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你想要保护的人, 这样就能安全了吗?”
老者犹如嘶嘶吐信的毒蛇,意味深长地问道。
夏油杰皱起了眉头。这种被人在暗地里窥伺,还自以为对他足够了解, 从而高高在上地质疑的感觉实在恶心, 如果不是那人说出的关于结界的话让人在意, 他早就拂袖而去了。
他耐着性子,问道:“看来你是有更好的办法了?”
“这要看你愿不愿意配合了。”老者意味深长地说。
“等你回到高专, 就会明白我的意思。”
“哦,是吗?”夏油杰站起身来, 微微一笑。“看来你已经不想再多说什么了,那么……”
他轻描淡写地一抬手, 狰狞地咒灵从他的身后呼啸飞出, 轰然把障子门连带着后面的墙壁撞了一个大洞!
“再见。”
一个破碎的纸人被咒灵带起的狂风吹起, 在落地的前一秒,一只手抓住了它。
和这种故弄玄虚的老家伙交谈简直就是浪费生命,夏油杰连一眼都懒得再多看,出了总监部就召唤出自己飞得最快的咒灵, 直接向着咒术高专的方向飞去。
至于总监部的人发现他突然去秘密会见了一个神秘人, 还在最后和神秘人没有谈拢大打出手会怎么样, 谁在乎呢。反正对于总监部那些蛇鼠一窝的烂橘子们,夏油杰巴不得他们内讧得更激烈一些才好。
有为他们费心的时间, 还不如去研究一下菜菜子和美美子想吃的限量款松饼怎么买, 以及……给悟的“惊喜”不知道准备得怎么样了, 今天能不能取得到。
可是那人的话到底还是在夏油杰的心里留下了一点阴影,虽然知道咒术高专现在安然无恙, 在五条悟和五条枫两个特级咒术师的坐镇下也不可能再出什么差错,但是他在接下来的行程中还是不由自主地急迫了起来。
然后, 等夏油杰回到咒术高专,和高专的大家交流了情报之后,他就被一下按住了。
“那个缝合怪居然还没有死心?”五条悟的拳头掰出了“咔吧”一声响。
虽然小山村事件已经过去三年了,但是五条悟却一直没有忘记,当后来五条枫追查出这个任务原本是要被单独安排给夏油杰的时候他的心情。
如果不是他们突发奇想,在机缘巧合之下提前接到了这个任务,夏油杰就要独自一人去面对那个缝合怪精心准备的陷阱了。虽然他信任杰不会轻易选择背离,但是一旦想到曾经存在那样的可能性,也足以让他恨不得对这个缝合怪杀之而后快。
夏油杰的心态就要相对平和一点,经历了这么多,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曾经在分叉路口犹豫的少年。眼下他事业家庭(?)都在蒸蒸日上,脑子坏了才会去听信敌人的忽悠。
他一只手去握住五条悟的,轻松就把挚友攥紧的拳头展开来换了种攥法——十指交扣的“攥”法。另一只手从怀里摸出一个残损的纸片小人,问道:“那个人没有亲自来跟我对话,用得是傀儡纸人,能从这纸人上面看出什么吗?”
五条悟和五条枫同时看过去,片刻之后同时移开了视线。
五条枫回答道:“他肯定很熟悉六眼,这片纸人上的咒力残秽抹除得很干净,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夏油杰想起了另一个问题:“最后他说我回到高专就会明白他的意思了,这段时间高专发生了什么?”
在这段时间里高专发生了很多事,但要说夏油杰之前不知道,需要回来之后才能知道的……
就只有吉野顺平的事件了。
可是……向咒灵操使展示一个咒灵的特殊能力,是在打算做什么?生怕自己的咒灵盟友送死送得不够快吗?
正当大家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门突然被敲响。
在另一边,咒术高专的小学部里。
小咒术师们正围成一圈,把新来的同学团团围住。
吉野顺平有些局促地站在原地,他畸变的手正在被新的同学们轮番围观触摸,但是他却并没有丝毫排斥抵触的情绪——因为他能够感受到,大家都是在单纯的惊讶甚至惊羡,并没有丝毫的恶意。
“哇……好像鬼爪啊……”
“是的呢,青田坊大人就是类似这样的鬼爪!”
“变成了鬼爪的话,力量也会变大吧?”
新同学的手是因为被咒灵袭击了才会发生的异变,这件事当然在吉野顺平正式入学之前就被通知给了所有的学生。
大人们的本意是提前给孩子们打好预防针,不要在见面之后态度太过生硬伤害到刚刚受到袭击的吉野顺平。
但是,孩子们有孩子们的解决办法。
在新同学们热切的眼神簇拥下,吉野顺平不好意思地试着用那只利爪打出了一拳——用来练习格斗的木桩颤抖了几下,缓缓裂开一条缝。
“哇——”
惊呼声与鼓掌声中,吉野顺平感觉自己心头一直盘旋不去的阴霾似乎悄悄消失了,他微微垂下头,嘴角小心地抿出一丝笑意来。
另一边,小咒术师们悄悄交换了一个“计划通”的眼神。
经历了这样一个别开生面的“欢迎仪式”之后,吉野顺平的状态就肉眼可见的好了许多。当熊猫提议要玩打水仗的时候,他便也顺理成章的加入了。
小咒术师们的玩法当然和普通小孩略有不同。这些身体得到过咒力强化,头脑也经受过特殊教育的孩子们可以把普通的追逐打闹进化成一场大战,围绕着训练场已有的设施甚至能进化出战术来。一开始他们还顾忌着新来的吉野顺平稍微收住了些手,很快玩上了头就都顾不得了。
吉野顺平很快就落入下风,一个不查就被藏在墙壁后面的伽场美美子偷袭成功。女孩悄悄探出半个身子,把水气球砸在了他的后背上。
虽然战况对自己很不利,但是难得与同龄人如此畅快的打闹,顺平还是笑得快要岔气了,被笑出来的眼泪模糊了的视线努力寻找着是谁偷袭了自己。在看到从墙后探出半张脸的女孩时,他突然愣住了。
奇怪……他为什么会觉得这一幕很眼熟……他在什么时候经历过这样的场景吗?
站在原地努力回忆了一会儿之后,迟来的恐惧突然铺天盖地地淹没了他。
他想起来了,他的确见过类似的情景的,就在不久之前,就是……
他抓住身边人的手,急切道:“五条枫学长在哪里?我想起来了……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对他说!”
五条枫打开门,就看见落汤鸡一样的两个孩子——熊猫牵着吉野顺平的手,两个人都浑身湿透,气喘吁吁。不过不同的是熊猫只是单纯地因为奔跑,而吉野顺平则更多是因为恐惧。
一见到五条枫,吉野顺平就急切地扑了上来:“学长!我想起来了……我之前是见过它的!不对,是它曾经来见过我……”
正对着这个特殊咒灵一筹莫展呢,就有新的情报送上门来,五条枫立刻把吉野顺平领进了会议室,安抚道:“别着急,慢慢说……”
那边再一看,不仅熊猫来了,小咒术师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眼巴巴地跟了过来。每一个人都是湿淋淋的,一看就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水仗。
虽然从校规来说,小咒术师们都是不被允许参与进危险的战斗事件的,但是小孩子们哪里是能坐得住的性子,一看到可能有大事发生,就全都跟来想为大人们“分忧”了。
夜蛾正道深吸一口气,拎起熊猫出门,把小咒术师们全都关在了门外。隔着门板还能隐隐约约听到他训话的声音。
会议室里,吉野顺平尚且惊魂未定,颤抖的手甚至捧不稳茶杯。夏油杰见小孩身上还湿着,就召唤出一个毛茸茸的咒灵把他围了一圈,暖烘烘的绒毛立刻驱散了身上的冷意,而身边关切的眼神也让男孩恐惧的内心逐渐平静了下来。
再开口的时候,他的声音就稳定多了:“那个咒灵……其实之前也出现过,只是我那个时候一直低着头,没有仔细看……”
“具体什么时候,他都做了什么,还能想起来吗?”五条枫的声音十分稳定,仿佛什么都不能难住他。
“就在我的手被他……的前一天。那天我急着回家……”
那一天,吉野顺平被那些人关在厕所的隔间里,直到放学之后才被清洁工发现。他不愿意让母亲担心,一被放出来就赶紧往家的方向跑。
就是在那个时候,他看见了那个咒灵。
蓝色长发的青年原本正漫不经心地走在街道上,却在转角处于男孩对上了视线。
那个时候的吉野顺平急着回家,并没有深究为什么这个“人”在与他对上视线之后会露出奇怪的神色,之后他与青年擦肩而过,就此把这段经历抛到了脑后。
可以现在回想起来,一切事件的起因可能就在于他在那个傍晚与咒灵对上了视线,从而使自己成为了咒灵的袭击目标!
“擦肩而过?你碰到他了吗?”五条枫立刻注意到了这个巧合。吉野顺平的手被变形的时候,正好是那个咒灵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的时候,而现在他想起来了他与咒灵的另一次照面,居然也出现了身体接触?
“碰到了。”吉野顺平回忆了一会儿,肯定地回答道。
“所以,这个术式的发动条件很有可能是身体接触。”五条枫的神色严肃下来。“而且他之前应该就在寻找目标,而你正好可以看得到他,所以他发现你有潜力……”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住了口。
不仅是他,五条悟也意识到了什么一样,两个人快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五条枫于是生硬地迅速转换了话题:“不过别怕,你现在已经安全了,他不敢找到高专来的……”
一边说着,五条枫一边就起身把一脸懵的男孩往出送,一路送到门外交给了被夜蛾老师训过一顿的熊猫,叮嘱他们赶快回去玩。
再次回到会议室的时候,里面的气氛已经与之前截然不同。
第 72 章
五条枫和五条悟两双湛蓝的猫眼一起盯住了夏油杰, 家入硝子左右看看,顺畅地选择了坐在一边看戏。
终于,被视线聚焦的夏油杰忍不住了:“干嘛都这样看着我?”
“嗯……”五条枫露出一个沉思的表情:“我在想, 那个缝合怪对夏油哥哥也太执著了吧……”
“简直像暗恋夏油一样呢。”家人硝子接着说。
夏油杰瞬间面无表情。
“拜托别这样, 我要吐了。”
“哈哈哈……”家入硝子笑得拍桌子。
“两个特级咒灵, 可以说都算是冲着夏油哥哥来的哦。”五条枫竖起两根手指。
“第一个,是入侵高专的植物咒灵。她偷走了封印着宿傩的手指和咒胎九相图, 因为撞上了忧太,所以咒胎九相图被截留下来, 但是宿傩的手指还是被偷走了。”
“第二个,就是袭击吉野顺平的咒灵了。他外观已经和人类基本没有区别, 而且甚至可以和人正常交流, 看起来智商也不低的样子。最重要的是, 如果他前后一共和顺平接触了两次的话——”
“第二次接触,他把顺平的手变形了送到我们面前。那么第一次接触,他应该也对顺平动手了。”
家入硝子逐渐不笑了,要论对吉野顺平情况的了解, 在场的除了两个六眼之外就当属她最为深刻。那个咒灵的术式能造成何等可怕的效果, 她也深刻领会过了, 也就更能体会到五条枫的言下之意。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顺平并不是天生的咒术师, 而是被他从普通人变成咒术师的。”
五条枫面色平静地抛出了这个惊天大雷。
此话一出, 除了早就有猜想的五条悟还能保持冷静之外, 家入硝子和夏油杰都愣住了。
要知道咒术师可是实打实的稀缺资源,而一样东西如果又稀缺又有用, 那必然会有很多人前赴后继地想要找出让它变多的办法。可以说“怎样把普通人变成咒术师”这个课题,从千年前到现在都是当之无愧的大热门。
可是千年过去了, 各式手段从温和到激进,几乎能试的都被人试过了,依然没有人成功过。
可是现在,居然有一个咒灵,可以把普通人变成咒术师?
