见。
早膳早已备好,祁遇詹刚回来,膳厅那边就来通知可以过去用膳。
今日早膳如常,有荤有素,看着既营养又有食欲。
祁遇詹看了一眼身旁才到他肩膀的人,蓦地记起时未卿刚十八岁多一点,还有长身体的可能,他以后就更不能任由时未卿不好好吃饭了。
挥退侍从之后,两人坐下,祁遇詹荤素搭配给时未卿夹了些菜,在看到眼前碗里多出来的菜后,时未卿突然又有食欲了。
平日里都是他一个人用膳,今日有人陪他,想和祁遇詹说说话,又觉食不言寝不语,打消了念头。
祁遇詹习惯吃饭的时候不说话,其实如果时未卿和他说,他也会回应,只不过时未卿并不知道。
膳厅静了下来,只剩些咀嚼的细微声响,祁遇詹一边时不时给时未卿夹着菜,一边又陷入了沉思。
不止查探事情,培养感情这件事也不能落下了,如果忽略了时未卿,岂不是本末倒置了。
时未卿见碗里菜越来越多,还都是他不喜欢的青菜,微不可察地打量起祁遇詹,见他面无表情,时未卿紧紧抿了抿嘴唇没有做声。
等祁遇詹回过神后,一抬眼他发现时未卿的碗堆满了青菜,甚至冒了一个小尖。
祁遇詹:……
他神色有一瞬空白,这是他夹的?
不用别人回答,看他自己刚从时未卿面前收回的筷子就知道,确实是他夹的。
往常给时未卿布菜,他都挑三拣四挑食的厉害,而且吃的还少。
看着身旁皱着眉头却乖乖地吃着青菜的时未卿,祁遇詹疑惑,今天他怎么这么老实?
视线扫到桌上盘子没剩多少的菜,祁遇詹探出手摸到时未卿的腹部,感觉到掌心果然传来微鼓的手感。
“不觉得撑吗,再吃该不舒服了。”
时未卿手中筷子被收走,手捂着肚子,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肚子撑得确实不舒服,顿了一下,主动拉住祁遇詹的手,神色不自然地道:“我难受。”
祁遇詹挑眉,“时未卿,你是在撒娇吗?”
见人似乎不再生气,时未卿暗暗地舒了一口气。
他嘴硬不承认,“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将人抱到了腿上靠在怀里,祁遇詹双手搓热了给他按摩腹部消食,凑到他耳边道:“哪有那么多如何,下次不要吃这么多了。”
时未卿道瞪了祁遇詹一眼,低声嘟囔:“还不是你给我夹的,我还吃了好多青菜。”
祁遇詹手上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接着嘴角上扬,然而口中说得却是,“不要撒娇,多吃青菜身体健康。”
按了一会儿,祁遇詹停下了动作,时未卿转头问道:“怎么停了。”
原想说散步消消食更好,祁遇詹改了主意,语气懒洋洋地道:“手有些酸,按不动了,要是谁能亲我一口,就有力气了。”
第039章 第 39 章
大魏朝性别大防严苛, 稍有一点过界哥儿和女娘便会认为不检点。
时未卿以前常扮作男子,对此无需顾虑,别无人敢置喙, 但此事一放到祁遇詹面前, 他就又升起了怯意, 开始畏手畏脚。
他自觉地把“谁”带入了自己,耳根发烫,他也想亲近但又怕太主动被认为是放荡, 骄矜道:“膳食后要漱口。”
啧了一声,祁遇詹心想娇少爷就是排场大,还是任劳任怨的把时未卿放回椅子上,起身端来早已备好的漱口茶。
祁遇詹站在一旁看着娇少爷被水滋润过的红唇,喉结一滚,故意问道:“漱口之后做什么?”
时未卿看似从容实则羞于应答,把另外一茶碗端到祁遇詹面前, 道:“你的。”
祁遇詹接茶碗时, 手指流氓似的慢慢划过时未卿细嫩滑腻的手背, 惹得他手瑟缩了一下, 勾起嘴角问道:“我也要漱口?折腾这么久你到底要亲我哪里,额头?脸?还是唇?”
