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具飞机虽已时隔十几年,缪王妃倒还真记得有这么回事。本国至今也未通航,坐飞机升到半空冷不丁被太阳照一下可不是闹着玩的。那还是王妃的舅舅大老远从国外给三岁多的咏徽捎的,才玩了几天就找不见了,原来是送给了允佳那个小女娃。
“多谢卫姑娘为咏徽的事操心,”王妃诚恳地冲小羽说,“只要他二人两情相悦,我没有意见。只是眼下亲王被人冤屈,深陷牢狱,此事还需等他平安归来后再行定夺。”
对面的小羽像是正等着她这句话,闻言身子后仰,翘起只二郎腿,问:“怎么样才能救出你老公”态度虽有些倨傲,却给人种安全感,显然这是个办事型的女孩,擅长为他人解决难题而不是提供情绪价值。
“办法也是这两天才想到的,”王妃道。这些天来她日夜祈祷,望上天派贵人相助,救丈夫摆脱牢狱之灾,莫非眼前二人就是她的救星吗还好方才没失了礼数。
“我丈夫绝不是粗暴行凶之人,他定然是被人施了邪术,这点了解他的人都没有疑问,就是不知该如何找出真凶。最近听人说,早些年荒神大人还在本国的时候,家中有样神器叫‘百日追’,可以再现任何人最近一百天内的经历。”
“这不就是虚空摄像头”小羽扭头冲身边的姚诚说,后者投给她一个“你既聪明又可爱”的眼神。
王妃不知俩人说的什么,接着讲正事,“遗憾的是若干年前荒神大人去玉清宫高就,宝贝于几年后不知所踪。我们也都不清楚该去何处寻,法力高强的大神嘛,认识的只有咏徽师父一位。所以原本打算今天下午就让咏徽出发去找师父。”
“是说囦神那个老财迷吗”小羽笑了,“记得多带点儿贵重的礼品啊。”
咦这个女孩倒真是没她不认识的人。王妃虚心地问:“不知卫姑娘有没有更好的建议百日追,现在已经过去七十多天了,就怕咏徽这一来一回在路上耽搁了时日。”况且囦神愿不愿帮忙、有没有这个能力,都还是未知数。
小羽转身问姚诚,“大宝,你有办法寻找丢失的宝物吗”
听到大宝这个称呼,男孩幸福地眯起双眼,“让我先考虑一下……请问夫人,事发前那几日亲王一直同你在一起吗”
王妃摇头,“我那几日身子不好,怕吵,住在郊外。”
“亲王在家有没有跟班儿,或者贴身仆人同他朝夕相处的我想跟那人聊聊,看能否找出线索。”
“有,”王妃连忙吩咐侍立在门口的女仆,去将阿尧叫来。这期间玛卿夫人见插不上话,人家那边既然两情相悦、一拍即合,她这个媒人自讨无趣,终于肯起身告辞了。
不多时,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被女仆领进会客厅。男人穿着干净的白衬衣和黑色西裤,白衬衣领口还扎着只白领结,外罩一件黑与灰横条相间的紧身马甲。柔软的棕发梳的偏分,又抹了少许头油,显得发量不多。本地人大多是眉低压眼,此人双眉生得略高,有种经久不衰的惊讶写在脸上。
姚诚问了些与亲王饮食起居有关的问题,那几天是否接触过生人,独处的时候会不会自言自语,阿尧均否认。
“这样啊,那亲王夜里做噩梦吗”姚诚问,“我听说受了蛊术之人,夜里会噩梦不断。”
“我只是白天服侍亲王,”阿尧说,“那几日夫人不在家,亲王夜里的情形恐怕没人知道。不过听他吃饭时抱怨过,说一连几天没休息好。”
姚诚点点头,冲王妃说:“这样吧,你们也用不着去找什么百日追了。我可以帮你们把亲王出事前那几天的经历还原出来。”
真的王妃还好是坐着的,不至于两腿一软跪到地上。想说些感激的话却呼吸困难,大病初愈的虚脱让她开不了口。
还好儿子咏徽知道母亲的心思,替她问了,“真的假的喂,你俩要是能帮这个忙,我们全家上下可是、呃……无以为报。需要我们也做些什么吗”
姚诚端起面前小桌上的茶杯喝了口茶,“不用客气。不过,我今晚要住在这里。”
这话让在场的其他人一愣。小羽嘟起嘴,“是嫌我平日打呼噜吵你睡觉,想一个人清静清静”
“哎,这又是从何说起你也要睡这里的啊!”姚诚把头靠向她,低声说,“否则我想你想得六神无主,就没法施展绝世神功追溯亲王的经历了,嘿嘿。”
“真的”她歪着头眨眼。
“真的,”他也眨眼。
王妃莞尔,将目光移向一旁。她和丈夫恩爱夫妻几十年,人前人后依然是相敬如宾。现在的年轻人就不一样了,没羞没臊呢。
“夫人,我还有个要求,”姚诚放下茶杯,忽然变得欲言又止,斜眼瞅了瞅阿尧。王妃摆手,令阿尧退下,姚诚这才大方地冲她说:“夫人,我要是能把亲王完好无损地救出来,请夫人派人送一百两黄金去玄黄山另一边的龙螈寺,成吗”
“当然、当然没问题,”王妃忙不迭地说,“无论是否成功,只要你们尽力了,我们白家定当重谢!”
