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 《我与友人的那些年》
里苑觉得神宫寺千夜最近很奇怪。
虽然他俩平常几乎形影不离, 但也没有到二十四小时寸步不离的程度,可神宫寺千夜像是突然装上了磁铁,恨不得每分每秒都吸在她的身边。
他也不干嘛,就是静静地待着。
比如——
里苑躺在沙发上捧着手机看剧, 上方忽然出现一片阴影, 她缓缓上移视线, 发现神宫寺千夜如幽灵小狗般蹲在沙发扶手上, 紫眸认真地盯着自己的脸。
里苑:“……”
里苑:“千夜, 你在做什么?”
神宫寺千夜托着脸颊:“不用在意我。”
“我不想在意。”里苑面无表情地拨开垂在脸上的几根白发, 直勾勾地瞪着和自己面对面的少年, “但你不觉得这个姿势很吓人吗?”
“有吗?”
神宫寺千夜歪了一下脑袋,被拨到旁边的碎发顺着少女的指尖缓缓滑落,再次垂了下来,像是挂着饵食的鱼钩。
尽管双方距离极近距离,但对上一张十岁左右的脸,丝毫感受不到暧昧的情愫。
相反, 里苑还要克制一拳打在他脸上的冲动。
“你给我下来。”里苑冷酷无情地说。
“哦。”
神宫寺千夜轻盈地从沙发扶手跳了下去,然后乖巧地坐在了里苑的身边, 继续用那双干净得没有杂质的紫眸直直地盯着她。
里苑:“……”
她该继续看剧吗?
不要整得像临终关怀一样啊!?
又比如——
里苑在食堂排队打饭,一回头就发现神宫寺千夜如鬼魅般飘在自己的身后, 幽幽地注视着自己,吓得她手里的饭差点撒了出去。
“千夜?你什么时候排在我后面的?”
“一直都在。”
“……”
神宫寺千夜慢悠悠地把视线投向食堂窗口,但身高导致只能露出半张脸,他艰难地双手搭在台子上, 借力踮起脚尖, 才得以露出一张完整的脸。
要不是里苑手里端着饭,她可能会出于同情地把自家神明抱起来。
神宫寺千夜点菜:“我要吃番茄炒蛋。”
食堂大叔是普通人, 被突然窜出来的脑袋和声音吓得饭勺都抖了一下。
他恍惚了片刻,终于想起眼前的白发少年是港书首领,赶紧堆出一个既像讨好上级、又像哄小朋友的笑容:“BOSS,今天没番茄炒蛋。”
神宫寺千夜失落地垂下眼睫:“这样啊,那我……”
还没把“换成番茄蛋汤”几个字说出来,食堂师傅转头朝着后厨大喊一声:
“做个番茄炒蛋!BOSS要吃!快点!”
几分钟后。
里苑沉默地盯着面前的餐盘,又抬头看向对面的神宫寺千夜,可能是因为BOSS难得来食堂,也可能是觉得他在长身体的年龄,他的面前摆了若干盘现炒的菜。
全是今天食堂窗口没有的菜色,包括但不限于番茄炒蛋。
神宫寺千夜右手拿筷、左手举勺,苦恼地看着满满一桌的菜:“这也太多了。”
里苑夹了一筷子BOSS专属菜:“你怎么今天来食堂了?”
因为神宫寺千夜平常从没有去过食堂吃饭,所以港书内部流传着「BOSS是喝露水长大的」的奇妙谣言。
还不如传他是吃书长大的。
“陪你吃饭。”神宫寺千夜挖了一勺番茄炒蛋,刚送入嘴中就微微皱眉,“没加糖,不好吃。”
“……”
里苑默默把这点铭记在心。
晚点通知食堂改良口味,番茄炒蛋必须放糖。
总之,里苑突然多了一只点了跟随的紫薯馅糯米团子,高强度地黏在她的身边。
别说看剧和吃饭,就连睡觉他也要在她的房间打地铺。
不光是跟着她,他偶尔会限制她出行,但不算完全限制,像是吃鸡游戏随机刷新的毒圈,今天不能去找爱丽丝玩狂扁小朋友,明天不能找中原中也唱KTV,后天不能去接放学的伏黑惠,但调换顺序或者过几天就能通行了。
听起来有些像规则怪谈。
问原因他也不说,语焉不详的模样显得更诡异了。
以上不是最恐怖的。
他甚至连回忆录都不写了,理由是需要休息几天。
里苑惊得合不拢嘴,她从来没见过神宫寺千夜在连载期把手头的作品放置不写了,就连卡文百年的回忆录,卡的也只是开头。
明显是为了和她贴贴才停更了。
这怎么行?
她不要当一个罪孽深重的神器啊!她想看更新!
“——千夜。”
里苑托着腮帮子,试图从那张没有一道裂缝的冰山脸上找到近期反常的原因,但毫无意外地以失败告终。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满脸愁容:“最近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把我盯得那么紧?”
“没什么。”神宫寺千夜一本正经地回答,“我只是突然发现我有些失职,虽然我俩待在一起那么久,但交流仅限于文学和工作,你的日常过于乏味,有违我最初承诺的走遍大千世界。”
里苑木然道:“但你最近的行为也没让我走遍大千世界,倒是给你刷了不少健康步数。”
神宫寺千夜的眼神心虚地飘忽了一下,但他很快镇定下来,摆出一副底气十足的姿态。
“旅游需要考虑双方的生活习惯,不然很容易在途中引起诸多难以协调的矛盾,许多朋友和情侣就是这么掰的。所以,我想先观察你的生活习性,看看存在哪些与我不同的点,并思考该怎么两全其美。”
里苑嘴角抽搐:“观察习性?你以为是动物世界吗?”
“你可以把我当成一台摄像机。”
“更诡异了吧!?”
对上神明那双努力挤出真挚的紫眸,里苑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语重心长地开口道:
“千夜,伟大的文学神,麻烦你告诉我,是不是因为我可能会遇到危险?所以你才寸步不离?”
“……”
沉默几秒,神宫寺千夜点了点头,随后赶紧摇头:“是也不是。”
此刻,里苑想摇一个太宰治负责解读的心情达到了巅峰。
“不能告诉我吗?”她拿出优秀幼教的态度,耐心地循循善诱,丝毫没有被隐瞒的不快,“千夜,我是你的神器,也是你的道标,遇到麻烦应该告诉我,我有能力和你一起分担。”
她认真地强调道:“我们是共同战斗的关系,不是保护与被保护的关系。”
神宫寺千夜抿了抿唇,表情有些犹豫:“不是我想故意隐瞒。”
根据太宰治钻空子传给夜斗的消息,那个叫羂索的混合线怪人想通过引出里苑生前记忆的方式来迫害自己,从而达成祸害所有信徒的目的。
出于对人类思维的揣摩,神宫寺千夜判定不适合告诉里苑。
第一点。
生前记忆是神器的禁忌,他怕引起她的好奇心,从此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第二点。
计划的关键是里苑,他不希望她产生太“人类思维”的误解,比如自己是累赘,又比如自己是他的弱点,禁忌本就是神明和神器该共同承担的。
第三点。
反击计划已经制定完毕,并且正在实施,不仅用不上她,还用不上他,故而他只要确保她的安全即可,不需要把职责外的事务分给她。
神宫寺千夜信心满满地认为自己在人类模仿大赛中取得第一名的好成绩。
无论是在情感需求还是贴心程度,他都尽力做到了最好,但对方似乎并不满意。
问题究竟出在哪儿?
他想不明白。
神宫寺千夜坦诚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都告之里苑,并附上上述想法,清澈的紫眸像是被困在迷雾之中,多了一层茫然。
“助手,难道我做的有问题吗?”
庞大的信息量充斥在里苑的脑中,心情像是往锅里加入许多种没有搅匀的调料,既愤怒于羂索想要利用自己伤害神宫寺千夜,又惊讶于自家神明居然有如此细腻的想法。
但当听到对方最终的问题,她几乎是没有过脑地脱口而出:
“不,神明永远是正确的。”
神宫寺千夜没有被随便糊弄过去,他越想越苦恼,越想越混乱:“那真正的问题是什么?”
“神明是绝对正确的化身,但人类不是,正确与错误的碰撞必定会带来模糊不清的灰色地带,而你以正确之躯去处理介于中间的事,肯定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跟烂文之神待久的好处是,这种乍一听很有逻辑,但仔细回想好像哪里不对劲的道理,里苑可以做到面不改色地张口就来。
实际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啥。
“这样……吗?”
神宫寺千夜正准备琢磨其中的玄机,里苑直接打断他读条:“千夜,你还没告诉我,你们制定的计划和限制我的行动有什么关系?”
“太宰君提议将计就计,需要找一个人假冒你,把羂索引出来。”神宫寺千夜知无不言,“为了骗到他,你和假里苑不能同时存在,并且时间线也不能混乱。”
“原来如此。”里苑恍然大悟道。
她好奇地询问:“那谁来假冒我?能骗到羂索吗?”
“我向彭格列家族借了一位幻术师,并在太宰君的帮助下提前确认过,他的幻术实力可以骗过千年咒术师。”
神宫寺千夜顿了顿:“至于冒牌货,人选我们定了很久,排除已经有任务的太宰君、五条君和森先生,战斗力和演技同时满足的人实际不少,但因为是女性角色,人选又多为男性,没有人自告奋勇,只好采取抽签的方式。”
里苑瞬间来劲了,两眼放光地拍在桌面上:“谁抽到了?”
神宫寺千夜淡然道:“中原君。”
“噗——”
第092章 《我与友人的那些年》
几日前, 港口Bookshop秘密进行coser抽选大会,旨在寻找一人假扮里苑,扇羂索一个大比兜。
入选标准很简单。
演技好,演得自然不被发现。
武力强, 扇羂索快狠准还不会被反杀。
入围人选有夏油杰、七海建人、中原中也、尾崎红叶、织田作之助和芥川龙之介。
本想把魏尔伦这位吃港书牌牢饭的大闲人也选进去, 但他誓死不从, 说不看完大文豪先生的作品就不出地下室, 饶是中原中也等人去抓他, 他也凭借重力死死抱着柱子不肯撒手。
眼看再闹下去地下室要塌了, 只好将此事汇报给神宫寺千夜, 他被如此坚定的求知欲所感动,便大手一挥将魏尔伦从中免去。
尾崎红叶是六人中唯一的女性,虽然不抵触假扮里苑,但在首领没有点名让她负责的前提下,她不想白白加班,便宜其他人。
而其他人要么把图书角的书看完了, 要么没有那么撕心裂肺的演技或信念,只好硬着头皮参加抽选。
——六分之一的概率, 不可能轮到自己吧?
每个人把手伸进抽奖箱都这么想的。
中原中也也不例外。
事实证明,人不能太相信自己的运气。
当中原中也从箱子里抽出唯一一根特别标注的“幸运签”, 他深刻地体验到了什么叫五雷轰顶。
这、这不可能!!!
全场哗然。
“呀,中奖了。”尾崎红叶用和服袖子挡住唇角,眼尾勾出桃花般明艳的笑意,“那妾身就不用抽了。”
“这肯定有黑幕!!”
中原中也颤颤巍巍地拿着签子, 第一时间怀疑到了某位经常坑害他的死对头:“一定是混蛋太宰搞的鬼!是他暗箱操作!故意看我出糗!”
“中原君。”神宫寺千夜出声提醒, “太宰君不在这里。”
中原中也咬牙切齿地说:“他最擅长背后搞事!不在这里不能说明什么!”
“可是,抽奖箱是我做的。”
“……”
“签是我标记后放进去的。”
“……”
“太宰君不知道我们抽签确定人选。”
“……”
“他也不知道我们找人假扮里苑。”
“……”
见中原中也化作一具石化的雕像, 神宫寺千夜轻叹一声,试图用自己的方式温柔地安慰对方:
“中原君,认清现实,六分之一的概率并不低。人被雷劈中的概率是六十万之一,不乏听到这些事发生,连六十万之一都难以摆脱,更何况六分之一?”