时未卿触动般地松开手指, 故作镇定道:“走回去就能消食,无需再按。”
见惯了时未卿霸道蛮横的一面,现在眼前羞怯的模样实在新奇和喜爱。
祁遇詹快速仔细漱口, 坐回椅子上将时未卿面对面抱做在了腿上,帮他转移注意力, “揉按的可以不算,方才服侍漱口的工钱怎么算, 面首可不能总做白工,我也要养活自己。”
时未卿没养过面首,甚至见都没见过,只是道听途说一些,他真信了这些胡言乱语,以为祁遇詹换了要求,低头从荷包里取出一张一千两银票,微有失落地问道:“这个够吗?”
祁遇詹数了一下荷包里的银票大约一两只,一本正经摇头道:“不够。”
时未卿见他盯着其他银票,直接把荷包都给了出来,“这些足够了。”
见他没那么害羞,祁遇詹将脸凑过去,露出了本来目的,“还差一分工钱。”
看着近在咫尺的脸,时未卿一下明白了祁遇詹的意思,迟疑了一下还是扬头将唇印在了那张脸上。
柔软嘴唇一触即离,生怕多留一秒,即便如此,时未卿的脸颊也是红得不行,他侧过脸避开视线道:“这下补齐了。”
看着这模样,祁遇詹眼神一暗,想到以后要是成了亲,洞房当晚怕不是会羞晕过去,到时候他岂不是要白白浪费了春宵时光。
祁遇詹想起来脱敏的方法,这种事还是要早早熟悉,做得多了习惯成自然,到时候应该就能坚持下来了。
今天时未卿的孕痣还是被颜粉遮盖着,祁遇詹大手托着他的后颈将人揽到近前,另一只手从眼尾孕痣抚到,红润的嘴唇,最后再忍不住,低头吻了下去。
时未卿瞪大了双眼,手无足措地伸手推着祁遇詹,“混……”
祁遇詹伸手圈住时未卿的腰,将人收紧在怀里,抬起头来安抚道:“别怕。”
短短两个字说完,托起时未卿的脸低下了头再次亲了上去。
一时低低的喘息声和唇舌缠在一起的啧啧水声响起,在空旷寂静的膳厅里尤其明显。
这声音听得时未卿面红耳热,心跳如雷,手臂失了力下滑到结实有力的腰腹两旁,闭上双眼渐渐沉浸其中,不知不觉回应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祁遇詹抬头抹去两人唇间的银丝,看着还在紧阖双目的人,轻笑了一声。
时未卿惊醒,脸色瞬时变得苍白,他本就心有顾忌,又不信祁遇詹是真的喜欢他,这一声笑让他误以为是在笑他放荡。
他听见环采阁里的客人也如此笑过,便自然而然理解为祁遇詹把他当做了阁中女娘一般的玩物。
想到祁遇詹是如此看待他,时未卿无法再继续面对他,而且再待下去他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不,不对。
时未卿手指攥紧衣袖,要伤害这人他下不去手,比起祁遇詹受到伤害,他宁愿受伤的是他自己。
时未卿颤抖嘴唇推开祁遇詹,见此模样,祁遇詹神色一惊,低声问道:“怎么了?亲疼你了?还是肚子难受得厉害?”
见人没答又执意推开他,祁遇詹将人放到了地上。
时未卿转身走向外面,将祁遇詹留在了原地。
祁遇詹大步追上,挡在时未卿身前拦住了他,仔细打量他的面色,发现了眼底竟有空洞漠然之色。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能让他有这样的眼神,祁遇詹心里一疼,将人抱在怀里,道:“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很担心你?”
时未卿挣扎半晌没有挣开,最终还是妥协了,他把头埋在祁遇詹胸膛里,闷声道:“你不能把我当成玩物,你不能……”
祁遇詹一怔,没想到源头竟是他,扶起时未卿的双肩,视线直直看过去:“我怎么会把你当成玩物,就连捧在手心里宠着都怕委屈了你。”
时未卿颤动着睫毛,问道:“你刚才为什么笑我?”
祁遇詹解释道:“我在笑你可爱,可爱的让我心痒,让我忍不住还想亲你,但你太害羞了,我只能忍住。”
自觉错怪了人,又听到这样的话,时未卿窘迫地撇开脸,比刚才还不知道怎么面对祁遇詹,又不愿承认,辩驳道:“我没有。”
祁遇詹道:“刚才是谁亲完都不敢睁开眼睛。”
时未卿无言,他的能言善辩狡黠诡诈到了这人面前竟全部消失殆尽,只能又重复一句:“我没有。”
“是,害羞的是我,睁不开眼的也是我。”
祁遇詹亲了亲他的脸,重新把人揽回怀里,心情竟然很不错,第一次因为没有被冤枉而生怒。
他突然感觉到触碰到了时未卿内心一角,掀开骄纵跋扈,透过这些能看到里面隐藏的是多疑和不安。
还是他做的不够,才会让时未卿对他没有安全感。
祁遇詹抚着时未卿的肩背,道:“和我学习武吧。”
时未卿也陷于了沉思中,他在思索某种事情的可能性,闻言回神后,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道:“为什么?”