而对于夏油杰来说,这个消息的意义则是更加特别。因为他是千年来唯一的一位咒灵操使,可以收服咒灵任意驱使,并且他领悟的“极之番·漩涡”更是可以抽取咒灵的术式为己用。
如果他找到这个咒灵,就意味着他就会掌握这个无数人追寻了千年的能力!
“原来如此……”夏油杰一下子睁大了眼睛。所以那个人才说让他回高专去,就是等着他们意识到这个特殊的术式效果!
这可真是不得了的阴谋,即便知道了敌人肯定不怀好意,但是夏油杰还是忍不住思绪翻飞了一下子:如果真的存在这样的术式,是不是就可以人为制造出许多咒术师?这样的话,也许……
“喂,杰,你再这样老子可就要亲你了哦?”
五条悟冷不丁地开口。
他整个人都趴在桌子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夏油杰的脸,整个人都仿佛处于蓄势待发地捕猎状态。
什么想法都瞬间化为齑粉,夏油杰顿时被呛住了,一连咳了几声之后才笑道:“悟,还有小孩子在呢。”
“哦,你们继续吧,不用在意我。”五条枫冷静地捂住眼睛。
夏油杰一边忍不住想要吐槽“六眼什么时候随便捂一下就能住了啊”,一边伸手过去牵住五条悟的手。
五条悟立刻反客为主,把伸过来的手握得紧紧的。
“杰不会又在想什么奇怪的东西了吧?”他面无表情,视线依旧警觉地紧紧盯着夏油杰。
“咳……即使是神明也会有控制不住自己思绪的时候嘛。”夏油杰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咳一下,然后安慰道:“不过悟不用担心,我知道的。”
“无论外表看起来再怎样诱人,他都是敌人投放过来的毒饵,我是不会上当的。”
如果是三年前,他可能还会真的对这种情况心动一下。但是时过境迁,现在的夏油杰可是拖家带口(?)的成年人了。而且在最近,他逐渐开始以“平民咒术师的领军人物”这个身份开始活动——因为五条悟和五条枫都有着特殊的姓氏,“高专派”中能充当平民咒术师的牌面的人选只有他一个。这几年也没少和总监部的各方势力斗智斗勇,见多了阴谋诡计。
所以即使面临这么诱人的选择,他也只是稍微地放任想象力飞了一下,要说真的动摇,那是一点都没有的。
两人就这样对视了一会儿,五条悟脸上才寒冰融化,从鼻孔里哼出一声,代表着夏油杰这次勉强过关了。
家入硝子一本正经地教育五条枫:“看到了吗?枫以后可不能这么好哄,要对甜言蜜语有抵抗力才可以哦。”
五条枫虽然有点茫然,但还是捧场地点头。
五条悟毫不留情地大笑道:“哈哈哈小枫可还差得远呢,还是告白就会脸红的纯情……”
夏油杰及时打断他,制止了会议室又一次毁于战火的可能性。
“小枫,顺平这孩子身体还有什么其他的异样吗?这种改造会有什么后遗症吗?他现在的情况稳定吗?会不会之后又变回来?”
冷静下来之后,夏油杰很快就精准抓住了问题所在。
“他的灵魂一直有些不同寻常的地方,之前我以为是因为变异的手臂,现在想来,更多还是因为大脑都被改造了,被变成了咒术师的缘故。这种变异虽然因为我的术式而暂时处于停滞状态,但是不排除之后还会有新的变化。”五条枫现在回想起来,很多当时迷惑不解的地方现在就都有了答案了。
“归根结底,这是一种全新的、强力的术式,我需要亲眼看看他的本体才能下定论。”
“嗯……还是缺少情报啊。”五条枫最后苦恼地揉乱了头发,怨念极了。“在藏头露尾这方面,他倒的确是做得很好。而且居然能做到连咒灵都能约束住,更让人好奇他到底是跟咒灵们达成了什么合作……”
他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眼睛越来越亮。
“咒灵们到底想做什么,也不是不可以问问的……”
他猛地一下站了起来。
“咒胎九相图不是在这里吗?”
此言一出,大家反应各异。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夏油杰惊讶道。“咒胎九相图被盗了一次,现在要申请取出的话手续会更麻烦。”
特级咒物被偷走非同小可,咒术高专和总监部都被惊动了。而一件事情参与的人越多就越是容易鱼龙混杂,虽然事件始末还是没有调查出来,但是现在的咒术高专已经因此戒备空前森严,恨不得今天树上多掉了一片叶子都要打个报告上去。
“说得好像当初偷走他的人就走了正规的程序一样。”五条悟哼笑了一声。
他的关注点与夏油杰不同:“想把这个东西拿出来倒是不难,但是你打算怎么让九相图开口说话?”
如果是别人提出这个建议,那么他的解决办法十有八九就是将九相图受肉,但是这样就相当于要牺牲作为受□□的人类,利益足够大的话那些烂橘子们说不准会这么干,但是五条枫却绝对不是会做出这样的选择的人。
“其实我有这个想法很久了……”
……
在承诺了很快就会取出咒胎九相图给小朋友做实验之后,五条悟与夏油杰走在校园的林荫小路上。
而夏油杰也满腹狐疑。按照现在的形式,哪怕提出要取出咒物的人是五条悟,正常来说也需要扯皮上几天才能真正拿到手。但是按照五条悟的意思,似乎马上就可以准备就绪。
“悟?”最终,他还是选择了把疑问的视线投向自己唯一的挚友兼职恋人。
而在离开了五条枫的视线之后,五条悟终于露出了一点凝重的神色,他拧着眉头,难得地显得有些烦恼。
这对于五条悟来说就太反常了,夏油杰立刻就停下了脚步,严肃地问道:“悟,到底发生了什么?”
五条悟和他对视了一眼,皱起的眉头才稍微舒展:“杰,你说,小枫的反转术式到底是学会了还是没有学会?”
“嗯?”夏油杰被问懵了。“小枫的反转术式……和咒胎九相图有关联吗?”
“至于这个问题本身,既然小枫现在还没法治疗自己,我还是更倾向于没有学会。”
“是吧?”五条悟干脆把下巴放在夏油杰的肩膀上,这是一个“需要充电”的姿势。
“反转术式虽然很难学会,但是‘会’与‘不会’之间有一道清晰的分界线,理论上不可能存在有人正好卡在分界线上的情况。可是小枫居然是这样的……”
“所以?”夏油杰还是有点懵。
“所以,我决定去找一个可能知道原因的人问问,顺便问她要九相图。”
夏油杰思索了半分钟,然后醍醐灌顶:“你是说天元大人?”
第 73 章
“嗯哼。”五条悟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可是……天元大人在反转术式上很有造诣吗?”
“这个倒是没有。”五条悟的回答让夏油杰更加迷茫了。
不过五条悟也没有卖关子的意思, 他接着说道:“可是天元大人毕竟活了上千年,要论见多识广恐怕没有人能比得过她。而且……”
他停顿了一下,突然问道:“杰, 你有没有觉得, 小枫在无意识地躲着天元大人?”
这怎么可能。
夏油杰第一时间就想这样反驳。
小枫和天元大人的联系简直不能更紧密了, 他人就住在高专里,而且小枫致力于重设天元结界, 已经为此奔忙了好几年了……
但是很快,更多从前不曾注意到的事实浮现出来:连经常被外派出差的自己都因为各种原因见过天元大人几次, 可是小枫明明就住在全日本距离天元大人最近的地方,明明一直在与天元大人设立的结界打着交道……却一次都没有正面与天元大人会见过。
如同拨开了水面的那层漂萍, 让他终于看清了其下的万丈深渊。夏油杰倒吸一口冷气, 头一次感觉到毛骨悚然的滋味。
五条悟观察着他的神情, 知道他这是明白了,于是摇了摇两人交握的手:“看,是不是很奇怪?”
“……悟。”夏油杰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慎重地问道:“你要一个人去见天元大人吗?需不需要我和你一起?”
“哈哈安心啦!天元大人又没有什么战斗力, 杰与其担心我不如担心担心自己吧!”
“我?”
“是呢, 被超可怕的缝合怪盯上了, 杰如果害怕的话可以来找我抱抱!”
明明刚才还整个人都赖在对方的身上了,但是现在却又冲着夏油杰张开双臂, 表现出十分可靠的样子。
夏油杰不由得失笑, 他顺从地抱上去, 然后又有点忍不住担心:“可是悟,毕竟天元大人已经活了千年了, 还是不能掉以轻心。你去的时候态度不要太恶劣,另外你准备谈多久?半个小时够吗?我就在上面等你。”
“嗯~嗯~”五条悟连连点头, 显然十分受用。
两个人身高腿长的抱在一起,还幼稚地摇了摇,像两个超规格的不倒翁。
“对了。”夏油杰突然想起来什么,推开五条悟在自己的衣兜里翻找。
“差点忘了,给你的礼物!”
他找出一个小巧精美的礼盒,递给五条悟。
五条悟其实早就看见了夏油杰身上带着一个咒具,但是出于仪式感,夏油杰不提他也就当没看见。现在终于等到了拆礼物的环节,早就等得望眼欲穿的五条悟当即打开了盒子——
礼盒中,静静躺着一条黑色的眼罩。
盒子上有着特殊的家纹,来自于一个咒具师世家,因为掌握了辅助六眼过滤信息的技术而经常和五条家合作。之前五条悟和五条枫的墨镜就是由他们家定制的。
夏油杰轻咳了一声,视线有些躲闪地解释道:“悟之前不是抱怨过,墨镜有的时候会碍事吗。”
至于什么时候……当然是接吻的时候了。
他侧过头去,耳朵悄然泛起了一丝红。
五条悟也想起了不久之前的的场景,他的手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耳朵也“唰”地一下红了。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响起五条悟有些结巴的声音:“那……那要不要来试一试?”
“好、好啊。”
在太阳落山之前,五条枫就成功从哥哥的手里拿到了咒胎九相图。
他谨慎道:“我先确认一下,你没有未经允许就闯入高专藏库,把这个东西抢出来吧?”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是五条枫已经把那个贴满了符咒的小盒子接了过来,并理不直气也壮地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很明显,哪怕五条悟是用了某些不合规的手段取到的,他也打算将错就错了。
五条悟照着他的头一顿揉,成功把那头柔顺的雪色长发揉乱了才心满意足地松开手。
“这可不是对待恩人的态度啊小枫,这个时候你应该立刻问我‘留下痕迹没有,我去扫尾’才对嘛!”
