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抹划破夜空的银光实在是太过耀眼,这让头发花白的老者不得不眯起了眼睛。
来者不善,老者能感觉得到。
于是老者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做出了反应,三座大山中分出一座,转瞬之间便砸向那抹银光,至于另外两座大山,则干脆如同石磨一般开始盘旋碾压,竟是要用最快的速度将那井底之蛙挫骨扬灰!
这已经是极为谨慎的选择了,毕竟那一抹银光怎么看都像是被抛过来的兵刃——在这濒死的时刻,还能想到抛出兵刃来对他进行袭击,这井底之蛙倒是颇为悍勇,也颇有急智。
若是寻常战斗的话,当他选择挡下那一抹银光的时候,这井底之蛙也就得到了逃出生天的机会,若是他选择不挡的话,那一抹银光兴许还能换掉他的性命。
从这一点来看,这所谓高手,倒是挺有本事。
然而很可惜的是,这不是什么寻常的战斗。
这不是什么刀枪剑戟你来我往,他手中的大山足足有三座,就算分出一座来挡下银光,也还有两座大山能将那井底之蛙碾为齑粉。
兵刃要挡,这井底之蛙也必须要死,三座大山已经足够完成这一切!
“不过放心,你也不会白死。”
这样说着,老者单手虚抓。
“你会死的有价值,你的血肉会滋润这片土地,你的传说仍旧会留存下来,你的魂魄……嗯?”
话还没说完,老者突然一怔。
只因为,手感不对。
手感完全不对,远处那两座正在拧转碾压的大山的夹缝中根本就是空的,里面没有任何东西,那井底之蛙根本不在里面!
怎么可能?那个井底之蛙,到底在哪里?
难道说……
“是你!”
三座大山瞬间砸向那一抹飞驰而来的银光,这已经是老者能动用的最快的速度!
大山确实砸在了那一抹银光之上,这也让老者暗自松了口气,差点被一个井底之蛙给耍了,这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可就在老者准备继续打砸下去的时候,似曾相识的金铁交击声,再一次传到了他的耳边。
“叮——”
和刚才相比,这一次的声音,却是清晰了不少。
老者也终于看清了,声音的来源。
三座大山砸在那一抹银光之上,却只能砸出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那一抹银光是如此的坚硬,甚至连已经被祭炼成兵刃的三座大山都磕出了明显的凹痕。
即便在三座大山火力全开的围追堵截之下,那一抹银光还是一路向着老者的方向飞了过来,不偏不倚。
伴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老者甚至能看到那团缠绕在银光之上的火焰。
以及,火焰之中的那张脸。
“铮——”
一闪而逝的银光划过双腿,这让老者的上半身当场跌在地上。
刺目的鲜血淌了一地。
转瞬之间,胜负已分。
“你……”
倒在血泊中的老者看着面前的那一抹银白光影,那是一个身高约莫三尺不到的人形,浑身上下不着片缕,整个身躯竟是纯钢打造!
这样的身躯,怎么可能动的起来?
“怎么就动不起来?”
面对着瞠目结舌的老者,金属人形突然开口说话了。
“你是没见过液态金属吗?”
“不是……”
老者仍旧是那副目瞪口呆的样子。
“我是说,你是谁?”
“我是谁?你要杀我居然还不知道我是谁?”
金属人()
形看起来颇为愤怒。
“怎么,现在知道装无辜了?你是不记得我这张脸……等下,不好意思。”
抬手示意老者先等一等,那金属人形又连忙双手拂面,为自己捏出五官。
“这样呢?你认识了吗?”
