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说起幽云一十六州,大好河山,便这么给前两朝的晋帝拱手让给了契丹,以致北境空虚。前几年更是一度让契丹趁机长驱直入,占我中原,乱我山河,肆意烧杀掳掠,也不知有多少无辜百姓,以及在场各位的家人亲朋因此遭殃惨死?”
只见柴荣神情峻然,也没有要叫人答话的意思,接着徐徐又道,“似这般为一己之私,卖国求荣,然更是引狼入室,引火烧身的行径,自会使得天怒人怨,人人唾骂,绝不会有好下场!相信这里,没有人会不知道吧?
但话也说回来了……这幽云一带原是我中土之地,除了当地汉人百姓,还有不少汉人子民,是被契丹人由中原撤离时掳劫到了那里,以供他们驱使为奴的。
不管怎么说,这些汉人百姓若能够回归故土,或只是不愿跟契丹人共舞,希望来到中原另谋发展的话,只要他们能来,中原大地自然不会容不下他们,甚至更要欢迎他们回来。
这些能回来或者已经回来了的人,想必自不乏文韬武略,可堪大用之才……当然,这也不能一概而论。
这些人当中,或许也免不了有被契丹人所收买,或是迫于无奈不得不为他们卖命、妄图乱我中原者,那就另当别论。
总之无论他是什么身份,像这种通敌卖国、为求私利祸害百姓之人,也一样自然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若是叫我见到了,我自也绝不会姑息这样的人……丁盟主,还有你所指的这位魔头,你们觉得我这么说,没什么不对罢?”
他语调随和,声音清朗,侃侃说来,周围人等无论兵将布衣,听他谈到前些年石敬瑭与契丹人、以及中原与幽云十六州互相之间的过往诸事时,闻言者无不为之动容,心中百感。
赵匡胤也才跟了柴荣不久,心知这位皇子平时沉稳少言,倒难得听到他对什么事有过这般长谈议论,自也感触颇多。
这会儿待要说些什么,张了口又觉还是先学着闭嘴的好,等等看看情况再说。
其时幽云边关一带与中原各地难通往来,身在幽云各州,无论原属当地还是被掳劫而去的汉人百姓,大部分都只能饱受契丹人欺压,便有心南来中原避祸图存,也非易事,李小白于此可谓已深有体会。
听得柴荣谈吐刚柔有度,言词间并无以势迫人之感,一番话这般一道说来,李小白听着倒也大觉头头是道,深以为然,心说若能设法使得幽云一带遭难,趁机南逃而来的百姓得到妥善安置,也不失为朝廷体恤爱民,且多少能削弱契丹势力的一记善策。
看来眼前这位看着略显深沉的帝王皇子,有朝一日若是顺利身登大位,多半能成就一番不俗功绩。
不过他自也听出对方言下自是在说,如若自己这个刚从辽境契丹回来的‘魔头’,只是不愿留在契丹效命才踏入中原,且是个可堪其用之才的话,那便另说。
而倘若自己果真便如丁长春所言,是个不折不扣、串通契丹意欲图谋不轨的奸人乱贼,对方这个皇子殿下、同时也是当前大军的将帅领袖,可要动用杀伐手段,来灭掉自己这个祸国殃民的乱贼逆党了。
他倒也没有为此不忿不平、或心生怨恨,本想借此把他在契丹所遇所为略略道出一二,也好借此澄清自己并非什么通敌卖国的‘大奸细’之恶名。
只是这可说来话长,而且清者自清,他实也没什么心思,在这些人面前多作无谓解释,一时只欲言又止。
“殿下忧国忧民之心,实在令人感佩动容,景仰无比……丁某一介布衣,事关国事社稷,民生大事,本不该多言妄议。”
丁长春也不待让他有机会多说,这当下便先开口道,“不过鄙人还是觉得,现如今天下分崩,四海纷乱,最遭殃的其实还是各地的穷苦百姓,父老乡亲。近几十年来,因战事频乱,家国不安,而饱受欺压,惨遭涂炭,或逃难在外,流离失所者,已是不计其数,又何止只是幽云各州一带?”
他听了柴荣一番长谈阔论,说来虽大义凛凛,叫人不由得不信服,但其实也有些模棱两可,对于是否要将李小白法办捉拿,擒获是问,也并没有个明确的表态,言语间更隐然透露出对李小白的大为心奇、颇为欣赏,颇有不计前嫌、要将其人招为己用之意。
若然如此,先前自己一番唇舌功夫岂不适得其反,倒让李小白成功脱逃,更叫其有机会得了志?
“丁某听闻,殿下如今所治临近的澶州各郡县内,为政清肃,贼寇不起,盗不犯境,民生安定。殿下体恤民情,还民以安,自是百姓之福,治下之幸。”
丁长春自然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接着又道,“若能使得幽云各州失所遭难的汉人百姓,南来中原、回归各乡时,有个安身立命之地,那自然也是这些百姓之福。
不过在此之外,推而广之,若是能使得流落在外,浪迹四海各地的难民,或有心归附、却投奔无门的各方百姓,纷纷慕名而来,前来中土投靠时,也一样能有个安身之所,立命之地。届时四海归心,各方大定,岂非更自是万民之福,天下之幸?”
李小白听到这,倒是觉得这姓丁的有些想法,与自己倒也不谋而合,而且更能以小见大,由幽云等被契丹所占的各州难民问题,大谈广推到了四海各地,天下万民归心中原、百姓安居乐业的宏图大愿,除有溜须拍马之嫌外,确也可谓颇有见地,更胜于己。
“说得好。丁盟主有这等心胸见识,能由一方百姓想到各方百姓,心怀良愿、祈望四海升平,天下百姓的安宁,实在也叫人刮目相看。”
只听柴荣道,“我朝开国新立,我父皇励精图治,为的自然也是天下太平,民心安定,百姓不再流离失所,有家难回,饱受战乱之苦。
以他的神勇威望,以及安邦治国的决心和良策,相信不出十年,定能达成所愿。我身为人子臣下,自然也要兢兢业业,不负所望。
治下这一点小小业绩,也是百姓向往安定,通力配合才换来的清宁,我又怎敢以功劳自居?
丁盟主见识过人,倒也不必因为出身地位,而有所偏赞,或是讳不敢言……你接着说。”
“殿下有些过谦了,谬赞之言,鄙人也自不敢当。殿下刚才也说到,由契丹所占的幽云一带南来的百姓,中原广地自然不会容其不下,且首先更应该是欢迎来归的。”
丁长春只当他颇有赞许,微微得意,便又道,“然而这些人自是良莠不齐,自当区别对待,像为了私利串通契丹,妄图祸国殃民的作乱分子,自也绝不姑息。
眼前这个魔头屡犯边境,强行冲关,多次往来中原和契丹,自然是串通敌军的逆乱之贼。丁某与他原也有些私人恩怨,本就想除魔卫道,将其捉拿。
殿下如有不便,或不愿为了此等区区小人亲自出手,那丁某自然愿意代劳,将他擒来交予殿下处置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