中原中也觉得自己还不如被雷劈了。
比假扮里苑更难以接受的是他没有被太宰治坑害,而是他的运气确实那么差。
七海建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对呆若木鸡的橙发少年投以同情的眼神,但说出来的话无异于一脚把站在悬崖峭壁的倒霉蛋踹下去。
“既然人选已经确定了,接下来就看中原君的表现了。”
对不起,惨归惨,但他不想穿着JK制服假扮JK,就算是幻术也不行。
“从身形来看,中原君与里苑近似,施以幻术更加逼真,不会露出破绽。”织田作之助本意是客观地总结,没想到过于诚实,捅出致命一击。
——和中学女生身形近似。
“哈!?”
中原中也瞬间从呆滞的状态苏醒。
他怒目而视,却又无处反驳,只能炸毛般的瞪着尽说实话的织田作之助,最后被对方茫然又无辜的眼神强行熄灭火气。
啊啊!这种气不打一处来的感觉!
和那条青花鱼玩得好的人果然也一样来气!
芥川龙之介捏着干净的签子,表情非常平静,和发疯时的模样判若两人:“为神宫寺先生铲除异己是职责所在,在下无以施展拳脚,希望中也先生能全力以赴。”
中原中也猛地扭头,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那你去!芥川部长,你……”
“——抽选结果已出。”芥川龙之介无情道。
中原中也:“……”
忘了,这小子也和青花鱼玩得好。
单方面也算。
太恐怖了,港书已经被青花鱼势力占领了。
夏油杰笑得额前的刘海乱颤:“挺好的,刚好中也今年才当选干部,是该为港书做点实事了。”
中原中也:“……”
这倒不是青花鱼派的人。
但和青花鱼半斤八两!没差!还爱看烂文!
这算哪门子的实事?
严格意义上,确实是为港书做事,但不必以这种方式吧!
五位同事各踹自己一脚,中原中也走投无路,只好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真正的掌权者的身上:“BOSS,我的演技不行,肯定会露馅。”
可惜,所托非人。
神宫寺千夜淡然地瞥了一眼中那根特殊的签子,为幸运儿加油打气:“中原君,相信自己的能力,还有幻术师为你掩盖,你无须担心。”
“但……但是……”
中原中也支支吾吾了半天,脸都快憋红了,愣是一条理由都没想出来,只好硬着头皮认命了。
不就是抓一个恋尸癖变态吗?
保证腿都给那家伙打断!让他无路可逃!
总之,假扮里苑的人选定好了,接下来是改头换面的环节。
羂索不是傻子,简单的变装骗不过他,中原中也再怎么身型娇小,但男女的骨架差别很明显,尤其里苑平常穿的还是JK制服,男性的腿形会在裙子下暴露无遗。
除此之外,嗓音也是一大问题,不是人人都有柯南同款变身器。
所以,最稳妥的方法就是寻找幻术师。
港书没有,彭格列有。
由于神宫寺千夜和Giotto这层关系,港书向彭格列家族寻求幻术师帮助不是难事,为表诚意和重视,派出的是十代雾守。
十代雾守来时是一位腼腆的紫发少女,梳着酷似凤梨的怪异发型,名为库洛姆·髑髅。
待中原中也被领到她的面前,她轻轻地喊了一声:“骸大人。”
霎时,烟雾缭绕,阴气森森,3D立体声环绕的笑声“kufufu”地响起,而雾气散去后,库洛姆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名同款发型的蓝发异瞳少年。
他便是另一位十代雾守,六道骸。
有了一出现成的大变活人,将中原中也变成里苑的模样也不是难以接受的了。
眨眼的功夫,头戴礼帽的黑色风衣少年摇身一变,变成一位扎着低麻花辫的花季JK,身型、外貌、服装,从头到尾做到一比一还原。
“我……”
中原中也一张口,就被清甜的嗓音吓了一跳。
他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纤细修长的形状和大小明显是一双女孩子的手,白嫩的指腹和指节没有一处长期打斗磨出来的老茧,任凭怎么仔细触摸都没有曾经半点粗糙的触感。
若不是知道这是幻术,他都快怀疑自己穿越成里苑了。
完事的六道骸如雾般散去,重新变成库洛姆。
“之后骸大人会一直维持幻术,完事后你们告知BOSS,届时便可解除。”
神宫寺千夜打量了一番无措的“里苑”,幻术确实高明,精细程度不是寻常幻术师能比的。
尽管对神明来说略微逊色,他能看出微妙的不自然感,但骗过世间绝大数人必然没问题,难怪先前试探羂索的幻术均未被识破。
他偏头看向库洛姆:“太宰君可以将幻术无效化吗?”
库洛姆摇头:“不可以,幻术不是异能力。”
“什么情况下才会被识破?”
“幻术作用于大脑,现实中并未发生,所以无法欺骗机器。”库洛姆耐心地解答,“幻术实力在骸大人之上,拥有强大的直觉或洞察力,这两种情况亦能识破幻术。”
“也就是说,假设将中原君变成两米壮汉,他依旧拿不到高处的东西?”
“是的,除非使用有形幻觉。”
中原中也青筋暴起:“喂!这属于无关问题吧!?”
送走库洛姆后,中原中也被当成奇珍异兽团团包围。
这群酷爱落井下石的好同事们仿佛第一次目睹里苑的真容,各个恨不得拿着放大镜仔细观察他的每个毛孔,生怕少看一眼就错过了蒙娜丽莎级别的美貌。
最憋屈的是,神宫寺千夜淳朴地混入居心不良的队列中,打出了浑然天成的配合。
“中原君,你的体态不像里苑,站姿和走路一目了然是男性。嗯……这似乎太娇媚了,里苑没有那么做作——对,这样好多了,顺便把兰花指放下,内八也收起来。没错,就这么保持。”
中原中也:“……”
他久违地心生一股想揍神宫寺千夜的心情。
偏偏给出的建议还是可靠的。
他只能木着一张脸,强行把个人情绪抽离身体,任由言语摆布。
但神宫寺千夜千夜偏爱强人所难。
“表情太呆了,活泼灵动一点,你的眼神看起来像是拍在案板上死了有一段时间的鱼,可以试着笑一笑。”
中原中也艰难地扯起嘴角:“这样?”
“不像在笑,像被钓起来翘着嘴的鱼。”
“……”
“你转圈甩裙子试试看?”
中原中也硬着头皮转了几圈,明明被施以幻术前穿的是长裤,现在他却觉得裙下生风,事实和认知造成的冲突非常诡异。
“可以了吗?”
神宫寺千夜面露难色:“你像是正在进化的数码宝贝。”
“……”
那张和里苑一模一样的脸瞬间狰狞起来。
中原中也忍无可忍地咆哮:“谁会观察得那么仔细啊!?”
“其实静态还好,就是动态太僵硬了。”夏油杰摸了摸下巴,仿佛真情实感地为中原中也着想似的,“中也,这几天要对着镜子多加练习哦。”
中原中也没好气地翻了一个白眼:“用不着你提醒。”
“太粗鲁了。”神宫寺小警察立刻上线,一本正经地指出ooc的地方,“虽然幻术改变了你的声音,但声线是由你控制的,你这几句话听起来像正值壮年的大汉。”
中原中也眼皮狂跳,他用最后的理智拔高声线:“是,BOSS。”
神宫寺千夜一颤:“太夹了,有点怪。”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啊!!?”
第093章 《我与友人的那些年》
得知真相后, 里苑被神宫寺千夜带着悄悄去探望中原中也了。
真假JK面面相觑,一时间难辨身份。
“太像了。”里苑绕着中原中也转了一圈,越看越觉得神奇,“就像照镜子一样。”
“看完了吗?”
中原中也满脸无语地看着又转了一圈的正牌JK, 新养成的习惯导致他下意识地观察对方的动作和神态, 认真比对和自己的区别。
里苑笑嘻嘻地停了下来:“看完了, 感觉突然多了一个双胞胎姐妹。”
中原中也:“……”
这就姐妹相称了吗?
若是早几天, 他可能还会反驳几句, 但现在却心情平静如死水, 这些天耳边回荡着“里苑小姐”、“里苑大人”、“秘书小姐”等称呼, 他已经麻木了。
他怕以后别人喊“中也小姐”都会下意识地答应。
而后的一段时间,羂索迟迟没有行动,中原中也的里苑体验卡无限续期,正主认证的伪装无懈可击,连清楚内幕的同事都好几次没分清。
唯有神宫寺千夜能立即侦破。
他都不用大费周章地识别幻术,凭借神明与神器之间的契约就能认出来。
与此同时, 中原中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被他忽略的一点。
如果羂索始终不出现,他岂不是是要一直假扮里苑?十天不出现假扮十天, 十年不出现假扮十年?
再讲得地狱一点,万一寿命堪比千年王八的老阴比缩在龟壳里不出来, 过个百年再探出脑袋,难道他被耗死要用里苑的身份埋了?还是再摇一个假里苑继承衣钵?
他怀疑缺根筋的神明压根儿没想过这些。
正当中原中也准备去找神宫寺千夜好好理论一番,好歹设置下岗时限,给他一个盼头, 或者下令让太宰治想办法把计划执行时间掏出来——
羂索终于出手了。
某天下午, 中原中也好心扶老奶奶过马路,结果老奶奶突然抬头对他诡异一笑。
“小姑娘……谢谢你啊……”
熟悉的表情和语气让他警钟大作, 换做平时,他早就表情狰狞地把冒牌老奶奶一脚踹进墙里了,但他牢记目前的身份是里苑。
比起私人恩怨,更重要的是从中能得出两点结论。
第一点是羂索展开行动,不然太宰治不会无缘无故地贸然接近,除非他纯属皮痒找打。
第二点是由于此人是太宰治,他有闲心假扮老奶奶,恰恰说明此次行动尽在掌握中。
所以,当头顶火山的特级咒灵和浑身锋线的特级咒灵飞跃到面前的时候,他选择遵守人设,而不是暴露身份直接应战。
“啊——!!”
中原中也应景地尖叫一声。
他假装被吓了一跳,惊慌地掩嘴,然后立刻拿出神器该有的气场,指着两位向自己逼近的咒灵:
“光天化日之下敢在横滨作乱?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吗!”
余光留意了某个角落,还躲着一个像海鲜店后厨会出现的特级咒灵。
“你就是里苑?”
蓝发咒灵歪着脑袋,眼底像是孩童打量世界般充满新奇,他是从人类对人类的怨恨中诞生的咒灵真人:“神器看起来和人类没什么区别嘛。”
中原中也瞪大眼睛:“可以正常沟通的咒灵?”
“别废话那么多,免得她把那灾星招来。”火山头咒灵漏瑚不耐烦地打断对话。
真人笑嘻嘻地摆了摆手:“太宰君不是说了嘛,神器不是信徒,呼唤神明的名字没用。”
“太宰?”中原中也演技大爆发,“为了对抗港书,他居然和咒灵为伍?发疯了吗!?”
他猛地想起不知何时不见踪影的冒牌老奶奶。
这俩咒灵的登场闹出了大动静,顷刻间,尘土飞扬,火光烛天,周围的群众早就被吓得四处逃窜,太宰治趁机化为腿脚麻利的老奶奶逃之夭夭也不奇怪。
但他总觉得不太对劲。
下一秒,中原中也福至心灵地瞥向不远处的小巷子,手机背后硕大的摄像头明晃晃地对着他,而躲起来拍摄的正是太宰治。
他稍稍一愣,然后面如菜色地反应过来。
库洛姆提到过,幻术作用于大脑,无法欺骗机器。
也就是说,成片是他中原中也娇俏地发出少女尖叫,而不是顶着里苑的外貌。
——混蛋太宰!!!
理智和情感在脑海中疯狂拉扯,中原中也在极限的0.1秒内思索趁乱把太宰治和手机一起炸掉的可能性。
但漏瑚不给动手的机会。
“神器里苑,生前名为天内理子,虽然被称为星浆体,但不过是被天元同化延长寿命的棋子,和人类用的电池差不多。只可惜,哪怕把祭品美化得深明大义,你的同类也要将你置于死地,给你换一个没有价值的死法。”
背得滚瓜烂熟的台词带着浓重的恶意,讲述少女不幸的遭遇,如同淌着黑泥的诅咒,欲图将重获新生的机会也毁得淋漓尽致。
它傲慢地望着对面那位脸色奇差的少女,咧开一个狂妄阴森的笑容。
“天内理子,既没有履行星浆体的职责,也没有获得自由人生,反而死在盛夏的枪声中。”
“你,想起来了吗?”
