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校庆后的第一个周末,秦诀坐在自家花园的草墩上,捏着个小梳子给躺在地上的大狗梳毛。
天气格外晴朗,将地上的草尖染成了浅浅的金色,阿拉斯加摊着身子任由秦诀捏圆搓扁,舒服的白眼都翻出来了。
忽地,大狗警觉地支起脑袋,抬头看向前方的小路,目光一瞬不瞬。
秦诀停下手里的动作:“怎么?梳疼你了?”
几秒种后,一阵拉风的摩托车声由远及近,穿着帅气骑行服的男生摘下头盔,单手挂在反光镜上,抬起下巴冲院子吹了声口哨:“阿南!”
阿拉斯加早已挣脱主人的束缚,高大的身躯极为灵活地越过障碍桌椅,一下子扑到铁门前,热情又谄媚地摇着尾巴,嘴里撒娇似的哼唧着,十分没出息的模样。
“阿南,”许沉星隔着铁门去揉阿拉斯加的脑袋,“你怎么又胖了!”
秦诀跟在后面给许沉星开门:“天天大鱼大肉,吃的比我爸妈他们加起来都多,能不胖吗?”
正门一开,阿拉斯加疯了一样扑在许沉星身上,硕大的狗脑袋拼命往他怀里挤,许沉星费劲地扶住阿南的两只前爪,差点没站稳:“慢点慢点,哥撑不住你这强壮的身躯。”
秦诀及时出手,从后面拽住阿拉斯加的脖子,将它强行薅出许沉星的怀抱:“下来,去玩球。”
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狗玩具,随手丢了出去。
阿南眼睛一亮,立刻忘了许沉星的存在,挣扎着下地后,朝着球消失的方向飞快跑去。
许沉星拍了拍手上残留的狗毛,扭头看向身侧的人:“洛洛还没到吗,他不是刚才就出门我靠,才几天没见,你怎么黑了这么多。”
原本白皙的皮肤黑了不止八个度,头发也跟着剪短,只留下贴着头皮的薄薄一层,看上去硬朗又野性,和之前那个清爽帅气的形象大相径庭。
秦诀抬手摸了摸脸,有点不自在:“有吗?”
“有,”许沉星严肃点头,“黑了不是一点半点。”
都快赶上何泽宇了。
秦诀抬头望天:“晒的吧。”
许沉星:“我记得你这次去的研讨会是在港城,不是非洲啊。”
秦诀装没听见,转身往花园走:“刚才在给阿南梳毛狗东西越长越大,光伺候它就得费半天功夫。”
正说着,阿拉斯加叼着球跑回来,停在两人面前欢快地摇着尾巴。
秦诀重新坐在小草墩上,拿起梳子朝大狗招手:“阿南,过来。”
阿南明显不想继续梳毛,探头将嘴里的球吐在许沉星手里,退后两步,昂着脑袋期待地看着他。
许沉星握着球的手一扬,绿色的玩具球在半空划出一条线,滚落在远处。
阿拉斯加离铉的箭一样冲了出去,很快消失在花丛角落。
许沉星转过头,挑了个顺眼的草墩坐下,单手托着腮看向面前的人,一言不发。
秦诀莫名有些心虚:“你看什么。”
许沉星:“看你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秦诀咽了咽口水:“我能打什么鬼主意。”
许沉星直截了当地问:“你喜欢洛洛啊。”
之前秦诀对苏洛安想谈恋爱的事那么大反应的时候,许沉星就隐隐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只是三个人从小一起长大,嬉戏吵闹这么多年,他没想过秦诀会有这样的心思。
直到这次,苏洛安前脚刚说要重新找个黑皮肌肉男,后脚秦诀就把自己弄成了块炭。
目的性这么明确,他想猜不到都难。
秦诀僵了一下,脖颈以上的皮肤肉眼可见的迅速变红:“没没没没有,你别瞎说。”
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在不打自招。
许沉星沉吟:“你只有把自己弄黑这一招吗?”
秦诀呆了一下:“那还能怎么样?”
“阿南!”
苏洛安从车上跳下来,一路小跑到院门口,朝玩球的大狗张开手臂:“好久不见,想我了没!”
阿拉斯加愣了片刻,看清远处的人后立刻原地扑棱了一下,甩着四肢跑过去,直接将苏洛安扑倒在地,整只狗压在他身上疯狂蹭来蹭去地撒欢。
苏洛安昂倒在草丛里,缩着脖子咯咯地笑。
“阿南松开!”秦诀立刻快跑几步上去抓狗,“松开,别踩,不许舔!”
阿拉斯加的体型巨大,哪怕是秦诀,短时间控住它都有点费劲。
许沉星及时上前,刚要伸手拉人,动作忽然顿了一下,手掌换了个方向,接过秦诀手里的大狗指挥道:“把洛洛扶起来。”
秦诀:“”
要不要这么刻意啊。
苏洛安已经撑着地面爬起来了,眼底的笑意未散:“阿南也太猛了,这要是个贼,不得直接被踩死嘶,老秦!你怎么黑了那么多!”
秦诀吞了吞口水,硬着头皮装蒜:“有吗?”
“有啊,”苏洛安立刻转向许沉星求证,“不信你问阿星,对吧,真的黑了很多。”
“是有点,”许沉星装模作样的打量了一下,小声问身边的苏洛安,“老秦黑了以后,是不是更帅了。”
“帅也是帅的。”
苏洛安摇摇头:“不过有点不像他了。”
苏洛安抬起手捏了捏秦诀的脸,自言自语道:“还是以前的你更好看,唇红齿白,秀色可餐等会给你推荐几款面膜,好好敷一下,争取赶紧白回来嗷。”
秦诀有点无措:“以前好看吗?”
“好看啊,超帅的好吧!”
“芒果麻薯做好了,”保姆阿姨将盘子放在凉棚下的藤桌上,招呼院子里的几个小辈,“快来尝尝,一会该凉了。”
“来了!”苏洛安撒开秦诀的脸,转身朝小凉棚跑去。
秦诀慢半拍的回过神,立刻跟了上去:“那现在呢,现在不好看了吗?”
两人一前一后走远,许沉星停在原地,顿了几秒,抬脚踢了一下身边的狗:“我怎么觉得咱俩都有点多余呢。”
“阿星,阿姨还做了糯米藕!”苏洛安坐在花园的藤椅上叫他,“再不来被我吃光了啊!”
许沉星应了一声,牵着阿南走到藤桌旁,随便拉开一把椅子坐下。
苏洛安和秦诀正闲聊,说到明晚的宴会,许沉星灵机一动,一本正经地转向秦诀:“明晚你是不是代替秦叔叔过去,那还挺重要的吧?”
秦诀咬了口甜点,没怎么在意:“是吧。”
“那你应该带一个伴侣才对,显正式,也稳重一点。”许沉星说。
秦诀顿了一下:“是这样,但”他上哪弄去伴侣。
“欸,这个是芒克的全球巡回演唱会门票吗?”
许沉星话锋一转,忽然将视线转向麻薯盘子下压着的暗红色信封:“好像还是内场票,这买都买不到吧。”
秦诀:“”
不是,这票不是你自己拿来的吗?
苏洛安啃麻薯的动作顿了一下,立刻坐直身子:“什么?!在哪里,芒克!是我知道的那个芒克吗?还是内场票!你哪里弄来的!”
芒克是意国首屈一指的多人乐团,出道短短几年,斩获各类奖项无数,不仅风靡全亚,在国内也有很高的知名度。
苏洛安从高一时就开始听他们的歌,妥妥的小迷弟一枚。
这次芒克的巡回演唱会在京都有分站,许沉星和秦诀早早打听到了售票信息,蹲着点抢票,只可惜手机屏幕都快戳出火星子了都没抢到。
最后还是唐泽帮忙联系了主办方,才辗转弄到这么一张票。
他俩一直压着这件事没说,就准备演唱会之前给苏洛安一个惊喜,内场票本来压在麻薯盘子下面,想等苏洛安吃完了自己发现,没料到早早被许沉星拽了出来。
秦诀只好解释:“对,是小唐哥帮”
“洛洛想要吗?”许沉星扯出那张暗红色的信封,捏在手里晃了晃。
“想想想!”苏洛安立刻点头。
“但是我也有点想要,毕竟我也挺喜欢芒克的。”
“啊,”苏洛安有点失望,“只有一张吗,那怎么办”
秦诀忍不住插话:“不是”
“你我都想要,但票只有一张,”许沉星提议,“要不我们赌一场吧,谁赢了,内场票就归谁,怎么样?”
苏洛安问:“赌什么啊?”
“简单点吧,”许沉星胸有成竹地靠在椅背上,“就神庙逃亡怎么样?”
苏洛安有点犹豫:“还有别的选项吗?”
“没有,”许沉星问,“怎么样,要不要试试?”
秦诀再次开口:“不是,我们”
“不过,这票是老秦抢到的,就这么让我们俩分了,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许沉星像是才注意到秦诀的存在,略一思索:“要不这样吧,赌约再加上一条,赢的人那个除了得到内场票之外,再作为伴侣,陪老秦一起参加明晚的宴会怎么样?”
秦诀愣了两秒,忽然就懂了。
借着身体的遮挡,他朝许沉星递了个感激的眼神。
大恩不言谢了,兄弟。
苏洛安:“还要一起参加宴会啊。”
“那当然了,”许沉星说,“这毕竟是老秦辛苦抢到的,我们当然要帮他这个忙你不愿意?那我去好了,反正我正好想要这张票”
“别,你让我考虑一下,”苏洛安抓了抓脑袋,“但是这次宴会是华耀董事长做东,他们两夫妻都认识我,也知道我和老秦的关系,我去了也帮不了忙啊。”
“没关系,”许沉星认真点头,“只要你在他身边待着,就足够了。”
秦诀觑了苏洛安一眼,又迅速收回视线,附和似的点了下头。
“不对啊,”苏洛安醒悟过来,“我还好,毕竟我是beta,但你可是alpha,哪有alpha跟alpha做伴侣的。”
“怎么不行,你歧视双A恋啊?”许沉星理直气壮地反问。
“没有没有,恋爱自由,你就是喜欢桐林食堂的打饭大爷,我都会无条件支持你。”
苏洛安顿了顿,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边蓦地抿出一抹坏兮兮笑:“要不这样吧,我赢了,门票归我,我和老秦一起出宴会。你赢了,门票归你,你扮成Omega陪老秦去宴会,怎么样?”
许沉星下意识反对:“为什么要扮成Omega?”
他比秦诀还高出一点,让他扮成Omega站秦诀身边,这谁能信?
“既然要追求刺激,那就贯彻到底喽。”
许洛安学着许沉星的样子靠在椅背上:“怎么样,敢不敢比?”
秦诀立刻转过脸看向另一边的许沉星,眼里带着几分期待。
答应吧,答应吧,反正你肯定有办法输。
许沉星暗骂一声没义气,认命地掏出手机:“比就比,开始吗?”
两分钟后,围坐在一起的三个好友同时炸锅,脸色各自精彩纷呈。
苏洛安差点从椅子上站起来:“我去,没抓住绳子!”
秦诀瞪大眼睛:“不是,这就死了?!”
许沉星刚拐过第一个路口,还没跳崖就听到这噩耗,整个人彻底呆住:“什么!”
苏洛安一脸生无可恋:“我太紧张手滑了”
“”
许沉星按灭手机,抬手扶了扶额头。
千算万算,没料到苏洛安能死在起点。
“不过也好,”苏洛安自己劝自己,“虽然不能去演唱会,但是能看阿星酷A装甜O,也算有得有失。”
许沉星缓慢地坐正身子,试图挽救:“其实刚才逗你呢,门票是老秦给你的惊喜,本来就是送你的。”
“真的啊!”
苏洛安一喜,随即想起什么,狐疑道:“你不会是想反悔,不想装O陪老秦去宴会,才故意这么说的吧?”
“怎么可能”许沉星嘴硬,“不就是扮成Omega,这有什么。”
“那好,”苏洛安打了个响指,笑眯眯的,“明晚宴会我也去,在旁边督促你哦。”
苏家本来就在受邀范围内,苏洛安原本只想在家打游戏,但现在他改主意了,只想赶紧去现场凑热闹。
许沉星:“”
秦诀:“”-
次日下午,唐园听雨楼。
许沉星坐在椅子上往后躲了一下,一脸拒绝:“这都什么啊?”
“化妆品啊,”苏洛安捏着个小粉扑,一本正经地数落,“你看看你自己,哪点像Omega,不包装一下怎么能行。”
“不像,那是因为我本能来就不是啊,”许沉星看了一眼他手里的东西,“再说了,化个妆就像Omega了吗?”
“你不要小瞧我好不好,”苏洛安很有自信,“我前段时间刚学了一个淡颜甜妹妆,保证化完之后,能让你完美A变O。”
况且许沉星本来就属于甜A那一挂,眼睛很大,瞳孔颜色稍浅,颊边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再适合甜妹妆不过了。
苏洛安早就手痒,想给许沉星试试这个妆容,如今好不容易逮住这个机会,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
“来,”苏洛安捏着粉扑在粉盘里用力按了按,精神抖擞,“开始吧!”