祁遇詹道:“从相遇开始就让你一直处于不安中,这是我的错,我想让你学习克制我的武功,增加你对我的安全感。”
“会些防身武功也不是坏事,若真要离开梧州,路上总有我顾及不到的地方,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时未卿神色惊诧地抬头,不敢相信他听到的,再次确认:“你让我学习克制你的武功?”
祁遇詹拇指摩挲着他的眼尾,一字一句道:“是,我把我的命门交给你,从此你就掌控了我的命。”
“你……”
确定了什么意思之后,时未卿怔在了原地,只吐出一个字,便不知该要说什么好,也或许是想问的太多不知先问哪一个,最后变成了微张着口愣愣地看着祁遇詹。
水润的嘴唇近在眼前,刚刚尝到甜头的人怎么能抵挡住这样的诱惑,祁遇詹将人紧紧箍在怀里,直接低头封上时未卿的唇。
“唔……”
这一次时未卿没有任何犹豫有了回应,只是耳根依然发烫。
两人吻得昏天黑地,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回去的路上,时未卿一直低着头,不敢抬头,他身旁的祁遇詹却完全相反。
祁遇詹扫了一眼时未卿红肿的嘴唇,神色挪揄,“地上有黄金,竟能让你一直低头走路?”
时未卿恼怒地瞪了他一眼,未掷一言,加快步伐先回了书房。
祁遇詹后一步进去,与他一同进书房的还有方头领。
方头领给时未卿见礼后,也对抱拳对祁遇詹道:“张头领,久仰大名,改日我们一同切磋切磋。”
祁遇詹了然,看他对待他的态度,就是知道他的身份的,不过他也没想瞒着时未卿近身的几个人。
鉴于他对方头领的武功程度不了解,便没拒绝,回礼道:“没问题。”
见两人说完,时未卿捂着嘴道:“坐吧,何事?”
方头领坐下之后回禀道:“主子,属下刚从孔府回来,孔行镜还未清醒,据打探消息得来,他内腑伤重还需些时日才能清醒,为此孔府已换了多个大夫。”
时未卿垂眸,指尖轻声敲着桌子,他显然在思索接下来要怎么做。
祁遇詹眼神幽深,人是他打晕的,当时没控制力道,孔行镜最少要昏迷一个月才能醒过来,方头领打探的消息没问题。
有问题的是时未卿打探他做什么,难道是时间长有感情,觉得他下手重了?察觉事情好像有点不妙。
时未卿停下敲击的手指,抬头看着方头领冷声道:“既如此那就再等一等,等他醒了把他抓来,我亲自审问。”
说完,时未卿动作一顿,眼睛下意识看了祁遇詹一眼,收回视线后,心道希望这人听不出来他里藏着的狠辣。
时未卿视线收回的再快,也比不过祁遇詹五感敏感,心里想着要不还是把孔行镜做了一了百了免得有和他抢人的风险。
然而他也就是想想,不说时未卿要等人醒了审问,就说灭口他还真下不去手。
方头领点头应声,又道:“主子,没其他事我就和张头领移交林园护卫工作了。”
时未卿点头:“去吧。”
第040章 第 40 章
随方头领去接手事物, 祁遇詹以为用不了多长时间,没想到一上午过去了还有一大部分事宜在那等着他。
陪着时未卿用了午膳,祁遇詹只得又返回去找方头领。
走时引得时未卿还问了一句:“怎么还没完, 还要再过去?”