“……”
表情如同生吞蛞蝓的发带少女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冷笑,本该被侵蚀理智的她,竟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但脚下被震出的浅坑似乎证明她确实情绪不稳定。
她冷冷地抬起眼,染上疯狂的眼神看不出被怨念侵蚀到何种程度。
“全都想起来了。”中原中也扯出一个不符合角色的残暴笑容,“想起来要把你们这些混蛋碎尸万段。”
漏瑚惊觉:“她不对劲!”
但意识到已经晚了。
躲在暗处的夏油杰从天而降,被他操控的咒灵吐出七海建人、灰原雄、广津柳浪等人,这些都是藏匿气息不如他的战斗力。
“区区咒灵,还挺能说的?”
星浆体事件的亲历者夏油杰冷笑道。
与此同时,中原中也放弃伪装冲了上去。
“居然打算对港书唯一的秘书说那么难听的话!做好以死谢罪的觉悟吧!”
……
另一边。
得到太宰治的通风报信,神宫寺千夜特意安排里苑前往地下室,不仅能保障她的安全,还能让地缚灵魏尔伦强行发挥余热。
不是他不信任里苑,但面对神器统一的弱点,他宁可选择当一位无法发挥全部实力的神明。
接下来静观其变即可。
神宫寺千夜冷淡地端坐在办公桌前,手机放在桌子中间,漫长的等待后,屏幕亮起,振动着发出声响。
——太宰治再次发来新进展。
仔细看完短信内容,神宫寺千夜按下落地窗的按钮,缓缓拉开的窗户送来大片湿润的海风,他迎风从高楼跃下,发丝飘逸,大片白色点缀些许浅紫,像是在空中绽放的洋桔梗花。
按照剧本,此刻“里苑”被唤起生前的记忆,庞大的怨念瓦解她的神志,逐渐将她吞噬成妖。
心急如焚的神明强忍着被刺伤的疼痛,顺着特殊联系去感应神器所在的位置,也是为了解放他的赐名,防止落到一同堕落的结局。
而这时,演员该登场了。
“——神明大人,你急着去哪里呀?可否先聆听一下我这位信徒的愿望?”
一道熟悉的身影拦住了赶路的神宫寺千夜,不速之客正是披着老首领壳子的羂索。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面色苍白的虚弱神明,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回想自己被坑得遭咒术界追杀三年,时至今日也没放过他的打算,他就忍不住暗骂一句风水轮流转。
“脸色那么差,是因为你的神器快支撑不住了吗?”
其实并不是脸色差。
之所以神宫寺千夜看起来惨白得像是被抽走了血色,是因为尾崎红叶特意给他涂了一层粉底,嘴唇更是毫无血色,比起老首领,他更像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尸体。
没想到半成品底妆真能骗到千年咒术师。
“你……”神宫寺千夜用尽毕生的演技,终于在这张扑克脸上挤出些许痛苦与隐忍,“你是来找我寻仇的?这……这就是你的计划吗……?”
羂索用油尽灯枯的身体发出拉风箱般的笑声:“寻仇?我没那么幼稚,找上你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事。”
神宫寺千夜冷着眸子:“虽然我的状况很糟,但你以为凭这具快散架的尸体可以阻拦神明?”
下一秒,背后出现微弱得几乎难以捕捉的气息,他凌空一跃,躲过刺向自己的树枝,紫眸冷漠地看向发动攻击的偷袭者。
一个眼睛长树枝的特级咒灵。
“哦?居然躲过去了?”羂索饶有兴趣地观赏了全程,“花御非常擅长隐蔽气息,你竟然能察觉到它的攻击,甚至一点都没被伤到,真可怕啊。”
他故意往伤口上撒盐:“哎呀哎呀,还好对上的不是实力全盛还手持神器的你。”
掐指一算,「狱门疆」的准备时间差不多快满了。
不知道彻底堕落需要多久。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使用神明的身体,即便是活了千年的他,也没尝试过那么大胆的行为。
然而,羂索还没兴奋几秒,他的肩膀就被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而他根本没察觉到来者的气息。
脊背瞬间窜出一股刺骨的寒意。
“一打二是不是太欺负那边的小豆丁了?”五条悟嚣张的声音如钻头般扎进羂索的耳膜,“带我一个呗。”
他收紧五指,攥紧敌方的肩膀,苍天之眸失去眼罩的遮挡冷冽如寒冰。
“我也想聆听你的愿望。”
第094章 《我与友人的那些年》
事已至此, 即便羂索脑子再不灵活,也能反应过来是太宰治那个大漏勺把他们给卖了。
“那个小畜生……!”枯瘦的老脸被气得面目扭曲,像是狰狞的丧尸,“竟然不惜违抗束缚也要帮助港书!神宫寺千夜, 你好大的本事!”
神宫寺千夜:“?”
管他什么事?
但比起给自己叫屈, 他选择为属下正名:“虽然太宰君是一个很麻烦的人类幼崽, 但你身为千年诅咒师, 被耍了就这么骂他, 实在太粗鲁了。”
“破防啦。”五条悟懒洋洋地总结。
话音刚落, 比壮汉腰身还粗的树枝笔挺地冲来, 直指擒住羂索的五条悟,但在极近的距离硬生生地停下,再怎么努力往前戳都被顿住无法动弹。
是五条家祖传术式「无下限」。
“需要帮忙吗?”神宫寺千夜乖巧询问。
五条悟挑了挑眉,顺便按住不老实的羂索,半边肩膀差点被他卸下来:“没有神器的神明要怎么帮我?”
没有神器在手,哪怕是最强武神毘沙门天, 战斗力也大打折扣。
但神宫寺千夜压根儿没想过自己上:“你可以大喊一声夜斗。”
五条悟翻了个白眼:“谁要那个运动服神?”
“「夜斗」?”羂索猛地反应过来,“你们还有一尊神明!?”
“——感谢指名!快速省钱便捷的夜斗神为您服务!”
戴着口水巾的紫发神明凭空出现, 手边捞着一个满脸不情愿的金发少年,他环顾了一圈, 满脸是情况外的茫然:
“咦?五条?千夜?你们不是在忙什么缝合线吗?”
神宫寺千夜:“……”
五条悟:“……”
羂索:“……”
花御:“……”
神宫寺千夜扭头看向五条悟,诚实地道出长眼睛的人都看出来的事:“不要也得要了,夜斗来了。”
“可以退订吗?”五条悟真诚地问。
“我尽职尽责地帮你们!你们居然还嫌弃我!”夜斗被气得张牙舞爪,刚想指着一唱一和的神宫寺千夜和五条悟一顿乱骂, 余光扫到两根向上长的树枝, “妖?”
他又看向五条悟手下的老头,沉默片刻后, 露出《呐喊》同款惊慌的表情:
“缝合线——!?”
雪音熟练地弯腰道歉:“对不起,我家神明又丢人了。”
“喂!”
严肃的气氛被意外出现的夜斗和雪音破坏,但羂索的心情却沉甸甸的,本来最强咒术师就不好对付,现在又冒出来一个带神器的神明。
还是自己嘴贱召唤出来的。
恐怕里苑根本没事,神宫寺千夜半死不活的模样也是装出来的,就是让他们放松警惕,一网打尽。
事不宜迟,必须立刻发动「狱门疆」,能控制一个算一个。
正当羂索想发动最后的咒语,苍蓝之眸如锋芒般冰冷地扫了过来,紧随而至的是大片溅起的血幕,胳膊飞向几米之外的空地,疼痛从空荡的肩头向心口攀附。
这具身体的两条胳膊都被断了。
羂索怒从心起,凹陷的眼窝颤动着浑浊的眼球:“你这该死的六眼……!!”
花御向五条悟发动攻击,被提着雪器的夜斗挡下。
“五条悟说不需要我,你就心安理得地把我当空气了?”夜斗冷声道,“斩妖乃神明之职!”
真身为祸津神的夜斗双手各持太刀与胁差,前不久雪音因为保护他断成两截,因祸得福升格成祝器,两把武器是新形态。
对此,里苑深受挫败,嘟囔着自己也想当祝器。
但她的工作不像雪音那么多危险,而且一把小小的雕刻刀再断只能断成两根粉刺针。
神宫寺千夜却觉得这样挺好的。
整个战场只剩他一个摸鱼挂机的,他低头看着滚动自己面前的两条手臂,本该腐烂的尸身被注入外来的灵魂,血液竟也奇迹般的畅通。
他从夜斗那里听来了羂索的真实目的,当然,是太宰治套出来的情报。
——咒力最优化。
说是让世界再次降临咒力全盛的平安盛世之景,实际和人间炼狱没什么区别。
同为存活千年的老古董,神宫寺千夜对平安时代没有这种滤镜叠满的雏鸟情愫。
他对那个时期最深刻的印象是助他成形的《源氏物语》,其余大部分时间都昏昏沉沉的,分不清自己究竟身处光怪陆离的现实,还是陷入奇幻玄妙的故事。
他还是更喜欢现代。
读书识字不再是区分权贵与庶民的雅兴工具,人人都有权阅读,人人都有权创作,人人都有可能成为他的信徒。
而动荡必然会摧毁一切,他必须守护孕育他的和平。
所以,图谋不轨的恶念必须抹除。
花御被夜斗压制得无法分心,派往另一个战场的同伴迟迟没来支援,羂索自知功亏一篑,另一边恐怕凶多吉少。
他拖着失去双臂的身体,在五条悟遛他玩的攻势下,像老鼠似的狼狈地逃窜。
脑海里只剩下跑路的选项。
只要他能活下来,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这么想着,羂索大喊一声“花御!”,卯足劲儿向五条悟冲了过去。与此同时,收到指令的花御不顾被夜斗重创的风险,也用尽全力向五条悟发动攻击。
以卵击石的奋力一搏,也不足以被五条悟放在眼里。
他轻松地抵挡下来,嘴角挑着轻蔑的笑意:“垂死挣扎,刚好我也玩腻了。”
万万没想到的是,老首领的脑袋沿着缝合线骤然揭盖,一坨长着牙齿的脑花从“驾驶室”里窜了出去,速度快得连五条悟都没法第一时间从拖延自己的花御中抽身追赶。
“——哈?什么东西!?”
向五条悟奔去的夜斗匆匆停下脚步,他顾不得探究这坨脑花的来历,先后朝其抛掷手中的武器:“别让这玩意儿跑了!躲到火锅店里就糟糕了!”
‘没人会躲那种地方吧!?’
被抛掷出去的雪音在夜斗脑海中的吐槽声越来越远。
然而,脑花仿佛背后长眼睛似的,它灵敏地往旁边一闪,如同神庙逃亡的资深玩家躲过瞄准它太刀。
刀身直挺挺地插入地面,蔓延出蜘蛛网般的裂缝。
羂索看得心有余悸,不敢想象万一自己被命中,会落得怎么样的脑浆飞溅的结局。
但他忽略了至关重要的一点。
祝器雪音有两把。
太刀落地,胁差不知所踪,偏偏夜斗前后抛出去两次。
待羂索慢半拍地意识到决定生死存亡的细节,自上而下出现大片阴影,将它笼罩在黑暗中。
手握胁差的白发少年跃在半空中,紫水晶般的眸子冷冷地俯瞰下方的羂索,没有情绪波动的眼神像是冰窖中的金属利刃,散发着森森的寒意。
在落地的那一瞬间,白刃横扫,势如破竹。
“咿呀呀!!?”
羂索怪叫着蹦起来,勉强避过差点将它劈成两段的斩击。
不料,神宫寺千夜等待的就是此刻,他像是预见行动轨迹似的向前一伸,刚好把弹起来的脑花握在手中。
唯一的生路被断,羂索气急败坏地乱骂一通:“神宫寺千夜!你这个无耻的神明!神明不好好在高天原待着,居然对此岸伸手那么深!挑唆人类,毁我大计!”
“别乱动。”诡异的触感让神宫寺千夜不禁皱起眉头,“不会真捏出脑浆吧?”
羂索被勒得难以出声:“我……我诅咒你……诅咒你被剥夺神籍……终究被世人遗忘……最终消散……”
五条悟姗姗来迟,刚下他一怒之下把花御秒了,结果一来就听到羂索无能狂怒地说晦气话:“呸呸呸,我全给你呸掉。”
羂索:“……”
别那么幼稚好吗!?
他是调动负面情绪去诅咒的!是来真的!呸不掉的!
“无聊的诅咒。只要作品能流芳百世,不是神明如何?被遗忘又如何?”
