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白孤头疼之后的脸色实在过于难看,比王西洲身上的一席白衣还要苍白,而且王西洲也因为刚刚抵挡女子剑仙一击而脱力,所以众人决定再在沈襟这里休息一天,明天看情况再决定什么时候走。沈襟与王西洲自然是没有意见,前者是因为喜欢广交天下之人,来者不拒,后者则是可以与自己无比推崇的前辈待在一起,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当然爽快答应。至于其他人,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尤其是夏蝉衣,如今她眼里只有养伤和重修境界两件事,其他事情,都与她无关。休息的地方?睡哪儿不是睡?有得睡就不错了!然后众人又重新回到放春苑,回了各自原先的房间。王西洲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房间,就打算拎着某本古书去找沈襟探讨一下书中文字,只不过他转念一想,担心沈襟需要午休,就转去找合度了。不过王西洲就算是真去找沈襟,也是会扑个空。因为此时的沈襟,正坐在白孤房间里,满脸微笑地看着床上的白孤。沈襟指了指身后跟来的一位身穿蓝白衣裳,系着碎花围裙的年轻女子,“这位是流雪,是我放春苑里的厨娘,平日里少在小院里走动,可能两位会眼生。”年轻女子向床上的白孤、白小小行了一礼。白孤回想起刚来放春苑,吃的第一顿“家常菜”,上菜的时候好像就见过这位厨娘。只不过当时这位厨娘脚步轻快,白孤又不怎么关注,就只是瞥了一眼而已。“白公子可能不知道,流雪除了厨艺一绝,医术也是相当了得。”“嗯?”白孤有些好奇地看向流雪,后者手掌圆润,十指纤长,毫无半点庖厨、医师经年累月的老茧疤痕,倒像是养尊处优的富家千金。沈襟知道白孤好奇的点,不过同时也是对白孤细致入微的观察感到欣赏。小小年纪,却有几分江湖老鸟的做派了。沈襟微笑道:“都说手是人的第二张脸,而且女孩嘛,都爱美,肯定不希望自己的手上都是老茧疤痕,修炼某一道修补皮肤的术法也是合情合理。再说了,以流雪的医术,给自己配制一副保养双手的药方,不也是顺手而为的事情?”白孤点了点头,表示明了。沈襟转向流雪,“白公子刚刚经脉暴胀,气血逆行,你先帮白公子施针,缓解一下虚弱。还有,白公子的体魄似乎有所欠缺,你看有什么办法可以帮着调理。”“是。”流雪的声音很轻,就像她的脚步一样。只不过当流雪拿着针包走进床边时,白小小却从床上跳下来,张着两只小手,护在床前。流雪一愣,然后微笑道:“白小姐,我这是要给你哥哥施针,缓解他的虚弱,并没有恶意。”白小小满脸警惕,大叫道:“你不是人!别过来!”流雪身躯一颤,愣在原地。白孤微微直起身体,用手压下白小小的直挺挺的双手,顺势把她揪到身边。然后白孤笑着向沈襟与流雪道歉,“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实在是抱歉。流雪小姐,我没管好小小,你别往心里去啊。”流雪摇了摇头,“我没事。不过白小姐说的是实话,我确实不是人。”这下反倒让白孤愣住了。沈襟笑着解释道:“天下有灵众生,可分万族之数,我们人族只是其中之一。流雪以前是人族,只不过家乡遭了难,早已死去。魂魄飘荡之时得了际遇,开始修行,流雪才得以留存于世。”白孤眉毛一挑,“这么说,流雪小姐岂不是……”“我确实是一名鬼修。刚刚白小姐所说,其实没错。”流雪大大方方地承认了。白小小的小脸一下子就白了,直往白孤怀里钻,“鬼啊!有鬼!”白孤轻轻拍了拍白小小的背,手上虽然是安慰,但嘴里佯怒道:“乱说什么呢!”然后白孤转向流雪,“让流雪小姐见笑了。”“没关系的,这本来就是事实。”白孤脸上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抱歉啊流雪小姐,提起你的伤心事了。”流雪洒然一笑,“没什么好伤心的。我对于生死没有感觉,当年的死是一瞬间的事情,还没反应过来我就成了孤魂野鬼。后来成了鬼修,有过一段时间的迷茫,但慢慢我就想通了,这其实也是件好事。是人是鬼都一样,只是换了一种生存形式而已,我还是我,依旧活在世上。这就是无比幸运的事情了,还有比这更好的吗?”白孤点了点头,深以为然,心里对这位没见过几面的女子多了几分敬佩。能活得这么洒脱的,这世上应该没几人。误会解开之后,流雪便开始给白孤施针。只是几针下去,白孤顿时感到神清气爽,就连体内凝滞的灵力都畅快许多了。沈襟刚刚的那句医术了得,可不是场面话。流雪又取出一个小瓷瓶,递给白孤,“白公子,这是我调制的定心丹,可以缓解疲劳虚弱,止疼宁神,疏通经脉。”“多谢。”白孤接过小瓷瓶,准备拿出一颗吃下,却闻见了一股有些熟悉的味道。