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两只红兔子,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这两只红兔子,老者是知道的,毕竟修那座兔佛庙都是他出的钱,这两只兔子自然也是由他负责供奉——不过他也没太把这两只兔子当回事,哪怕很多百姓说这两只兔子曾经庇护过他们。
只是一群普通人罢了,甚至可以说是乡野村夫,他们能懂个什么?他们能有什么见识?
那些煞气怪物,必然是高手们杀死的,只是乡野村夫没见识,看不懂高手的出手方式,因此才将一切原因推给了两只兔子——至于为什么是这两只兔子,大概是因为那些躲起来的乡野村夫从藏身处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两只兔子在现场,身上还沾了怪物们的血,大概也就这样了。
只是一群愚民而已,见到能崇拜的东西就捧起来,觉得这东西能拯救一切,能保护他们……这样的想法,老头倒是能理解,毕竟他自己当初在面对煞气怪物的时候,也在绝望之下生出过类似的想法,那个时候的他已然失去了理智,任何能够当作救命稻草的东西他都会死死抓住。
可现在看来……
“还是得靠自己啊!”
一边这样说着,老头一边将面前那两具美人的尸身割得粉碎。
鲜血混合着碎肉铺洒开来,带着某种甜腻的气息,这让那些游荡在煞气乌云中的怪物们躁动不安,杀戮欲望的挑动之下,这些怪物们的双眼也愈发地泛红,几乎要滴出血来。
眼睛变红,这对于人来说是煞气入脑的征兆。
可若是,换成本就已经疯狂的煞气怪物呢?
“噫嘻嘻嘻嘻嘻!我要吃肉呀!”
“桀桀桀!喝你的血呀!”
“给给给给给给给——”
一时间,煞气乌云中爆出一阵鬼哭狼嚎,这些磨利了爪牙的怪物们终于按捺不住了,它们已然飞身猛扑了出去!
但出乎老者意料的是,这些煞气怪物飞扑的目标,却并非是远处的三山镇。
而是面前的,这两只红兔子。
“什……”
老者惊得目瞪口呆,他完全无法理解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是两只兔子而已,怎么就……
“难道说,这两只兔子,真的在保护远处的镇子?”
老者不由得想起了,那些和这两只兔子有关的传说。
跟这两只兔子有关的传说其实很混乱,虽然百姓们都说是老辈子传下来的,可这玩意怎么看都像是临时编出来的——比如这两只兔子会为了镇子与那些煞气怪物战斗,摇身一变就能变成膀大腰圆的兔灵神,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走起路来腾云驾雾,只需要一拳就能掏死一头怪物。
在刚来到这里的时候,老者本是将这些东西当作笑谈来看的,毕竟这说法怎么听怎么像是街边说书先生那边学来的,想必是乡野村夫没什么文化,所以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形容他们的神灵有多威猛。
所以,这一切都应该是假的对吧?
若是那些乡野村夫的说法都是假的,那出现在他眼前的,又是什么?
“叽!”
只见那膀大腰圆的兔子爆吼一声,一拳便将一头煞气怪物打了個对穿!
只不过煞气怪物却并非寻常的野兽,同伴的死亡没办法给它们带来什么惊恐,反倒是那漫天泼洒的鲜血,更是激发了这些怪物的凶性——然而就在这些满身黑烟的怪物拧身冲上去的时候,却有另一道洁白无瑕的祥云,已经先一步到了这些怪物的头上。
沉重的祥云落了下来。
“咚——”
只听得一声闷响,起码有五只煞气怪物被这凶悍的一脚当场踩爆!
怪物的腥臭血液,混合着破碎的烂肉,只是片刻之间就已经淌了一地。
而那指挥这些怪物的老者,还在使劲揉着眼睛。
“老夫……这是眼花了?”
一边这样说着,老者一边给了自己儿子一巴掌。
“你小子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爹你打我干什么!”
挨了一巴掌的壮汉也才回过神来。
“要不还是快跑吧!这两只兔子……”
“你,你也看到了?”