祁遇詹停住脚步, 转身回道:“下属、林园吃穿用度、调配都要熟悉, 而且还要为离开梧州做准备,我尽快安排完,早点回来陪你。”
时未卿睨着祁遇詹, 淡声道:“谁要你陪。”
祁遇詹轻笑着亲了时未卿一口离开了,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时未卿眯了眯眼,这样的行径落在他眼里就是为了急于掌控他手中的势力。
时未卿陷入沉思,是什么事情让祁遇詹如此急迫,又有什么目的,甚至于能让一个郡王放下身份牺牲色相引诱他。
虽然心中欢喜祁遇詹愿意亲近他, 但没有握在手里的东西随时都有可能消失, 这样的亲近只是一时的。
一个爱吃糖的人, 如果从来没有吃过糖, 他不会主动想要,如果一旦尝过糖的甜, 他绝对要将糖夺到手。
对于时未卿来说,祁遇詹就是那块糖,如今已经尝过甜头绝对不会让人从他手里逃跑。
时未卿想起那方银钩玉佩, 祁遇詹是因玉佩来的梧州,莫非他的目的与齐王和他父亲商讨谋反有关?
整个环采阁都在时未卿的掌控之中, 当时时仁杰和齐王一到,他便已知晓, 特意安排了人查探他们的目的。
甚至那方玉佩也是他命人窃取,为的是引起齐王疑心,互相猜忌,从而离间他们二人,促使合谋关系破裂,互成仇敌。
时未卿对父亲又爱又恨,厌恶他眼里只有权势利益,在日夜煎熬时恨不得用收集的罪证他身败名裂。
他又难以割舍那份父子之情,无法亲自动手,而且也无法眼睁睁看着时府获罪。
这才有了对齐王的算计,时未卿要借齐王之手扳倒时仁杰,这样才能控制住局面,不会牵累时府。
现在祁遇詹出现在梧州,证明事情确实在按照他的筹谋顺利进行。
然而也是因为祁遇詹,今日时未卿早晨吩咐肖掌柜停止了计划,他发现他不愿意伤害到连带着齐王也下不去手。
时未卿眉头紧锁,既然祁遇詹知晓玉佩丢失,必定是齐王派他来梧州寻找,那另外的目的想必也是齐王的派遣。
是怀疑要试探他父亲,还是联合他父亲继续商讨谋反事宜?
若真如此,只怕他们二人的立场必将不同。而且如果祁遇詹的目标是他父亲,他必定不会离开梧州。
抽丝剥茧出的真相,让时未卿心中烦躁阴郁翻涌,越往下想他们之间的阻碍越多。
他想留下祁遇詹就这么难吗?
时未卿眼神冷厉,难也没用,他不会让任何东西阻碍到他。
“我回来了。”
书房门没关,祁遇詹故意加重脚步,见人没发觉,出了声提醒,这时他已经走了进去。“从今天以后你的安危就全部交于我了。”
时未卿垂眸敛起眼中神色,抬头看过去,轻轻“嗯”了一声。
祁遇詹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刚才进来时就发现了时未卿眉眼间的郁气,他绕过书案,将人圈在了太师椅上,亲了亲他的眉心,问道:“怎么不开心?是我回来的慢了?”
时未卿点了点没说话,伸手环住祁遇詹的腰,靠近了他的怀里。
祁遇詹收紧手臂,神色若有所思,口中却道:“这么一会儿就想我了,时未卿,你是粘人精吗?”
时未卿将脸在温热的胸膛蹭了蹭,停在一个舒服的位置,不忘反驳:“我不是。”
时未卿很少这么主动,明显是一副寻求安慰的模样,应该是又发生了什么事。
祁遇詹知道现在问不出来什么,摸着时未卿后脑,道:“换衣服吧,我教你习武。”
时未卿没有拒绝,回房间快速换了一身劲装出来。
毕竟第一次习武,祁遇詹没有教他多少,只是教了一些简单实用的招式。
做起事情来,时间流速变得很快,转眼到了晚膳时候,看了时未卿一下午期盼的眼神,到结束前祁遇詹终于不再逗弄他。
一个招式熟悉完之后,祁遇詹拿起时未卿白皙的手放在咽喉左侧一寸之处,俯身附到他耳边,轻声道:“记住,这是我的命门,只要用力一点,我的命就是你的了。”
时未卿手一抖,立即往回缩,又环顾了四周,见没人靠近才松了一口气,拧眉看过去: “这么厉害险要之处怎能随意说出口……”
祁遇詹胸口狠狠被撞了一下,看着眼前开开合合的嘴唇,一把将时未卿揽进怀里,低头吻了上去,撵着柔软的嘴唇道:“对你怎么能是随意说。”