“还想着那事儿呢”小羽诧异道。
“终身大事啊,能忘了吗”
西蓬浮国人昼伏夜出。正午一到,太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跃过直插天际的玄黄山顶,大地像漆黑的屋子里骤然开了白炽灯。夜间原本热闹的市区街道,现在只剩零星几个披着遮光斗篷、因种种缘由不得不外出的行人。室内的居民则一个个打着哈欠,准备洗澡上床。
王妃命人给小羽和姚诚收拾出一间大客房,又送来一男一女两套睡衣。小羽的粉色长袖睡裙温暖舒适,裙摆华贵大气,让女孙猴秒变公主。男士睡袍是棕色天鹅绒质地,胸前开襟无扣,一条带子系住腰。姚诚换上后,小羽喜笑颜开地跑过来,拿脸蛋在他胳膊上蹭来蹭去。“像大狗,像大狗!”像他送她的那只公仔。
二人随后爬上柔软的四柱床,放下厚厚的帐子,装模作样地并排躺下。也想尽快睡着倒时差,可距离上次起床还不到八个小时,实在是不困啊!一会儿这个起来上厕所,一会儿那个去喝口水,折腾半天后俩人放弃了,干脆穿着睡衣出了客房,去走廊尽头的露天阳台上看光景。
二人踩着毛绒拖鞋在铺着羊毛地毯的走廊里没走多远,就见阿尧胸前捧着两条叠得整整齐齐的浴巾朝这边走来。“夫人叫我送多两条毛巾过来。”
“谢谢,”姚诚说。
两个年轻人站到朝北的露台上远眺。虽是冬季,下方宽阔的王府后花园里也有不少修剪整齐的绿色植物。落叶被扫得干干净净,无风也无人,园子在日光照耀下固化为挂历上的风景画。小羽站在姚诚身边,忽然有种时光快进的错觉,仿佛他俩已经老了,上班的也退休了,于某个午后在自家宅院里晒太阳,背景中有无声的岁月交响乐流淌。
“呵呵,”小羽忽然笑了,问身边的男孩,“等允佳结婚的时候,是你走在她身边把她交给咏徽对吧到时大家看到你这么个处男小爸会怎么想”
“怎么任何话到你嘴里都巨难听呢”姚诚扭过头来盯着她看,就像她的脸色多长了个鼻子。半晌后忽然伸出双臂,将她紧紧地箍在怀中。
“大家只知道丫头说话难听、皮打皮闹,其实对身边人最好的就是丫头。从来都是把别人的困难挂在心上,认识你的无论家人也好、陌生人也罢,便如同碰上了幸运星。”
是吗小羽半边脸贴在他胸口,搞得另半边看起来不对称。回想自己从小做过的英雄事迹,也就是救过一个被人贩子拐走的小大宝,帮妞妞对付欺负她母女的恶亲戚,还有吗战场上那些不算。至于把她夸成这样吗不对,这小子有阴谋。
她一把推开他,指着他的鼻子说:“我先警告你啊,待会儿上床可别想着脱我衣服。”
她说这话时走廊里正好有两个女仆经过,均掩嘴而笑,把姚诚臊成了大红脸。“谁、谁想脱你衣服了从来都没这么想过。”
小羽仔细品了品这句话,板起脸说:“你这样讲就不好了,很伤人知不知道”
“好吧,”姚诚长吸一口气,左右手各举起一只拳头,再朝上伸出食指。“我一直以来都非常想脱你衣服,但出于对你极大的尊重与爱护,只得用坚强的意志力战胜了自己的**。这样说行不行”
小羽满意地点了下头,却在心里暗忖——这句话搞不好说的就是事实呢,真当她小羽是傻瓜了吗
二人回屋上床,小羽这次倒是头沾到枕头就睡着了,睡得很沉。当中有两次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见姚诚正从帐子外钻进来。这是去厕所了还是真的施展什么“神功”去探测过去了一肚子心眼儿的坏小子。