五条枫从监护人的魔爪中挣脱,淡定道:“看来是没有什么大问题了。”
“那其他的问题,就等到哥哥认为时机合适的时候再和我说吧。”
五条悟意外又不意外的听到了这句话。
眼前的少年虽然依旧要比他矮上一头,但是比起初见的时候,无论是身体还是心智都已经成长了许多。唯有那双洞若观火、不染一尘的眼眸依旧。
五条悟微微愣神的功夫,五条枫已经顺着台阶跑下山去,远远地还冲着五条悟挥手。
“哥哥再见!今天晚上应该不回了,夏油哥哥那边就拜托你了!”
五条枫来到奴良组的时候,奴良陆生还没有回来。
毛倡伎十分热情地接待了他,即使五条枫说自己已经吃过晚饭了,依旧奉送上了豪华的茶和点心;若菜阿姨亲自把点心送过来还嘘寒问暖了一番;甚至连小秋跑进屋懒洋洋地卧倒在他的膝头的时候,五条枫都发现小秋今天的毛毛格外柔滑光润,被打理得仿佛电视节目中参加比赛的偶像猫咪。
倒也不是说以前他在奴良组受到的招待就不周到了,但是今天这阵仗实在是隆重得过分,甚至到了有点吓人的地步。
五条枫最终还是忍不住了:“若菜阿姨,陆生是不是跟你们说什么了?”
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个理由可以解释今天的一系列反常了。
“啊呀哈哈哈……”奴良若菜十分刻意地干笑了起来。“没有啊,陆生只是说了你要过来,并没有说什么其他的……”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猜不到的,五条枫闭了一下眼睛,深吸一口气:“他……他是不是说了我和他已经……”
成为了恋人?
好奇怪,明明在没有确认关系的时候,即使追在奴良陆生的耳边说这种话也没有什么感觉,但是在真正得偿所愿之后,却觉得这个词一下子变得滚烫,好像不能再随随便便地就把它从舌尖吐露出来了。
事已至此,奴良若菜也不遮掩了,她坐到五条枫的身边,眼神中略带担忧地抚摸着他的头发。
五条枫之前被哥哥把头发揉得一团乱,他急于见到陆生,自己随便理理就过来了,所以还有些炸毛,现在这些都被奴良若菜的手指温柔地理顺。
“哎呀,一转眼,小枫都长得这么高了。”独属于女性的嗓音如潺潺流水,轻柔地环绕过来。
“虽然我知道可能性很小……但是小枫,陆生那孩子没有强迫你吧?你是真的喜欢他、愿意和他交往的吗?”
“当然了。”直觉这即将是一场重要的谈话,五条枫连忙正色回答道。“陆生才不会做那种事,我是真的喜……喜欢他的。”
出口的话语仿佛带有温度,灼红了他的耳根。
坐得这么近,奴良若菜把五条枫的反应尽收眼底。她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接着问道:“可是即便你们互相喜欢,但是接下来的路肯定会有很多波折。无论是你还是陆生……”
说起未来,哪怕是早有心理准备的奴良若菜也觉得有些头痛。即使是两个普通人相恋,前路都有着诸多荆棘要应对,更何况身为半妖与咒术师的他们。
“你们的身份就决定了接下来的路不会好走,小枫,你有考虑过这些吗?”
面对这个问题,五条枫只是微笑了一下:“若菜阿姨,如果我真的害怕这些的话,当初就不会牵住陆生的手了。”
奴良若菜彻底安心了,她张开双臂,给了五条枫一个拥抱。
“哎呀,小枫你能和陆生好好的,阿姨就很开心了。你先吃着点心,我再去催催陆生……”
她走出门,贴着门板偷听的奴良滑瓢赶紧站直了身子。
“没问题了?”他鬼鬼祟祟地问。
“嗯,非常棒呢!”奴良若菜满脸笑容。
在奴良滑瓢面前,她才放心地表露出曾经的隐忧来:“小枫这孩子太理智了,我还担心过陆生会一直得不到回应呢!现在看来还是我乱操心啦……”
两个家长相携走出了回廊,把空间留给了接下来的小情侣们。
五条枫又吃完了一块草莓大福,才等到了晚归的奴良陆生。
先是急促奔跑的脚步声,再是木质拉门被猛地一下拉开的声音,奴良陆生像一阵风一样冲进来:“枫!等很久了吗?”
“还好,倒是陆生,最近很忙吗?”
奴良陆生坐下来,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然后猛得一激灵。
“好苦!”
“因为这是我的茶杯啊,拿来配茶点的。”
五条枫把点心盘往他手边推了推,示意他实在觉得苦就吃一个缓解一下。
但是奴良陆生已经完全忘记了什么苦不苦的,满脑子都是:同一个杯子……同一个杯子……算是间接接吻了?
直到五条枫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奴良陆生才从粉红泡泡里回过神来。
“最近有很多小妖怪不安分,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谣言……”话虽然这么说着,但是奴良陆生的心神早就飞到了恋人身上,简单解释了一下情况就话锋一转。
“枫,我可以抱抱你吗?”
他用渴望的眼神注视着五条枫。
第 74 章
五条枫和奴良陆生有过很多拥抱了。开心的时候, 悲伤的时候,遇到危险的时候……
可是这次的好像格外不一样。
先是肩膀感觉到轻柔的力度,然后是身体被奴良陆生完全地拢住, 好像他面前的不是特级咒术师, 而是一块易碎的水晶一样。
但是这种温柔中又带着别样的情愫, 他能感觉到陆生的身体是紧绷的,握在他肩膀是的手尤甚, 仿佛在极力克制着握紧的欲/望。
有温暖的呼吸吹在他的脖颈上,感觉痒痒的。
五条枫稍微一动, 奴良陆生就紧张地抬起头:“枫?我太用力了吗?”
“那倒没有……”五条枫有些不自在地咕哝了一声,不适应地缩了一下脖子。
第一次尝试恋爱的五条枫还不知道要怎么应对这种情况, 他果断转移了话题。
“陆生, 我过来是有很重要的事。”
咒胎九相图, 人和咒灵的后代,百年前加茂宪伦疯狂实验的产物。他偶然间遇到了一个体质特殊的女子,她可以产下咒灵的后代。而被加茂宪伦发现是这个女子悲惨命运的起源,她被迫九次怀胎又九次流产, 这九个胎儿就是咒胎九相图。
虽然名为“九相”, 但是实际上只有排行前三的胀相、坏相与血涂还存活, 剩余的六相在诞生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是死胎了。后来加茂宪伦的兽行被发现,他本人被处死, 而实验的产物“咒胎九相图”也被封印。所以存活下来的那三相也都处于严密的封印之中, 意识完全陷入沉睡, 根本没有和外界交互的能力。
这是很有必要的。即便咒胎九相图有着一半人类的混血,但是他们依旧不能逃脱咒灵的天性, 而咒灵的天性就是会对人类发起无理由的攻击。如果咒胎九相图当日真的被敌人从高专盗走的话,就相当于让敌人增加了三个特级咒灵作为战力。
“但是。”五条枫的眼睛亮得仿佛星辰。“这是在他们身为咒灵的前提下, 如果他们不再是了呢?”
奴良陆生原本还心猿意马地琢磨着怎样能说服新鲜出炉的恋人再抱一下,听这里立刻坐直了,什么粉红泡泡都飞出了九霄云外:“不再是?枫的意思是……”
“把他们转化成别的?”
不期然的,奴良陆生想起了三年前的平安京大战。
五条枫就是在那场大战中,确认了咒力与妖力互通的底层规律,从而提出了重设天元结界的设想。同时咒灵操使夏油杰也因为当众把鵺手下的妖怪们被异化成咒灵的部分吸收,从此以讹传讹,现在还有很多小妖怪们信誓旦旦地说咒灵操使是个会吃妖怪的大魔王,奴良组再怎么努力辟谣都追赶不上谣言传播的速度。
现在五条枫四处奔忙,搞得和陆生一段恋爱都要分成两半谈,很大一部分因素就是因为重设结界实在是一个巨大的工程,奴良陆生对此怨念已久。
但是就眼下的情况而言,既然妖怪可以被转化成咒灵,那咒灵也未尝不可转化成——妖怪?
“或者付丧神、土地神什么的,我觉得这样成功率会高一点。”五条枫修正道。
“之前关于九相图的记载中,他们对于人类有很强的攻击欲望,但是同时也体现出了对兄弟的爱护,所以我推定他们并没有完全泯灭人性。如果能以这种形式醒来的话,说不准就可以彻底摆脱咒灵血统的影响,成为我们的盟友。”
虽然说起来好像很轻松,但是无论的付丧神还是土地神其实都并不是容易成形的灵体,即便是最近新生的土地神变多了,那也是因为千年以来凝滞的力量终于开始流动,积少成多的缘故。
“土地神需要有信仰供奉,短时间内很难达成。”奴良陆生沉吟着。“如果是付丧神的话,存在年限倒是达标了,只剩下‘感而化形’这个步骤。”
这却是最难的那一步。日本虽然有着“八百万神明”的说法,好像“神明”是什么随处可见的普通玩意儿一样。但是实际上,能拥有灵智,能化出身形,从来都是莫大的机遇。
于是奴良滑瓢看着两个作乖巧状的孩子,慢慢吐出一口烟气。
“付丧神……是吧。”饶是奴良滑瓢自己也曾年少轻狂过,现在依然被小孩子们的冒险精神给惊到了。这可是被监管起来的特级咒灵,就这样胆大包天地直接拿出来了,还要尝试用这么不同寻常的手段唤醒,可真是——
让人叹为观止啊!
“咒胎九相图的确有未知的危险性,但是我和哥哥会是他们的保险装置。”五条枫抬起头看着上首的长辈,认真地保证道。
曾经那个缩在自己的世界里的孩子,也长成了现在这个意气风发的样子了。
奴良滑瓢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接过那个盒子:“交给老夫吧!还轮不到你们小孩子担起一切呢!”
他看着两个孩子手拉着手跑远的背影,突然感觉到了一丝作为家长的辛酸——
在小枫没有回应陆生的时候,他要担心自己的孙子有一天突然失去理智,把小枫神隐;在小枫回应了陆生之后,他又担心起来这两个孩子携起手来怕不是把天都要掀翻。
“唉,孩子们真是能闹腾啊。你说是不是,璎姬?”
他凝望着庭院中的樱花树,笑着却又怅然地叹道。
而在解决了心腹大患之后,无事一身轻的五条枫和奴良陆生溜溜达达地走回房间,因为时间还没有很晚,两个人暂时都还不想睡觉。
于是,奴良陆生有些按捺不住地,提出了那个一直缭绕在他心头的问题:“枫为什么会想到用这种方法来唤醒咒胎九相图呢?”
