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酒酒有点心累。
她在太医院里没有官职,所以即便她说的话再有理,孙院正也是想听就听,不想听就罢。
孙安桥又年轻,他在太医院没有话事权。
那碗药最终也没有让病人服下。
第二日是元宵。
听闻朝堂上,孟长安的人查到宫外二百里外,与宫内一模一样的疫病发病状态。
二百里外,泗阳城。
泗阳城产酒,是都城主要的供酒地。
不止是都城,上阳全国的酒窖加起来,几乎都没有泗阳城的多。
也因此,泗阳城里但凡是做酒水生意的,个个都赚的盆满钵满。
偏偏,这个地方是孟九安的辖区。
每年作为孟九安的钱袋子,都不知道要为他创造多少利益。
皇子之中,利用这些辖区赚钱的并不在少数。
孟召知道,却也装作不知道。
毕竟要制约平衡,一味干涉也没有用。
但是这些的前提,都是在不能涉及百姓安危的情况下。
这次由孟长安查出来,泗阳城时疫泛滥,甚至已经死了几十个人,郡守还在企图瞒住不报时,孟召便发了大怒。
他朝朝堂上将为孟九安说话的人砸了砚台,将那人砸的脑袋破了个血洞。
听闻下令彻查此事,而且连发十二道急令,命孟九安无论在哪,三日内都要给他死回帝都来。
皇帝大怒,元宵自然是过不好了。
这个元宵,不仅是宫里紧张兮兮,就连宫外也唯恐不及。
时疫是件多可怕的事,更何况是会死人的时疫!
正月十六,卿酒酒又见了孟长安一面,递给他一份药方,要他带去宫外。
正月十七,宫里又死了两个宫女。
人心惶惶更近一步。
宫里整日烟雾缭绕,不是烧艾草,就是在烧香。
虽然主子们都还未染上病,不过宫里的水都已经用了苍术烧成灰消毒。
不管什么东西,都得经过滚水煮透了,才敢给主子们送过去。
正月二十,孟长安带来好消息。
泗阳城用了卿酒酒的药方后,竟然止住了每日死人的趋势。
虽然这病好得慢,好歹是有了功效。
他在朝上当众为卿酒酒说话,请孟召准她参与时疫病症的钻研和药物配置。
孟召准了,只是也未授予官职。
只是五日过去,孟九安那边始终没有传来消息。
孟召一怒之下,收回了他泗阳城的管辖权,并且放言,他日回朝,孟九安首当其冲要受责罚。
后边一连半月,卿酒酒几乎都忙的脚不沾地。
她上次给的药方只是针对下腹发热,出来的初步方子。
没有再死人,只能说是方法用对了,但是离要将人治好还远着。
服了她的药的人,病症虽然没有加重,却也没有表现的多惊喜。
不过这次再要在太医院实验用药,孙院正也不敢再拦着就是了。
不敢再拦,冷言冷语却没少说。
尤其是听到卿酒酒说,她准备剖腹看病的时候。
孙院正直接气笑了:“剖腹?你在说什么天方夜谭的东西?”
自古给人动刀剖腹的,有哪个病人是能活下来的?
这个女的看来不是胆子大,而是脑子不好!
就连一向崇拜卿酒酒的孙安桥这次也反对:“若是说这病确实是小腹的闹起的,用药就是了,剖开了,人还能活么?”
现在没有继续死人,已经是很大的惊喜了,何苦再冒一个险?
“就是啊,谢娘娘,你真当自己是神医华佗么?就是从前在五洲出名的那个活华佗,也不敢有这么大的语气吧?”
“开刀?出了人命算谁的?”
“天真,果然是最毒妇人心,他们明明不用死,也要叫你弄死了吧?”
“不管怎么说,我们不同意!”
卿酒酒神情冷肃:“诸位是觉得,我身为一个医者,全然不顾人性命?”
“你都要切开人肚子了,还不叫狠毒?拿病人的命不当回事,你还配叫医者?”
孙院正捋着他的白须,冷眼瞧着卿酒酒:“老夫甚至觉得,你那药是你阴差阳错配出来的,不过是投机取巧,你会不会治病,还要另说!”
孙安桥没忍住替卿酒酒辩驳:“爷爷!谢娘娘确实懂得许多医理,她不是假的!”
“蠢货!你总偏帮一个女人作甚!”
卿酒酒眼中啐了一抹冷意,扫了孙院正一眼:“我是不是懂医理我自己能证明,倒是孙院正你,迂腐不化,轻视女人的观念不知何时能治好?”
“你!”
“我不想与诸位废口舌,这腹我切定了,不知道里头烂成什么样,因什么而烂,我就配不出下一步的用药,到时候,你们太医院还不是一死!医术钻研,要进步,本来也有牺牲,死了算我的不就行了?”
这翻话掷地有声,听得人根本一句辩驳都不敢有。
孙安桥甚至想拍手叫好。
太飒了。
经过几天的相处,他发现这个谢娘娘做事果断利落,而且主意很正。
这种人身上,自带着一种魅力,吸引人,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跟她的长相没有关系,只是她这个人的为人处世。
就如同她刚刚斩钉截铁地说,出了人命算她的。
还有她说,医术要进步,就是会有牺牲。
这话残忍,却是事实。
厅内一时寂静无声,没有人说话,看着卿酒酒的眼神都如同看猛兽。
身为女子,怎么会有人的想法如此激进?
半晌,孙院正冷哼一声,像是强撑面子:“你现在说的果断,到时候上面怪罪下来——”
卿酒酒打断他:“出了事我直接去请罪就是了。”
孙院正瞪着眼睛,吹了一把自己的胡子,半天憋不出一个字。
卿酒酒自己做主了:“我做准备,明天动手。”
当天,卿酒酒在太医院狂的没边的消息就传了出去。
当然大多是说她不好的,什么仗着上次的药方,现在在太医院一言堂。
还有说她不顾惜病人的命,随意处置,是不是真有本事不知道,话放的倒是挺狠。
当日回临华宫,半路又遇上了孟熙宁。
对方依旧温婉:“听闻谢姑娘要为宫人剖腹,这等凶险的事,祝姑娘好运。”
卿酒酒一笑:“有劳二公主关心。”
后来分开走在回临华宫的路上,卿酒酒总觉得背后那道视线一直跟着自己,许久没有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