老者的手开始哆嗦。
尤其是看到自家儿子点头之后,老者的心里更是一片冰凉。
若是只有一个人看到,那或许还能说是幻觉,毕竟眼下天色已晚,他又年事已高,人老了犯迷糊倒也正常——可是眼下两个人都看见了,那就肯定不是什么幻觉了,也就是说,眼前发生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可是,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老者愣愣得站在原地,一时间却如同鹦鹉学舌一般,只知道重复那一句话,别的话却半句都说不出来。
怎么可能?只是两只兔子而已,白天他看到的时候还好好的,他甚至还亲手给这两只兔子喂了菜叶子……
怎么到了这会,这两只兔子就变成这样了?
难不成这三山镇真的有什么奇怪的说法?孤陋寡闻的反倒是他自己?是他什么都不懂,是他没见识?
他确实是没见识过这玩意,要知道他走南闯北也算吃过见过了,一手操纵煞气怪物的绝技更是让他到处敛财,收入颇丰——可即便是有着这等的见识,他也从没听说过哪里有过这种兔子。
就连兔子都能轻松杀死煞气怪物了,那煞气又算什么?怪物又算什么?他这一身本事,又算什么?
“吱!!”
两尊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的庞大兔子你来我往,筋肉虬结的前臂如同重锤一般结实,哪怕是那些煞气怪物们锋利的爪牙,也无法撕开那看似薄薄一层的皮毛,以往能够轻松撕裂人体的庞大怪力,眼下能在那两尊兔子身上刮出痕迹便已经是极限,甚至这些煞气怪物们拔出插在身上的血肉利刃,都奈何不了这两尊兔子分毫。
“连兵刃,都做不到吗?”
老者已经看得头晕目眩。
那些煞气怪物身上的兵刃,是这些怪物力量的来源,同样也是他们最为强悍的攻击手段。当它们拔出那些兵刃的时候,意味着它们已经准备拼命,准备用最凶残的暴力来撕碎面前的敌人——但眼下被撕碎的,反而是这些煞气怪物们。
那无往不利的锋刃,根本奈何不了这两尊兔子,那些巨大无匹的兵刃,反而让这两只兔子的杀戮变得更有效率——这也是老者第一次知道,兔子居然是可以握拳的,那一对前爪明明连拇指都没有,却紧握着那些从煞气怪物手里抢来的兵刃,掀起一片又一片的腥风血雨。
甚至都不到一泡尿的功夫,那片煞气乌云便已经被整个冲散。
只留下遍地的残破尸骸,和尚未消散的洁白祥云。
“怎么可能……”
旁观了这一切的老者,已然瞠目结舌。
不应该,不应该是这样的,明明煞气怪物是那么强大的东西——的确,这些怪物或许打不过顶尖的高手,可就算顶尖的高手又能如何呢?他们就完全没有煞气入脑的时候吗?他们就完全没有变成怪物的时候吗?
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大而疯狂的怪物,所有人都是怪物,越是强大的人,就越是接近怪物的模样。
所以他干脆放弃了煞气,只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就算能变成怪物,充其量也只会变成一个小怪物——与其傻呵呵的去与那些更强的怪物厮杀,还不如干脆多学学,该如何与怪物们相处。
就像是驯兽师能驯服那些猛兽们一样,他一定也能知道该如何操控那些怪物们,而在持之以恒的研究之后,他真的研究出了那一套法门,那些怪物们真的会听他指挥,会聚在一起,会在他的引导下去为祸乡里,乃至于攻城略地——他都已经完成了这样伟大的壮举,这个世界又有谁能阻止得了他呢?
所以,怎么可能?
明明他的一切才刚开始,明明他的宏图霸业才刚起步,明明他花了那么多年完成了这一切,明明他即将得到所有。
怎么还会有这种怪物存在?怎么还会有这么两只东西?
那他一直以来的努力又算什么?他一直以来拼上性命的钻研又算什么?