把咒胎九相图转换为付丧神,并不是一个万无一失的方法。他们的出生凝结着母亲的血泪,后来又跟在加茂宪伦那样丧心病狂的家伙身边,受到的教育肯定也不怎么样。这样的存在即便褪去了咒灵天生的戾气,也不能算是一个很好的合作伙伴。
想要让咒胎开口说话,即使不去采用受肉这种牺牲过大的方式,咒术方面应该也不至于就束手无策了才对。
可是五条枫却在这个方面表现出了近乎异常的执著。
这让奴良陆生心底那个过于阴暗,一直被他按在最深处的想法又一次蠢蠢欲动起来。
这句话一被问出,不知道是不是奴良陆生的错觉,他们之间原本轻松惬意的氛围立刻沉了下来。
五条枫先是看向了天空中的弯月。
“会选择这样做,并不是因为我对于咒胎九相图的经历有什么怜悯之类的,完全是出于自己的私心。”
他一直没有看奴良陆生,仿佛是一个拒绝的表现,但是说话的声音还在继续。五条枫在坦诚地剖白自己的心。
“我想要知道,在现在的世界中,神灵有没有可能被转化而来,所以我先用他们做了实验。说起来的话,我其实和当初的加茂宪伦差不多吧。”
他自嘲地笑了一声。
奴良陆生万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他立刻抓住五条枫的肩膀,半强迫地把他转过来,直视着那双天空蓝的眼睛。
“枫!”五条枫神情平静,反倒是奴良陆生皱起眉,有些生气了。“你是在给予他们新的生命,即使是动机并不纯粹,也不能抹杀这点。”
“你和加茂宪伦那种疯子完全不同!”
他说着说着,神情又转为担忧:“为什么会这样胡思乱想?是最近太忙了吗?我先带你去休息……”
五条枫被奴良陆生拉着走,他怔了一会儿,在试图消化奴良陆生的话。
在最开始的时候,五条枫只单纯地把事物划分成“会令人快乐”与“会令人恼怒”这两种。
而这两种,和世俗意义上的“善恶”区别很大。
在遇到了奴良陆生之后,透过名为奴良陆生的“窗口”,五条枫才得以用一种全新的、更加贴近普通人的视角来观察世界,从而建立起新的善恶观念。
再后来,他又遇到了他的监护人们。虽然从世俗意义上来说,他们都不算合格的好家长,但是五条枫却觉得这是很好的、很合适的监护人了。他们每一个人都有着坚定的自我,而五条枫也在努力学习。
可以说,五条枫的成长历程中有着很多人的影子,而五条枫脱胎于他们,却又有所不同。
咒胎九相图是在五条枫建立起完整的自我之后,第一次主动的去“利用”无辜的人,未经他人允许就擅自决定了他们接下来的命运。所以普世的价值观在告诉他这样不对,而他的私心却在催促他赶快动手。
五条枫第一次面对这样的矛盾。
幸好奴良陆生还在,他最初的灯塔一如既往地在照耀着他。
陆生还在气恼地唠叨着,竭尽全力要打消他过度的自我苛求。而五条枫已经感觉到心脏上的重担簌簌松解,露出了一个轻浅的笑容来。
真好。
他这样想着。
奴良陆生是他最为在乎的私心。而这个私心本身,却也是他永远的道标。
他们永远都不要分开。
第 75 章
树根在泥泞的沼泽中掀起暗色的波浪, 花御操纵着它们,艰难地在沼泽中跋涉着。
“那个东西真的在这里吗?我并没有感觉到任何咒力的气息。”她怀疑地问道。
不同于行走得有些狼狈的花御,额头上有着缝合线的老者就相对来说从容多了。他手中的拐杖散发出咒力的光芒, 很明显是有着某种特殊功效的咒具, 因此得以平稳前行。
“当然了。”被质疑了, 老者倒也不恼,而是十分有耐心地回答道:“不同于只能从文献记载中寻找线索的年轻人们, 我们的优势就是活得足够长久,所以自己的记忆就是最好的参考。”
虽然嘴上亲密的说着“我们”, 但是老者的眼眸中并没有多少真实的感情。
他在这千年来混迹咒术界,没少在咒术界的高层搅风搅雨, 在这个过程中自然也得知了很多秘辛。这些东西有些在流传过程中散佚了, 有些则是被他刻意抹去了存在的痕迹。
就比如之前的狱门疆, 在咒术界的正统记载中它早就已经变成了传说一样的东西,但是老者却能知道它被诅咒师盗走从而流落民间的始末,从而在需要的时候能再度找到它。
相比之下,一直避世的咒灵们就显得无知多了。虽然与老者达成了合作, 但是也没能摸清楚他全部的底牌。不过, 他们的合作本来也只是各取所需, 只要他们的目标还有着部分重合,就可以继续合作下去。
“所以。”花御并没有对老者的说法发表意见, 而是继续自己关心的问题。“这里真的有神器存在?”
“虽然是后人假借神器之名, 但是从它对我们的功效上来说, 它的确没有辜负这个名字。”
老者用昏花的眼睛扫视着四周,他的眼睛上已经蒙上了一层白翳, 整个人看起来越发得不像活人,更像是一具被人操纵着站立行走的尸/体。
不仅是他自己, 连随便一个普通人过来看都能看得出来,这具肉身时日无多,已经只剩苟延残喘的力气了。
“千引石,传说中是隔绝阴阳的神石。后世的咒术师在锻造出一个足够坚硬、可以将内外隔绝的咒具的时候,就选择了它的名字来给自己的作品命名。”
说话间沼泽的色泽越发深暗可怖,花御的前行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老者也表现出了一点吃力。
“就是这里了。”
他把手杖往地上一杵,指向深黑色沼泽的深处。“花御,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他微笑着,苍老的脸一时竟显得比盘曲的树根更干枯坎坷。
“修复狱门疆的希望,就在‘千引石’的身上。”
家入硝子一头雾水地被叫到一间偏僻的教室里。这间屋子保守估计也空置了快五年了,虽然还有人定期打扫,不至于一进来就尘土漫天飞扬,但是用具都老化了。她发誓在坐下的时候听到了椅子发出了木头快要腐朽时的“嘎吱——”哀鸣。
领她过来的夏油杰也没有料想到这桌椅已经朽化成这样了,他沉默了一下,放出那个曾经用于安慰顺平的毛茸茸咒灵给自己的女同学充当沙发。
五条悟早就等在教室里了,他倒是没有动那些破败得不成样子的椅子,而是直接坐在了讲台上,活像一只蹲踞在高处俯瞰领土的大猫。
在他身后的黑板上,用粉笔花哨地写了“作战会议”四个大字。
家入硝子挑了挑眉,有些意外:“专门趁小枫不在开的作战会议?”
最近咒术师的伤亡事故很少,家入硝子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加班过了。工作少了精神状态就会变好,她甚至有闲心开玩笑道:“如果还是什么‘拒绝小朋友早恋’的议题的话,我可要给小枫打电话了。”
这可不是家入硝子顺口胡诌,这个议题还真被拿出来讨论过——就在三年前的那一次,被小朋友们狠狠砸碎了恋爱观的夏油杰精神恍惚,当真试图把同期和学弟们都召集起来探讨这个问题。幸好夜蛾正道老师及时出现,拎走自己不争气的学生进行了一番心理辅导,这才把这个危险扼杀于摇篮之中。
学弟七海健人和灰原雄因为夜蛾老师阻止得及时,当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夏油杰可是因为这件事被五条悟和家入硝子笑了好久。因此一听到家入硝子这么说,夏油杰就干咳了一声。
“咳……这次不是我,是悟有很重要的事要说。”
“对!”五条悟立刻配合地拍拍手。
“这可是大帅哥五条悟的重要作战!”
“再不说正事我要走了哦。”家入硝子立刻作势要起身。
夏油杰连忙让毛茸茸用力拱了一下,把家入硝子更深地拱进绒毛的包围圈。
五条悟也见好就收,说起了正事来。
“之前我去拿咒胎九相图,顺便找天元大人和她探讨了一下关于小枫的问题。”
家入硝子坐直了身体,夏油杰的神情也凝重起来。
当一件足以改变世界的大事要发生的时候,它的起始往往都是寂静的,除了身在其中的那几个人,其余人也唯有在狂潮席来的时候,才能惊讶地发觉。
从这间教室里出来之后,席卷了咒术界的海啸就这样开始了。
家入硝子去找了夜蛾正道校长,而夏油杰则是直奔总监部。
再接下来,还在奴良陆生家里的五条枫的手机才“叮铃铃”的响了起来。
五条枫一看号码就知道这是总监部的烂橘子,一开始都是按掉的。但是今天这堆烂橘子却是出乎意料地执著,按掉一个又来一个,平日里见面就眼红人脑子都快要打出狗脑子的几方势力在这种时候都出乎意料地团结起来,万众一心地……致力于打通五条枫的电话。
在挂断了第十通电话之后,五条枫终于把第十一通电话接了起来。
“喂?”
他刚刚出了个声,对面的人就已经像抓住了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一样,迫不及待地哀嚎起来。
“五条枫你快来管管五条悟和夏油杰他们两个发疯了啊啊——”
话音未落,五条枫干脆利落地挂断,关机。
“什么脏东西?”他皱起眉头,嫌弃地把手机都放远了点。
这种类似的情况,其实之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五条枫试图在总监部和御三家建立起话语权的最初,那些烂橘子们看他年幼可欺,没少给他使绊子。五条枫试过使用相对比较“文明”的方式来协商,但是烂橘子们于此道浸淫多年,见五条枫一个小孩子居然妄想进入赛道,自然是摩拳擦掌试图给他“上一课”。
但是烂橘子们唯独没有料想到的是,五条枫其实与他们有着本质的不同。权术阴谋都只是他达成目标的手段,而并不是像他们一样已经成为了爱好。如果这些手段达成不了目标,那就换一种就是了。
那个时候五条枫自己年纪尚小,术式还没开发完全,身体情况也不允许他随随便便大打出手。不过自己动不了手没有关系,他还有两个关键时刻很是靠谱的监护人。于是“滴滴快打”业务就此上线,总监部和御三家哀鸿遍野,从此迎来了“黑暗时代”。那段时间谁要是出门的时候身上没打几处绷带石膏,都要被怀疑是不是偷偷通敌了。
这种“甜枣加大棒”的手段自然是谁也抗不住,很快五条枫的手机就被试图求和的电话打爆了。
那个时候还算得上是有求于人,五条枫还会选择性地接几个。但是现下,高专派已经拥有了话语权,他们的计划也在稳步推进,只要一步步地按照计划部署循序渐进地推进下去,不仅天元结界可以被彻底重设,里世界的力量运行规则被改写;那些食古不化的守旧派们更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
之所以烂橘子们现在还能貌似有活力的四处作妖,只不过是大家统一认为,权力的过渡还是尽可能的平稳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越少越好,才没有急着立刻推平总监部,给了他们仿佛自己还能挣扎的错觉。
但是在现在,五条枫自然的懒得和他们浪费时间的了。
关机之后,他迎来了短暂的清静,得以在“信任监护人们只是无聊手痒了”和“才怪肯定是趁他不在搞了个大的”两个选项之间犹豫了一会儿。
但是很快,事实就直接帮他选择了后者。
浓厚的咒灵气息席卷而来,逐渐覆盖了六眼目之所及的所有区域。
而这些咒灵的身上都有着同样的记号——咒灵操使夏油杰的咒力印记。
随后,他的私人电话也响了起来。
“喂,小枫。”夏油杰的声音响了起来。听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平静甚至温柔,但是那飞快覆盖过来的咒灵气息昭示着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事件起因有点复杂,之后再跟你解释。总而言之,我和悟决定加快速度,赶紧完成我们的目标。”
第 76 章
纪录——2011年9月24日
东京市, 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
特级咒术师夏油杰,完全释放咒灵。
覆盖范围,日本全境。
在明面上, 关于在那一天发生的事情的记载仅限于这几行字。
但是在文字没有书写到的地方, 五条悟推掉了所有分派到他身上的任务, 放心地把全体/国/民的安危交给了夏油杰的咒灵们。而他自己则是独自一人在全日本游走,用短短几天时间就把无数隐藏在全国各地的隐蔽结界基点挖了出来。
而被五条悟推掉的任务也没有落空, 夏油杰全盘接下。从这一天起,全日本的野生咒灵们都在咒灵操使的家养咒灵的庞大阴影下瑟瑟发抖。
按照五条枫之前的设想, 如果能够把覆盖日本全境的天元结界彻底改写的话,咒力与妖力就会重新开始正常流动, 咒灵与妖怪双方都会迎来一次巨大变革。这个过程原本是准备用将近十年的时间来一点点推进的, 但是在五条悟狂风暴雨地行动模式之下, 什么循序渐进都进了碎纸机,咒力与妖力风起云涌,哪怕是普通人都能感受到世界似乎出现了奇妙的变化。
花御急匆匆地赶到同伴身边,漏壶和真人也已经做出了严阵以待的样子。
三个咒灵对视了一眼, 彼此的眼神中都是相同的凝重。
“不能再等了, 陀艮也必须加速催化出生。”花御沉声说道。
“没错, 按照现在的趋势,属于咒灵的那部分咒力会越来越少, 继续这样下去的话陀艮甚至有可能永远无法摆脱咒胎状态。”说话的是一个陌生的女声, 但是头上有着和之前的加茂长老一样的一圈缝合线。
原本的那位加茂长老实在是太老了, 身体已经衰朽得不成样子,在沼泽中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之后, 尸/体就被他十分顺手地沉入了沼泽底部。现在的他外形是一位短发利落,年纪看起来三十岁上下的女性。
“催化出生哪里有那么简单!”漏瑚暴躁地喷出一股烟。“之前催化了真人, 就已经把咒力的贮备几乎都耗尽了!”