白孤把小瓷瓶拿到鼻子旁边,又仔细地闻了闻,然后脸色古怪地从须弥珠内取出一个小瓶子,上面有一张小纸条,写着“止疼”二字。白孤拿着小瓶子往手掌一磕,倒出一颗深绿色、绿豆大小的药丸。凑近闻了闻,白孤脸上的表情更加古怪。“那个,流雪小姐,你这个丹药,我好像也有。”流雪看着白孤掌心里的那颗绿豆大小的药丸,也有些愣住。身为医师,流雪对于药物极为敏感,自然是第一时间就闻到了一股似曾相识的味道。这不就是自己刚刚拿出来的定心丹的气味吗?而且,好像白孤拿出来的这颗,闻着气味更好,药性也更加纯粹?沈襟对于医术一道不甚了解,但行走天下多年,对于丹药的甄别也是略知一二。当白孤倒出那颗小药丸时,他也察觉到有一丝异样。是好是坏说不准,但就算是坏,也坏不到哪里去。流雪上前两步,语气有些激动的颤抖,“白公子手中的丹药,可否让我看看?”她的心里有一个极为震撼的念头。白孤正疑惑流雪的定心丹和老刘头给他的止疼药,两者为什么气味这么相似。听到流雪这么说,白孤点了点头,将小药丸递了出去。专业的事情就交给专业的人去处理,自己想那么多干嘛。流雪双手接过小药丸,指节与白孤掌心一触即分。两人只有一个想法,冰凉。白孤是因为之前的年月里吃食跟不上,营养不良,导致的气血亏空,再加上现如今是料峭彻骨的春寒,手脚冰凉也能理解。至于流雪,她本身就是一位鬼修,全身如果不冰凉,那才是有问题。流雪捧着那颗小药丸,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最终确定了心里的那个念头,只觉得天旋地转,心潮澎湃,“白公子,冒昧问一下,这颗……这瓶丹药是从何而来?”白孤不是聋子,听得出流雪语气里的激动,脸上的神情更古怪了,“这是我的一位……老邻居送的,他也是一位医师,在我们那里免费替人看病抓药。不过他好像医术不是很高,只能治治小病而已。”先前白小小的隐疾,老刘头不也束手无策?最后是找到吴老出手,白小小这才转好。“这丹药,是白公子那位老邻居炼制的吗?”白孤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他没说。”流雪还是不死心,神色恭敬地取出一副卷轴,催动灵力打开。有些泛黄的纸面上刻画着一位玄衣男子,面如冠玉,丰神俊朗,微睁的双眼带着慵懒与漠然,冷淡得仿佛一尊王者降世,睥睨天下一切。“不知白公子可否见过画像之人?”沈襟看了看画像之人,身板不由得坐直了几分,然后将视线转移到流雪身上,带着莫名的意味。白小小爬上床,凑到白孤耳边小声道:“哥,画里的人,怎么有点眼熟啊?好像一个人。”白孤眼神古怪地点了点头,同样小声回应道:“有点像刘爷爷,但刘爷爷没这么好看。”白小小回头多看了几眼画像,然后狠狠点头,表示赞同。白孤看向流雪,“流雪小姐,说实话,这幅画上面的人,确实跟我那位老邻居有点像,但不多。我那位老邻居现在很老了,头发都花白了。脸上的皱纹不少,也没这么白,要黑很多。背有点驼,人也很瘦,穿的就更随便了。反正就是没有你这画里的那么气派,也没这么好看,纯属就是有一点点像而已。至于说其他人跟这幅画的关联,我还真没什么印象。”“这样啊。”流雪想了想,“那白公子这位老邻居,姓名方便透露一下吗?”“我们那儿的人只知道他姓刘,都叫他老刘头,刘爷爷或刘医师。至于名字,我不太清楚。”流雪的脸上带着失望,收起了那副画卷。白孤看着流雪的表情,问道:“画上面的人,对流雪小姐很重要?”流雪迟疑片刻,回答道:“算起来,这位是我的师祖。”“算起来?”白孤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因为我是我师傅半个记名弟子。我师傅说过,我需要得到这位师祖的首肯,才能算是正式拜入师门。”白孤扯了扯嘴角,“原来是这样。”这规矩,好离谱。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沈襟眼神示意了一下流雪,后者心领神会,开口问道:“这颗丹药似乎与我师承有所关联,不知白公子可否将这颗丹药暂时交于我研究,明天我便物归原主。”白孤摆了摆手,“一颗止疼药而已,没什么大不了,就当是我的医药费了,不用还了。”“多谢白公子。那我还要去给白公子配制药房,就先告退了。”“流雪小姐慢走。”白孤轻轻戳了戳白小小的后背,“去送送流雪小姐。”白小小挣扎了一下,见白孤不为所动,这才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然后跳下床,跟着流雪身后,始终保持着七八步的距离。等流雪离开房间,关上房门后,白小小一双小腿跑得飞快,恨不得一步从门口跳回床上。白孤对于白小小的这番举动很能理解。小女孩怕黑怕鬼,多正常。自己也怕啊!然后白孤就将目光转向一旁坐着的沈襟,“沈前辈有话跟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