神宫寺千夜攥着死到临头还恶意满盈的羂索,堇紫色的眼眸犹如不随季节温度等因素变化的绢花,正如他所说的,他的心情没有被那番诅咒波动分毫。
他稍稍眯眼,声音多了几分刺骨的冷意:“但那些诅咒太过分了,信徒们听到会不高兴的,能否请你换句遗言?”
“你……”
“——就这句了。”
不等羂索说完,神宫寺千夜遽然发力,收紧的五指瞬间将脑花捏爆,叽叽喳喳个不停的千年诅咒师没了声。
他松开左手,粘稠的不明液体沿着指尖滴在地上。
“夜斗。”神宫寺千夜将胁差交还给呆滞的夜斗,郑重其事地表达感激,“谢谢你危急关头愿意将雪器借给我。”
他垂眸看向刀身如雪般皎洁的雪器:“雪音,谢谢你愿意配合我。”
“啊……”
夜斗艰难地闭上差点合不拢的嘴,心惊胆颤地瞥了一眼对方的左手,突如其来的残暴行为把他吓了一跳。
他赶紧把流落在外的半个雪音接回来:“没事没事,我和雪音都相信你,只是挥一下,不用那么客气。”
“希望中原君那边也圆满结束了。”
神宫寺千夜顿了顿,余光的某处景象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疑惑地抬眼向不远处的港书总部望了过去,被粉底液涂得惨白的脸彻底愣住了。
他眨了眨眼,又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确定眼前的一切不是他的幻觉。
总部大楼怎么缺了个顶?
难道是触发了开天窗的隐藏设计?
不对,好像是整个首领办公室都不翼而飞了。
神宫寺千夜默默看向羂索死后就保持沉默的最强咒术师,对方直接把眼罩拉了下来,选择不和他对视。
他仰头指出嫌犯和罪名:“五条君,你把我的办公室炸掉了。”
五条悟试图萌混过关:“对树枝眼咒灵稍微下手重了一点,不小心就这么……嗯,没了^ω^”
神宫寺千夜:“……”
第095章 《我与友人的那些年》
中原中也那边很快也迎来了大获全胜的好消息。
论凶险程度, 他们那边有漏瑚、真人和陀艮,特级咒灵的数量比神宫寺千夜这边多一个,但港书几乎所有战斗人员都派了过去,更有特级咒术师夏油杰和女装怨念颇深的中原中也坐镇, 受伤在所难免, 但不足为惧。
事后, 据夏油杰回忆, 真人和陀艮都只是没完全成长的咒胎。
尽管真人在战斗中的进化速度惊人, 更有重塑灵魂的可怕术式, 但对比真正的特级咒灵还是太嫩了, 及时祓除也避免了今后出现更多的受害者。
“终于能把幻术解除掉了,回去赶紧让神宫寺把彭格列的幻术师找来。”
中原中也神清气爽地舒了一口气,这是他有史以来最憋屈的一场战斗,打得再激烈都不能忘记用重力控制裙摆防止走光,毕竟他顶着里苑的外貌。
他环视了一圈被轰成废墟的战场,却不见太宰治的身影, 瞬间气得咬紧了牙。
那条混蛋青花鱼一定是去传播视频了!
“中也,先回总部。”尾崎红叶笑着按下暴怒边缘的橙发少年, “不知首领阁下那边怎么样了,如果他们还没回去, 妾身要带人去帮忙了。”
中原中也平复了一下心情:“好。”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搭乘夏油杰的咒灵回港书总部。
了却一桩后患无穷的麻烦事,己方也没人丧命,路上的气氛非常好,都商量起庆功宴的事了。
结果还没抵达目的地, 远远地就看到缺了顶的大厦。
往昔被视为横滨地标的建筑物, 如今以残缺的形态伫立于蔚蓝的天空之下。
缺失的部分呈不规则性状,说明不是被人用利落的斩击劈断, 而是被轰炸或撞裂。
“什么情况?”中原中也顿时脸色大变,一个大胆的糟糕猜测在脑海里浮现,“难道羂索真正的意图是声东击西,趁机偷袭港书总部?”
夏油杰捏着下巴沉眸:“根据咒力爆发的方向,悟和千夜老师在港书附近,应该不会出事。”
中原中也焦躁不减:“但是……”
“魏尔伦在地下室,他不会放任入侵者对敬爱的大文豪先生的组织出手。”尾崎红叶出声安慰,但越说越底气不足,“他应该愿意出地下室……吧?”
“不一定是入侵者。”七海建人冷不丁地开口,“万一是五条呢?”
“……”
霎时间,咒灵的背上陷入诡异的沉默。
明明听起来很荒谬,但没有一个人提出质疑,甚至默许了这个猜测。
别说,五条悟比那帮咒灵危险多了。
在漫长的沉寂中,咒灵加快速度直驶总部顶层,停在了首领办公室遗址的旁边。
港书众人像下饺子似的陆陆续续地跳了下来。
“BOSS!发生了什么?顶呢?”
“首领阁下,您没事吗?”
“神宫寺先生,在下完成任务,冒犯港书者全部诛杀。”
……
神宫寺千夜正坐在被炸掉三分之二个靠背的办公椅上,面前的桌子也只剩下半个,残存的部分受重力影响,和地面组成了稳固的三角形。
但他的表情甚是平静,仿佛炸掉的办公室与自己无关。
紫眸静静地将在场的信徒逐一掠过,确认全员没有大碍,顶多受了一些不太严重的伤。
稚嫩的童音缓缓响起:“羂索等祸乱此岸者皆被港口Bookshop合力歼灭,你们立此大功,自当好好庆祝。收拾一下,今晚包下酒楼,举办庆功宴大快朵颐。”
话锋一转,他又补上另一条理由。
“顺带祝贺太宰君重返港书,这次他是大功臣,必须要好好迎接。”
神宫寺千夜环视一圈,没在人群中看到想找的面孔,便疑惑地询问大功臣的下落:
“对了,太宰君呢?他没和你们一起回来吗?”
“……”
港书众人又同时陷入沉默。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芥川龙之介,脸上的茫然无措一看就不是演的:“太宰先生在现场?在下不知道他居然不顾安危亲临如此危险的战场。”
说罢,他懊恼地握紧拳头,疯狂回忆方才的战斗自己有没有不够完美的地方。
其他人也纷纷撇清关系,表示不知道太宰治在场。
夏油杰倒是笑眯眯地承认自己忘记了,但眼神看不出是真忘还是假忘。
神明的目光落在中原中也的脸上,他干咳一声缓解心虚:“我以为太宰怕被我毒打,已经提前回来了,所以我就没在意他有没有跟上。”
“他为什么要怕这种事?”神宫寺千夜歪了歪头,“你俩不是解除误会成为情投意合的好朋友了吗?”
“……”
见鬼的好朋友。
中原中也正愁该怎么解释自己被混蛋太宰拍下不雅视频,忽然,同时响起几声手机提示音,而他的手机也几秒后在兜里振动了一下。
就算是傻子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等等——”
还来不及阻拦,神宫寺千夜以身作则打开了手机收到的消息,中原中也向前伸的手就这么僵在空中。
视频播放的声音在缺顶的办公室响起。
肉眼可见,那张平静得像机器人一样的脸出现了微弱的情绪变化,神宫寺千夜的嘴角微不可见地小幅度抽搐了一下,眼睛也像是看到匪夷所思的怪事而微微眯起。
期间,他抽空瞥了当事人一眼,表情是难以形容的复杂。
这还不是最难以忍耐的。
尽管港书众人还没放纵到当着BOSS的面摇出手机,但神宫寺千夜开的是外放,点开视频没多久就响起一声怪叫,是中原中也略夹的本音。
“啊——!!”
这是他被偷袭演出来的惊恐。
此声一出,同事们非常努力地憋笑,但还是有夏油杰这种毫不掩饰地噗嗤笑出声的人。
中原中也:“……”
他想挖个地洞把自己活埋的心情都有了。
看完全部视频,神宫寺千夜沉重地放下手机,看似镇定自若,实则差点从半把椅子上摔下来。
他赶紧稳住身形,投向橘发少年的眼神充满了属于长者的慈爱:“中原君,没想到你还有这一面。”
“……”
“虽然我活了上千年,但我不像咒术界那般迂腐,港书素来很开明,你可以放心大胆地做自己。”
“……神宫寺千夜,你立刻让彭格列的人来解除幻术!庆功宴不需要同时出现两个里苑!还有,赶紧把那个抹黑我风评的视频删掉!!”
气急败坏地吼完一通,中原中也刚准备喘口气,就被两位狂热书粉左右包围,表情比被散播视频的他还要严肃。
夏油杰和芥川龙之介异口同声:“不得对千夜先生/神宫寺先生无礼!”
中原中也:“……”
有病。
“BOSS,办公室是怎么回事?”织田作之助把偏离的话题拉了回来,“需要现在去安排师傅重建吗?还是先准备庆功宴?”
“不必担心,是五条君的小失误,我没有受伤,他也是为了完成任务。”
作为好说话的善良首领,神宫寺千夜面对犯下不怎么严重的错误的属下,向来秉持能包容就包容的原则。
再说了,确实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乍看有点恍惚。
这种心情大概是养猫人眼睁睁地看着刚洗过澡的猫咪一脚踩进还没埋的猫砂盆,又一爪子拍在了刚换新的床单上。
无语远大于造成的财务损失。
“虽然许多物件被破坏了,但重新购置就好了,我的原稿也存放在家中,没有一张稿件在此次战斗中丧命。只是后续重建有点麻烦,这事不急,先放着吧。”
交代完羂索事件的后续处理,神宫寺千夜便让属下们先行离开,回去准备今晚的庆功宴。
走出仅剩半扇门的办公室,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掏出手机。
走此起彼伏地响起夹子尖叫声。
“够了,别放了。”中原中也黑着脸,制止贴脸开大的同事们。
他打开太宰治发来的消息。
果不其然,其他人收到的都是群发邮件,只有晚几秒的他收到了单独的挑衅。
【青花鱼:Surprise!喜欢这份回归礼物吗?】
【中原中也:滚。】
……
如神宫寺千夜承诺的那样,太宰治的强势回归确实很盛大。
由于夏油杰一行人没捎上他,他是自己走过来的,看得出来他的心情很好,连蹦带跳地抵达港书总部楼下,还远远地给缺了顶的大厦拍了一张优秀的摄影作品。
编辑部副部长重新复职,假意叛逃只身卧底的英勇事迹已经传遍全港书。
每个见到太宰治的港书成员张口就是充满憧憬与敬佩的夸赞。
“太宰副部长太厉害了!居然把我们都骗过去了!”
“之前不知道太宰大人是去做卧底,还骂您是叛徒,怪我太愚笨了,您怎么可能背叛港书?”
“太宰先生,这回您立了大功!以后您应该像里苑小姐一样有个固定职务吧?BOSS不会还要让您靠文学杯来决定吧?”
“太宰大人……”
……
这辈子的赞美之词似乎都要在今天听完。
太宰治挂着礼貌的微笑,冷淡又疏远地回应络绎不绝的吹捧。
今日赞誉,昨日贬低。
两极反转的态度甚至比不上始终如一的蛞蝓,好歹是真情实感地和他作对到底。
他上了电梯,踩进半扇木门,抵达露天办公室。
“BOSS。”
坐在废墟中央的神宫寺千夜是混乱中唯一的皎白,他少见地勾了勾嘴角,绽放如画卷般圣洁的浅笑:
“欢迎回来,太宰君,这次辛苦你了。”
太宰君慵懒地笑了笑,用轻佻的语气续上那日的对话:“你不怕我真的背叛港书了吗?”
