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玦这次确实履行了自己的承诺。
说了要好好坐着听课,他就真的认真端坐在位置上,背挺得很直,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老师。
语文老师的课他以前基本上能睡一整节课。
三大主科的老师们也就语文老师上课课堂的纪律管得最松。
秃头的数学课属于那种会随机叫人回答问题的,有时候看见他在后边睡觉或者在后边玩会管,有时候不管,属于一个看当天心情怎么样。
英语老师那基本上是全方位扫描摄像头,目之所及都得好好听课。但谢玦在最后一排,屈子琪和于欣然把他一遮,想干啥干啥。
语文老师属于那种一讲课文就很上头的类型,会突然延展作者的历史小故事,又或者说到哪篇现代文亦或者阅读理解,讲起了自己曾经的“青春往事”。
光是前任,语文老师就讲过三个了,和现在老公怎么认识的也讲了好多遍。
咖啡厅,同一本杂志,因为一首散文诗结缘,后来又约了一起看唯美电影。
文艺浓度很高。
谢玦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他虽然不听课,但遇到语文老师聊闲天,他还是有兴趣听一听的。
语文老师讲专注了,一般不管班里学生是睡觉了还是干啥呢,尤其是后面几排。
只要不太吵,自己玩自己的也行。
但今天的课堂没什么有趣的故事,语文老师在讲什么序。
逐字注解,延展多义词啥的,一点儿意思也没有。
如果此时有人仔细看“池翰墨”的话,会发现他的眼神其实很空洞。
视线是好好放在老师身上了,但其实在放空。
老师讲的知识一句不进脑子,像是开了那个自动屏蔽器。
原来前排看老师的脸能看得这么清楚,谢玦想。
语文老师的口红……里层都被吃没了,在办公室偷吃零食了吧?偷吃了还没补上。
第一次发现语文老师来上课还贴了假睫毛,妆容还挺精致。在最后一排能看清人,看不太清脸,谢玦看着看着甚至觉得语文老师有点儿陌生。
等等……既然能看得这么清楚,那前几排学生在干什么老师不是看得也一清二楚吗?
这些好学生每天过得到底是什么日子。
之前在自己位置上的时候,前排是于欣然和屈子琪,这俩人桌上有一道“堡垒”,用各科书本和练习册垒起来了,只要一低头,就是绝佳的隐蔽线。
有这两道屏障挡着,谢绝趴下也贼安心。
这前头几排呢?
那些好学生不是用书立,就是桌子上一尘不染的,偶尔桌子上堆了几本书,也没多少。
有必要这样跟老师坦诚相见吗?谢玦纳闷地想。
“坦诚相见”的人里属池翰墨的桌子最干净。
这人桌子完全就属于那种一尘不染的,所有课本整整齐齐归置在课桌桌兜里,桌上就放了个文具盒。
想藏东西都没什么地方藏。
等一下,语文课本呢?
谢玦忽然注意到。
自己光顾着双手放平坐在桌子上听讲了,刚发现连书都没拿出来。也就是语文老师讲得太认真的,一直站在黑板前头。
罪过罪过。
他垂下眼睛,用一种偷感很重的姿势快速在池翰墨桌兜里翻找,抽出语文课本来,然后趁着语文老师转过去面对黑板的时候,快速随便翻开一页把语文课本摊开在桌子上,再以刚才的姿势坐好。
……好累。
感觉好不自在,在前头这几排真是一举一动都在老师眼皮子底下。
他又不是囚犯。
谢玦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没听见语文老师道:“滕王阁序第三段我们今天逐字拆解完了,前天留作业的时候就让大家把这段开始往后背,预习背诵的时候大家是生记硬背,现在弄懂每个字的含义之后,应该对这篇滕王阁序有了更深的理解。留背诵的时候说的是第三段必须背完,后边能背多少背多少,现在离下课还有几分钟,我要抽查了。
因为这背诵作业已经留了两天,点起来没背过的人第三段要抄十遍,然后再去我办公室找我背,明白吗?”
“明白——”
谢玦被这声音一震,跑掉的神被拉扯回来。
明白什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刚才走神的时候是不是听见语文老师说了什么?什么罚抄?
噢,他现在是池翰墨,什么罚抄应该都和他池翰墨没关系。
所以谢玦依旧坐的很直,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老师。
语文老师说完要抽查背诵之后,教室里后半部分坐着的学生不少都低下了头,避开和她目光接触。
老师带过这么多届学生,学生这反应什么意思当然一清二楚。
今天讲课讲得比较顺利,语文老师心情还行,决定先抽几个肯定背下来了的学生打个样。
直接抽背不过的学生固然能罚到人,但肯定会影响心情,让她觉得作业都白布置了。
她在讲台上踱步,目光对上了正认真看着她的“池翰墨”。
嗯,这个肯定没问题。
“池翰墨,你先来背。”
……
谢玦:“?”