“爹,要不咱们还是走吧。”
就在老者这边正紧握双拳的时候,他的儿子,也就是那个没了宣花大斧的壮汉,开口了。
“咱们还剩了点钱,我再去淘换一把兵刃,到时候找个有钱的庄子洗了,杀出些钱财来,咱们日子还能过,咱们不是没有机会……”
“是啊,咱们不是没有机会。”
面对着自家儿子的劝谏,老者只是喃喃自语着。
“不是没有机会,一切还没结束,一切还没结束……”
嘴上这样说着,老者的眼睛却突然亮了起来。
是了,还没结束,这一切还没结束,他还有机会,他这一身本事还有发挥的空间——的确,煞气怪物是死光了,他曾经那些与怪物沟通的本事也已经变成了一文不值的废物,可是那又如何呢?那又能如何呢?
煞气怪物们的确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凶悍,可是眼下,就在他的眼前,不是正好有两个更为凶悍的怪物吗?
只要能驯化这两尊兔子,一切就都还能回来!
“去!找点草回来!”
想到这里,老者干脆踹了自己儿子一脚。
白挨了一脚的壮汉也不好说什么,只能从附近的地上找了些还没染到血的青草过来,而在接过了这些青草之后,老者便颤颤巍巍地向那两尊兔子递了过去——经常和怪物打交道的老者很清楚,不管是和野兽交流,还是和失去理智的怪物交流,其实都有一个最基本的方式。
那就是,喂食。
通过分享食物,从而传达出“没有敌意”的信息,这是最为原始,也是最为基础的交流。
然而令老者尴尬的是,面对着新鲜的青草,那两尊兔子却看都不看一眼。
“不对,人傻了。”
看了看手中的青草,又看了看面前的两尊兔子,想起了什么的老者一拍脑袋。
他还记得,在三山镇的百姓口中,这两只兔子是不吃草的,它们只吃煞气怪物的心脏。
“快去把那些怪物的心剖出来!”
老者又踹了自己的儿子一脚。
白挨了第二脚的壮汉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撅断一个煞气怪物的爪尖,随后从那些煞气怪物的胸口刨出心脏来——考虑到那两尊兔子可能想换换口味,这壮汉干脆将刚刚那两具美人尸体的心脏也刨了,一堆心脏堆在那两尊兔子面前,竟是如同小山一般。
这一次,那两尊兔子倒是啃了起来,抱着那些怪物心脏啃食的样子,简直如同啃食萝卜一般,不一会便风卷残云,将这些心脏吃了个干净。
唯独那两个美人尸体里刨出来的心脏被留了下来,显然是不太合口味。
“那就不吃,那就不吃。”
老者连忙将这两颗心脏用脚扫到一边,随后满脸堆笑地凑了上去。
满脸堆笑,这笑也是有讲究的,在大部分动物的理解里,笑容这种露出牙齿的行为,是富有攻击性的挑衅动作——所以若是想要表达出友善的话,就一定要做到笑不露齿,眼睛眯起来,并且绝对不能从眼缝里盯着看。
眯着眼睛盯着看,这也是一种攻击性的行为,聚焦的视线就像是野兽锁定目标一般,这会被误以为是挑衅。
面对着两尊能轻松屠杀上百煞气怪物的兔子,半点差池都不能有。
好在这两尊兔子似乎感受到了老人的善意,倒是没有像刚才杀戮那些煞气怪物一样动手,又或许是因为吃饱喝足的缘故,这两只兔子竟干脆趴在了地上——只看这两尊兔子趴在地上的样子,倒是跟寻常兔子别无二致,只是体型相比起寻常兔子来说,着实是过于大了些。
“可以!这事有门!”