即便事实结果摆在眼前,他还在做没意义的假设,像是故意用这种带着刺的方式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而信徒的愿望被聆听到了。
神明的声音被横滨的海风吹来,不如刚才那些绞尽脑汁地夸出花的恭维,简洁得如同一道极短的咒语。
他说:“我相信你。”
第096章 《我与友人的那些年》
包下的酒楼摆了几十桌, 横滨消息灵通的人都知道今晚港书在这里庆祝。
港书总计百余人,在家休息的成员也接到了庆功宴通知,除了在外出差赶不回来的全部赴宴。
连在地下室闭关读书的魏尔伦都被五条悟和太宰治软硬兼施地拖了出来,据说一人武力强迫, 一人晓之以理, 他才勉强放下没看完的小说。
宴会开始前, 库洛姆快马加鞭地赶来横滨, 把差点也打算去地下室闭关的中原中也的幻术给解除了。
港书少了一位花季少女。
“他俩可能真是亲兄弟。”里苑抱着双臂吐槽, “犟的方面不一样, 但犟得如出一辙。”
虽然她没参与战斗, 但脸色却比战场前线的那些人还差。
在地下室避险的几个小时,里苑快要被那个不讲人话的神经病逼疯了。
听说她是神宫寺千夜唯一的助手,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魏尔伦将注意力从小说上分出来,展现了仅次于面对中原中也的热情。
“里苑小姐,你最喜欢大文豪老师的哪部作品?”
“你认为威布和小黑是真爱吗?”
“对了,我的弟弟说过他最喜欢哪部作品吗?”
“我想看中也这几届文学杯的试卷。”
“里苑小姐, 我想申请参加下一届文学杯。”
……
里怨赶紧打住痛苦的回忆。
她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小声嘟囔:“干脆在地下室建双人宿舍, 让他俩对冲一下,没准儿能把魏尔伦治好。”
“魏尔伦生病了?”神宫寺千夜疑惑地偏过脑袋, “需要中原君医治,莫非是血压问题?是不是异能力使用过多导致高血压,需要外力调整?”
里苑嘴角抽搐:“重力使和高血压有什么关系?”
“但是……”
“——啊!森司机发消息说他到了!我让他把我俩召唤过去!”
里苑敲打在手机键盘的手快起火星子了,她可不想和自家神明讨论重力使患高血压的概率和原因, 从此开拓论文领域。
写烂文就够了, 搞学术还是算了吧。
小说写得烂能靠喜剧效果出圈,但搞学术不会因为写得烂就能发表sci啊!
幸亏森鸥外的及时呼唤救里苑于水火之中, 神宫寺千夜拉住她闪现庆功宴的地点,上一秒还是秋风萧瑟屋顶漏风的办公室,下一秒就是金碧辉煌热闹非凡的酒楼宴会大厅。
“BOSS、里苑小姐,你们来了。”
森鸥外把突然出现的二人引到空位,这一桌坐的都是港书高层:“喝果汁还是酒?”
神宫寺千夜对酒的印象停留在Giotto吐了他一身,自此以后他再也没喝过,所以他的选择很明确:“果……”
“——酒!”
里苑豪放地抓过空杯子,把酒满满倒了一整杯:“我俩都喝酒!我和你们说,千夜的酒量超级好!喝倒十个中原中也都不成问题!”
中原中也:“?”
神宫寺千夜:“……”
“助手。”神宫寺千夜上下打量表情亢奋得仿佛已经喝醉的发带少女,“如果我没记错,你应该没喝过酒?”
别说当神器了,天内理子那会儿都没喝过。
里苑笑嘻嘻地晃了晃酒杯,眼里尽是叛逆小孩对酒的好奇:“没有才要喝嘛。”
结局是主桌全被神宫寺千夜喝倒。
他原以为是神明体质特殊,不会被酒精影响,结果一转头就看到喝得醉醺醺的夜斗抱着大瓶子趴在地上,把瓶内的硬币一枚一枚拿出来。
“十七……十八……嗝——怎么硬币它……它分成三个了?嘿嘿……我赚了一千日元……”
尚存一丝理智的雪音跌跌撞撞地冲到硬币堆的旁边,把硬币重新捧起来,喝醉的手微微颤抖:“别、别在外面摊一地啊!竟给人添麻烦的笨蛋神明!”
“不准抢我的钱!”夜斗眼泪鼻涕一把抓地抱住雪音的手,“这是我攒来建大神社的钱!”
“放手啊!谁要抢你的钱!硬币把人绊倒怎么办!”
“才不会呢!谁敢……谁敢踩夜斗神的神社……!嗝!”
“哪里有神社啊!?”
神宫寺千夜:“……”
没眼看。
希望别人不要误会,不是所有的祸津神都是这样的。
神宫寺千夜默默举起酒杯,醇厚浓郁的酒液顺着喉咙滑下,表情却像喝白开水一样平静。
与平静相反的是眼前的场景。
中原中也单脚踩在桌子上,掏出一个不知道从哪儿找到的话筒,自信地献唱一曲,其他喝得脑子不清醒的成员稀稀落落地为他鼓掌,还有人捧场地大喊安可。
五条悟骑着夏油杰召唤出来的咒灵,晃悠着身体神气地指着不省人事的森鸥外,扬言要踏平这个幼女控。
芥川龙之介突然掏出随身携带的小说,坐在楼梯扶手上面无表情地大声朗读。
熟悉的文字将迷迷糊糊地趴在盆栽旁的魏尔伦唤醒,他如饿狼般腾空而起,落在芥川龙之介的身边,激动地表示要和这位知音讨论文学。
这只是冰山一角。
唯一没发酒疯的是小孩那桌。
伏黑惠面无表情地捂住耳朵,他也是这桌唯一一个还在座的小孩子,放空的眼神仿佛已经归西。
枷场双胞胎去找夏油杰吵着闹着也要骑咒灵,爱丽丝在思考要不要放任森鸥外被咒灵踏平,闹腾得和其他人半斤八两。
他宁愿回家写作业。
“真好。”神宫寺千夜非但不嫌弃热闹得有些嘈杂的画面,反倒微微提了一下嘴角,欣慰地感慨道,“信徒们相处得那么融洽,这就是港书存在的意义。”
他看向双手撑桌托着下巴的里苑,对方看起来很安静,但放空的眼神和泛红的脸颊说明她也醉了。
“先回去吗?明天醒酒了,再来找老板算要赔多少钱。”
“赔钱……?”里苑慢吞吞地扭过脑袋,一副脑袋转不过来的呆楞表情,“五条那个拆迁户又把酒店的顶给掀了?”
“没有,但现场很混乱,应该破坏了一些器具。”
话音刚落,五条悟骑着的那只咒灵不小心撞到了“歌舞伎町”的视觉中心。
吐字含糊不清的歌声被打断,中原中也化身为一枚橙色的炮弹,落在伏黑惠面前的桌上,碗筷扫荡一空,碎了满地。
“……”
伏黑惠夹着一只蹄膀,筷子僵在半空中。
他无语地看了看就地昏睡过去的中原中也,又看了看无辜的蹄膀,现在吃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纠结片刻,他无法抵抗诱惑,一口咬了上去。
目睹全程的神宫寺千夜淡定地夹了一只炸虾:“现在赔定了。”
里苑:“……”
她呆滞地望着追在五条悟后面营救咒灵的夏油杰,昏昏沉沉的大脑无法有效地处理信息,她选择收回视线,然后直接倒在桌子上睡觉。
闭眼不足三秒,她猛地睁开眼睛,拍桌站了起来:“差点忘了!”
“?”神宫寺千夜仰起脑袋,自然而然地将其归结于发酒疯。
“千夜!”
里苑突然扣住白发少年的肩膀,湖蓝色的眼眸像是被醉意晕开的墨水。
她打了一个酒嗝,努力吐字清晰:“这次,多亏了你,我才没有被害。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我……我会一直待在你的身边!港书,是我最重要的家……你也是最好的神明……”
声音越来越微弱,若不是神明耳力惊人,最后两句话快消失在吵闹的环境中了。
说完,她摇晃了几下身体,重新坐在位置上倒了下去。
这次是真的睡着了。
神宫寺千夜诧异地睁大眼睛,熟悉又陌生的词语让他的大脑空白一瞬,他差点以为自己也喝醉了。
——家。
和几百人组成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大家庭,听起来甚是新奇。
他联想到了Giotto的彭格列家族,他们平常也把Family挂在嘴边。
但神明和信徒也能这样吗?
如此虚无缥缈的问题,神宫寺千夜没有多想,他给别墅配置的管家打了一个电话,靠着呼唤名字的方法带着里苑回去了。
其他人就没那么幸运了。
只有少数人靠最后的意识打车回家,但想拯救同事是没希望了,大部分人都被迫在酒店睡了一晚,次日醒来腰酸背痛。
尤其是被咒灵撞飞的中原中也。
好在他醉得什么都记不得了,摸着后背嘟囔自己爬到桌上发酒疯怎么没人拦他。
罪魁祸首五条悟一本正经地附和,因为他醒来发现自己挂在楼梯扶手上,他严重怀疑是有人谋害自己,吵着闹着要查监控。
于是,监控室内,他沉默地看着昨夜的自己像跳大神似的在空气中手舞足蹈——咒灵无法被镜头拍下,包括撞飞中原中也的全过程。
他果断地把这段监控全部删掉。
处理完犯罪证据,醒酒没多久的五条悟收到神宫寺千夜的传唤,他便瞬移到了缺顶的首领办公室。
“什么事?我还想洗个澡呢。”
五条悟没忍住打了一个哈欠,他揉了揉眼角挤出来的生理性泪花,大中午的阳光照得他睁不开眼睛,但眼罩不知道昨晚被他落在哪个角落了。
神宫寺千夜指了指消失的天花板和墙壁:“造成的损失全都记在你的帐上。”
“行。”五条悟答应得非常爽快,这点小钱从他的账上划走相当于只受了一点皮外伤。
神宫寺千夜继续安排:“重新装修一事由你负责,就不麻烦里苑了。”
“没问题。”五条悟的兴致不减反增,“我想装修成自助甜品站!办公桌改造成冰淇淋火锅的位置!”
“……这是我的办公室。”
“那,办公室单独划分出一块作为自助甜品站?”
五条悟自认为贴心的妥协,只换来神宫寺千夜无情的驳回:“不可以。”
第097章 《我与友人的那些年》
羂索的事分别转告给异能特务科和咒术界, 老首领几经周折的尸体也火葬入坟,以后再有人盗墓只能扑一鼻子灰——骨灰。
神宫寺千夜的心情类似于把多年来的血管瘤隐患手术切除并确定是良性。
最重要的是搁置许久的回忆录终于能继续写了。
首领办公室被炸毁,五条悟负责装修,神宫寺千夜不可能待在稿件会被风吹跑的地方创作, 但问题不大, 以后固定在别墅里的书房就行, 也省得他经常带着手稿在港书和别墅两头跑。
刚好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 不用每天去总部报道。
他都全年无休地给港书打了三年的工, 自认为鞠躬尽瘁, 休息一段时间不过分。
万一有什么要紧事, 属下必然会喊他的名字,他可以安心地偷懒。
“千夜,回忆录是不是快写完了?”
见自家神明泡在书房里,整天神龙不见收尾,里苑出于担心便推门询问。
想象中,神宫寺千夜废寝忘食以至于双目通红的场景没有出现, 反倒是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脑后的小辫子放到桌面上, 给白纸黑墨增添了一抹紫色。
察觉到有人靠近,他睡意朦胧地睁开眼睛, 明显一副没清醒的模样:“啊,我写完了吗……?”
里怨:“……”
她还想问呢。
呆愣了几秒,神宫寺千夜缓缓闭上眼睛,声音逐渐消散在浓浓的困意中:“想起来了, 没写完……我先睡会儿……”
里苑抢在对方被睡眠妖怪抓走前询问:“我可以看看新写的吗?”
压在胳膊下的稿件往前一推, 神宫寺千夜以行动来代替回答,然后就重返梦乡了。
里苑小心翼翼地拿起稿件, 淡淡的墨香扑面而来,捏在手中的厚度让她一下子明白为什么他困得不省人事。
显然,这些天他爆肝写了很多,几乎是把落下的进度全部补上了。
「我第一次意识到冬天也没有那么漫长。
可能是今年有幸被Giotto收留,我得以在大房子里裹着毛毯在暖炉旁睡觉,也可以躺在被炉里看Giotto为我借来的书籍。
当寒冷被驱散,冬天就不再是冬天了。
换做以前,我要么和捡来的神器一起流浪,运气好就蹭神社或房子,运气差就睡大街,要么存在不稳定陷入昏睡,只是不确定再睁眼会不会是几年后的冬天。
反正神明不会被冻死。
“如果以后我有很多信徒,是不是也能有自己的大房子?”