许沉星:“”
忽然有点后悔是怎么回事。
“不是,等一下,”许沉星按住苏洛安的手腕给他讲道理,“华耀张总跟我舅舅太熟,他邀请的人也大都知道我的性别,我这忽然改口说自己是Omega,怎么会有人信?”
“没打算让你在熟人面前装。”苏洛安早就想好了,许沉星毕竟是唐许两家的接班人,在外自然要保持内敛稳重的形象。
“是华耀小儿子的那帮外国同学,说是来国内旅游,一个个拽的要命他们不认识你,也不知道你真实性别。”
许沉星勉强又坐了回去:“行吧。”
一个小时后,秦诀拎着个超大的袋子走进唐园,顺着石阶路拐进听雨楼内。
“衣服拿来了,”秦诀推开三楼主卧的门,“店员说,除了衣服,你还定了配饰,我一块拿来了”
秦诀怔在原地,目光直直地看向坐在化妆镜前的人,许久才蹦出一句脏话:“我艹。”
许沉星十分不爽地靠在椅背上:“艹谁?”
苏洛安单手叉腰站在一边,满脸自豪:“怎么样?我就说阿星适合甜妹妆吧。”
苏洛安的化妆技术很好,许沉星脸上几乎没有太多的妆感,但偏偏看上去柔和了不少,配上一头微微卷曲的浅栗色短发,看上去倒真有几分像Omega。
还是那种甜美柔弱的Omega。
“这虽然能看出是你,但又不太像你”秦诀不知该怎么形容,只好用了个不太恰当的比喻,“就好像,我忽然间多了个妹妹。”
“妹你个头,”许沉星满脸烦躁,“我看你是想被揍成妹妹。”
一开口,氛围感瞬间消失,立刻恢复成那个熟悉暴躁的许小爷。
“没有没有,”秦诀立刻清醒,“我是说,很帅,也很漂亮。”
“废话,这可是耗费了我一个多小时才完成的妆容,”苏洛安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看上去像是没化妆,但每一处都透着精致,你以为很容易哦。”
末了,还不忘夸一波兄弟:“当然,这得模特好看,才有我的发挥空间,还有还有,再配上这个亮闪闪的小项链,更出彩了。”
“怎么还要换衣服,”许沉星皱眉,“我有礼服,不用换。”
“不一样,”苏洛安取过珠宝盒里的项链帮他带上,“我定的是秋冬季新款,alpha和Omega都能穿,既不会让你在熟人面前别扭,又能在生人面前出彩。”
许沉星面无表情地站起身:“那谢谢你啊。”
“客气啥啊,”苏洛安仔细地帮他整理脖颈上的项链,“待会换衣服的时候记住,领口第一颗扣子不要扣紧,要把小项链露出来。”
许沉星抬手往许洛安衣兜里塞了个东西:“知道了。”
苏洛安低头:“这是什么门票!芒克的演唱会门票?!”
“嗯,算是给你的谢礼,”许沉星磨了磨后槽牙,说的十分违心,“感谢你帮我做造型。”
“这多不好啊。”苏洛安假意推辞,“你辛苦得来的票,怎么能给我呢?”
“要不要,不要我送别人了。”
“要要要,我要,”苏洛安捧着门票重重地亲了一口,亲完还嫌不过瘾,又踮起脚尖抱住许沉星的脖子,照着他的脸颊就是一口,“阿星,我爱死你了!”
“诶诶诶,”秦诀立刻上前,从后面薅住苏洛安的脖子,把他从许沉星身上拽下来,“说话就说话,怎么还动嘴呢。”
苏洛安抱着门票笑得眼睛都乐成一条缝:“我高兴嘛。”-
晚宴定在了东区的铂予庄园,入了夜,周围一片漆黑,唯独庄园内外灯火辉煌,一辆低调的黑色劳斯莱斯驶入园内,停在主楼前。
唐苏秦三家的小辈依次从车上下来,在服务生的带领下一起走进宴会厅内部。
因为是半商务的聚会,参加的大多都是有些年纪的总裁或经理人,忽然出现这么几个年轻的身影,颇引人注目。
尤其三个人的外貌身形一个比一个出挑。
“孩子们,你们来啦,”华耀的张总握着酒杯过来跟他们打招呼,“小秦又长高了吧,这是洛洛?我一下都没认出来,阿星,前几天还听你舅舅说起你。”
“张叔叔,”几个人乖巧地打招呼,苏洛安说,“我爸和小唐哥还在忙,他们等一下就过来。”
“好,好。”张总和几个孩子寒暄了一下,知道年轻人不喜欢这边严肃的氛围,便让服务生带他们去偏厅。
那边同龄人多,他们相处起来也自在。
和张总告别之后,三个人顺着花廊拐进侧厅,一进门就看到了坐在舞台中间弹吉他的金发帅哥,旁边还有一群叫好声和口哨音,气氛的确比隔壁轻松很多。
“老秦!”有人隔着很远的距离跟秦诀打招呼,“阿星也来了?来这边喝酒!”
苏洛安踮起脚尖朝他挥手:“我也来啦!”
对方是熟人,见状笑道:“哈哈哈,你太矮了,一眼没看到你!”
苏洛安立刻挥拳:“我打你哦!”
“他们叫你老秦?”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扭头看过来,“你就是凯越的秦诀吗?”
是张总那个在国外长大的小儿子,张焱。
秦诀点了下头:“你好,我是秦诀,这两位是我朋友苏洛安,许沉星。”
“你好。”
“你们好。”张焱和两个人点头示意,视线落在许沉星身上,眼底有一丝好奇和探究,“你是Omega吗?”
他自小在国外长大,国语说的不太好,意思表达的也很直白。
许沉星没什么表情地看回去:“是。”
“那你是秦诀的Omega?”张焱猜测。
“是,”许沉星问,“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张焱立刻道,“你很漂亮,但是又很高,真的很特别。”
许沉星抿了抿唇,片刻后,才勉道了声谢。
“不客气,我带你们去见我的朋友,”张焱很热情地带着三个人往舞台方向走,“他们一定会喜欢你的。”
苏洛安走在许沉星身边,拽了拽他手臂上的布料,小声嘚瑟:“我就说吧,这傻子肯定看不出来。”
许沉星:“”
人家就在旁边,你要不要再大声点。
“Rowen,这边!”张焱冲台上的人挥手,“给你介绍几个新朋友!”
舞台上弹吉他的金发alpha看过来,目光顿了一下,随即将挂在身上的吉他丢给同伴,两步跳下舞台走过来:“怎么了?”
男生是西方面孔,但中文说的却很流利:“有新朋友吗?”
话是对着张焱说,但视线却一直停在许沉星身上,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打量,目光很大胆。
“是的,这是秦诀,苏洛安,还有许星星。”张焱没记清许沉星的名字,但依旧非常尽责地介绍着,“这是我朋友,Rowen。”
“你们好,”Rowen朝许沉星伸出手,“我是Rowen,来自伦代。”
“你好,”许沉星不怎么情愿地回握,毫无感情地念出自己的台词,“我是秦诀的Omega,许沉星。”
Rowen的目光转向旁边的秦诀,顿了一下,笑着说:“你很幸运,能遇到许星星。”
“哈哈。”秦诀干笑。
“是许沉星。”许沉星没什么耐心地纠正。
“幕澄!过来认识我的新朋友,”张焱继续朝旁边挥手,“一个超可爱的Omega,快来!”
幕澄?他怎么也来了
许沉星的眼睛不自觉大了一圈,来不及作何反应,张焱拉着他热情地介绍:“幕澄,这是许沉星,秦诀的Omega,这位是幕澄,目前在京大读书。”
许沉星喉间不自觉吞咽了一下,抬眸对上了幕澄的视线。
幕澄站在两步外,穿着一件剪裁得体的三件式西装,扣子规矩的扣到最上面一颗,领口系着纯黑色的领结,帅的有点扎眼。
他看着许沉星的眼睛,瞳底缓缓凝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你是Omega?”
“”
许沉星僵了一下,本能地强势回怼:“怎么,你有意见?”
“没,”幕澄唇角微弯,语气一本正经,“分化学一直有奇迹,你是Omega自然没什么奇怪的。”
第32章
秦诀和苏洛安对视一秒,立刻整齐划一地站出来。
一个打着哈哈将已经炸毛的许沉星拉走,另一个留下善后,继续和张焱他们周旋。
苏洛安选了个安静的卡座,拽着许沉星坐过去,随手叫住服务生要了两杯白葡萄酒。
“幸好你反应快,唬住了那几个人,”苏洛安想起刚才的情况,还有点想笑,“早知道幕澄会来,就不让你胡说了。”
不过还好,幕澄不仅没当场揭穿,还替许沉星找了个分化学奇迹的理由。
也不知道是真信了,还是在帮他鬼扯。
许沉星气得口渴,接过高脚杯仰头喝了一大口,含在嘴里才知道是酒,想吐又不能吐,只好硬生生吞下去。
眼泪都快呛出来了。
“你好,”许沉星哑着嗓子叫住路过的服务生,“麻烦给我一杯气泡水。”
“好的,请稍等。”
“来聚会,怎么能只喝气泡水呢,”身侧响起一个含着笑意的声音,“不来点酒吗?”
许沉星低头按了按微微发胀的额角,靠在沙发靠背上没动。
“麻烦给这位先生一杯威士忌,”Rowen招手冲服务生笑了一下,“辛苦了。”
“不了,”许沉星没心情跟人闲聊,“我是未成年Omega,不能喝酒。”
Rowen挑了下眉,似乎有点意外:“真的吗?看上去不像。”
眼前的Omega长相十分甜美,性格却格外张扬,像烈酒,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Rowen犹豫了一下,握着酒杯坐在许沉星身边的空位上:“就算未成年也没关系吧,一杯酒而已。”
“这里是华国,”许沉星提醒他,“哄骗未成年Omega喝酒,可是要坐牢的。”
Rowen顿了一下,眼里的笑意更浓了,胳膊支在膝盖上微微靠近许沉星:“你刚刚不是已经喝过了吗,那杯白葡萄酒,现在再跟我喝一杯,应该没什么吧?”
许沉星鼻息间发出一声毫不掩饰的轻笑:“恐怕不行。”
Rowen:“为什么?”
许沉星弯了弯唇,笑意未达眼底:“因为,我不和没分寸又惹人厌的人一起喝酒。”
苏洛安放下手里的杯子,默默挽起袖子,随时准备应战。
“哈哈哈,你很可爱,”Rowen没有预料中的恼怒,脸上的笑意反而愈发灿烂,“不过我不会轻易放弃的,我不比那个秦诀差,不信你可以试试。”
最后半句话,语调很低,带着几分暧昧的暗示:“试过之后,我保证你会爱上的。”
“试什么?”许沉星瞥他一眼。
“当然是一些有趣的事,”Rowen笑得意味深长,“想知道的话,我带你去楼上房间,慢慢告诉你。”
“是吗,刚好我也有一些事想让你知道。”
“什么?”Rowen很有兴致,“要不要先去房间,再慢慢交流?”
“不用这么麻烦,我直接在这里就能教会你。”
许沉星捏了捏拳头,刚要动手,被另一个声音打断。
“阿星,”幕澄站在一步外的钨丝灯下,眉目沉静,“小唐哥叫你,在露台上。”
许沉星转头看向身后的幕澄,微怔了一下,拳头不自觉松开。
“小唐哥是谁,”Rowen微微皱眉,“是我先约的星星,那个人应该在后面排队”
话没说完,后领一紧,身体不受控制地被人从身后拽起。Rowen本能地挣扎了一下,手里的半杯酒随着动作尽数洒在颈间,胸前陡然一片湿腻。
幕澄垂着眼收回手,语调依旧平和:“抱歉,你挡路了。”
“你干什么!”Rowen扯着衣领站起身,张嘴就要骂人,抬头对上那双冰冷沉默的眼睛,卡在嗓子里的质问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苏洛安靠回沙发上,慢悠悠地将挽好的衣袖重新放下。
幕澄缓步行至沙发前,握住许沉星的手将他从沙发上带起。
许沉星还沉浸在Rowen就这么被酒泼了的震惊里,一时不察,被幕澄牵着离开沙发,等意识到不对劲想要挣脱,拉着自己的人忽然停住。
Rowen抬手抹了把湿漉漉的下巴,不甘心地拦住幕澄:“你不能走,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们华国还有一个规矩,”幕澄平静地看着面前的人,“Omega已经明确拒绝的情况下,alpha如果还继续纠缠的话,会被判定为性骚扰,情节严重,还有可能面对七到十五天的行政拘留。”
Rowen一怔,眼里的愤怒陡然僵住。
“我记得你刚才说过,三天后要去参加北城音乐节吧,”幕澄顿了一下,“打算被驱逐出境,顺便失约音乐节的话,我倒是可以继续奉陪。”
“你”Rowen捏紧拳头,脸色涨红,“我们是好歹也算是朋友,你就算不顾及我的面子,难道也不在乎张焱他们吗?”