“你这……”
看着那金属人形脸上那熟悉的五官排布,老者这才瘫软在地上。
“是叫杜乘锋对吧?好手艺……”
这一刻,老者已然明白了刚刚发生的一切。
的确,他那三座大山,换做谁来都必将横死当场,这根本就不是什么井底之蛙能对抗的,就算这些井底之蛙已经窥视到了某些技法,但他们手中的刀剑,面对这三座祭炼了不知多少年的大山,仍旧一文不值。
就像井底之蛙无法想象井外面的世界一样,他们之间的差距,已经堪称云泥之别。
但他遇到的这只井底之蛙,想象力实在是过于丰富了些。
面对着三座大山的研磨碾压,这个疯子居然干脆放弃了抵抗,任凭血肉骨骼乃至于筋络内脏都被彻底碾碎——但这与其说是被动的放弃了抵抗,倒不如说是主动抛弃了肉体。
“把肉体当作钢材来锻打,然后以神魂附着其上……”
老者的嘴角抽动着。
“你真的还算人吗?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当然是人啊!你看不出来吗!”
一边这样说着,杜乘锋一边调整着自己脸上的五官,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人类一些。
自己的躯体如今到底还算不算人类,杜乘锋也说不清楚,虽说以前还是巨人的时候他也不太像人,但那个时候的他至少还有五官七窍,五脏六腑——可现如今,这些东西却都已经跟他那旧有的身躯一起,被锻打成了浑圆的一块。
而这,也是他对抗那三座大山的办法。
不得不说,这老头虽然阴险,但出手却足够狠辣,就算是对于杜乘锋来说,那场骤然暴起的杀局也是一个必死的场面,没有任何血肉之躯能在那种等级的力量下存活下来,就算他也不行。
所以说……
如果不是血肉之躯呢?
既然连山都可以拿来当作兵刃,那人也未必真要靠血肉之躯来支撑。
更何况对于这种事情,他早在与那袁知县对战的时候就有过经验,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将自己的身躯拧成了堪比超高合金粉末高速钢的强度,而那三座山峰的轮番打砸,更是唤起了他心中那份熟悉的感觉。
是了,粉身碎骨的痛苦,他或许没有亲身经历过,可是作为钢坯被锻打这种事,他不是每次磨刀都会挨上一轮吗?
“简直就像回家一样!”
在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所谓的痛苦也就不是什么痛苦了,他只需要像一块正常钢铁一样,承受住一次又一次的锻打就好——当然,由于这铁匠的手艺过于粗糙,他还得注意一下偶尔翻个面,给自己修个形。
然后,他就拥有了如今这幅,新躯体。
“说起来我还应该谢谢你。”
终于搓正了五官的杜乘锋叹息一声。
“要不是你今天来着一轮,我倒是忘了,再好的钢坯,也要经过锻打和热处理……所以刚才那一下感觉怎么样?这可是你亲手锻出来的。”
这样说着,杜乘锋亮出了自己的右手。
右手手背上,有黯淡的火凤纹路正盘旋在那里,展翅欲飞。
由于承受锻打的时候还拿着战刀,这柄新任的天下第一刀便也和他锻在了一起——至于血肉之躯能不能和钢铁混着锻,他却是没有考虑过的,反正他眼下也不是血肉之躯,而在那()
三座大山的庞大怪力之下,他的残躯更是早已和破碎的刀刃混在一起,不分彼此。
而在锻造彻底完成之后,如今的杜乘锋整个人,就是一柄活着的刀。
已经不需要再做拔刀那么麻烦的事情了,他只是挥了挥手,就切开了这老者的双腿。
“所以……你还是没有杀我。”
失去了双腿的老者已然脸色苍白,但嘴角却已经挂起了冷笑。
“你有求于我,对吗?让我猜猜……你是想要从老夫这里知道,该怎么更进一步,还是说,你想让老夫把这三座大山挪开?”
这样说着,老者抬手指了指屋顶的破洞。
破洞之外,三座大山悬于整个三山镇的上空,乌沉沉的样子如同暴风雨之前的阴云。
黑云压城城欲摧。
这种等级的恐怖力道,就算一座坚城也会被瞬间摧毁。
又何况,这小小的三山镇呢?
“你想要让他们活,是吗?我见过你跟他们打交道的样子,你明明都已经有了能轻松杀死他们的本事,但是你还把他们当成跟你一样的人……你想要救他们,对吗?你那悲天悯人的性子……”
“……不是,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杜乘锋开始挠头了。
“你杀人跟我有什么关系?”