我趴在被炉的桌面上,面前是Giotto亲手泡的热茶,入乡随俗的意大利人已经茶艺出师了。
还是我教他的呢。
“应该是拥有自己的神社吧?”Giotto停在我的身边,笑着把茶点放在了桌子中央,“大房子听起来不像是神明会说的愿望。”
点心品类繁多且外形精致,还有做成小兔子造型的手工和果子。
这是昨天我俩在街口最欢迎的那家点心店排了好久的队伍才买到的茶点。
前段时间,店主夫妻的家门口积了很厚的雪,家中老人出门散步差点摔倒,是他带着我帮忙一起铲雪,因此人家给他多塞了一点。
Giotto是一个很好的人,认识他的人都喜欢他。
不光因为他长得好看、脾气也好,而是他经常像福神一样不求回报地施以援手。
多送的点心还是店主强硬塞了很久,还说小孩子一定会喜欢吃,Giotto难以推辞才不好意思地收下。
回去的路上我还感慨,果然大家都把他当小孩子对待。
Giotto颇为无语地瞥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伸手搭在我头上随意地揉了揉,然后轻轻地拍了一下。
我怀疑他在暗示我的身高。
说回正题。
“再大的神社也只有神明一人,顶多收服神器陪同自己。平常往来的只有参拜的信徒,但拜完就走了,神职人员也不会一直待着,最关键的是,他们大多数是根本看不到神明的普通人类。”
我拿起一串三色丸子,认真分析神社和大房子该如何抉择:“不过,我不在意热闹与否,人太多不清净,反而会影响创作。还是大房子好,可以存放书籍,也有了自己的隐私空间。”
咬下软糯的丸子,甜度适中,就算不喝茶水也不腻。
“是吗?但我觉得热闹一点好。”Giotto捧着茶,年纪轻轻却像一位眉目慈祥的老爷爷。
但我知道这个想法不能告诉他。
“尽管有时候会被气得想把他们揍一顿……咳,也确实揍了,但回过头来看,确实是一段难能可贵的回忆。假若日后你拥有一座热闹的神社,我想,你也一定会喜欢的。”
他的脸上浮现出怀念的神情,我猜测他又在想念远在意大利的同伴们。
其实我一直无法理解。
Giotto自称为了避免权力争斗才隐退到日本。
既然舍不得并肩作战的同伴们,为什么要放弃来之不易的成果?
那不是大家一起拼搏建立的家族吗?就那么拱手相让吗?
实在不行,和同伴们一起移居日本不行吗?再不济,把朝利君带回故乡也可以。
假若有人和我共同写了一本小说,为了稿费分成闹得很僵,而我不想撕破脸皮闹得太难看,便告别朋友搬到了异国他乡,从此放弃创作。
……何等开阔的胸襟。
反正我是做不到,不是为了钱,而是捍卫我的心血。
也许,这就是人类的奇特之处。
最贪婪的是人类,最慷慨的也是人类。
最邪恶的是人类,最善良的也是人类。
最短暂的是人类,最悠长的也是人类。
正是因为他们如此矛盾,才能造就精彩的文坛,令我成为罕见的怨念中诞生的神明。
而其中,Giotto是最慷慨、最善良、最悠长的人类。
但还是有点不服气。
“Giotto。”我严肃地放下仅剩一颗丸子的竹签,格外真诚地注视那双天空般辽阔的眼眸,“我有一事相求,希望能得到你的允许。”
Giotto被我的郑重所感染,也放下了啃了一半的点心:“什么事?你说,我一定会尽力而为。”
我平静地道出伟大的想法:“等你死后,我想为你撰写自传。”
“……”
不知道是否为我的错觉,Giotto的表情仿佛裂开了。
能收到神明亲笔写的传记,这可是人类足以奉为家族荣誉的喜事,但为什么他看起来并不欣喜?
是因为太贵重不喊答应吗?
Giotto重重地叹息一声,嘴边挂着无奈的笑意:“千夜,我还年轻。”
我知道,他还是人类幼崽嘛。
我耐心地解释道:“但你剩余的寿命只有短短几十年,生死大事需要提前准备,况且世事变化无常,谁也不敢保证下一秒自己会不会突然死掉。”
Giotto的表情好像破裂得更严重了。
他喝了一口茶,疑似在平复心情:“换一个人可能承受不住你的说话方式。”
“?”
我很疑惑,人类有那么脆弱吗?
有目共睹,我是一位善解人意的礼貌神明,无论是提出来的建议还是给出来的理由,都是站在对方的立场考虑,挑不出一丁半点的恶意。
怎么会有人承受不住?
我闷闷不乐地吃掉签子上的最后一个丸子。
或许是看懂了我的郁闷,Giotto温柔地开口道:“人类啊,是对寿命和死亡很敏感的生物,尤其这些话出自近乎永生的神明之口,焦虑与惧怕在所难免。”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哦,怕死?”
Giotto被噎了一下:“不完全是。”
“那是什么?”
“离别、遗忘、不甘、辉煌、悔恨……太多了,死亡带走的不仅是生命。”
“你也会吗?”
“我只是普通人,当然也会。”
我垂眸盯着眼前的茶杯,温热的茶水倒映出我的面容,即便是人类忌讳的话题,我的表情依旧平静。
如果我消失了,无人记得我的作品,那确实有点遗憾。
但我从未忧虑过寿命带来的变故,因为我是神明,我不用和时间赛跑。
我抬眼看向眼尾噙着笑意的金发青年,尽管并未在他的脸上捕捉到对死亡的负面情绪,但我不怀疑上述那些话的真实性。
“正因如此,我才更要为你作传。”
“即便不能打消死亡带来的所有悲剧,但至少你不会被遗忘。我存活之时,以神明之躯铭记你。我消散之时,以笔下文字铭记你。”
“千夜,你……”Giotto略微诧异地睁大眼睛,他像是头次认识我似的,将我从头到尾细细打量,就差掀开被炉把我揪出来了。
他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统统咽了下去,化为轻快的提问:“之前就听你成天念叨着文学和创作,但我还没看过你的作品,我有幸欣赏一下大文豪老师的才华吗?”
“当然。”我爽快地答应。
手稿的本体被我寄放在其他神明的神社中,我用神力拼凑出其中几本的投影,将这些年的得意之作递给Giotto。
只要他看了我的作品,就知道能得到我的传记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然而,Giotto的脸色随着翻页愈发深沉,连先前谈及死亡都没露出那么惊恐的表情,连喉结都在不安地颤动。
我猜测,是我写的内容太深奥了,揭露了隐藏在和平与美好之下诸多源于人性的腐烂与扭曲。
正所谓良药苦口,一篇好文也是这样。
我相信他能理解作品的伟大之处。
数分钟后,Giotto神情复杂地放下了稿件:“千夜,你非写不可吗?呃,我的意思是……其实我的一生没有什么值得记录的,还是算了吧。”
我露出了然的微笑:“Giotto,不要妄自菲薄。”
“……”
一通软磨硬泡,我成功地帮Giotto找回了自信,并被关照写出他的飒爽英姿。
可喜可贺。」
里苑:“……”
这和屈打成招有区别吗?
第098章 《我与友人的那些年》
神宫寺千夜不怎么出现在港书的这段时间, 组织有条不紊地运行下去。
毕竟,对于港书而言,大多数情况他只是一个吉祥物,说得好听点叫暴力神明, 几乎每天都能听到记忆重置的成员茫然地抓人问“BOSS是谁?”, 直到看《首领简历》才恢复记忆。
《首领简历》是编辑部成立至今出品过最有用的成果, 对和都市怪谈一样神秘的首领做了详尽介绍, HR看了能直接入库的那种。
简历贴了一张证件照, 包括姓名、笔名、性别、种族、身高和体重等基本信息, 还有代表作、项目经历、喜好和禁忌等更深入的情况了解。
其中, 不知道身高145cm是哪位勇士量出来的,但禁忌写了不要问,也没人敢以身试险。
虽然简历没有透露神宫寺千夜的机密情报——他这个大漏勺好像也没有需要特别保密的消息,但出于职业操守,编辑部还是严格限定了底层成员只有阅读权,升到高层才可以将其带出港书。
但高层压根儿也不会带出去, 只会拿它垫外卖。
“小作家的简历啊,我看又需要更新了。”五条悟靠着大厅的前台, 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眼前经过从总部外面进来的装修大队, “上次把酒量好加进去了,这次要把间歇性斯巴达加进去。”
从医务室出来透气的家入硝子站定在昔日同学的身边,半开玩笑地询问:“你又惹他了?”
“我可什么都没干。”五条悟撇撇嘴,“他命令我两周内把办公室建好。”
家入硝子偷笑:“活该。”
“喂喂, 同学情呢?”
“同学恨算吗?”
“……”
家入硝子及时送上关心:“不是说两周吗?今天都第二周了, 装修队才来,时间来得及吗?”
五条悟摆了摆手:“没办法, 设计图纸花了点时间。”
“图纸?”家入硝子面露不解,“按照以前的规格不就行了吗?只是把墙堵上再刷上漆,再购置一些新家具。”
“因为……”
“——因为他要给那位小作家建神社。”
两位咒术师齐齐回头,只见一位侦探打扮的黑发青年站在不远处,脸上挂着真相尽在掌握之中的自信微笑,左手拖着一个装满书的袋子,右手也捧了几本装不下的书。
“你不是港书的成员吧?我没见过你。”特征如此鲜明的一号人物,若是见过,五条悟肯定有印象。
江户川乱步晃了晃手里的书:“我是来还书的,上次签售会借的全都看完了。”
出现在这里纯属顺路。
有一起案子在港书附近,收工后,他拒绝警方把自己送回武装侦探社的好意,亲自过来还书。
十分钟的路程,他愣是绕了一个多小时才找到。
五条悟饶有兴趣地打量对方:“为什么知道我要做什么?”
“这不是一目了然吗?”江户川乱步理直气壮地说,“首领办公室被炸掉了,送来的材料很多是神社特供,再加上你刚才说设计图纸——你不会以为名侦探趴在你的床底下偷听吧?”
“有点眼力嘛。”五条悟的HR之魂再次燃起,“既然你能看完小作家那么多书,想必对他很感兴趣,有没有考虑来港书?”
“又不是加入港书才能看书,而且我已经是武装侦探社的成员了。”江户川乱步无情拒绝。
五条悟扭头看向家入硝子:“武装侦探社是什么?”
“好像是专门解决不能交给军方和警察的工作的组织,在横滨小有名气。”
“有港书厉害吗?”
“横滨没有能超越港书的组织。”家入硝子淡淡地说。
五条悟把头扭了回去,嚣张地向黑发青年喊话:“听到没?考虑跳槽吗?”
“该考虑跳槽的是你,监工。”江户川乱步不甘示弱地喊了回去。
他松开左手拖着的袋子,把右手拿着的几本书叠在上面:“书放这里了,装修队挡路没法放回图书角,等会儿你们自己放回去吧。”
说罢,他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只不过在大门口犹豫了几秒该走哪个方向。
“看他那样,别到时候迷路失踪了,以为是我们港书绑架的。”五条悟嘟囔道。
“他看起来挺聪明的,应该不会。”家入硝子对这位名侦探的自理能力缺乏了解,完全没想到世界上真就存在如此两极分化的人。
她提起刚才的话题:“神社是怎么回事?”
“哦,那个啊,神明不都挺喜欢建神社的吗?那个运动服神成天抱着大瓶子攒硬币,就是为了建神社。”五条悟笑嘻嘻地伸出一根手指,“我特意打听过了,小作家的愿望有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创造出信徒满意的作品,带领文学界重振辉煌。”
他又伸出一根手指:“至于第二阶段嘛,就是靠实力征服信徒,让信徒心甘情愿地为他搭建属于自己的神社。”
“没想到你挺细心的。”家入硝子打趣道。
“主要是里苑的功劳。”五条悟摊了摊手,“前天她特地来找我,正在闭关的小作家写了一本和朋友的回忆录,里面提到了神社,所以她才拜托身为人类的我们以信徒的名义为他造神社,导致我为了图纸折腾到现在才开工。”
他想了想那天看到的手稿原文:“不过,那会儿的小作家似乎对神社不怎么感兴趣。”
何止是不感兴趣。
神宫寺千夜明确地表达,若是神社和大房子二选一,他选择后者并罗列了神社的缺点。
神明不喜欢神社,听起来像意大利人爱吃夏威夷披萨一样匪夷所思。
五条悟推测,神宫寺千夜的转变有两点,一是那位朋友扭转了他的看法,二是他住进了五条家的别墅,又没规定神社和大房子不可兼得。
不管怎么样,能让他开心一下就是好事。
让那张鲜少情绪外露的扑克脸绽放出惊喜且生动的表情,想想就很期待。
“把顶楼改成神社,办公室怎么办?货不对板没问题吗?”家入硝子想得比较全面,“而且建在总部楼顶,信徒根本没法参拜,只是徒有神社的外表。”
五条悟一脸无所谓:“在神社办公不就行了?属下有事去找他汇报,和信徒参拜神明也没什么区别吧?”
