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里,日常的拉磨争夺战仍在继续。
由于最近驿站这边来的客人没有之前那么多了,被扣下来劳动改造的五个宋州人便也闲了下来——于是,在百无聊赖之下,这五个宋州人干脆也加入了拉磨的行列,开始争夺起那两座磨盘的拉磨权。
四個人抢两个磨盘,虽然有争夺,但每个人还能匀到一点时间,可换成九个人抢两个磨盘,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战斗的烈度直接升级,九个煞气高手开始疯狂内卷。
当然,这种等级的战斗对于杜乘锋来说,是没什么观赏性的,毕竟普通的煞气高手也整不出什么能让他眼前一亮的活——更何况这些人还都被卸掉了兵刃,没了兵刃的煞气高手就像是被拔掉了爪牙的狗一样孱弱。
不过那五个宋州人除外,虽然他们确实没拿兵刃,但他们身上的纹身却都已经泛起了血色,拳脚之间煞气纵横,一时间竟反过来压着那四个江湖高手在打。
“这是……用特殊的方式凝聚了煞气?”
远远观看着战局的杜乘锋眉头微皱。
说起来他还曾经做过相关的试验来着,那应该是他得到力量没多久,当时的他一度很好奇,煞气的作用机制到底是怎么回事——众所周知,兵刃杀人就会染到煞气,这算是很大众化的常识了,所以问题来了,如果只靠拳脚功夫把人打死,那煞气又会作用到哪里?
不过好奇归好奇,一直以来他也没什么时间做这个试验,毕竟这个试验不太人道,后来他更是干脆忘了这件事。不过他隐约记得,就算空手打死人,只要他带了刀,那煞气就还是会归到他的刀上。
很奇妙的机制,不过倒也很符合这个见了鬼的唯心世界,反正只要看到刀柄就会认为这是个刀客,刀客当然是用刀杀人的——至于到底用没用刀,这个不重要,整个流程充满了拍脑袋就能想到的主观臆测,可偏偏这种狗屁不通的事情就硬能跑的通。
“正常的逻辑很多时候是不太适用的……又或者说,正常这个概念是谁定义的?”
这个问题当然不会有答案,没人能确切的说出正常这个概念到底来自于哪个具体的人,所谓的正常更像是一种风气,又或者一种共识——毕竟单独拎出来说的话,谁都不会说自己不正常,甚至就连那些煞气怪物也会说自己很正常,只是长得和大众不太一样。
“总之,老一套的理论未必真能做到在什么时候都能行得通……要用变化的眼光来看待事物。”
刚刚吃了两尊兔子的杜乘锋对此深有感触,就连看向那五个宋州人的眼光,也开始发生了变化。
不管是煞气还是拳脚,都逐渐变得模糊,眼下出现在杜乘锋视线中的,只有五个流淌着的心力聚合体,伴随着这些意识体们高呼着祖灵的喊声,他们的形象便更为凝聚,更为凝实——或许这种原始的叫喊确实是有用的,只因为另一股模糊的心力确实映照到了他们的身上,让他们战得更凶,打得更狠。
“这就是祖灵吗……通过模仿一个强者的姿态?”
杜乘锋饶有兴致的观察了下去,这玩意他还从来没见过。
相比起常见的煞气来说,宋州人的祖灵崇拜颇为偏门,那些煞气高手们偶尔路过宋州,与这些宋州人交战时,往往也会因为这些没见过的奇诡手段当场翻车——不过眼下在杜乘锋的视线中,这些无人知晓的奇诡手段,却已然揭开了其神秘的面纱。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看了一会之后,杜乘锋大概明白了这套东西的运作模式。
的确,这些宋州人眼下是空手战斗没错,但在这些宋州人的眼中,是祖灵在引导他们进行战斗——换句话来说,可以将其理解为,这些宋州人空想出一件名为“祖灵”的武器,只是这份武器并非像寻常兵刃一样可以拿来砍人,而是能凭依在他们的身上,强化他们的肌体,同时对他们进行相应的战术指导。
也正是因为有着这样的运作逻辑,这些宋州人的煞气就被直接归到了“祖灵”身上,而祖灵在现实中的映照,也就是这些宋州人身上的纹身了。
“居然……还能这么玩的吗?”