幕澄:“无故骚扰Omega的是你,不顾及朋友为非作歹的也是你,你觉得张焱他们还会帮你吗?”
“你”Rowen气得语调都变了,却也知道幕澄说的是事实,只好蹩脚地替自己辩驳着,“我只是想请他喝杯酒,又没想做什么”
“这些话,留着跟张焱解释吧。”幕澄似乎已经耐心告罄,转身带着许沉星离开。
许沉星被拽着走了两步,又回过头,举起自己的左手,朝留在原地的Rowen竖起中指-
露台外的门被推开,幕澄先一步走出去,待身后的许沉星跟过来,才松开了抵着门的那只手。
玻璃门缓缓合上,彻底隔绝了侧厅杂乱纷扰的人声。
沉星越过花台,靠在实木围栏上深吸一口气,才觉得呼吸顺畅了点。
这年头,真是在哪都能碰上傻逼。
鼻息间飘过一阵甜糯的清香,许沉星下意识低头,看向幕澄手里的烤地瓜。
“来之前路过仓房街,在路边买的,”幕澄将烤地瓜的盒子打开,往前递了递,眉眼间早没了刚才怼人时的冷冽,声音微低,“吃吗?”
许沉星瞥了他一眼,还不忘正事:“不是说我舅舅在吗。”
“小唐哥刚到没多久,应该还在正厅和张总他们聊天,”幕澄坦然承认错误,“抱歉,我刚才说谎了。”
许沉星冷嘁一声,接过幕澄手里的烤地瓜,转身坐在花台边的长椅上,小心地剥着皮:“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烤地瓜一直被幕澄煨在暖炉边,刚才过去的时候才又重新拿出来,此刻正热乎着,地瓜皮剥开时细小的热气莹莹散开,露台上的香气更浓了。
“以后再遇到这样的情况,先想办法跟身边的人汇合,或者找机会悄悄报警,不管什么问题,都尽可能拖到警察来再处理。”
幕澄俯身坐在长椅另一边的空位上:“不要直接和对方起冲突,也不要贸然打架,记住了吗?”
今天这样的正式宴会还好,如果是环境杂乱的酒吧,谁也不能确定真打起来,会不会从暗处飞出酒瓶子。
孤身一人应对冲突,就算拳头再硬也容易吃亏。
许沉星低头咬着烤地瓜,没怎么在意地哼了一声:“我又不是打不过。”
幕澄偏过头看着他,没说话。
许沉星吃人嘴软,只好配合地点头:“知道了知道了,以后不随便跟人动手,不过谁会和那个傻逼一样,出门不带脑子。”
连对方是alpha还是Omega都没弄清,就凑过去胡乱发情。
幕澄靠在身后的椅背上,慢吞吞补了一句:“毕竟你是Omega,在外面要好好保护自己。”
许沉星喉间噎了一下,扶着扶手咳了好一阵才顺过气儿,再扭过头时,眼睛里泪汪汪的:“幕澄,你故意的吧!”
他们从小打到大,他是alpha还是Omega,幕澄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那个什么分化学奇迹,骗骗那几个傻子还行,怎么可能骗得过比猴还精的幕澄。
“小心,”幕澄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装着牛奶的玻璃瓶递过去,“喝点东西顺一顺。”
许沉星瞥了他一眼,抬手接过牛奶:“你是哆啦A梦吗,怎么什么东西都能变出来。”
幕澄应了一声,又问:“你刚才说什么,什么故意的?”
许沉星仰头喝了口牛奶,眼尾一撇,眸光落在幕澄身上:“你真觉得我是Omega?”
幕澄眨了下眼:“这还能有假吗?”
许沉星沉默地和他对视,许久,偏过头轻笑出声:“没,没假。”
算他判断失误。
猴精的幕澄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身后的花坛边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片刻,一只膘肥体壮的橘猫从花丛中挤了出来,尖着嗓子冲许沉星喵呜一声,很不见外地拱起身子蹭他的小腿。
许沉星低头看了一眼,橘猫立刻抬起两只前爪搭在许沉星膝盖上,探着脑袋嗅了嗅装着烤地瓜的包装盒。
“嘿,还挺不见外。”
许沉星只好分出一块,放在一张空纸壳上,猫咪立刻竖着尾巴蹭过去吃,巴塔巴塔舔得很香。
“你怎么这么肥,”许沉星顿在地上摸了摸橘猫油光锃亮的后背,“快赶上老秦家的阿南了。”
“阿南?”幕澄问,“也是猫吗?”
“不是,是狗。”
许沉星用瓶盖倒了点牛奶,推到橘猫面前让它舔:“一只很大的阿拉斯加,超级肥,站起来快有我高了,有机会带你认识”
后半句话没说完,又被许沉星咽回肚子里。
这段时间虽然和幕澄的关系有所缓和,但还远没到互相去朋友家里闲逛的地步。
估计幕澄也没想跟他凑这个热闹,只是顺着话随口一问。
“好啊,”幕澄却点了下头,“我爷爷也喜欢狗,到时候拍照片给他,估计他都没见过这么大只的狗。”
许沉星唇边抿出一个浅浅的酒窝,心情没来由的变好:“幕爷爷也喜欢狗吗,那你们家有没有养一只?”
长椅旁的地灯洒在一侧的灯柱上,映在许沉星眼里,带了点细碎的光,在夜空下,显得清澈又明亮。
“有,”幕澄垂眼看着他,“一只黑色的田园细犬,我爷爷从救助站领回来的。”
许沉星:“有照片吗?”
“有,”幕澄拿出手机,点开相册递给他,“这些都是,回家的时候拍的。”
许沉星接过幕澄的手机,低头翻看着。
幕澄的拍摄手法很直男,很多照片都模糊不清,勉强能看到细犬奔跑的身影,只有一两张对准了正脸,能看出漆黑的眼睛很漂亮。
其中一张照片,拍照的人伸出一只手挠着黑狗的下巴,冷白修长的指节陷在漆黑的狗毛里,拇指一侧的小痣若隐若现,看上去有点性感。
许沉星摁了摁屏幕,想保存原图,操作了一下才意识到手里拿的不是自己的手机。
啧。
他是昏了头吗。
干嘛保存幕澄家的狗照片,长得也没多好看。
橘猫吃饱喝足,又来蹭他的腿,许沉星腾出一只手敷衍地撸着猫,看完了所有的狗狗照片,末了,还不忘发表一下观后感:“喂得挺好。”
“你喜欢的话,下次遛狗的时候带过来给你看,”幕澄说,“它很能撒欢,每天都要拽着我爷爷跑很久。”
“也就那样吧,没多喜欢。”
许沉星撒开手里的猫,矜贵地坐直身子,半晌,还是没忍住:“我能发两张你家狗的照片给我自己吗?”
幕澄弯下腰收拾着橘猫吃剩的垃圾,早习惯了他的口嫌体正直:“可以。”
许沉星握着幕澄的手机捣鼓一阵,随便选了两张图,连同那挠狗下巴的照片一起发到自己手机上,又趁着幕澄丢垃圾的间隙,将他手机上的那张发送记录删除。
做完一切后,才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点开自己的手机,将所有图片一一保存。
屏幕上方跳出一条信息提示,是秦诀,问他在哪里。
还说幕澄好像跟张焱说了句什么,随后那个Rowen就被单独叫走,估计以后都不会再出现在张家的宴会上了。
许沉星点开秦诀的对话框,回了句还在三楼露台上,抬眼看到某个走近的身影,慢吞吞收回手机。
幕澄停在许沉星身边,随手递出一颗包着透明玻璃纸的星星糖,浅粉色,桃子味,看上去很小清新。
刚喝完牛奶,刚好觉得嘴里淡,许沉星伸手接过,三两下剥开含在齿间,鼓着一边脸颊问:“Rowen被叫走了,是你让张焱这么做的吗?”
幕澄坐回刚才的位置上:“我只是把这件事告诉张焱,具体怎么执行,是他自己的选择。”
张家毕竟是京都有头有脸的家族,不会允许自家宴会上出现宾客被骚扰的情况,况且那个Rowen本来就只是张焱在国外时的朋友,和张家没有任何商业利益往来,张焱自然不会对他手软。
好歹也是张总培养的集团继承人,就算看上去不着调了些,也能在短时间内看清局势,做出选择。
处理事务时,不自觉地带了几分刻在骨血里的雷霆手段。
许沉星嘬了一下嘴里的糖:“你还挺贼。”
露台上的玻璃门从里面被人推开,苏洛安扶着门框露出半个脑袋:“阿星,秦宇哥在找你,说是小唐哥让你过去一趟。”
秦诀跟在后面探出头,将下巴搁在苏洛安脑袋上:“你一个人在露台上干嘛”
视线瞟到旁边的幕澄,后半句话直接卡了音。
片刻,他低下头小声说话:“你不是说幕澄没在这儿吗?”
苏洛安也用气声回:“刚才我确实看见他跟张焱说话来着。”
因为距离过近,被迫听完全程的许沉星:“”
实在不理解自己的两个朋友是怎么能把一段正常的对话,说的如此鬼祟。
“幕澄也在啊,”秦诀干笑着打了声招呼,“那什么,今天月亮挺好啊。”
幕澄微顿一下,接住了他的尬聊:“是。”
忍住了没去提醒露台这边的角度,根本看不到月亮的影子。
秦诀说完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笑声更干巴了:“这里的灯也挺好看哈。”
幕澄瞅了一眼错落在花台地面上,不怎么明显的小地灯,再次点了下头:“是。”
许沉星实在看不下去了,站起身朝橘猫和幕澄摆了摆手:“那我先走了。”
语毕一手一个,将挂在门上的两个人拽离露台。
走出好远一截,才忍不住回头问:“你们两个怎么了,好端端的,说话一个比一个奇怪。”
“欸,别带上我啊,”苏洛安立刻撇清关系,“是老秦一知道你跟幕澄在一起就紧张兮兮的,弄得我也跟着紧张。”
秦诀扭头看了一眼露台的方向,犹豫了一下,问:“我之前在客栈跟你说过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许沉星愣了一下:“什么?”
“就是”秦诀不放心地往旁边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就是关于幕澄的事啊。”
苏洛安敏锐地嗅到了八卦的气息,立刻凑过脑袋:“什么什么,加我一个。”
“我就是觉得,幕澄对阿星,跟对别人不太一样。”秦诀小声说。
苏洛安呆了一秒,然后点头:“那肯定啊!”
秦诀立刻像找到了知音:“对吧对吧,你也这样觉得吧!”
苏洛安不假思索:“他俩从小打到大,能一样吗,这还用你说?”
秦诀:“”
为什么没人懂他。
难道除了他之外,就没人看出幕澄对他兄弟的不轨之心吗?
“总之,记住我的话,以后在他面前小心一点,”秦诀像个操碎了心的老父亲,“别让他占了”
“阿星,”秦宇停在两步外朝他示意了一下,“唐总在前面等你。”
“哦,”许沉星应了一声,“来了。”
秦诀默默将话补齐:“便宜。”
苏洛安听了一耳朵:“便宜?什么东西便宜?”