家入硝子:“……”
区别大着呢。
……
神宫寺千夜不知道属下们在谋划大事,他一心投入回忆录的创作中,和与世隔绝的原始人没有太大的区别。
今天的更新进入了新阶段。
「Giotto娶妻生子了。
我到现在都有点恍惚,因为Giotto在我的印象里是一位远离世俗红尘的仙人,不是神明却胜似神明,娶妻生子应该属于人类的传承。
他的妻子是一位温婉善良的普通女性,所以家中经常发生的对话是询问我是谁。
普通人类记不住我的存在。
好在相处时间久了,对话的频率大幅度下降,她偶尔对我的记忆有些迷糊,但很快就从一片雾中清晰地辨认出我的存在。
我曾提出过搬离Giotto的房子,尽管我对情感比较迟钝,但基本的常识我是有的,我待在家里相当于一个特大号电灯泡。
但他俩都不同意。
Giotto认为相处那么多年已经习惯了我的存在,说走就走显得我像一个负心汉,况且我很难找到可以寄宿的人家,他不希望我继续流浪。
Giotto的妻子认为家里有一位小小的神明很有意思,权当提前适应养小孩的日子。当我煞有其事地反驳自己不是小孩子时,她笑着握住我的手,说以后就拜托我祝福他俩的孩子了。
其实神明的祝福并没有人类想象中的那么管用。
如果神明无所不能,就不会分出商业之神、财富之神、武神、穷神那么多种类的神。
而我只是一个连高天原八百万神明都不算的祸津神,拿什么去祝福尚未出世的孩童?
随意要求祸津神为自己祈福,当心招致灾祸。
不过,这也是不可能发生的,只是人类听到“祸津神”这几个字就会先入为主地产生避讳心理。
但Giotto却说我太较真了。
“有时候并非希望神明的祈福能管用,只是借着神明的名义,寄托了自己美好的祝愿。”他对我笑了笑,温柔的目光落在妻子高高隆起的肚皮上,“只要是一份真心的祝愿就够了。”
我妥协了。
“好,你们想听我说什么?”
虽然我很想直接开口,但我记得Giotto说过一般人承受不住我的话,我担心饱含真挚的祝福又被评价为不够吉利。
“平安出生、健康长大、幸福美满、无忧无虑……”Giotto念叨着最常见的祝福语,“这类词都可以。我相信千夜不会说出一些稀奇古怪的词。”
……稀奇古怪是指什么?
我把Giotto说过的词全都重复一遍,最后双手合十,对着他的妻子认真地祈福:
“以「神宫寺千夜」之名献上最美好的祝愿。”
Giotto和他的妻子都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但我觉得他们太容易满足了。
我说的那一串话,就算外面随便拉个普通人说出一模一样的台词也是同样的效果,不过是心理安慰罢了。
于是,我把七福神的神社都跑了一遍。
和普通信徒不同的是我能见到神明本尊,只是神明也不是每一位同僚都愿意见,我稍微花了一些精力。
我拜托惠比寿祝愿那个孩子富裕且顺遂。
我拜托大黑天祝愿那个孩子健壮且幸运。
我拜托弁财天祝愿那个孩子能辩且智慧。
我拜托福禄寿祝愿那个孩子幸福且厚禄。
我拜托寿老人祝愿那个孩子长寿且家福。
我拜托布袋神祝愿那个孩子平安且吉祥。
我拜托毘沙门祝愿那个孩子勇敢且成功。
离开神社前,毘沙门好奇地问我,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人类的孩子大费周折?
我说,庇佑信徒是神明的职责。
就这样,沢田吉宗在七福神和我的祝愿下诞生了。」
第099章 《我与友人的那些年》
五条悟带装修队爆改首领办公室的最后一天, 也是《我与友人的那些年》的完结倒计时。
按照神宫寺千夜的正常效率,都写到Giotto娶妻生子了,剩下的内容三天就能写完,撑死五天, 绝对不会拖满一个星期。
可惜他又卡文了。
他在书房像当初写开头一样涂涂改改, 三天的码字量只多不少, 但进度始终为零, 整天对着空白的稿纸茶饭不思。
直到第四天他才离开书房, 不是因为写完了, 而是因为他不抱希望地想通过透气来寻找灵感, 没准儿吹个风就能把堵住的脑子给吹通畅了。
然后他就这么吹了四天风,进度像被冻住了。
“——说吧,这次又是什么原因?”
心灵导师里苑上线,她老神在在地翘起二郎腿,对自己的育儿经验非常自信。
“我想写一个完美的结局,给故事来一个完美的收场。”神宫寺千夜坐在沙发上, 双手撑于两侧,茶几上摊着仅差结局就完工的回忆录, “但究竟什么样的故事才是一个完美的故事?像mimic事件那次的大团圆吗?”
他垂着脑袋碎碎念:“但Giotto已经死了,这不是大团圆的故事。可人类终归难逃一死, 将来织田君一定会死,西餐厅店长也会死,那些小孩子们也会死,届时mimic事件就不算读者喜欢的大团圆故事了吗?”
里苑被这死钻牛角尖的逻辑惊到了:“也、也不必用发展的角度看待当下发生的某件事?宏观来看, 死亡是人类的归宿, 但微观来看,当下的那一刻是幸福的就够了。”
“我知道。”
“知道就……”
里苑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 神宫寺千夜又提出新的观点:
“完美的结局不一定是全员存活,即便有人牺牲或是留有缺憾也可能是完美的结局。”
“是、是吗?”
“举个例子,假设我没有赶到西餐厅,店长和孩子们全都死了,织田君为了复仇也死了,活着的人不得不终身背负悲伤与痛苦,旁观者也不喜欢这种悲剧,但这难道不是一个好故事吗?”
神宫寺千夜越说越激昂,对文学的狂热被表现得淋漓尽致:“为理想而生,又为理想而死,将理想通过死亡传承给生者,最终充满希冀的理想化身为痛苦的诅咒,即便不美满也同样完美!”
里苑:“……”
里苑:“有道理,就是你可能会被人打。”
“为文学献身,在所不惜。”神宫寺千夜顿了顿,“而且打不过我。”
不给里苑吐槽的时间,他继续高谈阔论,话题越来越抽象:
“所以,究竟该如何定义完美的结局?是将故事定格在Giotto死前,还是死去的瞬间,还是死后的日子?又或者是我们再度相聚?还是其他时刻?”
里苑扶着额头,无力地摆了摆手:“别念了,我头疼。”
她太天真了,以为自己可以驾驭神宫寺千夜的脑回路,没想到威力不减当年,甚至还有超越的迹象。
神宫寺千夜倒也没有继续为难,只是长叹一声:“助手,现在你理解我的难处了吗?”
里苑木然地点头:“太理解了。”
完全理解不了一点。
这不就是没事找事吗?回忆录又不是编故事,结局停在哪里都差不多吧!?
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有区别,按照神宫寺千夜的企业级理解,不管写什么结局都能编出一长串煞有其事的解读。
但神宫寺千夜不那么认为,他面露愁容地把难题抛给了里苑:“身为道标,你觉得我该怎么办?难道我又要卡文百年,等到彭格列二十代目再交稿?”
“我……”
正当里苑思考该怎么胡编乱造…啊不…尽道标的责任,救星来了。
五条悟在遥远的港书总部一顿狂喊。
——“「神宫寺千夜」!完工了!快来验收!快点快点,别闭关写文了!我费了好大的劲精心打造的超豪华办公室更重要!”
聒噪的声音像是有人在耳边敲锣打鼓,听得神宫寺千夜差点条件反射地开启静音模式。
随着信徒日渐增多,真名被呼唤的频率越来越高,连睡觉乃至创作期间都会被呼唤,饶是情绪稳定的他都难以控制被打扰的烦躁。
关键大部分时候不是人命关天的要紧事。
比如五条悟经常喊他的名字玩,结果闪现过去说飞行棋四缺一,最后一名请客,还要吃横滨最贵的怀石料理。
是以,他特意跑去咨询神社人流量很多的神明,该怎么屏蔽骚扰信息。
但这次似乎不是骚扰。
“办公室建好了。”神宫寺千夜合上茶几上的稿件,偏头看向发带少女,“要一起去看看吗?”
里苑眼前一亮:“去!”
她只看过五条悟的神社图纸,没见过实景图,不知道最终效果是买家秀和卖家秀的区别,还是一比一高还原。
最重要的是,她很好奇被蒙在鼓里的神宫寺千夜收到这份惊喜的反应。
场景变换,从别墅客厅转移到港书顶层。
里苑紧紧盯着白发少年的脸,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铛铛铛——!”
五条悟摇晃提前准备好的神乐铃,完全没有这是巫女跳舞或祈福使用的自觉,纯粹当成了让氛围更热闹的工具。
与此同时,站在左右两侧的夏油杰和家入硝子拉响礼炮,彩色的卡纸与花瓣如天女散花般从空中飘落,像是要为一黑一白的神明神器组合抹上五颜六色的涂鸦。
神宫寺千夜错愕地愣在原地:“这是……?”
“为我们的千夜神建造的神社!”
五条悟元气满满地张开双臂,像是拥抱大千世界:“怎么样?喜欢吗?”
他愉快地转了一个圈,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是里苑提出的想法,我付诸行动实现的!”
原本现代化的平顶被改成了更具古雅之美的尖顶瓦片,不同于先前和黑手党气质匹配的阴冷氛围,四根鲜红色的粗壮柱子撑起屋顶,显得内部正式端庄,却不失生命力。
最中央是一张木质长桌,摆放着大米、清酒等最基本的祭祀品,还有装在白盘里的塑料水果和塑料烤鸡。
长桌后供奉着一座神社主人的神像——Q版千夜粘土人。
由于雕刻正儿八经的神像太耗时了,并且搞得太严肃不符合港书的基调,五条悟向夜斗下了一单ob11娃头定制的加急单,再插进提前购入魔改脖子的素体,穿上精心挑选的娃衣大全套,神像就算完功了。
小小的娃娃坐在书架上,萌得有些格格不入。
尽管不能像户外的正规神社一样,细分成本殿、币殿和拜殿,也无处安放代表入口的鸟居,但该有的设施尽可能地还原了,比如带着木格条的善款箱和门口用于洗手净心的水池。
可谓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而神社门口顶部挂着刻着「千夜」的木牌。
木牌上的字迹是□□成员一人一笔亲自刻上去的,所以看起来略微不自然,大小不一且歪歪扭扭。
最麻烦的是,千夜二字笔划有限,硬是拆成了十二笔也不够用。
最后由里苑裁判出题,进行了一场激烈的民间文学杯,才敲定了有资格刻字的人选。
——太宰治、魏尔伦、五条悟、织田作之助、夏油杰、芥川龙之介、森鸥外、中原中也、伏黑惠、家入硝子、广津柳浪、(被迫抓来参加考试的)沢田纲吉。
排名依照考试分数。
落选的尾崎红叶略有遗憾,扫向沢田纲吉的眼神把人家吓得差点没拿稳雕刻刀,但分数至上,没考过就是没考过,她心服口服。
“工期太短了,害得我这几天不是熬夜就是通宵,每天都擦眼霜防止长黑眼圈。”五条悟用拿着神乐铃的手掩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但你放心,都是在不影响质量的前提下赶工的,不会你坐在里面突然瓦片砸脑袋或者墙塌了。”
他继续念叨自己的成果:“虽然和你要求的办公室不太符合,但也能凑合用。长桌矮了一点,可你的身高恰好弥补了这个缺陷,平常你可以直接席地而坐。至于那个ob11,你可以拿下来,下面的书架……”
“——千夜!”