杜乘锋看得目瞪口呆,他突然有点想要再让武昭复活一次了。
毕竟他还记得,这些宋州人是武昭当年的部族遗留下来的后人,他倒是想问问武昭知不知道,他的后裔居然能整出这么离谱的活。
不过这种事也没必要问,武昭或许还是知道的,毕竟当初武昭跟他打的时候,也曾经暴漏过这种使用纹身的技术。
“也算是一种新鲜玩法了。”
杜乘锋这样总结着。
只是新鲜,还没能够得到强力的地步,只因为眼下后院的战局已经发生了变化——或许是因为终于被打出了火气,又或者是因为这五个宋州人抱团打架实在是过于欺负人,那四个煞气高手,也终于开始发力。
首先进入杜乘锋视线之中的是那个名叫北斗的剑客,这个剑客是最先反击的,虽然手中无剑,但这个剑客硬是以指为剑,练练点刺,仅靠一人就硬是逼退两个宋州大汉。
这样的身姿,不禁让杜乘锋想起了另一个他比较熟的剑客。
不过和他认识的那个小崔剑客不同,这北斗明显是走的另一种风格,如果说崔远所走的路线是极致的锋锐,那么北斗所擅长的就是极致的精准——每一次出指点刺,北斗都能精准的点到那两个宋州人最为难受的位置,哪怕这两个宋州人有祖灵在庇佑,仍旧被打的叫苦不迭。
那两个宋州人甚至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他们才是人数占优势的一方,但此刻他们两个人却像是被区区一个人给包围了一般。
深处战局中的他们确实是不知道为什么,但身为旁观者的杜乘锋,却看得清清楚楚。
在杜乘锋的视线之中,那个名为北斗的意识体正不断地旋转着,跟那些宋州人所展现的,如同模糊人形一般的意识不同,这名剑客的意识体更像是一颗璀璨的星辰——而现在,这颗星辰正围绕着两个宋州人巧妙地转动着,精巧的擦过这两个宋州人的所有攻击,随后再针对这两个宋州人的弱点,进行凶狠的撞击。
“星辰之力……吗?”
眼见得那只存在于意识层面的流光,甚至逐渐在现实中北斗的指尖上映出,杜乘锋缓缓点头。
这当然不可能是真正的星辰之力,杜乘锋还是学过点最基本的天文学的,要知道能在夜空中被看到的星星,大部分都是恒星,单是那堪称恐怖的高温就不是人类能顶得住的——但相比起真正的恒星力量来说,这种臆想出来的星辰之力似乎更便于使用,起码那个叫北斗的剑客就用得挺开心的。
的确,从这份对于星辰之力的表现来看,这个叫北斗的剑客对于星体的理解也就是个半桶水的级别,可半桶水又怎么了?半桶水难道就不好用了吗?
正因为是半桶水,所以拎起来才更为轻松!
“也是个办法啊……”
这样想着,杜乘锋的视线转到了北斗身边,那个叫苏有方的煞气高手身上。
和北斗那凝实如星辰的心力相比,苏有方的心力就相对散乱了,只看那模糊的样子,甚至还不如对面那几个宋州人——并且事实也证明了,苏有方确实不如那几个宋州人,只因为那几个宋州人只分出了一个人,就能摁着苏有方的头来打。
哪怕苏有方已经奋力反抗,但那点微不足道的反抗仍旧动摇不了面前的宋州大汉,在祖灵的加持之下,那宋州大汉所向披靡。
直到他身边的北斗,中了一拳。
事实证明,臆想的星辰终究不是真正的星辰,以人身来模仿星辰也有些过于勉强了——更何况星辰本身都有撞了的时候,更别说区区人体了。在那两个宋州人的攻势之下,北斗的轨道运行逻辑终究还是被抓住了破绽,两个宋州大汉一人一拳,直接把北斗当场打翻。
北斗是翻倒在地了没错,但北斗的身边,那个名为苏有方的煞气高手,却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化。
“你们……居然敢打我兄弟!”
苏有方抡起拳头扑了过去,凶猛之势竟如同燎原烈火!