秦诀:“”
他麻木地揉了柔苏洛安的脑袋:“没什么,玩去吧。”
第33章
立冬之后,天气一日冷过一日,明明前一天还艳阳高照,次日温度就能骤降至零下。
一点缓冲都没有。
这样强烈的温差下,很多同学都出现了轻微的感冒症状,A寝301里四个人病了一半,谭元元和孟钒轮流吊点滴,只剩下许沉星和秦诀还在继续坚守。
“你们俩也小心点吧,”谭元元裹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说,“阿星不是昨晚就有点感冒吗,提前喝点板蓝根啥的预防一下,不然太难受了。”
“我好像没事了,”许沉星认真感受了一下,没再觉得头晕不舒服,“可能症状较轻,自愈了。”
谭元元抱了抱怀里的被子:“本老弱病残,实名羡慕你们的抵抗力。”
“慢慢羡慕去吧,”秦诀拾起椅背上的外套,“走了,午餐给你们带回来。”
“谢谢,”孟钒躺在床上点菜,“我要西红柿鸡蛋盖浇饭,最近感冒,特想吃那个。”
“知道了。”
上午的课在光线不怎么充足的阶梯教室,许沉星坐在最后一排,旁边的窗户不知是生锈还是什么原因,常年敞着巴掌大的一条缝,打不开也关不上。
夏天还好,偶尔有风吹过还算凉爽,但冬天坐在这里,简直就是灾难。
许沉星搓了搓冰凉的手指,几次尝试关窗都以失败告终,只能硬生生忍到下课。
“你没事吧,”从教室里出来,秦诀偏头看了他一眼,“脸怎么这么白。”
“没事,”许沉星第一句话有点哑,清了清嗓子才恢复正常,“回去喝点水就好了。”
“能行吗,”秦诀微微蹙眉,“要不下午回去休息吧。”
“没听过水治百病吗,”许沉星托着手里的书,半开玩笑道,“你放心走就行,我这抵抗力,光白开水就能杀死所有感冒病毒。”
秦诀请了两天假,要陪秦总去一趟港城,机票早已经定好,午饭后就得走。
“那中午回去先吃点药,”秦诀拐向食堂的方向,“我去买饭,你先回寝室休息。”
许沉星应了一声,抬手揉着发胀的脑袋慢吞吞地走回另一边的小路。
即便中午已经喝了一大杯水,外加从谭元元那要来的一包冲剂药,许沉星的感冒症状依旧不减反增,下午去教室的时候,他甚至隐约觉得脚底下在瓢。
最后一节是大课,许沉星晕头转向地找到自己的教室,将书搁在后排桌面上,倒头就睡。
身边有人走近,紧接着有书本放在桌面上的声音。
许沉星没睁眼,皱着眉用手腕掩住眉眼,一副谁也不要吵小爷睡觉的模样。
一只手从一侧探过来,轻轻拨开许沉星额前乱翘的头发,掌心贴住脑门,顿了一下。
许沉星烦躁地“啧”了一声,哑着嗓子开口:“手不想要了”
“你发烧了,”幕澄收回手,将两个人的书摞在一起,单手握住,“起来,我带你去医务室。”
听到熟悉的声音,许沉星已经炸开的刺才一点点收了回去,他将脑袋埋在臂弯里咕哝了一声:“不去,我睡一会你别吵。”
“别睡,”幕澄伸手去扶他的胳膊,“先去医务室。”
许沉星不耐烦地搓了搓脑门上的头发,却没甩开幕澄的手,单手撑着桌面站起身:“帮我请假”
“知道了。”幕澄应了一声,扶着他的那只手依旧撑着,“能走稳吗?”
“能,”许沉星抬手抹了把脸,已经清醒了不少,“走吧。”
因为忽然降温,医务室有不少感冒的学生,幕澄从护士那里领了个体温计,给许沉星量了□□温。
39.1度,需要输液。
许沉星一脸拒绝:“吃药不行吗?”
“已经高烧了,最好还是输液,实在没时间的话,肌肉注射也行。”医生提议。
许沉星僵了一下,立刻摇头:“不不不,还是输液吧。”
比起肌肉注射,他宁愿输液,虽然都是针头扎进皮肉里,但两者的疼痛程度完全不一样。
在捅一刀和划一刀之间,许沉星果断选择后者。
医务室人满为患,没有空着的床位,许沉星坐在注射区的休息椅上,严阵以待地等着被扎针。
中途还不忘瞥一眼跟在身边的人:“你走吧,我自己在这儿就行。”
幕澄从墙角接了杯热水,递到他手里:“我也请假了,下午没事。”
许沉星接过纸杯,没什么底气地说:“可可是我能照顾自己。”
能不能照顾倒是其次,主要不想让幕澄看到他怕针的怂样。
毕竟一个185的alpha害怕打针,说出去也是挺丢脸的。
幕澄应了一声,转身走出输液室,许沉星低头喝着水,眼睛不自觉往门口瞄。
不一会,幕澄捏着个扁扁的纸盒走回来。
“这是什么,”许沉星看着他打开包装袋,取出一个白色的厚纸片,“暖宝宝吗?”
“别动,”幕澄撕掉退热贴上的底纸,拂开许沉星额间的碎发将退热贴贴正,“退烧的。”
许沉星费劲地抬起眼往上看,只能隐约瞄到一条模糊的白色边缘,与此同时,脑门上缓缓传来一阵凉意。
“好冰,”许沉星伸出两根手指蹭了蹭自己的脑门,忍不住嘟囔,“我感觉现在整个脑袋都在漏风。”
冷飕飕的,好没安全感。
护士拿着个细长的注射器走过来确认姓名:“许沉星是吗?做个皮试。”
许沉星立刻扭过头:“什么?还要做皮试!”
“怎么,”护士看出了他的抗拒,拿着注射器半开玩笑道,“怕针啊?”
“怎,怎么可能,”仿佛为了证明什么,许沉星偏开脸不去看眼前的注射器,单手用力掐住一侧的座椅扶手,毫不犹豫地将另一只手递了出去,“打吧。”
护士好笑地握住他的手腕,用沾了碘伏的棉签在腕侧擦了一下。
冰凉的触感让许沉星控制不住地头皮发麻,他紧紧咬住下唇,喉间无意识呜咽了一下。
下一瞬,一只手从身后伸出,挡在了他眼睛上,与此同时,后脑勺轻轻抵在了某人的腰腹处。
发梢擦过外衣的布料,发出很轻的摩擦声。
幕澄站在他身后,用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许沉星的呼吸一顿,只觉得眼皮微凉,周身都被一股清冷的薄荷气息包裹,那颗从走进医务室就乱七八糟的心,因为身后的力量,悄无声息地安稳下来。
直到听到护士说,等十五分钟后看结果,才知道皮试针都打完了。
幕澄放下手,转身坐回原来的位置。
许沉星眨了眨眼,因为暂时不适应光线,眼珠蒙上了一层浅浅的雾气,他捏了捏手指尖,毫无底气地给自己找台阶:“我其实没怕,你不捂眼睛也没事”
“嗯,”幕澄说,“我想捂的,不是因为你怕。”
许沉星:“”
不知道是不是发烧烧糊涂了,他总觉得幕澄跟他说话这语气,有点像在哄小孩。
幕澄垂手外套口袋里掏了一下,片刻,递过来一颗浅粉色的星星糖。
嘶。
更像哄小孩了。
许沉星被重感冒折磨的嘴里发苦,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那颗糖,随手剥开含在舌间。
桃子味道清甜可口,缓缓压下了喉间的苦涩。
磨蹭半天,好容易喝完了那杯水,还没来得及把纸杯丢掉,抬头就看到了拿着静脉注射器和药袋走过来的护士。
许沉星动作僵住,喉间不自觉吞咽一下。
那种头皮发麻的紧张感,又来了。
“许沉星是吗?皮试结果没问题,可以注射了,”护士核对了一下药袋上的名字,问,“打哪只手?”
许沉星无意识地搓着手背,因为发烧微红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次变白,连呼吸都乱了半拍。
护士将药袋挂好,熟练地导出药水,拿起托盘上的静脉止血带,再次问:“哪只手?”
许沉星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四肢不受控制地绷紧,眼前的注射针头逐渐模糊,像是被加了多重滤镜一样,根本辨不清本来面目,只觉得四周一片恍惚。
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不管他多不愿意,这一针都躲不过去。
“幕澄”许沉星几乎下意识地抓住身侧的衣袖,指节微微泛白,声音又低又轻,“我不想打了”
幕澄反手握住许沉星发着颤的指尖,轻轻捏紧,另一只手扶着他的后脑勺搭在自己肩膀上,用身体挡住了许沉星的视线,同时朝护士点了下头:“左手,谢谢。”
护士配合的快速绑带扎针。
许沉星低头抵在幕澄肩窝处,轻轻嗅着萦在鼻息间的冷香,除了信息素,还有一丝熟悉的,属于幕澄特有的味道。
很轻很淡,几乎难以捕捉,却能舒缓情绪,抚平不安。
“阿星,”揽着他的人忽然开口,因为距离过近,有细微的气流划过耳畔,“前几天学姐让填的报名表,你写了吗?”
许沉星松开紧咬着的下唇,一时有些茫然:“什么?”
“二十四号的大学生汉服节,我们都要参加的,你忘了吗?”
“好好像写了,”许沉星从慌乱里抽出一丝心神,“前几天洛洛替我写的,一起交上去了。”
“嗯,”幕澄应了一声,“那就好。”
护士直起身子,抬手调节了一下点滴:“这个不能滴太快,如果有不舒服的情况,要及时通知我们。”
幕澄:“好,谢谢。”
许沉星依旧靠在幕澄身上,听到护士的声音,小声问:“好了吗?”
“早好了,”护士利落地收拾着托盘里的东西,声音带笑,“说到汉服节的时候就扎完了。”
许沉星悄悄偏过头瞄了一眼,确认已经顺利扎完了针,才微微吐了口气,缓缓坐直了身子。
怔愣了一会,才扭头看向身侧的幕澄:“你刚才忽然提到社团的事,是为了分散我的注意力吧?”
幕澄没否认:“嗯。”
连续经历了两次“惊吓”,许沉星疲惫地靠在椅背上,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你也太贼了。”
幕澄没为自己辩解,重新翻开搁在一侧的书,垂眸看着。
紧绷的情绪逐渐放松下来,许沉星后知后觉的有点不好意思,他掩饰地轻咳一声,试图给自己找回面子:“我前几天一直在练举铁,现在已经能举到60kg,教练都说我进步很快。”
幕澄从书里抬起视线,顿了一下,点头:“很棒。”
许沉星脑门上的头发被幕澄的衣服蹭得翘起一撮,搭配一脸认真的表情,看上去有点懵:“所以我不是胆子小,只是不喜欢看针头”
幕澄压了压唇角,再次点头:“是。”
许沉星:“是吧,我就说我不算太弱吧你笑什么,不信我?”
“没,”幕澄清了清嗓子,眸中的笑意更加明显,“没不信你。”
“你还笑,”许沉星有点恼,“再笑我打你了。”
“别,”幕澄按住他的手腕,确认针头没有异样之后,才解释道,“我笑不是因为你怕针,真的。况且,怕针不是什么缺点,更和弱不弱没有直接关联。”
“就算再强大的人,一样有软肋和弱点,这是造物主留给所有生物最后的公平。”
许沉星愣了一下,一时忘了生气:“那你呢,有软肋或者弱点吗?”
幕澄点了下头:“有。”
许沉星好奇地问:“是什么?”
幕澄抬手揉了揉他的脑门,将那根翘起的呆毛捋顺:“都说了是弱点,当然不能随便说出来。”
“切,”许沉星单手抱臂,“不说就不说,我还不想知道呢。”
幕澄垂下眼继续看书,几秒钟后,许沉星再次蹭过来:“你都知道我的了,我还不知道你的,这不公平。不行,你也要说。”
幕澄微叹了口气,只好交代道:“我很排斥有触角的硬壳昆虫,甲虫和七星瓢虫之类都很难以接受。”
有时候只是远远看到都很不舒服,严重的时候甚至会头晕呕吐。
“怪不得小时候自然课你怎么都不肯看书上的昆虫图片,”许沉星恍然大悟,“原来你怕虫子。”
幕澄捏了捏手里的书脊:“是啊,明明没什么,但就是很怕。”
“没关系,就像你说的,每个人都有弱点,”许沉星反过来安慰他,“你也很强的。”
毕竟他从小到大都没打赢过他。
幕澄压了压唇边的笑,问:“还要不要喝水?”
“不喝了,”许沉星靠在椅背上打了个哈欠,“喝多了容易上厕所,输着液太麻烦。”
哈欠打完,眼皮有点睁不开,许沉星后脑勺下意识地往后椅了一下,没靠到东西才想起医院的休息椅靠背太矮,没有发挥的空间。
偏头看了一眼身侧认真看书的幕澄,许沉星心念一动,悄悄挪了个舒服的姿势,脑袋一歪,靠在幕澄肩膀上,假装睡得很熟。
好在幕澄没有跟他一般计较,反而微微调低了坐姿,让他靠的舒服点。
许沉星本来还在装睡,结果没两分钟呼吸就平稳了下来,身上的力道也一寸寸松懈,彻底倚在幕澄身上。
这一觉睡得很踏实,如果不是被尿意憋醒,估计能睡到点滴打完。
许沉星皱了皱眉,坐正身子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垂眸看了一眼不知什么时候盖在身上的黑色外套。
幕澄放下手里的书:“怎么了,还是不舒服吗?”
“没有,”许沉星摇头,没打针的那只手无意识抠了抠掌心,显得有点心不在焉,“没事。”
幕澄没再说什么,起身去治疗室领了个温度计:“再量一下。”
刚才许沉星睡着的时候,幕澄已经帮他量过一次,温度低了一点,但还是有点烧。
“不用,”许沉星清了清嗓子,“我没事了,已经不头晕了。”
就是有点憋。
很想上厕所的那种憋。
幕澄沉默了一会,在许沉星一直绷着的脸和微微别扭的气氛里察觉到了什么,主动问:“你想去厕所吗?”