眼看得那两尊兔子居然开始歇息起来,老者的双眼愈发地明亮。
是了,就是这样,不管是猛兽还是怪物,吃饱了之后都会削减掉一部分攻击性——究其根本,还是因为它们攻击的目的只是为了进食,不管肠胃的饥渴,还是对于杀戮的饥渴,正是因为这份饥渴,它们才会富有攻击性。
而在饱了之后,它们就会像眼下这样,变得平和起来。
当然,这个时候,也不能随便乱动。
拉着自家儿子凑到那两尊兔子面前,老者摁着自家儿子的脑袋,两人对着两尊兔子纳头便拜。
跪拜是人类的礼节,猛兽和怪物是不懂这个的,但是脖颈是人体的弱点,露出致命之处这一点,却是原始且通用的行为。
致命的后脖颈被暴露出来,也就意味着他们两个是完全没有攻击性的,老者觉得,面前这两尊兔子,能明白这一点。
而这两尊兔子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甚至对着他点了点头。
“它们……它们居然有灵智!”
老者愈发地兴奋了。
是了,这也是怪物和猛兽之间最大的不同——那些煞气怪物们虽然失去了理智,但它们的前身却是使用煞气刀兵的人类,因此它们其实一直都有着类似人类的灵智,甚至还记得如何说出人类的语言,只是煞气充斥着它们的脑海,所以它们只知道杀戮,但这并不意味着它们完全没法交流。
可对于这两尊兔子,老者却是有些发慌的,他不知道这两尊兔子到底该算是拥有理智的怪物,还是该算作没有理智的猛兽。若是猛兽的话,事情就要麻烦一些了,毕竟野兽很多想法都是直来直去的,完全不可能理解人类的想法。
不过现在看来……居然有灵智,那简直太好了。
有灵智,就意味着能够理解复杂的指令,能理解复杂的指令,就意味着能做出更多的事情,如此强大的两尊兔子,如果还能进行一些复杂的操作,那简直……
“太棒了!竟能如此!”
老者从未如此的兴奋,他简直要兴奋得日上三竿!
要知道以他这把年纪,平日里跟一些美人喝喝花酒,说说荤话也就算了,再想更多的话,却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可这一次,唯独这一次,他却突然感觉,老夫聊发少年狂!
不,不止是老夫聊发少年狂,他甚至还想要……
“等等?我这到底是怎么了?”
老者突然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的确,这把年纪还能体验一下枪棒无双的感觉,确实是好事没错,可眼下他是不是有点过于兴奋了?他都已经这把年纪了,怎么还会像年轻人一样耐不住性子,甚至还想要当场褪下衣衫,直接开冲?
“啊这……”
老者下意识地抬起头。
老者第一次与那两尊兔子,对上视线。
那视线是如此的混沌,甚至可以称之为呆滞,但就是这样呆滞的视线之中,竟隐隐带着一丝能够被成为欲求的东西。
那是一切生命最为原始的欲求。
那是,繁衍的欲求。
“什……”
眼看着那两只兔子骤然变小,甚至叠在一块,老者惊得目瞪口呆。
他突然想起来了,关于这两尊兔子的,另一个传闻。
只要拜这两尊兔子,人就能增加耐力,变得持久。
曾经的他一度将此作为笑谈,毕竟这也是乡野村夫们的一厢情愿,那些没什么见识的百姓总会觉得,吃点什么东西,或者崇拜什么玩意,就能让自己在夜里大展雄风——这种说法自然是不可信的,谁都不会把这种事情当回事。
可是现在看来……
“不行!老夫要忍住!”
老者咬紧了牙关,他可不想就这么在旷野里乱来。
可是他这边是忍住了没错,但他的身边,那个失去了宣花大斧的壮汉,却已经双目猩红。
“别!我是你爹!”
老者这边还挣扎着想要喊些什么,但那双目猩红的壮汉却早已不管这些,只见那壮汉抡起拳头便将老者打翻,紧接着整个人便飞扑上去,竟如同旁边那两只红眼兔子一般。
也就是这个时候,从驿站那边赶来的杜乘锋,才从半空中飞了下来。
“我就说这两只兔子是我的啊!”
看着那两只正在配种的兔子,还有遍地的尸骸,杜乘锋一拍脑袋。
紧接着,他便将这两只兔子拎了起来。
“还是拿回去炖了算了……怎么是两只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