那是身上流淌不息的热血,还有几乎凝成实质的,愤怒。
“情绪催动吗……”
观看着这场战斗的杜乘锋摸了摸下巴。
在他的视线中,苏有方的心力原本是颇为散乱的,可就在北斗被打翻在地的时候,那些散乱的心力却在一瞬间被点燃了——此刻的苏有方整个人就像是一团火焰,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即便隔着如此之远,杜乘锋也依旧能感受到苏有方胸中的那份愤怒。
关于情绪驱动,杜乘锋其实见得不少,正所谓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愤怒确实能让人在短时间内变得更为勇猛,变得更有攻击性——毕竟不少煞气兵刃就是这么诞生的,这些兵刃原本都是些凡铁,谁奈何有人拿着它们进行了一些惨烈的仇杀,杀得多了一些,自然也就染上煞气了。
不过见过归见过,像眼下这种直接的观察到,杜乘锋还是头一次。
“原来是这么个运作方式。”
杜乘锋缓缓点头。
和北斗那种坚实的凝聚方式不同,情绪激荡所带来的心力波动更像是汹涌的怒涛,它或许在凝实程度上还有着欠缺,但这份爆发性的力道却也给它带来了磅礴的力量——而这份力量映照到苏有方身上的时候,就是现在这种狂放不羁的打击,在这份怒火的支撑之下,原本连一个宋州人都打不过的苏有方竟以一敌三,硬是帮助北斗解了围。
“不过我记得他之前的打法不是这种风格啊……”
这样想着,杜乘锋的视线却再一次转向,看向了正在和另一个宋州人斗殴的胡三变。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苏有方和老骗子胡三变的打法其实是一个路数,当然细分之上肯定有区别,不过总体上却是大差不差的——可眼下看来,在怒火的驱动之下,相对年轻的苏有方倒是走上了另一条道路。
反倒是老骗子胡三变这边,仍旧坚持着那种防守反击,引蛇出洞的打法,而在杜乘锋的视线中,老骗子胡三变的形象也逐渐变成了漆黑毒蛇的模样。
这倒是很符合杜乘锋对于这份打法的理解,对引蛇出洞感受最深的自然是毒蛇自己,很显然,老骗子胡三变也是这么想的。虽然胡三变大部分时候都在闪躲,很少主动出手,但每次出手无一不是老辣刁钻,直取要害。
就像是一条伏在地上的毒蛇,安静的等待着将毒液注入猎物躯体的机会。
“不过这个蛇……不太明显啊。”
看到一半的杜乘锋开始挠头了。
出现在他眼前的,仅仅只是漆黑毒蛇的模样而已,距离真正的毒蛇还是差了点意思,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更像是一根蜿蜒扭曲的黑棍,偶尔还会不安的颤动几下。
相比起对面那映照着祖灵的模糊人形,这蜿蜒的黑棍实在是有点不够看,而事实也是如此,老骗子胡三变到现在都没打出什么正战绩,只能算是勉强在支撑着。
“这就是普通煞气高手的级别吗……不够坚定,所以动起手来也总是差点意思?”
这样想着,杜乘锋看向了最后一个煞气高手。
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有些高看煞气高手了。
最后一个煞气高手,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叫王彤弓,相比起其他三个各有风格的人来说,这个叫王彤弓的年轻人使用的却是正统煞气高手的打法——也就是以各种方式驱动煞气,然后用磅礴的煞气正面轰杀对手。
理论上来说,其实没问题,毕竟煞气高手都是这么打的。
可问题在于,王彤弓现在空着手。
没有兵刃在手,自然也就没有煞气可用,赤手空拳的王彤弓只能凭借最原始的本能,一边抡拳头一边尝试用煞气打过去——这甚至都不是王彤弓自己想要尝试的,而是他对于使用煞气已经过于习惯,眼下对着抡拳头反而不是他最常用的打法,他怎么打怎么不适应。
王彤弓这边不适应,对面的宋州人倒是挺适应的,于是一番拳脚交加之下,王彤弓整个人几乎都要被当场打得散架。
当然,在物理意义上,这是一个夸张的形容,那几个宋州人自己都还在劳动改造,自然不可能在后院杀人见血——不过在意志的层面上,在杜乘锋的视线中,王彤弓整个人却已经实实在在的被打散了,那些散乱的心力东一块西一块,甚至都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形状。
就如同,王彤弓眼下这模糊的意识一样。
“人被打晕之后,心力也会跟着散掉吗……”
杜乘锋还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象,不过这种事情想想也是,坚定的意志确实能改变一切,可就算意志再怎么坚定,也要先保证最起码的意识清醒才行——当然,有些坚定到一定地步的人,哪怕在意识模糊的时候也未必会动摇,但王彤弓显然不在那个行列里。
要知道王彤弓本就心力散乱,来自宋州人的殴打更是让他雪上加霜,只看那些破碎的心力,王彤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都还两说。
“居然还能这样用啊!”
看完了整场战斗的杜乘锋意犹未尽,他还是第一次体验到这种新鲜的视角。
“不过看也看够了,这都几点了,要不还是先做菜……嗯?”
正准备会后厨的杜乘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远处的天空。
只见那原本应该是万里无云的晴空之下,却有庞大的漩涡正在缓缓拧动着。
庞大的漩涡甚至拧动了云层,一时间却如同乌云盖顶。
那是笼罩着整个三山镇的,心力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