许沉星抬头看了看已经扁下去的药袋,不答反问:“还要多久啊。”
“滴完这袋,还有个100毫升的小包,”幕澄估算了一下,“加起来,大概还需要四十五分钟。”
四十五分钟。
许沉星无声地吸了口气,别说四十五分钟,就是再等五分钟,他都不一定能受得住。
“走吧,”幕澄取下盖在许沉星身上的外套,先一步站起身,“去卫生间。”
许沉星难得的有点不好意思:“你送我到门口就行,其他的我自己来。”
幕澄应了一声,低头将输液架上的固定轮放开,单手扶着跟在他身边:“左手尽量别乱动,解不开衣服就叫我。”
许沉星:“好。”
卫生间内的空间很狭窄,容纳两个alpha显得有点挤,幕澄将输液架放好,转身走到门口,背对着他:“试试看一个手能不能解开衣服。”
“”许沉星没动,“能,你出去就行。”
幕澄顿了一下,只好推门走出去,在卫生间外等着。
十分钟后,身后的门被推开,解决完问题的许沉星浑身舒畅地出现在门口:“好了,回去吧。”
幕澄接过他手里的输液架,垂眼看向许沉粘着输液贴的手背。
手背上皮肤白皙平整,淡青色的血管舒展延伸至纯白色的医用胶布下,显得单薄脆弱。
“没鼓针,”许沉星注意到幕澄的视线,抬起手给他看,“你看,我左手一下都没动。”
“手别抬那么高,”幕澄按住他的手腕压下去,“小心回血。”
回到休息椅上之后,许沉星还是试了一下温度,37.3度,基本已经恢复正常,脑袋也比之前清醒了很多。他悠闲地靠在椅背上拿出手机,随意地刷着。
不知不觉点进学校论坛,闲话区依旧很热闹,【致远楼前的奶牛猫体重已经严重超标,为了它的健康,请广大学生停止投喂。】
配图是一张墩在草丛里休息的黑白花猫,体型比普通猫大了两倍不止。
这个
确实不应该再继续投喂。
再往下翻,【我只是想晒一下我的玩具熊,路过的同学,可不可以不要再给它盖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了!】
配图有好几张,躺在栏杆上的棕熊身上一会是报纸,一会换成美妆杂志,最后一张,不只谁在小熊的肚脐眼处搁了片巴掌大的树叶。
评论区一片哈哈哈,许沉星也翘着嘴角点了个赞。
继续翻,【因为感冒让我头昏脑涨,因为磕糖让我神清气爽!!!】
标题有点奇怪,许沉星好奇地点进去,然后僵在原地。
是一张模糊的侧拍照,图片里环境熟悉,正是他们所在的这间医务室。
休息区的座椅尽头,吊着点滴的男生歪着脑袋倚在旁边人的肩膀上,睡得很放松,被靠着的alpha单手握着书,视线却落在身侧男生上,侧脸线条优越流畅,鼻梁上的细框眼镜遮住了眸底的情绪。
即便如此,依旧能透过屏幕感受到两人之间不寻常的氛围。
许沉星眼睛一点一点变大,从惊讶逐渐变成了不可置信。
不是,明明他俩都正常无比,怎么一进镜头,就他妈这么暧昧呢。
不对。
眼下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许沉星迅速收起手机,警觉地四下看了一圈。
周围有不少问诊的学生,男女皆有,拿手机的也不少,但看上去都很忙碌,实在难以分辨是谁偷拍了这张照片,更无从知晓帖子的始作俑者还在不在。
许沉星视线顿了一下,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向身边认真看书的人:“幕澄,我忽然分化成Omega的事,你没告诉别人吧?”
幕澄:“”
他以为宴会那天之后,“分化学奇迹”这件事就过了。
没想到时隔几天,居然还有后续。
幕澄握着书摇头:“没有。”
“幸好你没出去乱说,”许沉星颇为含蓄地叹了口气,“像我这种忽然分化的Omega,真的很不愿意让其他人知道我的秘密,更不想被人围观议论。”
幕澄:“哦。”
“但是你知道吗,我们俩刚才又被偷拍了。”
许沉星将自己的手机屏幕亮给他看:“这样的帖子太多的话,可能会有更多的人因此关注到我,从而发现我的真实身份我不想这样,唉。”
幕澄将视线从手机上挪开,看向身边的人,猜测他的真实目的:“你想让我找人帮忙删帖?”
许沉星眼睛一亮,嘴上仍不动声色:“可以吗?”
幕澄:“应该不太容易,这种类似的帖子很多,操作起来会很麻烦——”
许沉星有点失望:“哦。”
幕澄把后半句话补齐:“不过,我可以找人试试。”
许沉星惊喜地睁大眼睛:“真的吗?你不是说一直麻烦别人不太好吗?”
“嗯,”幕澄想了想,作势收起手机,“也对。”
“别啊,”许沉星连忙拽住他的衣袖,不自觉地软下语调,“毕竟里面不止有我,还有你嘛,一直被他们传来传去多不好。”
说着,探头看向幕澄手里的屏幕,这才发现他的手机根本没息屏,页面也一直停留在和管理员的对话框。
又坑他。
许沉星捏了捏手指,忍住了抬手揍他的冲动。
算了,小不忍则乱大谋。
“这么多帖子,都能清理干净吗?”许沉星有点不放心地问。
“带图的应该可以,至于其他,”幕澄一贯保守,“我试一下吧。”
许沉星已经非常满足了,天知道能得到幕澄这个许诺有多不容易。
早知道Omega的身份这么好用,他早装上了。
还用得着跟他互掐这么多年。
“对了,还有件事,”许沉星得寸进尺,“咱俩一起打了那么多次架,我一次都没赢过,每次都被你按在地上摩擦。”
按在地上摩擦有点夸张,但打不过也是真的。
许沉星不在意这些细节,继续说:“等我好了,你能站在那里不动,让我打一顿吗?”
幕澄:“”
许沉星欠兮兮地问:“可以吗?”
幕澄抬手摸了摸许沉星的脑门:“温度还没下来吗,都开始说胡话了,医生,麻烦过来看一下我同学”
“行行行,你赶紧坐下吧。”
许沉星单手拽住幕澄的衣袖,靠在椅背上笑得肩膀直抖:“不知道的,以为咱俩都有病呢。”
幕澄的动作很快,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短短几个小时后,论坛里关于他们的帖子果然少了大半,连输入他们的名字去查,都搜不到相关内容。
许沉星看着清新干净的校内网页,唇边缓缓漾起一抹心满意足的笑。
只可惜笑了没俩小时,页面上再次涌出一大批新帖。
【啊啊啊啊过年了,我嗑的cp是真的!!!】
许沉星满脑袋问号,帖子都删成这样了,怎么还能是真的。
点进去,里面是一大段文字分析,先将下午在医院被拍到的图片添油加醋形容一遍,又肯定了两人之间暧昧不清的情愫,再将帖子大量被删的事实摆出来,最后得出结论——
只有真情侣才会避嫌,所以幕星是真的!!!
下面满屏的“啊啊啊”和“磕到了”。
一群人欢天喜地,一个个比中了头彩还喜庆。
“”
许沉星用力眨了眨眼,不理解为什么上面的每一个字单拎出来他都认识,组在一起却怎么也看不明白。
什么叫真情侣才会避嫌,他就不能是因为打假才删帖的吗?
许沉星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再次登上之前注册的小号,点进那个过年的帖子。
【医务室那张图我有幸看到了,这么说吧,哥哥看弟弟的眼神直接拉丝。】
许沉星评论:有没有可能,这都是你们的错觉?
【呜呜呜,我明白,哥哥是不想弟弟被打扰,才想办法删了帖子,这是哥哥对弟弟的保护啊!!!】
许沉星评论:呵,你想多了。
【弟弟在哥哥面前真的好傲娇,啊,这神奇的糖点!】
许沉星评论:这纯属诬陷。
【内部消息,哥哥下午最后一节课请假,然后就带着弟弟出现在了医务室,你品,你细品!】
许沉星评论:朋友之间的互帮互助啊喂。
【熟悉哥哥的人都应该知道,他从不轻易请假。】
许沉星打字:也没有吧
许沉星顿了一下,盯着屏幕愣了两三秒,才确认最后一句话没发出去,页面上只剩下一行小小的系统提醒——
[您被贴主禁言,请稍后再试。]
许沉星丢下手机,捞起桌面上的降火茶吨吨吨喝了大半杯。
对面床上的谭元元好奇地扭头瞅了一眼:“你不是在打游戏吗,怎么还打出火来了。”
许沉星重重地靠在椅背上。
半晌,有气无力地回答:“对方人多势众,我甘拜下风。”
第34章
秦诀回来的时候,许沉星的感冒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他端着甜点盒坐在寝室电脑桌前,一边啃着秦诀从港城带来的凤凰酥,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划拉着电脑里的一份项目企划案。
这是唐泽交给他的任务,一些简单或者和他专业有关的项目让他学着接触,以后不管是想自己创业还是进唐翱,都算是一种历练。
这些工作他暑假时就做过,不算难,略过简单的概述,直接找到重点,细细地翻看着。
秦诀叼着半个凤凰酥,歪着自己的椅背凑过来:“周五下午的交流会你去吗?”
“去,”许沉星松开鼠标,“小唐哥上周就把行程发给我了,说是让我给他当一天助理。”
唐泽看了许沉星的课表,知道他周五下午没课,早早给他安排好行程,连当天穿的衣服都提前送来了。
“我也得去,”秦诀没什么味道地啃着手里的凤凰酥,语气幽怨,“我爸太剥削了,一点休息的时间都不给我,就想着赶紧毕业,他好把产业丢给我,然后学唐爷爷他们去周游世界。”
尾调一转,委屈荡然无存,秦诀忍不住笑出声:“不过看你也一样被小唐哥压榨,我忽然就平衡了。”
许沉星翻了个白眼,抬手扶住对方的脑袋,毫不客气地将人推了回去,顺便抽出一张纸擦了擦手,继续翻看着电脑里的资料。
周五下午,许沉星和秦诀一起从学校出发,赶往世贸大楼。
会议定在了29层的南厅,他们到的时候唐泽和秦总已经在位置上低声聊天,抬头看到两个小辈,各自招手,示意身边的位置。
“堵车了吗?”秦总问。
“没有,”秦诀在秦总身边坐下吐槽,“那司机可能是新手,开的贼慢。”
“之前发给你的资料看完了吗?”唐泽伸出手,将许沉星露在西装外的半截衣领塞回去,顺手递给他一个小保温瓶。
“这是什么?”许沉星接过瓶子。
“雪梨汤,”唐泽说,“润嗓子的,感冒不是一直没好全吗?”
许沉星拧开杯子喝了一口,清甜润口,味道不错,一连喝了小半杯,才回答道:“看完了,表面上没什么问题,但第十三条第二点和第六点的内容跟前几天下达的政策相悖,可能需要改,还有就是最后提出的市场调研报告不够严谨,内容也不够全面。”
唐泽满意地点了下头,不待再说什么,前排响起一个声音:“幕总,好久不见啊,来,你的位置在这边。”
幕允礼貌回应:“张总,好久不见。”
许沉星也跟着起身打招呼:“幕允哥。”
“阿星,你也在啊,”幕允回过头,眉眼带了一抹温润的浅笑,“最近怎么样,还好吗?”
许沉星笑:“挺好的。”
唐泽不满意了:“怎么叫哥,应该叫叔叔才对。”
幕允瞥了他一眼,不冷不热道:“你自己都让阿星叫你哥,我比你还小几岁,倒让孩子叫我叔,你也好意思。”
“叫哥我也是他舅,”唐泽摆谱,“照样比哥长一辈。”
幕允冷哼:“幼稚。”
唐泽嗤笑:“无趣。”
两人同时轻嘁一声,片刻,双双挪开视线,一副谁也愿意搭理谁的高冷模样。
许沉星默默抿了口雪梨汤,假装自己不存在。
几分钟后,会议正式开始,许沉星靠在椅背上转着签字笔,偶尔有听不明白的地方,凑到唐泽耳边低声询问,再随手记录记录在纲要上。
下午三点,会议过半,中间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位置上的人纷纷站起,或三两齐聚低声聊天,或散步至休息区喝茶饮水。
许沉星也和秦诀从位置上起身,南区与会人员太多,两人便一起溜达进北区的卫生间。
秦诀懒人屎尿多,直接进了隔间,许沉星冲完水走到洗手台前打开水龙头。
洁白的水柱轻柔地冲刷着修长的手指,在壁灯的照耀下,带出一抹莹莹的光。
身旁有人走进,紧接着,另一个水龙头也被打开。
“我还以为看错了,没想到真是你,”身旁的人哼笑一声,“跟你舅舅一起来的吧?”
许沉星继续慢条斯理地洗着手,没搭理他。
许亦瑜站直身子,皱眉:“许沉星,我在跟你说话,你是聋了吗,每次都装听不见,这什么态度!”
“既然知道是装听不见,还每次都自找没趣,”许沉星关掉水,抽出一张纸巾擦着手指,“就该想到别人会是这个态度。”
“你!”许亦瑜啪的一下关掉水源,“你就非得这样跟大哥说话吗,你舅舅就是这样教养你的?”