他抬手指着女人的鼻尖:“喂,你不是算无遗策吗?怎么没有想到会有现在这种情况?”
女人不紧不慢地把漏瑚的手指压下去。
“虽然出现了一点特殊变化,但是我们的计划依旧可以施行。”换了身体,她说话的腔调和用词习惯也出现了一点细微的改变。
“只要让合作方们也加快速度就可以了。”
不仅敌人受到了莫大的影响,被迫提前了全部的计划,连己方——勉强也算得上的己方吧——总监部,也因为两个特级的举动而处于十级大地震之中。
咒灵操使夏油杰在近几年来的表现可以称得上是韬光养晦——他致力于各地奔波收服咒灵,做起任务来很少再出幺蛾子,基本没有再像之前那样经常忘记放“帐”导致新闻事故了。至于对待总监部,虽然还是会因为意见不合之类的略有冲突,但是像把整座总部直接掀翻这种事还是没有再出现过的。
虽然他早年的赫赫战绩还没有人敢忘,但是最近的怀柔手段也的确让很多人抱有了不切实际的期待:说不准,这个知名刺头最近就是改性了,不喜欢打打杀杀了呢?
然后在这一天,他用实际行动把那些人的妄想打得粉碎。
没有人知道夏油杰是在什么时候收集到了这么多的咒灵,居然能够轻松覆盖日本全境;也没有人知道夏油杰是怎么做到完美控制住了所有的咒灵,迄今为止都没有任何一例误伤或者遗漏……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咒灵操使突然亮拳头了,肯定是有大事要发生。
在这个节骨眼上,夜蛾正道居然表示会全力支持自己弟子的所有决定,不会对他的行为做出任何指摘;五条枫拒接电话并关机,试图直接找他的人分别在五条家和奴良尝试蹲守,然后全都被扔了出去;最后守旧派实在没有办法了甚至试图去找五条悟,最后震惊得发现居然就是五条悟而不是五条枫在到处修改结界,搞得现在咒力动荡不安。
最令他们感到无能狂怒的是,当“和平”沟通失败之后,其他的挣扎自救方法也都行不通了。首先就是有人想付诸武力,但是烂橘子们划拉一下手里有的战力之后发现没有任何打得过这三个特级的可能性;其次就是试图发动手中势力阻止,但是大多数的辅助监督、窗和年轻的咒术师们都已经倒戈向了对面——开玩笑,一边是有人权有朝气的新组织,另一边是封建腐朽把人当畜生使的旧势力,傻子都知道这么选。
所以守旧派们惊愕地发现,在不知不觉间,他们竟然已经成了被架空的老皇历,咒术界已经有了新的领头人。他们之所以前面还能过两天好日子,不过是新的领袖们手指缝里落下的一点残渣而已,而现在新领袖们不愿意了,也随时可以收回这点恩惠,反手把他们打落尘埃。
和烂橘子们设想中稳坐钓鱼台,翻云覆雨的悠闲惬意不同,五条枫其实是一头雾水的。
在当时,他接到消息的时间其实也只是比烂橘子们稍微早一点点而已。夏油杰的咒灵都放出来了他才接到的电话,而在电话里,夏油杰也是一反常态,不仅没有把事件的全貌向着他和盘托出,反而含含糊糊地一直在试图糊弄过去。
尤其是当五条枫问到为什么要这么做的时候,夏油杰简直拿出了毕生功力在打哈哈,就是不愿意交代行为的动机。
但是要说这是在改变原定计划,倒是也没有。五条悟和夏油杰只是通过简单粗暴的实力碾压,把完成的速度一下子提升了几个数量级而已。
五条枫倒不是不信任自己的监护人,但是让一直以来以智囊自居的他贸贸然接受这种很多关键信息都瞒着他的行动模式,也的确很是让他为难。
不过很快,他就没有闲心想那么多了。
托五条悟的福,最近的咒灵们躁动得厉害,哪怕是最没有灵智的蝇头都隐约意识到了自己的生存空间正在被不断压缩,因此发起了最后的反抗。与之相反的则是妖怪们,新生的小妖仿佛久旱逢甘霖一般的不断冒头,幸好无论是夏油杰还是奴良陆生,都用不同的方式拥有着一大批得力的手下,这才能勉强压得住场子。
这些都还在其次,对五条枫的直接影响最大的还是激增的任务量。很多小孩子都因为环境的影响突然觉醒成为咒术师,新生的小咒术师即没有熟练掌握自己的能力又不知道如何与咒灵作战,偏偏因为可以看见咒灵所以非常容易引起咒灵的攻击。虽然夏油杰的咒灵们可以保证局面大致的平稳,但是这几天来没有出现什么新生小咒术师的伤亡事件还是不得不感谢一下疯狂加班的一众咒术师们。
五条枫自然也是其中之一了。他有六眼,做起这方面的事有着天生的优势。短短两三天的功夫就解决了近百起大大小小的咒灵袭击事件,拯救了许多世界观破碎的小咒术师。
虽然都不是什么难对付的家伙,但是重复性的枯燥工作才是最烦人的。要不是监护人们都信誓旦旦地说做这些都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绝对会导向最好的结果,这会儿五条枫已经杀到音讯全无的五条悟面前去和他决斗了。
在这种兵荒马乱的大背景下,有一天五条枫被奴良组的小妖怪们送了一封信。
上面的奴良滑瓢飘逸潇洒的字体:“九相图化形,速归。”
这个时候的五条枫正好在任务途中遇到了一个有些奇特的孩子,正准备把他先送到咒术高专去,却在半路上遇到了这种突发情况。
之前藤原樱或者五条健太总能有一个跟在五条枫身边帮他处理杂务,但是最近所有的咒术界人士都忙碌无比,藤原樱和五条健太更是已经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来了。所以最近五条枫都是独自一人做任务。
九相图化形是大事,五条枫势必是要马上赶去现场确认情况的,但是身边的孩子怎么办就成了问题。瞬移太过消耗脑力被家入硝子严令非必要不可使用,而东京咒术高专距离奴良组又非常远,普通交通工具耗时太长。权衡之后,五条枫还是选择了带着身边的孩子一起去奴良组。
他蹲下身和这个孩子说明了情况。
“……所以就是这样,需要先去一个有很多小妖怪的地方,虽然长相可能有点可怕,但是他们都不会伤害你的。怎么样,虎杖君?”
“嗯!”粉色短发的男孩用力点点头,甚至反过来安慰大人道:“五条学长不用担心我,我没有问题的!”
他甚至已经自来熟的叫上了学长。
五条枫揉了揉虎杖悠仁毛茸茸的头发,领着他坐上了奴良组派来接他的胧车。
第 77 章
这次来到奴良组, 五条枫敏锐地发现气氛出现了一点变化。
虽然从表面上看,宅院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小妖们从廊下结伴走过, 嬉笑着仿佛外界风波一点都没有影响到奴良组内部, 但是那笑容里似乎多了些隐忧, 下意识地看向外面的视线也变多了。
尽管他们想极力表现出一如往常的样子,但是如何能瞒得过五条枫呢?他暗地里把大家的反常都记在心里, 不动声色地走了进去。
正院里,奴良滑瓢正端着一碗茶慢慢地品, 他的面前站着三个人——或者说,曾经是咒灵的付丧神。
咒胎九相图都是还未来得及真正出生就从母亲体内堕下的胎儿, 因此形态也和常人有些不同。其中最大的大哥胀相外形最接近普通的人类形态, 心智也是兄弟之中最成熟的。此刻就是他站在最前面与奴良滑瓢交谈。
五条枫过来的时候, 那位胀相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就继续回过头去问奴良滑瓢:“叫咒术师过来,是想要和我们签订束缚吗?”
他自认为表现得天衣无缝,但是五条枫却在他回过头的那一刻就微微挑了挑眉, 眼神中滑过了一丝兴味。
这种见了小鸟的猫一样的神情, 看着五条枫长大的奴良滑瓢已经非常熟悉了, 他心照不宣地配合了起来,也像胀相一样装作五条枫不存在, 开始和胀相打太极。
五条枫就这样静静地旁观了一会儿, 心里大概有数了:
对他的到来极度关注, 应该是通过某种特殊的方法提前感应到了他的行动轨迹;但是在他真正进来之后却表现得很失望,所以得到胀相特殊关注的不是他本人, 而是和他一起行动的其他什么——那就只能是今天刚刚发现的那位预备学弟,虎杖悠仁了。
真是有趣。
最开始发现这个体质特殊的男孩的时候, 五条枫还只以为这是什么随着咒力环境变化而出现的全新变异的术式。但是现在咒胎九相图表现出了和他的关联,再联想到那个缝合怪曾经派遣手下来试图盗走咒胎九相图,五条枫顿时有了一种预感——
他已经摸到了那个缝合怪的计划核心。
又过了几句话的时间,在胀相即将不耐烦之前,五条枫终于感觉自己收集到了足够的信息,是时候进入下一阶段了:“今天我在过来的时候,本来还带着一个人。”
他仿佛在自言自语般的说着,并没有要谁回答的意思。但是九相图兄弟的注意力却几乎是立刻就被吸引了过来,连上首的奴良滑瓢都顾不上了,都专注地看向他。
“他可以算作是我的学弟,原本是和爷爷一起来京都游玩的。但是遇到了一起突发的咒灵袭击事件,正好被我遇到了,我看他成为咒术师的潜力,就把他带到了身边。”
“学弟虽然体质有些特殊,但还是纯正的人类。所以——”五条枫这才抬头直视着面前的胀相,目光锐利如刀。
“——作为咒胎被封印了百年的你,为什么会对他有这样特殊的关注呢?”