一声惊呼打断了五条悟的设计理念。
里苑哭笑不得地揽着白发少年的肩膀,手下感受到明显的抽动:“怎么哭了?好啦好啦,不要在自己的神社里哭鼻子。”
神宫寺千夜耷拉着脑袋,掌心捏着袖子口,不停擦拭止不住的眼泪:“我……我只是……”
他只是太惊喜了。
信徒亲手搭建的神社,是神明至高无上的荣耀,而他的最终梦想便是拥有属于自己的神社。
他突然想到Giotto说过的话。
——“假如日后你拥有一座热闹的神社,我想,你也一定会喜欢的。”
友人说的是对的。
什么人太多不清净,什么影响创作,什么没有隐私空间……
那些都是他对未知世界的幻想和抵触。
百年前的神宫寺千夜认为自己无法拥有神社,才用这种方式自我催眠,他才不需要神社,那是俗气的神明喜欢的东西,用神社数量来证明实绩是不可取的。
但他终究无法永远欺骗自己。
朦胧的视线中,在场的几人纷纷靠近,号啕大哭的神宫寺千夜分不清谁是谁,他只感受到有人在拍自己的背,有人在摸自己的头。
千年来,他从无名无姓的祸津神变成拥有名字的无名神,再变成拥有神社的有名神。
而拥有神社代表他能向高天原申请自己的土地。
“谢谢你们。”神宫寺千夜擦干眼泪,仰头看着将自己团团包围的信徒们,“所以,你们是认可我的作品了吗?我是不是创造出令信徒满意的作品了?”
“……”
气氛突然陷入诡异的沉默,所有安抚他的手全都停住了动作。
神宫寺千夜:“?”
神宫寺千夜:“你们为什么不说话?”
第100章 《我与友人的那些年》
神宫寺千夜的灵魂提问被骨灰级书迷夏油杰糊弄了过去。
几年前, 正处中二期的夏油杰因对非术师彻底失望而死钻牛角尖,恰好碰到了情投意合的癫文,便在一条极端的小众赛道中疾走。
也许是港书提倡快乐教育、轻松工作,在这样的环境下熏陶久了有助于身心健康, 并且同事中不乏不逊色于咒术师的非术师, 他的想法逐渐改变, 曾经的敌视与厌恶越来越淡。
造成的结果是人类猴子论出现的频率降低, 他的三观也愈发积极向上。
重刷以前那些赞不绝口的作品, 他隐隐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中二期令他愤愤不已的人性之恶, 再看似乎失去了当年的激动与共鸣, 文字如同冰格里逐个倒出来的冰块似的,将满腔热血缓缓冻住。
但只是“隐隐”的程度。
夏油杰怀揣着疑惑寻找当今的编辑部部长——芥川龙之介,双方进行了一番深入灵魂的探讨,那些茫然与疑虑全都消除,蒙上雾的心像明镜般通透。
他认为部长说得很有道理。
“不同时期看同一本小说能得出完全不同的感想,曾经认为的佳作未必是现在最喜欢的作品, 因为大部分人的观念会随着上涨的阅历而改变。”
十几岁的年轻部长坐在办公室,漆黑的眸子颇为认真地注视着向自己求助的来者, 他有极好的耐心,解答与首领有关的问题。
他盯着若有所思的怪刘海读者, 平缓的语气和神宫寺千夜有几分相似:“但你的情况稍有不同,在下认为是心思变得不纯粹了,自然也无法理解神宫寺先生写作之精髓。”
夏油杰大彻大悟。
这也是为什么他在神宫寺千夜抛出问题之后顿住了动作。
他心虚了,他不再是从前那个心思纯粹能一眼洞察作品中深意的天真少年。
他变得世故, 成为了复杂的大人。
夏油杰的忧愁与烦恼, 神宫寺千夜比钢筋还粗的神经完全意识不到一星半点。
但也不怪他。
哪怕换一个心思细腻的人来,都不一定能意识到那么奇妙的想法。
诡异的沉默很快被打破, 将神明围住的四人像是同时按下了开关,发出缓解尴尬的干笑,七嘴八舌地把这个话题带过去。
里苑:“信徒都给你建神社了,肯定是认可你的啦!”
夏油杰:“以千夜老师的水平,无法认可你的作品绝对是境界不够。”
五条悟:“我想吃毛豆生奶油喜久福。”
家入硝子:“我想喝酒。”
前两人疯狂用眼神暗示后两人。
转移话题的水平是不是太生硬了!?
但神宫寺千夜没有继续追问,他把半湿的袖子换了一只,擦干眼下的泪痕,除了微微泛红的眼睛外,看不出前几秒他哭得止不住眼泪的狼狈样。
他弯起眼眉,被眼泪浸润过的紫眸多了几分柔和,像是挂着晨露的花瓣。
“谢谢你们,我的回忆录结尾有灵感了。”
“?”
四人默契地打出一个问号。
敢情忙活半天,人家脑子里还只有创作?
目标纯粹固然是好事,但这也太纯粹了吧!?这就是神明吗??
“还是助手之前鼓励我说的那番话,真挚就可以了。”神宫寺千夜环视神社的内部,心情前所未有的平静,“完美的结局,完美的故事,即便是神明也难以定义,只要看到作品的读者认为这是完美的作品,那便是。”
说出这番话后,他连呼吸都无比畅快。
他的创作犹如西西弗斯一直在推的巨石,每写完一部作品,那块石头就从陡峭的山上滚回山脚。
如今,他靠着推石产生的摩擦力,硬生生将巨石磨没了。
他觉得自己像是悟道飞升的修仙人。
“一直以来,我都搞错了,我总是把我的想法放在首位,但完美的定义权在读者,而非作者!”
慷慨激昂的演讲结束,神宫寺千夜乖巧地眨了眨眼:“你们怎么又不说话了?”
里苑嘴角抽搐:“你开心就好。”
“我当然开心,快乐就像氢气一样,我都觉得自己快飘起来了。”神宫寺千夜轻松地笑了笑,“事不宜迟,我要赶紧回去把结尾写完。”
还没等其他人吐槽他跳脱的脑回路,夏油杰立刻接了一句:“期待新作。”
神宫寺千夜一盆冷水及时泼了上去:“这部作品大概率公布不了。”
“为什么?”
“首先,要看彭格列那边的意思,但涉及到太多关于初代目的内容,他们应该会作为家族内部机密私藏——啊,好像没说过,新作是我和彭格列初代目的回忆录。”
夏油杰皱了皱眉:“但只是彭格列的话……”
“其次,即便忽略其中的涉黑内容,这部作品涉及到太多此案与彼岸之间的事了,普通人类不能知晓那么多,大规模发行必定会给现世造成混乱乃至灾祸,我暂时不想没到高天原报道就被诸神诛灭了。”
神宫寺千夜轻叹一声:“若是非要公开,只能声称这不是回忆录,而是以回忆录的形式创作的玄幻小说。但事关一位创作者的尊严,恕我无法接受为了过审而变更体裁。不,甚至不算变更,而是欺骗读者。”
“我只能效仿彭格列,将这部作品作为机密——类似中原君想看的「荒霸吐」资料,只有干部及以上权限才能阅读,并且不得外传。”
里苑遗憾地说:“那其他读者不就以为你只会写烂……咳,我的意思是,以为你不会写回忆录这类源自真实事件的题材。”
“确实有点可惜。”嘴上这么说,神宫寺千夜的表情却看不出半点惋惜之意,“但拥有没有流传下去的神秘佳作,这种奇闻也是艺术家群体最常见的事,后续引发的寻找作品真迹、拍卖、熟人爆料、野史也很有意思。”
里苑:“……”
里苑:“你倒是想得很全。”
……
火急火燎地赶回别墅,神宫寺千夜拿起客厅茶几上的稿件冲入书房,大有不完结就不出来的架势。
他握住钢笔,笔尖在稿纸上晕出墨迹。
「Giotto死了。
和每个人类必经的结局一样,他死了。
即便过去百年,我依旧清晰地记得那日的场景。
蔚蓝的天空万里无云,明媚的阳光温暖地撒向大地,金光自天际而下盖住他闭上的双目,仿佛他只是午后打盹,过一会儿就会睁眼那双能够包容世界万物的眼睛,笑着问我等下要不要去街口那家店买茶点。
但他没有醒来。
他死在百花盛开的春天,死在一个好天气。
我在世间活了很久,久到自己都不清楚真实年龄,经历过的死亡更是数不胜数,生命的凋零就像做饭时从油锅蹦出来的油,再寻常不过了。
往常我对此没有特别的想法,我既不是为死亡而悲伤地落泪的善良神明,又不是黄泉那位希望有人能陪自己的伊佐那邪,能牵动情绪的唯有文学。
但这次我似乎有些不一样的情绪。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心情,便没有理会。
Giotto的葬礼很普通,出席者只有他在日本的亲人和平时比较亲近的街坊邻居,零零落落的人数还没空地上的麻雀多,根本看不出西西里岛那位传奇首领的影子。
没人知道葬身此处的是彭格列初代目,包括他的家人,他都瞒得好好的。
除了我,神明有权知晓一切真相。
这是我第一次参加人类的葬礼,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次,隐忍的哭声和悲戚的哭声像是钢琴黑白键响起来回交替的琴音,没有按谱演奏的乐章和婴儿在钢琴上爬行没有太大的区别。
很吵,很烦,我不喜欢。
但我还是陪完了全程,完整地见证第一位信徒的逝去是有意义的,只是我暂时没想出有什么意义。
葬礼结束,我回到了Giotto的宅子,院子里绽放的樱花繁花似锦,风一吹,零零碎碎的粉色被吹向远方,像是为亡魂保驾护航。
我在木质地板坐了很久,直到他的妻儿从葬礼回来。
“千夜先生。”沢田吉宗嗓音嘶哑,多出了平日里没有的鼻音,“父亲在遗书里写到,您不应该像地缚灵一样困在我们的家中,您有更广阔的未来和生活,理应活得像文字那般自由。”
我扭头对上他的目光,平静地询问:“这是在赶我走吗?”
“绝对没有!”沢田吉宗慌张地解释,“不光是父亲,母亲和我也认为把神明困在人类的宅邸看着一代又一代的传承与逝去是一件非常残忍的事。”
残忍。
这,残忍在哪里?
我认真地思考片刻,最后得出结论,是人类将生死看得太重了。
但我确实不打算继续待在这里了。
几天后,我告别了沢田一家,即便我在这里住了数十年,但我没有繁重的行李,只有装满几个箱子的书籍,全是我诞生至今的作品。
“千夜先生,我们随时欢迎您回来。”沢田吉宗露出与他父亲相似的微笑,眼底隐隐流露出对我的担忧,“如果遇到麻烦也请记得来找我们,虽然我们能力有限,但一定会尽全力来帮助你的。”
我点了点头:“好。”
沢田吉宗真诚地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谢谢您一直以来的庇佑,您是最好的神明。”
他的母亲揽住他的肩膀,温柔地笑了笑:“千夜,祝你旅游愉快,一路顺风。”
我在樱花的送行下离开了。
原本我想寻找Giotto的亡灵,将其收为神器,但不知道是真像他描述的那么神奇,分了一缕意识回到远在意大利的彭格列指环,导致他的灵魂不够完整,还是他此生没有遗憾,没有逗留世间就成佛了,我始终没有找到他。
找不到就罢了。
数十年于神明而言,不过是片刻光阴。
但在多年后的某一日,我路过和Giotto一起买过茶点,还一起帮店主铲过雪的街口,发现那家茶点店变成了一家服装店。
服装店店主说,他不知道什么茶点店,他接手前开的是一家鞋铺。
我重新回到曾经居住过的宅子,发现挂着的名牌早已不是沢田氏,就连房子外部也和印象中的大有不同。
向路人询问年份,我才知道离Giotto逝世已经过去了六十多年。
我第一次意识到六十多年居然那么久。
在物是人非的宅子前站了很久,我寻着记忆,回到Giotto捡到我的那片空地。
恰好也是冬天,大雪纷飞,我的鞋底陷在了雪里,抬头向上方望去,天空不似记忆中的那般明媚。
我在寒冷的雪地里站了很久。
这一次,无人为我撑起一把伞,牵着我去吃炸虾。
我终于知道不一样的情绪是什么了。」
神宫寺千夜画上最后的句号,紫罗兰般的眼眸静静地看着笔下的文字,似乎能透过白纸黑字回到记忆中的场景。
良久,他盖起笔帽,合上稿件。
《我与友人的那些年》,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