“再敢说一句我舅舅的不是,”许沉星将擦手的纸巾丢在一侧的垃圾桶里,抬眼看他,“我就把你摁进面前的洗手池里。”
“你”
“我什么?”许沉星提醒,“别忘了,我可是你嘴里那个性格古怪又脾气不好的坏孩子,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
许亦瑜虽然也是alpha,身高却比许沉星矮了一截,真对峙起来,气势上就已经输了。
况且这里除了他们两个没别人,许沉星真疯起来,不一定能做出什么事。
许亦瑜咽了咽口水,决定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听说,去年成人礼时,你舅舅就把原本属于你妈妈的股份全转到了你的名下,是真的吗?”
许沉星抱着手臂站在原地:“这些和你有关系吗?”
“那么多产业和股票,还有唐翱未来继承人的位置,这些你全都拥有了,为什么还非要回家讨好老爷子,非要处处跟我争?我们好歹是兄弟,你就一定要和我作对吗?”
许沉星母亲去世之后,他就一直由唐家抚养,中间很长时间都没回过许家,多数时候,连过年都和唐泽一起守岁。
可自从高中以后,许沉星回许家的次数明显比之前多了不少。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看出许老爷子身体不如从前,命不久矣,所以急着才回来争夺家产。
明明已经拥有了那么多常人不能及的东西,却偏偏还不满足,又来惦记许家的产业,怎么能让他不恨。
许亦瑜越说越气,早忘了刚才好汉不吃眼前亏的打算:“当初要不是你妈执意要去做什么婚前财产公证,现在属于你的那些资产,至少有一半都是我的!如今你一个人独吞也就罢了,还恬不知耻的去记挂不属于你的东西,你还真跟你妈一样不要脸”
话没说完,左脸就挨了一拳。
许亦瑜不受控制地往后摔去,挣扎的时候不小心带倒了身后的观景花瓶,半截身子都压在碎瓷上。
他顾不得叫痛,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许沉星你疯了吗?!”
“嘴里再敢不干不净,”许沉星垂着眼看他,眼底看不出一丝情绪,“下次碎掉的,可就不止花瓶了。”
“许沉星!你”
“阿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随着一阵冲水的声音,紧挨着出口的隔间门被人从里面推开,高大的alpha慢悠悠走出来,“该等我出来再动手才是啊。”
“你”许亦瑜没料到厕所里还有人,一时有些语塞,“你,你什么时候过来的?都听到了什么?”
“你猜啊。”
秦诀慢悠悠踱到卫生间门口,将正在打扫的牌子放门外,随手关上了洗手间大门。
啪嗒一声,落下内锁。
“你你想干什么?”许亦瑜这才意识到不对,他四下看了看,确定唯一的出口已经被堵住,心里的恐惧直线飙升,话都快说不利索了。
“许沉星,我我好歹是你大哥,你怎么能如果被爸爸知道,你在外面联合这些不三不四的人”
“说谁不三不四呢?”
秦诀不客气地一脚踢在许亦瑜的小腿上,再次将人踹翻在地:“都几岁了,遇到事情还找爸爸,丢不丢人?”
许亦瑜张嘴:“我”
“我什么我?你也挺牛啊,自己都没活明白呢,就开始惦记别人的东西了?”
秦诀蹲在地上,手肘搭在膝盖处,学着许亦瑜的语气说:“‘阿星的财产一半是我的’,不要脸的话说的这么理直气壮,我还挺好奇,许家那一家子老老小小,知道你这么惊世骇俗的想法吗,啊?”
“谁,谁说许沉星的财产是我的了,”许亦瑜往后缩了缩,肩膀抵着冰凉的墙砖,矢口否认,“我没说过,你别想诬赖我。”
“哦,”秦诀点头,顺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你没说过是吧,那这个录音里说话的,难道是鬼吗?”
语毕,他挪动拇指点了下屏幕,一阵细微的电流声后,属于许亦瑜遥远但清晰的声音在封闭的卫生间内响起——
“当初要不是你妈执意要去做什么婚前财产公证,现在属于你的那些资产,至少有一半都是我的”
许亦瑜惊恐地瞪大眼睛,几乎没有犹豫,奋力往前一扑,想要抢夺秦诀手里的手机。
秦诀抬高手臂,躲过了他的偷袭,另一只手猛地摁住他的脑门,重重地推倒在墙上:“还想抢东西,挺能耐啊你!”
许亦瑜狼狈地用手撑住地面,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秦诀,你我无冤无仇,我们兄弟俩的事,你就别掺和了吧……前几天邵氏的发布会上,我还和你爸爸打过招呼”
秦诀冷笑:“我爸要知道你私底下这副德行,肯定后悔搭理你。”
许亦瑜咽了咽口水,只好再次转向许沉星:“我好歹是你大哥,就算之前有过什么误会,也是我们的家事,你又何必联合外人一起对付我况且,况且你妈活着的时候,她”
“闭嘴,”许沉星打断他,“这个世界上,最没有资格提起我妈的人,就是你。”
许亦瑜下意识往后退了退,嘴唇不自觉微颤:“我,我怎么了,我那时候才几岁,就算做错了什么事情”
“想找死的话。”
许沉星声音微沉,低垂的眸子一片死寂,不像是在看一个人,而是看一滩垃圾,一坨烂肉:“就继续说下去。”
许亦瑜倏地住嘴,眼睑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许沉星缓缓挪开视线,后退一步,转身离开卫生间。
秦诀也跟着站起身,临走前朝地上的人晃了晃手里的手机:“以后夹好尾巴做人,千万别让我抓到什么小辫子,不然的话,我可不保证这段录音,会不会忽然出现在京都商业圈里。”
许亦瑜僵了一下,脸色陡地惨白至发青-
会议厅内,许沉星沉默地回到位置上,唐泽偏头看了他一眼,目光顿住:“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没,”许沉星重新翻开会议纲要,“卫生间里踩到了点脏东西,已经弄干净了。”
“嗯,”唐泽收回视线,没再追问,“能自己处理吗?”
许沉星点头:“能。”
搁在一侧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幕澄的消息,说社团里的报名表通过了,明天开始集中彩排,为周日汉服节做准备。
许沉星动动手指敲字:好。
对面沉默了几秒,又跳出一条消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许沉星捏紧手机,半晌,再次敲字:没。
不远处的洪楼商场,幕澄的脚步慢下来,垂眼看着手机里的两条简短回复,眉心一点点蹙起。
虽然隔着屏幕,他无法辨析对方发这两条信息时的语气,但还是隐约察觉到了异样。
许沉星的情绪,似乎不太对。
幕澄停在一个娃娃机旁,打字:你在哪里。
最闪亮的那颗星:世贸大楼。
“小澄,”江傲英踩着高跟鞋停在前面,侧身看着不远处的幕澄,“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幕澄从屏幕里抬起视线,眸底带了点歉意:“妈,我可能不能陪你看电影了。”
“不是你说想看这部新上的纪录片吗,”江傲英挑了下眉,“妈妈可不是一直有时间的哦。”
江傲英手下的团队是国内极负盛名的律师天团,一直以来有着不败战神的传说,除了律所相应的工作之外,还参加很多公益活动,忙起来的时候,全国各地到处跑。
有时候一顿饭来不及陪孩子吃完,就要拎着行李箱匆匆出门。
正因如此,她才对两个儿子格外愧疚,一有时间就想要尽力弥补。
“抱歉,妈,”幕澄抿了抿唇,“要不我联系一下哥,看他有没有时间。”
“算了,你哥比你还忙,”江傲英状似无奈地摇头,“儿子不需要妈妈陪,那我只好改去美容院犒劳自己了。”
幕澄微松了口气:“好。”
和江傲英告别之后,幕澄转身往商场外走,手上继续打字:我在世贸旁边的室内网球场,你要不要来。
怕对方拒绝,他又补了一句:运动一下,心情会变好。
许沉星迟疑一秒,回复:我没带运动的衣服。
“我有,”幕澄脚下一转,拐了个弯,“柜子里有一套备用的衣服,鞋子也有,尺码刚好小了半个,我穿不了。”
“您好,欢迎光临。”某运动品牌的导购上前询问,“请问需要点什么。”
幕澄快速报了个尺码:“白色圆领那款,还有同色系的鞋子,一起包起来。”
“好的。”
导购将一切准备好之后,手机那头终于有了回复,只一个字:好。
幕澄顿了一下,唇角一点点翘起。
世贸大楼,29层。
许沉星收起会议纲要,悄摸起身往外走。
“去哪?”唐泽叫住他。
许沉星脚步顿了一下:“卫生间。”
“去卫生间,还用带着会议纲要吗?”唐泽瞥了一眼他手里的东西。
许沉星:“”
手指微动,想要将资料放回去。
“行了,”唐泽抬手抻了抻领带,没再看他,“去吧。”
许沉星默默握紧手里的东西,蹑手蹑脚地从另外一边走出会议厅。
幕澄说的那个网球场离世贸大楼很近,步行十五分钟左右的路程,许沉星到的时候幕澄正等在网球馆门口,手里还捏着个幼稚的果绿色星星棉花糖。
许沉星抱着手臂走过去,领带已经抽掉,第一颗扣子也松开,帅气里带了点不羁:“不是打网球吗,你怎么还没换衣服。”
幕澄递出手里的棉花糖,说话时声音微带了点喘:“给你发信息的时候我还在路上,这会刚到。”
“你怎么跟刚跑了三千米似的,”许沉星接过扎棉花糖的小木棍,低头嗅了嗅,一股清新的果香,“哪买的,附近没看到有卖这个的啊。”
“旁边的天桥,”幕澄悄悄调整了一下呼吸,“刚才逛过去的时候,顺便带了一个。”
“还挺好闻,”许沉星捏着棉花糖慢吞吞地往场馆内走,“怎么只买了一个。”
幕澄:“阿姨要收摊了,只剩下最后一个。”
许沉星揪下一小块棉花糖塞嘴里,甜丝丝的糖立刻在舌间化开,淡淡的青苹果味,层层浸润味蕾,连带着心情都好了不少。
他抬起手,将糖递到幕澄面前:“喏,尝尝。”
幕澄学着他的样子,拈下一小块棉花糖咬在嘴里,慢吞吞地抿着。
很甜,尾韵里带了点细微的酸,味道还不错。
“刚才在世贸遇到幕允哥了,”许沉星把手里的星星糖揪成毛躁的球形,一直绷着的情绪也在不知不觉间逐渐放松下来,“他也在那边开会,好像看起来很忙。”
幕澄将手插在口袋里,并肩走在许沉星身边:“嗯,我哥平时工作行程很赶,应酬也多,有时候忙起来,好几天都见不着人。”
拐过狭长的甬道,是会员A用更衣室。
幕澄接过许沉星手里的吃剩的木棍,随手丢在门口的垃圾桶里,示意道:“衣服在36号更衣间,你先换。”
“这不太好吧,”许沉星抱着手臂斜靠在门框上,还没忘自己的人设,“我一个Omega,在alpha更衣室换衣服,是不是不太说的过去。”
幕澄用磁钥打开单间门,配合地说:“要不给你换到Omega更衣间?”
许沉星:“”
倒也不用。
“算了,反正这里的更衣室也是隔间,”许沉星挑剔道,“小是小了点,但勉强能用。”
幕澄:“那我在门口等你。”
许沉星应了一声,走进36号间,扯过换衣凳上包装袋看了一眼:“欸,这衣服上怎么还有标签,没穿过的吗?”
幕澄:“……”
只顾着丢发票,倒把标签忘了。
他微顿了顿,解释:“就是怕哪天忘带衣服,随便准备的。”
“鞋子也是新的,”许沉星取过鞋子在自己脚上比了比,“我穿正好,你穿如果小的话,可以去换大码,这还是新款呢。”
“买太久,早不能换了,”幕澄伸手带上隔间门,“你慢慢收拾,我在外面等你。”
许沉星坐在换衣凳上整理新鞋鞋带,嘴上忍不住嘀咕:“上个月刚出的新款,能买多久”-
许沉星换好衣服,跟在幕澄身边往球场走,拐过宽阔的通道时,斜睨了对方一眼:“我还没见你打过网球,技术怎么样?”
幕澄整理了一下手上的护腕,没有抬头,语气漫不经心:“还行。”
还行?
许沉星想了想,觉得自己有戏:“要不我们比一场?”
“哦,”幕澄偏眸看了他一眼,“你想怎么比?”
“我还没想好,”许沉星将球拍扛在肩上,倒着走在幕澄面前,“要不谁输了,就叫对方一声爸爸怎么样?”
他跟秦诀打球的时候,都是这么玩。
为这个,从小到大他不知给秦诀当了多少回爹。
幕澄:“”
“不怎么样。”幕澄选择拒绝。
“那怎么赌?”许沉星无所谓,反正自己不会输,“要不你说?”
幕澄的脚步慢了点,眼睫轻抬,眸底印着浅浅的灯光,显得安静又清隽:“谁输了,叫对方一声哥,敢赌吗。”
许沉星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尾,似乎没料到幕澄会这么说。
但几乎没有犹豫,他点了下头:“行啊。”
一想到对方输了之后,要委屈巴巴地喊他哥哥,许沉星莫名有点兴奋。
他轻咳一声,指尖快速敲了敲肩上的球拍杆,不放心地补充道:“一言为定,不准反悔。”
幕澄唇角微翘:“好,不反悔。”
第35章
第一盘球结束,许沉星站在中线另一边,悠闲地用球拍撞着球敲击地面:“赌约要不要再加一条?”