虎杖悠仁正在和一个小妖怪大眼瞪小眼。
之所以能立刻确定他就是妖怪,是因为他的身形实在太小了,只能到虎杖悠仁这种孩童的小腿那么高。而且他的头居然是用草束包覆着的纳豆,看起来仿佛是什么精心制作的异形玩偶。
正处于最好奇的年纪的虎杖悠仁哪里见过这样的小生灵,眼睛亮晶晶的,几乎要“哇”出声来。
纳豆小僧其实有点怵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当初的奴良陆生和五条枫在这个年龄段正是最能闹腾的时候,对万事万物都充满了探究欲望,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现在看见五条枫带来的这个孩子如此关注自己,被唤醒了PTSD的纳豆小僧脚下悄悄地转过了弯,随时准备着开溜。
“你就是妖怪吗?我叫虎杖悠仁,很高兴认识你!”正当纳豆小僧准备跑的时候,一只手突然伸到他的面前,耳边也传来了男孩充满元气的声音。
纳豆小僧瞪大看眼睛,一瞬间恍惚以为自己看见了太阳。
胀相出来的时候,虎杖悠仁已经和小妖怪们玩成了一团。满怀悲愤的大哥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新鲜出炉的弟弟和一群小妖怪们从走廊的一端滚到另一端,没心没肺的笑声响彻了整个庭院。
看见正院里有人出来,虎杖悠仁还以为是那个救了自己的学长出来了,赶紧七手八脚地从“妖怪团”里站起来,笑着抬头叫道:“学长!”
然后他才发现,来的不是那个精致漂亮地简直不像人类的学长,而是一个黑色短发的青年,脸上有着刺青一样的一块黑色印记。这个人正在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盯着他看,在虎杖悠仁有限的阅历里,他无法找出一个词语能够完美地形容这个人的状态,只能凭借直觉得到结论:
这个大哥哥快要哭了。
粉色短发的小男孩静静地看了胀相一会儿,然后脆生生地开口问道:“大哥哥,你怎么了?”
胀相的全部心防都因为这声“哥哥”而粉碎了,他控制不住地一把抱住悠仁,颤抖着几乎落下泪来。
“你叫……虎杖悠仁对吗?我是你的哥哥啊……”
“啊?欸?”
胀相一行动,其他两个兄弟也忍不住了,都冲了上来抱在一起。坏相和血涂没有胀相的成熟心智,直接“呜呜”的哭了起来。虎杖悠仁被抱在最中心,又是意外又是茫然,整个人都僵住了。
庭院里在上演着感人的兄弟重逢,屋子里五条枫手捂着额头,头一次体会到被过于匪夷所思的信息震慑住的感受。
在和九相图立下“互不伤害”的束缚之后,胀相也终于对他放下了心防,两人终于可以好好沟通彼此掌握的情报。
而九相图不愧是敌人想方设法也要偷取的重要人物,胀相一开口,就抛出了几个重型/炸/弹。
首先是胀相和虎杖悠仁的关系。胀相传承了加茂家族的家传术式“赤血操术”,这个术式在他转变为付丧神之后仍然保留,并且还有了一些奇妙的进化。根据胀相自己的描述,在虎杖悠仁接近到一定距离之后,他和其余两个弟弟们就都在蒙昧的沉睡中感应到了血亲的牵引,从而迅速地清醒过来。也就是说,百年之前的咒胎九相图与现在的虎杖悠仁居然有着血缘关系,并且胀相一再坚持,这并不是什么隔了不知道几代的稀薄血缘,而是真真切切的兄弟关系。
这就引出来了另一个问题,咒胎九相图是咒灵与人类的混血,而虎杖悠仁有着详尽可信的成长轨迹,他的父母都是纯粹的人类,这种神奇的血缘联结是如何建立的?
不同于寻根究底的五条枫,胀相对此有着一套近乎直觉的论断:肯定是加茂宪伦在制造出他们兄弟九个之后,又做了别的丧尽天良的实验,才诞生了这个最小的弟弟。虽然加茂宪伦和他们自己都已经是百年前的人物,这在理智上无论如何都讲不通,但是胀相就是如此不讲道理的坚信着。
五条枫起初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他试图顺着胀相的思路,询问起他们两方父母的情况,而胀相提起了加茂宪伦的外貌特征——额头上有着一圈缝合线——他才如受当头棒喝,豁然开朗。
百年前的加茂宪伦额头上有着一圈抹不去的缝合线,而百年后的另一位加茂家族的长老额头上也有着极其相似的缝合线痕迹,这会仅仅只是巧合吗?
对于咒术师来说,无法抹去的伤痕除了有可能是伤势太重无法修复以外,还很有可能是因为特殊的束缚!
所以百年前的加茂宪伦,和如今的这位加茂长老,很有可能是通过某种方法传承了意志……或者干脆就是同一个人!
这个信息对于五条枫来说意义非凡。这个敌人是他目前所遇到的所有中最棘手的那一个,不仅是因为他的势力在咒术界盘根错节,而且本人又特别会东躲西藏的缘故,更是因为五条枫一直没法弄明白他的目的。
一个人做出这么多事情,必然是要有某个想要达成的目标的。从表面上来看,他似乎也是和那些烂橘子们一样,因为想要维护自己腐朽的统治而打压新生力量,但是仔细想来就有很多对不上号的地方:无论是他之前对夏油杰过分的关注,还是在被五条枫针对之后的试图缩回暗处的反应,都证明他并不在乎得到什么统治咒术界的权柄。
而如果将视线放到更长远的几百年前,再结合他曾经做出过咒胎九相图这样的“作品”,这几百年来也没有收手,还继续“制作”出了虎杖悠仁。这些迹象无一不在透露出更加晦暗可怖的真相:
他的目的,甚至不在于世俗的权利,而是更加疯狂,能颠覆现状的某种东西。
第 78 章
“啊呀, 甚尔先生最近来得很早啊。”禅院千春笑眯眯地冲着伏黑甚尔打招呼。
比起刚刚从禅院家被接出来的时候,现在的禅院千春可以说是形象大变。她换下了华贵但不适合活动的和服,开始穿起了普通的T恤长裤;散开了精致的发髻, 将长发简单地扎成一个马尾;脸上厚重死白的妆容也不见了, 唯一能算作是一点妆饰的就是唇上涂了一层淡淡的口红。
但是这些改变并没有让她变得“粗糙”或者“丑陋”, 反而让她在卸下那些重重负担之后,眼角眉梢里都逐渐地透出轻快飞扬来, 整个人都仿佛年轻了十岁不止。
当初五条悟从禅院家“顺手”拎出了双胞胎姐妹禅院真希和禅院真依,可是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两姐妹的父亲禅院扇是个标准的御三家既得利益者, 烂得不能再烂的烂橘子。他不能接受自己的女儿们居然投向了敌方的阵营,屡次闹事试图把两姐妹接回来。在向高专施压, 却反过来被教训了个满脸桃花开之后, 他又不死心地想直接从两姐妹身上下手, 用母亲威胁她们赶紧回到家族中来。
可是真希哪里会听从他的摆布,几乎在接到消息的同时就去找了老师求助。夏油杰于是雇佣了伏黑甚尔打进禅院家,直接把姐妹俩的母亲禅院千春也“抢”了出来,又被一顿痛殴的禅院扇只能在病床上气到暴跳如雷却毫无办法。
虽然在保守闭塞的禅院家生活了半辈子, 除了“如何侍奉丈夫”之外几乎没有受过任何其他像样的教育。但是在离开了禅院家之后, 禅院千春仍旧用强大的适应能力适应了如今的生活, 现在的她在咒术高专的食堂做厨师,凭借高超的厨艺获得了高专上下的一致赞赏。
而伏黑甚尔先是因为一时贪财接受了夏油杰的委托, 之后又因为一时偷懒不想做饭而带着儿子女儿来咒术高专吃免费的食堂餐, 一来二去和禅院千春打得交道越来越多, 也就被迫熟悉了起来。
在禅院千春的心里,伏黑甚尔的形象也从“可怕的家族叛逆者”转变成了“不太靠谱的单亲爸爸兼老师”。
最近伏黑甚尔一改以前的懒汉作息, 居然每天都老老实实地早出晚归了起来,着实是让人心生好奇。
伏黑甚尔打了个哈欠, 看起来每天早早地从床上爬起来对他来说也是不小的负担。他挑选着早餐,漫不经心地答道:“最近不太平,老板多出了钱,我就每天过来看场子。”
“啊呀,是因为五条家主最近在办的事情吗?”不同于其他职工都叫“五条老师”,禅院千春虽然已经算得上是脱离了禅院家,但是一些习惯性的称呼还是一时改不过来。
虽然不知道特级们最近在忙什么事情,但是这段时间的相处已经让禅院千春对整个东京咒术高专建立了牢固的信任:她从前只是麻木地承受着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实在太痛苦的时候也只能安慰自己“这都是命运的安排”,但是被人简单粗暴地从原本的生存环境中拉扯出来之后,却反而发现原来命运从来都不是只有这一种选择,这些痛苦原来是可以避免的,她的人生其实还有着其他可能性的。
只不过之前她被限制在禅院家小小的院落中,从来不知道原来世界上还存在着这样的活法。
而这一切,都只有在东京咒术高专的庇护下才能得以实现。
所以无论高专的人想要做什么,外界又对此有多少攻讦,禅院千春都会坚定不移地信任着他们。
“希望一切能够顺利啊。”
“嘛。”伏黑甚尔端起餐盘,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似乎有些不服气,但是又似乎隐含着信任的笑容。
“那群人的话,什么都做得成的。”
吃完了丰盛的早餐,伏黑甚尔就开始了早上的巡逻。
高专的结界安全自有其他咒术师负责,伏黑甚尔负责的区域主要在高专后山的山林里。这里地域广阔,又因为树木繁茂而自带隐蔽效果,平时或许还算安全,但是在这种特殊时期就难保不会有人把这里作为切入点了,上次那个偷咒物的咒灵就是一个活的例子。
当然,此举除了能防备心怀叵测的敌人之外,可能也是为了防备智商欠费的队友。
伏黑甚尔巡逻到一半,从低矮的灌木丛后面揪出来一个绿色皮肤的付丧神。
这个付丧神在被揪出来之后还在呜呜咽咽地挣扎:“放开我!我要去找弟弟!”
伏黑甚尔的头顿时又痛了起来,幻视了某些上课的时候被刺头学生气死的瞬间。他伸手把付丧神提地更高,阴恻恻道:“好好的正门你放着不走,为什么要躲在这里?”