“……哈?”
正准备讨价还价的老者愣住了。
“什么叫跟你有什么关系?你难道不关心他们的死活吗?”
“这不是你要杀人吗?为什么你说的像是我做错了事情一样?”
杜乘锋疑惑的看了老者一眼。
“你杀他们是你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哦我懂你意思了,放心,你真干出这种事来,我也肯定会给街坊邻居们报仇的。”
“你……”
老者听得两眼发直,苍白的脸上甚至因愤怒而泛起了几丝血色。
“你就半点人性都没有吗?那你留我一命是为了什么?”
“……为了跟你秀一下?”
杜乘锋想了想,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
“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如果正常的走出去,恐怕只会吓到他们,但是你就不一样了,你很厉害,我这边什么都还没说,你都已经看出来我用了什么办法……”
杜乘锋冷静的叙述着事实,毕竟事确实是这么个事,他现在这副样子,那些煞气高手是不可能理解的,就算他出去亮个相,也只是抛媚眼给瞎子看,他们根本不会懂得其中的奥妙,他根本炫耀不出来。
但换成这老者,就不一样了。
正是因为对方是高手,甚至还是刚刚差点杀了他的高手,所以才更能理解他操作的精妙,这也是为什么他没有第一时间痛下杀手的原因——一方面自然是因为他已经掌握了绝对的胜局,自然就有了表现一下武德的余裕,然后另一方面的话……
“你刚才是不是说了,你能告诉我,怎么更进一步?”
杜乘锋的眼睛亮了起来。
“来来来,说说,说得好我给你把腿接上。”
“真的吗?”
眼见得话题绕了一圈,终于又回到了自己想要的讨价还价阶段,老者终于稍微放松了些。
“只要告诉你更进一步的办法,你就会把我的腿接回来?”
“当然是……假的。”
杜乘锋挥了挥手。
“逗逗你而已啊,你怎么还当真了。”
“你……”
头发花白的老者刚想说些什么,整个脑袋却突然从脖颈上跌落下来。
赤红的鲜血喷了()
一地,那花白的头发也已经泡在了血浆之中,死不瞑目的老者怎么都没有想到,居然还有人会拿这种事来开玩笑。
“那肯定是不能问你啊,你说出来的可能是实话吗?”
这样说着,杜乘锋的身形却猛地蹿上了半空,顺着屋顶的破洞一路冲到了天上。
与此同时,半空中的三座大山,也早已轰然坠下。
指望那老头控住这三座大山,同样是不可能的事情,换位思考之下,若是他是那老头,也绝对会豁出去催动这三座大山将自己的仇敌砸死——所谓的人命,在这种人眼里,连蝼蚁都算不上,撑死只能算是祭炼兵刃的养料。
当然,杜乘锋跟这个老头还是不太一样的。
他还有点,最起码的,公德心。
“走!”
杜乘锋一头撞在大塘山上,登时便将那座山峰顶得倒飞出去,紧接着便是康平山,还有聚宝山,三拳两脚之下,三座大山竟是直接被砸回了原位,甚至连位置都相差无几!
“这才是真正的力量……”
飞在半空中的杜乘锋沐浴着月光,银白的身体映照着冰冷的钢铁光泽。
不用再考虑什么骨骼筋络能否承受,也不需要再去思考五脏六腑会不会移位,整个身躯已经彻底成为铁板一块,澎湃的力量充斥着身体的每一分,每一寸。
“这个,能算是更进一步了吗?”
杜乘锋看了眼自己的手掌,如同欣赏着绝世名刀。
其实真要寻找答案的话,他应该去问那老头才对,毕竟这个莫名其妙的老头很明显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不过出于安全起见,老头的头已经落在地上了,死人显然是开不了口的。
死人是没办法开口,但是兵刃可以。
“所以说……”
杜乘锋转过头,看着远方的三座大山。
“山该怎么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