幕澄拧开运动饮料喝了一口,滑动喉结咽下嘴里的东西,朝许沉星看过来:“加什么?”
许沉星收回球拍,另一只手轻松接住球,唇边漾起一抹坏兮兮的笑:“加一句,‘好哥哥,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怎么样?”
从小学到现在,许沉星被幕澄压着欺负了这么多年。
好不容易有机会整他一次,他怎么可能手软。
不待幕澄回答,许沉星故意激将他:“哎呀, 第一盘我好像赢了,这个时候加码,是不是有点欺负你,要不还是算了吧。”
幕澄放下水瓶,抬起手腕擦了擦下巴:“好,我答应。”
许沉星在心里打了个胜利的响指,嘴上却不动声色:“既然你这么坚持,那就这么定吧。”
幕澄没再多说什么,转身走向另一边的端线。
第二盘,幕澄扳回一局。
许沉星揣着球笑了笑:“没看出来,你还真有两手。”
幕澄没理他,只说:“继续。”
第三盘,幕澄首先赢下两局。
许沉星捏紧手里的球拍,调整了一下呼吸:“我要开始认真了。”
幕澄还是那句话:“继续。”
二十分钟后,许沉星明显有点慌了,他扯着幕澄的衣摆耍赖:“不行,再来,五盘三胜。”
幕澄垂手接住弹起的球,点头:“行。”
第四盘,许沉星终于在抢七的时候艰难胜利。
他深吸一口气,已经察觉到了幕澄的实力,甚至能感觉到对方为了自己能输的好看一点,故意给了他一盘。
游刃有余地操控着场上的局面。
果然,第五盘毫无意外又是幕澄赢,他握着球拍弹了一下球,接住之后走到许沉星面前,问:“还打吗?”
打你个头啊打。
个运动怪。
网球打的那么好干嘛。
许沉星有气无力地顺着球网坐在地上,想起第一盘之后的加码,忽然有点想哭:“不打了。”
幕澄撑着球拍蹲在他身边,片刻,抬起手揉了揉许沉星的脑袋:“好,那就不打了。”
许沉星抬起眼,小声问:“幕澄,那个加码,可不可以不算数啊”
幕澄眼里的柔和一收,摇头:“不行。”
许沉星:“”
不行就不行。
他气呼呼地撑着地面爬起来:“我去洗澡。”
幕澄伸手摁住他的手腕,纤长的睫毛下,眸光沉静:“你说的,一言为定,不准反悔。”
许沉星抽了口气,更想哭了。
只叫哥还好,再加上后面那句几句话,真的比杀了他还难受。
他是脑子被球撞了吗,好端端的非要加什么码。
现在好了,自己种的恶果自己吃,他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
他张了张嘴,怎么也叫不出那个称呼,只好改口:“一定要现在吗?”
幕澄点了下头:“现在。”
“”
许沉星用力捏了捏手指,暗暗给自己打气。
不就是一句话,嘴巴一张一合就说出来了,没什么好别扭的。
君子无悔,愿赌服输。
对,就是这样。
做好准备,许沉星几次开口,半晌,才从嗓子里挤出一句完整的话:“好好哥哥,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又浅又轻,几乎低不可闻。
说完后,他迅速低下头,将脑袋怼在膝盖上,如同一只自闭了的鸵鸟,死也不肯抬头。
耳朵微微发烫,很快,脖颈也跟着烧起来。
因为皮肤过白,整个人像个被烧红了的大虾,指尖都透着一层浅浅的粉色。
半晌,后脑勺上轻轻覆下一个手掌,幕澄的声音在耳侧响起:“乖。”
许沉星僵了一下,倏地直起脑袋,顶着张红通通的脸瞪他:“乖什么乖,当我是小孩呢”
语气是凶的,但气势明显不足,呼吸不稳,睫毛还一直乱颤,带了股自己没有意识到的可怜劲儿。
幕澄收回搭在许沉星后颈上的手,指尖在绯红的耳垂上划过,又悄悄挪开:“是我说错了。”
许沉星吸了吸鼻子,后知后觉地谴责:“你不老实。”
幕澄似乎轻笑了一下,嗓音微沉:“我怎么不老实了?”
“我问你网球打的怎么样,你说还行,”许沉星说,“这怎么叫还行,都可以进国家队了吧,你就是故意的,故意让我加重赌约,好再赢我”
这话说的毫无道理,许沉星说完自己都觉得这是在无理取闹,后半句话渐渐变低,没了声音。
幕澄却再次应下来,谦虚地承认错误:“是我不好,下次不会了。”
许沉星垂着脑袋,手指无意识地扣着身侧的塑胶地面,低声咕哝:“你最好是。”
不远处传来一声响亮的快门声,不算太近,但很清晰。
许沉星和幕澄顿了一下,同时转身,朝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几米之外的球网后,一个穿浅青色运动短裙的女孩手忙脚乱地摁灭手机,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无措地看向不远处的两个人,脸上写满了慌乱。
“姜乐恬?”许沉星坐正身子,视线在被她紧紧捂住的手机上停了一秒,“你刚刚是在偷拍我们吗?”
“是,我不是”姜乐恬语无伦次,“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拍了什么,”幕澄起身走过来,伸出手问,“可以给我看一下吗?”
“可可以,”姜乐恬依依不舍地交出手机,“我没想发出去,就想留着自己看的,对不起”
幕澄划开姜乐恬的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刚才偷拍的画面上——
空旷的网球馆,草绿色的塑胶地面,两个年轻的alpha相对着出现在画面一端。
背靠着球网的男生曲着一条长腿坐在地上,手肘搭在膝间,脑袋微垂,看上去有些失落。另一个高一些的男生单手撑着球拍半蹲在对面,手指松松地搭在对方的后脑勺上,长睫微落,在眼睑处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
不管是光影还是构图,都很漂亮,如同电影里的画面,唯美的让人心动。
“拍的什么啊?”许沉星也跟着凑过来,看清屏幕上的内容后不由得怔了一下。
刚才的他们,在外人眼里看起来,这么暧昧的吗?
这也太他妈神奇了。
“前几天医务室那张图,”许沉星转过头问,“不会也是你拍的吧?”
“不不不不是,那个真的不是我,”姜乐恬立刻摇头,“我没有在网上发过你们的照片,我发誓,真的。上次幕澄大规模申请删除带图帖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们不喜欢被关注,所以我真没想发出去我知道这样很不礼貌,但我控制不住”
毕竟这俩人只是站在一起就好嗑的要命,她根本按捺不住拍照的手。
许沉星的视线不由得再次落在幕澄手里的屏幕上,想开口让姜乐恬删掉这张图,又莫名有点舍不得。
之前看幕澄相册的后遗症又来了,手痒,想保存。
幕澄也迟疑了一下,抬眸看向身边的许沉星,眸中带了点询问。
许沉星单手插兜,一副不怎么在意的模样:“我无所谓,反正又不是没被偷拍过。”
幕澄将手机递回去,声音温和:“别公开发出去,可以吗?”
姜乐恬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眼里倏然亮起一簇熠熠的光,她拼命点头,连连保证:“嗯嗯嗯,我知道我知道,我会好好把它存在手机里,一定不会发出去的!”
居然没要求她删照片!!!
呜呜呜她这是嗑了一对什么神仙CP。
她愿意用十斤肥肉,换她的CP原地结婚!!!
姜乐恬费劲地压下几乎要溢出喉咙的尖叫,轻咳一声,尽量保持平静:“那你们继续,我先回去了。”
许沉星抬手蹭了蹭鼻尖,强压下跟姜乐恬要照片的冲动,随意地点了下头:“好。”
“拜拜,”姜乐恬捧着手机笑的很甜,“你们玩的开心。”
说完她转身往通道处走,刚跑出去没几米,脚步猛地顿住,又犹犹豫豫地退回来,欲言又止地看着面前的两人。
“还有什么事吗?”幕澄问。
“有一件事,”姜乐恬搓了搓手,“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阿星。”
许沉星指了指自己:“关于我的?”
“不是,”姜乐恬顿了两秒,“是关于你弟弟的事。”
“小珧?”许沉星问,“他怎么了?”
姜乐恬踟蹰了一下,调转视线看向一侧的幕澄。
幕澄退后一步,对身侧的人说:“我去收拾东西,在更衣室更你。”
许沉星嗯了一声,待幕澄走远后,扭头看向面前的人:“到底怎么了。”
姜乐恬:“学姐过生日那天,许亦珧出事的时候,我也在洗手间附近。”
许沉星微怔了一下:“你也在?”
“是,”姜乐恬捏了捏手里的手机,“但是我看到的,和许亦珧说的不太一样。”
许沉星:“你看到了什么?”
“我,我看到”姜乐恬吸了口气,心一横,将那天看到的情况说了出来,“我看到许亦珧栏住了那两个路过的男生,然后问他们要不要钱包。”
那天晚上大家玩得很疯,都喝了不少酒,在洗手间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姜乐恬懵了一下,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喝糊涂听错了。
几乎下意识的,她躲进身后的墙角里,偏着身子朝小巷看去。
那两个男生互相对视一眼,有点不放心地问:“为什么给我们钱包?你不会钓鱼执法吧?”
许亦珧似乎没什么耐心解释,只压低声音问:“到底要不要?”
说话时候的语调很沉,眼底阴冷,和之前柔弱无辜的形象判若两人,显得有些陌生。
男生迟疑了一秒,立刻接过许亦珧手里的钱包:“要,怎么不要,你别后悔就行。”
语毕,两个人迅速转过身,推推搡搡地往小巷尽头走去。
步子又乱又快,似乎生怕许亦珧会忽然后悔,再追过去讨要钱包。
姜乐恬满脑袋问号,正打算转身回烧烤摊,就听到身后有布料撕扯的声音,她再次回过头,眼睛倏然睁大。
许亦珧正用力撕着自己的衣领,力气很大,领口的扣子很快迸开,但他似乎还不满足,先警惕地四下看了一眼,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后,猛地侧身朝墙上撞过去。
粗糙的外墙没有任何保护措施,许亦珧的脸上、手腕上很快泛起红痕,看上去格外惨烈。
姜乐恬缩在阴影里,不可置信地看着许眼前的情形,久久说不出话。
许亦珧回到烧烤摊后,周围立刻乱作一团。
几乎所有关心许亦珧的人都围了过来,姜乐恬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将实际情况告诉许沉星。
再后来,事情越闹越大,连警察都惊动了,姜乐恬更不敢再多说什么。
但这件事一直憋在她心里,犹豫迟疑了很久,还是决定说出来。
不为别的,只为许沉星不顾一切冲出去保护弟弟的举动,他就有权利知道事实真相。
许沉星的身形缓缓僵住,许久没有开口。
从姜乐恬说到许亦珧主动给钱包、故意弄伤自己开始,眼底的情绪逐渐凝固,最后一点点消散。
怪不得许亦珧身上的伤那么严重,却没有检测到任何嫌疑人的DNA和信息素残留。
怪不得两个男生分开审问,口供却出奇的一致。
怪不得在他亲手抓住“嫌疑人”的情况下,警方却依旧坚持受害者情绪激动导致记忆出现混乱,两名少年不构成抢劫罪。
所有的不对都变得合理,原本压在心头的疑云一点点散开,露出里面最真实的、丑陋的真相。
他拼尽全力护在身后的人,披着无辜的皮囊,肆意行凶。
他自以为严惩的恶人,因他的冲动,遭受无妄之灾。
许沉星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
他偏头清了清嗓子,才成功说出一句话:“谢谢。”
姜乐恬有些担忧地看着许沉星,一时间不确定把这件事告诉他到底是对还是错:“对不起,我”
“你没错,不用道歉,”许沉星扯出一抹笑,“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今天辛苦了,早点回去吧。”
说完他转身离开,脚步很稳,没有一丝异样-
幕澄垂眸坐在更衣室中间的长凳上,听到门响,抬头看过去。
许沉星平静地瞥了他一眼:“怎么还没换衣服。”
幕澄应了一声:“马上。”
“嗯,”许沉星拿着毛巾走进内侧的淋浴间,“我去冲个澡。”
幕澄没做声,看着许沉星沉默离开的背影,许久,才把视线收回来。
好不容易才把人哄好,好像又被搞砸了。
从网球馆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变暗,夜幕将整个京都笼罩,黑沉沉地遮住天边所有光线,只留下点点人间星火。
回程的车上,许沉星靠在后座窗边,侧脸面向窗外呼啸而过的夜景,脸上情绪很淡。
幕澄安静地坐在另一边,余光微偏,不经意落在许沉星身上,一直没有挪开。
忽地,旁边的人动了一下,垂手拿起手机,在屏幕上点了几下。
幕澄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他划开屏幕,偏头看向身侧:“为什么忽然给我转账。”
“衣服和鞋子的钱,”许沉星的声音很懒,转完账后又把手机揣了回去,“都是新的,价格也不低,我不总不能白拿吧。”
幕澄垂眼,随手点了退回。
许沉星看到手机里的信息,烦躁地“啧”了一声:“为什么不要,你钱多啊。”
“衣服是以前买的,价格早忘了,”幕澄说,“如果真觉得欠了我什么,就请我吃饭吧,反正你也没吃,干脆一起。”
许沉星捏着手机走了会神,才想起点头:“行。”
又过了一会:“想吃什么。”
幕澄微微倾身,直接给司机报了个地址。
许沉星偏头抵在车窗上,没再搭话。
车子在路口拐了个弯,汇入前方的车流,二十分钟后,减速停在目的地。
许沉星缓缓坐直身子:“到了?”