血涂挣扎的动作心虚地一僵,随后哭得更大声了:“呜呜呜……弟弟不欢迎我,弟弟不想认我做哥哥……”
三个非人类生物突然冒出来向虎杖悠仁宣称自己是他的哥哥,这让一直以来都坚信自己的独生子的悠仁同学很是混乱。
胀相和坏相还好,虽然被拒绝了但是还能保持住理智的思考,知道对于身为普通人的弟弟来说这种事情的确不是短时间内就能迅速想通的。但是血涂虽然说也是哥哥,但单论心智成熟程度的话恐怕连今年八岁的悠仁同学都比不上,还是个想要什么就说什么,被拒绝了就会哭得很伤心的小孩子。
所以在虎杖悠仁说要好好考虑一下之后,血涂就开始了死缠烂打模式,数次潜入东京咒术高专试图“看望”弟弟,然后在高专的校园里上演追逃大戏。
只能说,万幸九相图兄弟才刚刚完成转化,力量还很不稳定,大多数时间都要在奴良组的仓库里休眠,所以目前的情势还算可以忍受。再多来这么几次的话,伏黑甚尔恐怕就要第一个向校长进言,让高专的结界彻底把三个付丧神列为“拒绝进入人员”。
他一只手伸直了手臂拎着血涂,另一只手摸出手机来暴躁地按了几个数字:“喂?快来把你弟弟接走,不要来高专骚扰我的学生!”
但是这次胀相却没有立刻道歉并保证马上把弟弟接回去,而是说道:“伏黑先生,很抱歉,我这边有些别的事要忙,血涂他年龄最小实力又最弱,是我把他送进高专来接受保护的。如果给你造成了麻烦的话我之后会来道歉。”
虽然他声音稳定,措辞礼貌,但是背景里激烈的打斗声伏黑甚尔还是听的清清楚楚。很明显,这个“有事”可不是普通的事,而是什么恶性的激烈冲突。
伏黑甚尔的暴躁于是平复下去几分,表面上还是恶声恶气道:“那你可要快点回来,我可不保证他在这里待久了会怎么样!”
胀相那边似乎是答应了一声,但是更先传递到话筒里的是呼啸的风声。很明显,胀相本人也陷入了战斗之中。
九相图目前的常驻地点是奴良组,那么现在这个情况,多半意味着奴良组那边出事了?
五条枫今天也是匆匆忙忙地突然离开了高专,现在看来可能也是和奴良组的变故有关。这些年轻人们搞出来的事,波及范围终于超出了咒术界,已经搞到妖怪们那边去了?
伏黑甚尔作为一个前·赏金猎人,曾经自认为情势越是混乱自己越是能如鱼得水。但是现在,不知道是不是温柔乡自古以来就是英雄冢。他的英雄意气,在过上了一阵儿女双全、戒烟戒赌、朝九晚五的教师生活之后,似乎也被消磨得差不多了。他甚至也开始发自内心的期望,目前的平静生活能维持得更久一点。
他晃了晃手里的血涂。
“你大哥可是把你托付过来了,乖乖呆着不许乱跑啊。”
没过多久,小学部的方向就传来了一声惨叫:“我真的不是你的弟弟啊——!”
“啊,又来了。”钉崎野蔷薇手搭凉棚眺望着远方,对这个自从新同学来了之后每隔两天就要上演一场的大戏态度已经从不可思议转变为了司空见惯。
路过的熊猫顺嘴吐槽了一下:“所以新学弟的术式其实可能就是‘能和非人类生物成为兄弟’吧?”
从操场跑到树上再跑到了墙头的虎杖悠仁转了个圈又回来了,风中留下他的呼喊:“你们倒是别光看着——!”
他的同学们顿时眼神躲闪,支支吾吾了起来。
九相图兄弟虽然平时看起来相当平易近人,好像很好相处,但是一涉及到“兄弟”问题就异乎寻常的固执己见。而且五条枫还给他们开过小会,说九相图们可能真的和虎杖悠仁有些奇妙的联系,这种情况下怎么出手好像都会误伤友军。
最后还是伏黑惠看不过去了,召唤出来一群脱兔,依靠着数量优势活生生地在虎杖悠仁和血涂中间筑起了一堵“兔墙”,才算是终于把自己的同学拯救于水火之中。
等血涂冷静一点了,伏黑惠才问出了他一直关心的那个问题:“请问,妖怪那边是出了什么突发情况吗?五条学长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就出去了,现在……”
现在连你也被送了过来,怎么看都像是避难的样子。
第 79 章
“奴良陆生就是会带来灾厄的妖怪!”
“他会让我们走向灭亡的!”
“杀了奴良陆生!”
万千张脸都有着同一种表情, 万千张嘴都在说着同样的话。目之所及之处,各种各样的妖怪们都肢体僵硬地统一做出攻击的动作。
“喂,这到底是什么见鬼的东西啊!”这种场景实在是令人毛骨悚然, 胀相感觉自己头皮都快炸了。他掀翻几个冲到自己面前的妖怪, 但是效果微乎其微, 后面还有着一眼根本数不过来的妖怪们在等着,一个一个打过去的话, 恐怕妖怪们还没全倒下,自己会先被累死。
事件逐渐失控是从今天早上开始的。
原本胀相和自己的两个弟弟们还在奴良组的地下道场中沉睡。他们是被与虎杖悠仁的血缘羁绊强行唤醒过来的, 其实从咒灵到付丧神的转化还没有进行完全,所以还需要在道场中积攒多年的“畏”的包围下通过休眠来逐渐完成力量的转化。
但是今天早上, 道场的大门豁然洞开, 进来的却不是奴良组的妖怪, 而是一些从未见过的生面孔。他们目标明确,一进来就直奔地下道场的最中心,意图盗取道场中存放的奴良组累积百年的“畏”。
九相图兄弟被他们从休眠中惊醒,见来者不善, 就与他们打了起来。打斗的动静很快引来了奴良组的守卫们下来查看, 敌人见寡不敌众, 只得撤退。战斗结束之后,胀相才知道奴良组因为一个“奴良陆生会导致妖怪们全部灭绝”的无稽谣言而莫名被妖怪们群起而攻之, 眼下情势已经非常危急了。
九相图兄弟能够从百年的沉睡中苏醒, 还摆脱曾经的咒灵身份得以和亲人团聚, 奴良组在其中出了不少力。胀相不是不懂得知恩图报的人,因此在得知奴良组陷入危机之后, 他和弟弟们就义无反顾地决定出手相助。
坏相还好说,可是血涂和悠仁年纪都还很小, 实力也都没有发展起来。悠仁是人类,已经在咒术师的学校里被保护起来了,而血涂虽然身份有些敏感,但是在这个特殊时刻咒术高专也愿意为他提供庇护。这让他们没有了后顾之忧,能彻底放心地投入战斗之中。
可是即便如此,胀相也没有想到,当自己真正奔赴战场的时候,看到的会是这样的场景。
一开始,听说妖怪们居然会被这么可笑的谣言煽动的时候,胀相就感觉有点不对劲。眼下才算是明白,这些妖怪们的状态一看就不正常,很有可能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住了心智。这种情况下自然不好随便下死手,只能尽量都想办法打晕,胀相因此打得十分憋屈。
五条枫这边的效率稍微高一点,他的术式原本就适合用来控制他人,此刻还能抽出空来回应:“控制住他们的东西应该在那里。”
他伸手遥遥一指,指向了远处的一栋高楼。
那栋高楼距离他们只有一条街,放在平时,随便走个几分钟就可以抵达。但是当这条街上充满了被控制的妖怪的话,这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而且五条枫的目的不仅是要解除这些妖怪的控制,更重要的是被困在这里的奴良陆生!
不知道陆生是怎么想的,奴良组的治下出了这么严重的问题,之前忙得都不见人影了,也一直偷偷地瞒着他,问起来就说“只是一点谣言,没有什么大问题”。五条枫最近也恰好因为结界的事非常忙碌,两厢作用下,直到这件事已经发酵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妖怪们直接把位于东京涩谷闹市区的好几条街道都围起来了,奴良陆生也被困在里面失去了音讯,五条枫才从时刻用咒灵监视着全国的夏油杰处得知了消息!
现下奴良陆生明显还在苦战,他的镜花水月时刻处于发动状态,反而让五条枫的六眼不能精准地捕捉到他的所在,五条枫也只能循着一个大致的方向试图突围进去寻找。
这个时候,突然属于奴良陆生的妖力如炽阳般大亮,随后一阵强劲的气浪涌来,竟然在密集的妖怪堆里硬生生掀出了一块空地。
是之前传回消息,一早就被围困在这里的奴良陆生。
此刻他早已化作了半妖形态,发梢染上邪异的黑色,仿佛一柄出鞘的利刃,看上一眼就似乎连眼球都要被划伤。
不同于刚刚赶来救援的五条枫和胀相等人,奴良陆生已经被困在这里与众妖交战了好一阵了,但是他的脸上不仅没有疲态,反而充满着战意盎然的兴奋,环绕在他身边的妖力如同海潮般汹涌翻腾。
五条枫一眼看出了他的情况:“陆生,你的‘畏’发生又发生进化了?”
奴良陆生脸上的杀气“刷”地一下消失了,他慌慌张张地左顾右盼,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被围在妖怪堆里的五条枫,连忙冲上来又是一刀,把五条枫的身边也清空。
“枫,你怎么过来了?”他又张望了一下,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家入前辈没有和你一起来?你一个人?”
“我为什么不能来了?”五条枫莫名其妙地反问。“倒是要问你,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要瞒着我?要不是今天早上闹出的动静太大了,我甚至都不知道事态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了!”
“我……”奴良陆生的脸色僵硬了一瞬,然后强行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转移话题道:“虽然这个的确是有点棘手……但是我也不是没法解决啊,你看,我这不是可以带着你直接杀出去……”
这话倒是的确不假,原本滑头鬼的“镜花水月”只能起到隐匿自身的效果,并没有直接的攻击力,但是奴良陆生此刻却能够把自己的畏转守为攻,可谓是不得了的进化。虽然顾忌着这些“敌人”都是无辜受到控制的,并没有下杀手,但是依旧能看出来其强大的攻击力。这些妖怪们虽然数量很多,但是实力强横的大妖几乎没有,以眼下奴良陆生的战斗力,突围不成问题。
五条枫可不会被他随随便便糊弄过去,他皱起眉头,质问道:“这是两回事,之前为什么一直瞒着我?”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动作倒是也没耽误,配合无间,摧枯拉朽般地向着那栋高楼推进着。
还不等奴良陆生再想出什么别的辩解的话,五条枫已经自己找到了答案。
“你很介意硝子姐姐不在……是因为我?”
他逼问的汹汹气势一下子软了下去,反而升起了些不知所措来。
“因为我……有六眼这个限制,所以你才不想让我再动手?”