二人于晚上六七点钟起床,穿衣洗漱下楼后见王妃已在饭厅摆好一桌子菜,她自己心神不宁地坐在桌边。姚诚见到她也没卖关子,直截了当地说:“夫人,事情已经有了眉目,不过还需要几天时间。我想这次带上咏徽,一起去另一个地方。”
王妃一听果真有了进展,就是教养再好也无法保持镇定了。冲姚诚和小羽千恩万谢后,请他俩自行用餐,她要回房平复一下心情。
一小时后,姚诚小羽和咏徽三人坐着王府的马车去火车站。一路上咏徽都没怎么讲话,小羽和姚诚则一刻不停地变幻着琐碎的话题,从高中校园生活到寺庙的运作,再到电脑游戏通关。最终带着咏徽回到吴橘镇的旅馆时,允佳和曼虹正急得团团转。
“你俩怎么去了这么久”允佳眼圈泛红,显然一直没合眼,“还以为你们出事了。”随即发现跟在后方的咏徽,二人对望了几眼,像是都有很多话要说,为了大局只得先按下。
关好门,几人在沙发和椅子里坐下,姚诚将整件事的经过低声复述了一遍。
“你还真的找到线索了”小羽早就想问,只是怕路上不安全,忍到现在。“说说看,咏徽他爸那几天都经历了什么不寻常事”
“谁知道呢”姚诚冲她做了个鬼脸,“我又不会法术。”见听众们都紧张起来,微微一笑,“不需要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反正真凶都找到了。”
小羽飞快地转了下脑筋,“是那个阿尧”
“对。我上午问他话的时候就使了个心眼儿,故意误导他。其实被蛊之人夜里是不会做梦的,因为他们的心神已经完全被施术之人控制了,夜里会睡得和婴儿一样。阿尧当时的回答多半是在瞎编,他显然不懂蛊术,很有可能就是事发当日给亲王下了什么药物。当然也不排除他是无辜的,讲的都是真话。”
“所以你才要找借口留宿,”小羽说,“想进一步观察他”
“嗯,我故意当着阿尧的面说我会法术,做出信誓旦旦的保证。他听了若是心虚,在咱们睡下后肯定会守在近旁,尤其要弄清楚我会不会去亲王卧室和办公室查探。”
“送毛巾是一次,”小羽说,“后来你还起了两次床”
“浴室的橱柜我打开看过,里面有多条备用毛巾。后来两次起床溜出去,发现他都在附近,基本上可以证明他与此事关联很深。”
“阿尧”咏徽气得站起身,“这么些年了,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既然已能确定是他陷害我父亲,你当时为何不马上把他逮起来让他逃了怎么办”
“咏徽,”姚诚示意他坐下,“不能就这么把阿尧交出去。他是朗顿家派来的人,在你家隐忍了这么些年,等的就是王储归来这么个契机,好让皇室与白家彻底撕破脸,这么做无疑是把自己的命豁出去了。十几年前出事的时候他也只有十来岁,但他的亲戚中保不准同朗顿家有极深的渊源,甚至有人在那场战乱中罹难。”
姚诚说到这里扫了一眼允佳,小羽似乎见他眼中有泪光闪过。“也许他的母亲是允佳家里的保姆、喂过她的奶妈。他的祖父是车夫、厨子、园丁,在允佳父亲小的时候曾把他抱上秋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