他茫然地站起来——背什么?
“就从披绣闼,俯雕甍开始吧。”
语文老师低头看了眼课本,提了两句。
谢玦:“……”
好生僻的文字,这是什么?
最后一排正在纸上写写画画的池翰墨停了笔,轻叹一口气,目光放在了前排“自己”身上。
“嗯?”
语文老师见“池翰墨”久久不说话,道:“你没背过?不应该吧。”
“老师。”谢玦连要背什么东西都不知道,不过不耽误他会找理由:“不好意思,我本来是背了的,但昨天我发了高烧,晚上回去就睡了,可能因为发烧的时候温度太高吧,现在有点儿想不起来。”
池翰墨这个学生的优秀程度各科老师都有目共睹,要说别的学生用生病找理由,语文老师可能不信——尤其是最后几排那些个学生。
但池翰墨不光成绩优秀,也努力。之前有几次换季的时候也发烧,假都不请,一班的班主任老边还经常在吃饭的时候夸过他,说这孩子轻伤不下火线,一看就有学习的劲儿,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语文老师想,既然池翰墨这次都请假了,那应该发烧蛮严重的。
她没细究,只是点了点头道:“好,你发烧了情有可原,但刚才我说了没背过的同学把第三段抄十遍,谁也不能破例。今天下午自习和晚自习我都在学校,到时候你抄完再去我办公室找我背过就行了。”
语文老师摆了摆手,示意“池翰墨”坐下,还冲着全班道:“一会儿点到的其他同学们也都一样,没背过的抄完来找我背,下午或者晚上自习都行,今天的事我们今天就解决掉,明天还有新的任务,明白吗?”
“明白——”
谢玦听见老师前面的话时还不太当回事儿,抄十遍嘛,这肯定是池翰墨的活儿。他们虽然互换了身体,但是字迹还是不一样,罚抄池翰墨自己来写就行了。
可听到后面的话,正准备坐下的谢玦一顿——啊?还要去找语文老师背过这一段?
他连这什么序在语文书哪一页都不知道啊!
谢绝有点儿凌乱,并开始思考成功浑水摸鱼逃掉这次背诵的可能有多大。
……
语文老师去点别的学生背诵了,谢玦坐在位置上,脑子里不住地回想今天遇到的情况。
他越想越觉得池翰墨这个位置真的很危险。
以前吧,瘫在最后一排也不听课,很多老师知道他什么德行,也不会特意找他麻烦,谢玦也就很少关注上课的时候什么样。
但现在当了一天池翰墨怎么觉得……这人被老师“关注”的时候这么多?这才上了两节课,被点起来的次数是不是有点儿多了?几乎是每节课都被点起来一次。
就算英语老师点他是因为他上课睡觉,但要还坐在最后一排英语老师可能根本发现不了啊!
这还没上秃头的数学课呢,要是秃头又叫池翰墨去黑板上解什么难题不更麻烦?
这两天能拿发高烧当借口,以后咋整?
谢玦也不是纯为了不给池翰墨露馅考虑,他就是觉得,要是离换回来还有七七四十九天,那这四十九天里他天天都得挺着坐在老师眼皮子底下,那非得直接坐化了不可。
还得应付各种突发状况,想想就烦,他宁愿往最后一排一趴,谁也别管他。
不行,得赶紧想个办法。
……
一下课,大课间的眼睛保健操音乐响起。
池翰墨放下手里的笔,捏了捏眉头。
他一边听课,一边又把之前整理的各种互换因素和条件整理了一遍,分了优先级。
捏完眉头,池翰墨下意识抬头看了眼谢玦,只见这人眼保健操也不做,冲着教室前门窜了出去。
那架势,谁都拦不住。
池翰墨:?
这小子又搞什么?
他没跟着出去,想也觉得拦不住。
……
没多久,闭目的池翰墨被拍了拍,他一睁眼,看见了从后门进来的“自己”。
“你干什么去了?”池翰墨问。
谢玦一脸喜气洋洋:“走吧,秃头叫你去办公室一趟,好事儿。”
池翰墨:“……”
又来?
这一天去几趟老师办公室了?
他要是再相信谢玦口里的“好事”,他就是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