奴良陆生深知自己的竹马在面对秘密的时候能有多敏锐,此刻见被揭破了,也就放弃了辩解。他低垂下眼帘,闷闷地应了一声。
“只不过最后到底还是没有瞒住枫……我原本以为能直接解决的……”
此刻的奴良陆生理应处在最意气风发的时候——他刚刚才在战斗中领悟了“畏”的新用法,原本还能对他造成困扰的众妖们此刻都如土鸡瓦犬,不堪一击,胜利就在他唾手可得的前方。
可是还有一件事他解决不了,也无力解决。
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就悬在他的恋人的头顶,不知何时就会落下。
这是与六眼伴生的诅咒,每一个拥有这个天赋的咒术师都同时受到它的阴影笼罩。虽然也存在着打碎这片阴影的方法,但是这又哪里是容易的事呢?当世的所有咒术师中,能学会反转术式的也只是凤毛麟角而已。
奴良陆生不敢堵五条枫领悟反转术式的速度,他只能用自己的办法——尽量给恋人更多的时间。只要五条枫尽可能地减少动用咒术,那么属于他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就能落下的慢一点。
只是,他还是能力不足,终究还是没能控制住事态,还是让枫出手了。
身为百鬼之主,他的所作所为或许已经称得上一句称职;但是身为恋人,他无法原谅自己。
五条枫第一次如此清晰地从陆生的身上感受到挫败的情绪。
他沉默了一会儿,张了张嘴试图说什么,但是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他向来是不擅长安慰人的。更何况关于反转术式,他虽然有了一些猜想,但是毕竟还只是猜想,没有把握的保证说出来也只是徒增烦恼而已。
最后,他从衣兜里拿出便签纸和笔出来——感谢他有随身带纸笔的习惯——飞快地在上面写了几句话,然后把纸折好塞进陆生的怀里。
他语速飞快,仿佛生怕说慢了就会反悔一样:“等这次战斗结束之后,你就把它打开来看吧……不对,还是等明天……或者还是等下周……”
越说越是有后悔的趋势,五条枫干脆停下不说了,气恼地抿了抿唇。
奴良陆生怔了一下,然后珍重地捂住了胸口,把纸条又往深处塞了塞。
“好,枫想要下周的话,我就下周再打开看。”
他承诺道。
第 80 章
女人正倚靠在沙滩椅上。
这里的海景简直比最标准的旅游宣传照还要完美, 海天一色,沙滩金黄,轻柔起伏的海浪把几只小螃蟹送到岸上, 它们又忙忙碌碌地往回爬。
女人观赏着这一幕, 兴致甚佳的挑起了嘴角。
一边的漏瑚就没有那么沉得住气了, 他勉强让自己安静了一会儿,没过两分钟就还是忍不住大声嚷嚷道:“现在怎么办?没有偷到‘畏’, 力量就还是不够,陀艮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在海里无忧无虑地游泳的陀艮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把头探出来,疑问地看向同伴。
“毕竟奴良组存放‘畏’的房间里居然还有守卫, 这是我们之前没有预料到的。”女人比划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她”手中把玩着一个方形的物体, 赫然正是之前损毁的狱门疆。“不过也不用太过着急, 五条悟很快就要无法继续了。”
现在的狱门疆已经没有了之前可怖的残损,居然又恢复成了完好如初的样子。不过,曾经被强大的力量直接轰穿的经历到底还是给狱门疆留下了一些影响,现下狱门疆虽然没有了那道裂缝, 但是遍布狱门疆表面的众多眼睛却和之前不同, 一半仍然是原本的血红色, 还有一半却是变成了银蓝色。
虽然知道这个人最近在修复狱门疆,但是修复之后的成品, 漏瑚还是第一次见。他谨慎地盯着眼前这个特级咒物, 问道:“狱门疆修复完成了?你准备怎么用它?”
女人的手指轻柔地抚过狱门疆银蓝色的那一半, 嘴角扬起了一抹神秘的笑容。
“这可是一个意外之喜。”
“漏瑚,你知道狱门疆是由源信和尚圆寂之后的肉身化成的吧?”
漏瑚不耐烦地嗤了一声:“当然, 你想说什么?”
“在普通人的认知里,源信和尚是德高望重的高僧;而在咒术师的眼中, 源信和尚也只有在死后才和咒术产生了关联……”
“但是在修复狱门疆的时候我才发现,源信和尚,其实是一位咒术师。”
“什么意思?”漏瑚狐疑地又仔细看了看狱门疆。“你不会是要说,这个和尚和你一样,从千年之前阴魂不散地活到了现在吧?”
“哈哈哈哈……”女人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当然不是了,他大概真的已经在生前获得了完满吧,灵魂早就在死去的那一刻就成佛了哦,现在的狱门疆虽然的他的□□所化,但是没有任何灵魂残留。”
“那你到底想说什么?”
女人把玩狱门疆的动作依旧温柔轻缓,但是眼神中却逐渐透出了一股可怕的狂热。
“我发现,源信和尚作为咒术师,他的术式曾经就是——”
夏油杰正在和五条悟通话。
鉴于这个家伙最近一直在往各种深山老林里钻,普通的手机信号完全不足以支持通话了,所以他们用得是特殊频道的卫星电话。
夏油杰的声音隐隐有些笑意:“……或许,这样大闹一场也挺好的,这不是都跳出来了。”
“之前明明是杰自己说要稳定,要和平的耶……”
五条悟的声音经过的电波的传递有些许失真,但是夏油杰还是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一丝揶揄之意。
相比起夏油杰,五条悟对于权利斗争的忍耐度实在是低得可怜。夏油杰尚且可以控制住自己只在建立话语权的初期,“适度”地使用一些暴力来为自己的主张站台。但是五条悟完全不耐烦这个,基本就是秉承着“谁让我不爽我就让谁进医院”的态度。
幸好六眼神子的不好惹并不是新鲜话题,所有的烂橘子们在五条悟成长的过程中就都被狠狠地长过记性了,基本也没有人敢随便惹到他面前。在敌我双方的共同努力下,总监部新建的大楼才免于再次被掀翻的命运。
现在五条悟又一次出手,明摆着是想要让咒术界的格局来一次大地震,烂橘子们当然慌得不行。
原本他们的垂死挣扎是没有什么认真理会的必要的,但是最近奴良组的变故给夏油杰敲响了警钟。
成千上万的妖怪们突然同时被一个谣言洗脑控制,虽然总监部理论上不可能还留存着这么强大的力量,但是要说这件事真的就是自然发生的,那也太勉强了。
“这种情况,感觉像是在逼迫我收回咒灵。”夏油杰分析道。
“这么多的妖怪都受到了控制,不可能一个一个地都打晕过去。但是如果是我的话,倒的确可以用咒灵来控制住局面。但是这样,就势必要解除如今对日本的控制……”
“安啦安啦。”五条悟懒洋洋的声音从话筒里传过来,安抚住了夏油杰隐隐地焦躁。
“这种事情一定会有一个幕后主使,找到谁在背后操纵不就完了。小枫可是对这种事情相当擅长哦。”
“嗯……就是可能需要硝子也来加加班吧。”
如果是之前的五条枫,监护人们大概都不会对眼下的场面都什么担忧。但是自从家入硝子宣布了那个消息之后,所有人的心里都绷起了一根弦。
尤其是在五条悟与天元大人交谈过之后,身为另一个完全的知情人,夏油杰更是感觉到了沉重的压力。
小枫还能不能有未来,或许就取决于现在,取决于他们行动的快慢。
总而言之,眼下的五条枫还不能使用反转术式治疗自己,时刻运行的六眼就是一个隐患巨大的定时炸弹,尤其是在这种需要高强度战斗的时候。
“目前来看,小枫还是可以应对的。”夏油杰的面前有着一个巨大的眼球咒灵,这个咒灵可以做到实时的画面转播。和冥冥的黑鸟操术不同的是,眼球咒灵只能转播一个地方的实况,现在它正在东京涩谷,随时关注着五条枫和奴良陆生那边的战况。
在和奴良陆生汇合之后,五条枫的压力就减轻了许多,他自己也在有意识地尽量减少咒力的运用,转而给奴良陆生打起了辅助。
而若是论起对咒力的控制来,除了拥有“无下限”术式的五条悟之外,夏油杰见过的最厉害的咒术师就是五条枫了。而且他还不是依靠术式的优势,而是纯粹靠自己的后天努力来达成这一成就的。
现在只要不出什么意外,很快他们就可以抵达那栋高楼,找到控制妖怪们的幕后黑手,从而结束这场因谣言而起的战役,五条枫也不会在这个过程中出现过载,一切都会完美的解决。
但是正当夏油杰的心稍微放下了一点的时候,眼球咒灵转播过来的画面却风云突变。
他一下子站了起来。
“悟,有突发情况。”
“小枫和陆生恐怕是出事了,我得去看看。”
电话的另一端,五条悟的声音也沉了下来:“你去吧,我会关注着你们的。”
夏油杰召唤出飞行咒灵,这段时间里第一次飞出了咒术高专。
紧随其后的,东京咒术高专也开始进入紧急防御状态,防止有敌人趁着夏油杰离开的时机趁虚而入。
小学部的学生们是东京咒术高专最明显的软肋,他们都被聚集在了一起,进入到高专中防护最严密的教学楼中接受保护。
孩子们也感受到了目前紧绷的氛围,他们三五成群地坐在一起,都没有什么兴致玩闹了,只是在小声的互相交谈着。
虎杖悠仁原本和钉崎野蔷薇、伏黑惠以及吉野顺平坐在一起,他们几个年龄相当,性格也投契,几天时间就混得很熟了。而且虽然他们的入学时间彼此不一,但是目前小学部的分级规则还是以年龄为主,所以他们也是同级。
虎杖悠仁一个不经意的抬头,突然发现有一个男孩独自一人坐在一边。他好奇地问道:“那个人是谁啊?他怎么一个人?”
伏黑惠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忍不住也迟疑了一下。
“他叫加茂宪纪,是……加茂家曾经的继承人,也算是和真希真依学姐一样,是被抢过来的。”
不过真希和真依学姐曾经在禅院家备受排挤,所以在来到高专之后很快就适应了学校的生活,现在已经和大家打成一片了。可是加茂宪纪之前都是被当做继承人培养的,所以在高专的生活可能对于他来说有些落差。
他已经来到这里几个月了,伏黑惠很少看见他笑,更不要说和同学们玩闹了。其他小咒术师们也不是没有尝试过和他交朋友,但是看他的态度实在抵触,渐渐地这种举动也就少了。
不过要说加茂宪纪真的很讨厌高专的话,似乎也不尽然。他几乎没有闹腾着要回家过,平时上课也学习得很认真。伏黑惠甚至还偶然撞见过一次他偷偷带了零食去喂五条枫学长养的那只叫小秋的猫咪,小秋也很熟悉他的样子,不客气地吃了零食然后蹭了他两下。那个时候他眼睛里的放松快乐也不似作伪。
伏黑惠把他的情况挑挑拣拣地简单和虎杖悠仁说了一下,然后果然看见自己过分热情的同期站了起来,向着加茂宪纪的方向走去。
“你好呀,我叫虎杖悠仁。”离得近了,虎杖悠仁敏锐地发现这个同学不仅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还微微皱着眉头,似乎有些痛苦的样子。
他于是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不舒服吗?需不需要去医务室呀?”
加茂宪纪惊讶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在意外怎么还会有人来和他打招呼。在看清来人的模样之后,他的脸色不禁苍白了几分。
沉默了一会儿,他才回答道:“没事……我就是想去上厕所。”
说完,也不等虎杖悠仁再做什么反应,他低着头一下子冲出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