不管是书中还是梧州,都说时未卿凶狠毒辣,狡猾诡诈,祁遇詹也知道他确实是那样的人。
然而时未卿对他却是娇气乖巧,收起来所有爪牙,甚至是一副好欺负的模样。
他把最柔软的一面给了他。
这样的时未卿,是独属于祁遇詹一人的,他怎能不爱。
不同于昨日温柔的吻,这一次的吻异常霸道地有侵略性,直接猛烈地攻陷了时未卿的唇齿,让他觉得呼吸困难。
“唔……”
时未卿亲吻都是这两日和祁遇詹学的,从不知道能用鼻子呼吸,以至于忍到快要窒息了才伸手推拒。
祁遇詹伸着力道抬头,抹掉两人唇间的银丝。
时未卿伏在祁遇詹怀里轻轻喘息,还不忘刚才的没说完的话:“下次不可随意乱说。”
祁遇詹幽深的眸子里照映出一张面颊绯红的容颜,故意道:“怎么算不随意乱说,有些事情总要告诉你。”
时未卿瞪了祁遇詹一眼,推开他走了,祁遇詹摸了摸鼻子跟了上去。
今日或许了累了,时未卿用完晚膳没多久便歇息了。
将人搂在怀里,借着皎洁月光,祁遇詹看了很长时间,最后轻声说了一句:“晚安。”
一夜无梦,祁遇詹再睁开眼,发现已是清晨。
睡梦中不知何时翻得身,祁遇詹从侧躺变成了正躺,感到胸闷,他一低头,看见了黑色的发顶。
时未卿正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腰,趴在他的胸膛上睡得香甜,两人都没盖被,被子不知怎么被扔到了最里侧。
晨起还是有些凉意,祁遇詹想扯过被子盖住他们两人。
刚一动惊动了时未卿,半睡半醒间将他缠得更紧。
刚睡醒的男人禁不住这样,再待下去情况恐怕不妙。
祁遇詹将时未卿放回床上,脚步略显慌乱地离开了房间。
等他回来时,时未卿已经收拾妥当,正准备出门,一开门撞上两人差点撞上。
祁遇詹揽住时未卿纤细的腰肢,阻住了后退,“小心。”
时未卿扫了一眼门口的侍从,耳朵发烫地将祁遇詹拉进去,关上门道:“衣服也没穿,你去哪了?”
祁遇詹:……
这个可不好回答。
他又不想骗他,只好转移时未卿的注意力,“今日我想去闻风楼参观参观,上一次去得匆忙,没来得及看,今天刚好,免得过几天离开梧州没机会了。”
参观是一方面,他主要的目的是和肖掌柜等人打探时未卿的喜好。
昨日已向方头领了解,结果方头领就是一个钢铁直男,知道的还没有他这些时日观察得多。
而张壶头、眷娘都在闻风楼,免得他再另外跑了。
时未卿一顿,他知道祁遇詹在他身旁应当对他了解不少,只是没想到连闻风楼都去过,如此看来,他在他面前已经没有多少秘密了。
好在他的离间筹谋只有亲近之人知道,但他们不清楚祁遇詹真实身份,时未卿担心这几天准备离开事物混乱漏了痕迹。
想起昨日才叫纪五从姜州撤回,他应该不会这么快回来,时未卿迟疑了一下,还是道:“现在去?我叫侍从给你更衣。”
“不急。”
祁遇詹将时未卿摸着有些凉的手捂在胸口,不放心又摸了摸他的额头,确认没有发热后,又问道:“有没有哪里酸痛?”
时未卿摇头,见此祁遇詹才洗漱更衣,牵着他用了早膳才出门。
大概世间的事,都是怕什么就会发生什么。
时未卿一进闻风楼,就听见了纪五洪亮的嗓门。
“我跟你们说,这齐王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和三儿子是庶出不受宠,大儿子虽然小小年就被请封世子,但那是齐王为了把他送到都城为质,真正受宠的是嫡出的二儿子……”
闻言,祁遇詹扬起眉头,这声音他没听过,大约是没见过,闻风楼有他没见过的人不稀奇,只是这人说的内容就不一般了。
他转头看着时未卿阴沉得快滴出水的脸,顿时看了明白,时未卿在查探齐王的事情,并不想让他知道。
他不是原身,对时未卿这么做并没有什么感觉,也不会介意。
但他看得出来,时未卿非常介意。
此时声音的主人还在滔滔不绝,半点不知自己即将要大祸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