幕澄先一步下去,又绕到另一边给许沉星开门:“跟我来。”
“这是哪?”许沉星的视线在四周转了一圈,怔愣两秒,“不是去吃饭吗,怎么跑江边来了?”
幕澄扫码付过钱,垂手拉住许沉星,往一侧的休息长椅走去。
夜晚的江边格外安静,远处岸边的灯连成几条长长的线,将整片江面染上一层淋漓的乌金色。
漂亮,却冷清。
许沉星不情不愿地被拽着:“大晚上的,来这里干嘛。”
“跟我来。”
幕澄带着人直奔左边数第三个长椅,走近后拎起椅子上的超市购物袋:“坐这里。”
“这是谁放的,”许沉星站在长椅旁,提醒道,“别人的东西就这样随便拿开,不太好吧。”
“先坐下,”幕澄把购物袋放在两人中间,低头翻找着什么,“这是我刚才订的超市购,我以为再得等一会,没想到比我们先到了。”
“买的什么。”
许沉星坐在长椅另一边,偏眸看了一眼被幕澄扯开购物袋,里面满满当当都是零食:“晚饭不会就是这些吧?”
“找到了,”幕澄拿出一瓶酸奶,握在手里看向许沉星,“有听说过一个关于酸奶的传闻吗?”
许沉星:“什么?”
“把不开心的事写在瓶子上,然后喝掉它,烦恼就会被消化干净。”
幕澄用马克笔在瓶身上写了句什么,随后抬起手腕,将笔递给身边的人:“试试?”
许沉星侧身靠在椅背上,垂眸看着幕澄手里的那支笔。
半晌,才伸手接过:“幼不幼稚。”
“你要相信自己的能力。”幕澄半真半假地说,“不管是什么东西,一旦进入胃部,都能在4-6小时内迅速消化。”
许沉星从袋子里拿了瓶酸奶,学着幕澄的样子在瓶身上写了一行字,然后拧开盖子,昂首喝了一口。
“这烦恼的味道,有点像燕麦酸奶。”
幕澄接过他手里的笔,将盖子扣好:“燕麦更好消化,说不定都不用四小时,那些东西就能全部消失。”
许沉星想笑笑,喉间却呛了一下,他低头用手腕掩住鼻尖,轻声咳着。
幕澄抬手顺了顺他的后背,动作很轻:“慢点。”
许沉星渐渐不再咳嗽,头却没抬起来,握着酸奶的手缓缓垂下,呼吸微颤。
“我可能害了两个人。”
许沉星缓慢开口,声音很低:“我没有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就自以为是的给他们定了罪,甚至没有听他们的解释,一句都没听”
那两个男生都是附中的学生,因为均未满十六周岁,并且受害人情绪不稳的情况下,口供与实际伤口多处不符等原因,警方不支持以抢劫罪结案。
可这只是表面的情况。
事实上,两个人回家后不久,其中一个男生就因为车祸被送进了医院。
抚养他的爷爷拿不出高昂的医药费,只能将孙子接回家调养,本就拮据的生活更是雪上加霜。
另一个人的父亲被卷进了一场金融骗局,不仅耗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连一直居住的老宅都被迫卖掉。
母亲经营的水果店被迫停业,他自己也因为斗殴重伤入院。
两个原本还算圆满的家庭,因为一场变故,变得支离破碎,满目疮痍。
“当时那样的情况,换谁都会是和你一样的反应。”
幕澄轻轻拍了拍许沉星的后背,听着他颠三倒四的叙述,已经事情原委猜了个大概。
“况且,如果一定要这样算,那我也有责任,是我提出的报警,也是我和你一起把他们送进了警局。”
幕澄低声说:“可是你我心里都清楚,这件事错不在我,更不在你,甚至警察都没有因此给他们定罪。”
许沉星:“可是,如果不是我执意追出去……”
“就算你没有追出去,许亦珧带着一身伤回家,一样会被追问调查,如果被他们私底下查出什么,或许情况会比现在更糟。”
许沉星抿了抿唇,没说话。
“事情发展到这个局面,绝非你我的本意,我们能做的,只有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力弥补已经发生的错误。”
许沉星抬起头,眼尾还有点红:“弥补?”
“嗯,”幕澄点了下头,“我大伯在南城医院工作,他应该可以帮忙安排两个人的后续治疗。至于两边的家庭,失去的工作可以重新安排,贫瘠的生活情况如果附和政策,应该也能拿到救助金。”
虽然可能无法让他们的生活回归之前的平静,但这已经是目前最好的解决方式。
“那,那治疗费用我出,”许沉星直起身子,“我手里有不少基金和股票,还有一些房产不对,这笔钱,应该由更合适的人来拿。”
从知道事情真相开始,许沉星的脑袋里一直处于混乱茫然的状态。
一会是许亦珧委屈流泪的画面,一会是少年躺在地上哀嚎的模样,一会又是两个家庭残败荒芜的惨状。
整个人纠结又拧巴。
以至于差点忘了,这件事的幕后罪魁另有其人。
“我二叔他们或许不愿承认,但许亦珧清楚自己做过什么,”许沉星垂下视线,“好在他别的东西不多,钱还算够,不管是动零用钱还是求助父母,都必须承担两个家庭的所有损失。”
至于欺骗利用他的事,他自然会慢慢跟许亦珧清算。
幕澄弯了弯唇:“我也是这个意思。”
许沉星喝了口酸奶,心里默默盘算着下一步计划。
“好了,”幕澄收回手,“别想了,先去吃饭。”
“嗯,”许沉星回过神,“我以为这些零食就是晚饭。”
“下午运动量那么大,只有零食怎么够,”幕澄单手握着酸奶瓶,垂眸划开手机,“有没有其他想吃的东西?”
许沉星瞥了一眼幕澄手里的酸奶瓶,忽然有点好奇:“你刚刚在瓶子上写了什么啊?”
幕澄捏着酸奶的手指微垂,状似不经意地遮住瓶身:“没,随便写的。”
刚才只顾着开导许沉星,根本没时间写什么,只随手在瓶子上画了个简笔的星星。
原本这也没什么。
但心理作祟,幕澄有点不想让许沉星看到。
“我的秘密都告诉你了,你还藏着掖着,”许沉星慢悠悠地将酸奶瓶凑到唇边,“真没义气。”
“火锅行吗?”幕澄问,“你最喜欢的那家云记还有位置,要不我”
许沉星咽下嘴里的酸奶:“你话题转的好硬哦。”
幕澄忙碌地划动屏幕:“那就云记吧,听说他们家最近上了新锅底,刚好去尝尝。”
许沉星:“”
幕澄的一再回避让许沉星对那个瓶子更加好奇。
他拧紧瓶盖,伸出两根手指扯住幕澄的衣袖,小幅度晃了晃。
“哥,我想看你的瓶子。”
拜下午的那场“好哥哥宣言”所赐,许沉星现在已经能毫无负担地随意叫哥。
如果需要,他甚至可以顺畅无阻地把那几句求饶重复一遍。
果然,人的脸面只会随着底线不断降低。
还在的时候千方百计也要守住,一旦丢掉,就懒得再捡起来了。
幕澄的手指一歪,原本该点确认的按钮直接点成了取消。
动作顿了两秒,他略显僵硬地按掉手机。
将一直握着的瓶子递了出去。
许沉星如愿以偿地接过酸奶瓶,放在手里转了半圈,才看清上面的内容:“你画了颗星星啊。”
虽然有点歪,但也还算可爱。
幕澄偏开视线,点头:“嗯。”
“不对啊,”许沉星抬头,“星星不就是我。”
幕澄的呼吸一滞:“我”
“你画了星星,然后又要把它喝下去,”许沉星一脸震惊,“你要消化掉我!”
幕澄:“”
第36章
夜里十点半,幕宅大门发出一声很轻的滴滴声,片刻,幕澄拎着个小小的购物袋走进屋内。
“回来了。”
江傲英穿着丝质睡衣站在楼梯拐角处,优雅地抬起手指按了按脸上的面膜:“去哪了,这么晚才回来。”
“遇到同学,一起吃了晚饭,”幕澄停在玄关处换鞋,“外婆睡了吗?”
“睡了,”江傲英说,“九点多吃完药就睡了。”
幕澄嗯了一声:“我去看看外婆。”
江傲英和幕文琢年轻的时候工作都很忙,一直没什么时间陪孩子,丰园的这座三层的别墅几乎常年都空着。
幕老爷子虽然在这边也有房产,却不经常回来,大多数时候都在学校附近的公寓独居,一个人过的逍遥自在。
只有外婆不忍两个外孙只交给保姆代管,便搬来丰园居住,主动承担起照顾两个孩子的责任。
随着年岁增长,老太太近几年的身体愈发不如从前。大学以后,幕澄虽然开始住校,但只要人在京都,每周五都会准时回丰园陪外婆吃晚饭。
这还是第一次,因为有事被耽搁没能及时回家。
江傲英看着走近的儿子,好奇问:“什么同学啊,妈妈见过吗?”
“没,”幕澄将购物袋里的保鲜盒放进楼下冰箱里,叮嘱江傲英,“我买了陈记的红豆饼,你盯着点外婆,别让她多吃。”
外婆一直对陈记的红豆饼情有独钟,只可惜近几年身体各项指标都不允许再多进甜食,老太太又实在难以戒掉,所以只能严格把控食用量,每次不能超过一块,一周最多只能吃一次。
“知道了,”江傲英点了下头,侧身靠在实木扶手上,再次将话题绕了回去,“下午从商场出来的时候,我好像在附近的球馆门口看到你了。”
幕澄踩着楼梯上楼:“嗯,去打了会球。”
“因为好奇我儿子为谁放了我鸽子,所以停在路边看了一会。”
江傲英笑眯眯地问:“那个漂亮的alpha,真的只是同学吗?”
幕澄脚下微顿,声音里多了点无奈:“妈。”
“怎么了,”江傲英好笑道,“你紧张什么,我又不反对你找alpha做伴侣。”
幕家虽然看起来严肃,但实际上不管是幕云卿还是江傲英夫妇,对两个孩子的态度都很宽容。
在他们看来,所有的功名成绩都是锦上添花,没什么比孩子快乐自由来的更重要。
幕澄:“”
差点忘了他亲妈是眼毒嘴辣的老姜,什么东西都逃不过她的法眼。
因为不确定她看了多少,又猜到了几分,幕澄选择保守地装糊涂:“您说什么呢。”
“说我儿子有可能喜欢的人啊。”
江傲英慢条斯理地取下面膜:“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见你对谁这么上心,我当然要多关注点。那孩子看上去像有心事,你这是急着去哄人,才那么晚回来的?”
江傲英从美容院出来的时候天刚擦黑,车子拐过第一道路口,就看到了自家儿子的身影,视线瞥了一下,又迅速挪回去。
江傲英一脚刹车,停在路边饶有兴致地看着。
夜色下幕澄的身影高挑挺拔,视线却一直往身边瞟,轻飘飘看一眼,又欲盖弥彰地垂下睫毛。
眼里的担心和眷恋藏都藏不住。
全身上下都是初恋小男生特有的别扭劲儿。
也就旁边的人只顾着难过没空搭理他,不然一准能看出他没安好心。
幕澄:“”
幕澄对峙不过自己亲妈,只好侧身上楼:“我去看外婆。”
“别走啊,”江傲英不死心地捏着面膜跟在幕澄身后,“再聊聊呗。”
“很晚了,”幕澄头也不回,“您早点休息吧,不然容易长皱纹”
幕澄走过二楼拐角,脚步倏地停住,有些怔愣地看向鬼鬼祟祟躲在落地大花瓶后的人:“外婆?您不是去睡了吗?”
外婆偷听被抓包,只好松开手里握着的枝丫,抿着嘴笑:“晚饭吃多了,出来消消食儿。”
说着,她装模作样地活动了一下胳膊,又忍不住八卦地问:“你妈说的是真的吗,有喜欢的人了?哪家的孩子,我认识吗?”
外婆虽然身体不如从前,但精神还算矍铄,至少对外孙感情问题的关注度丝毫没减。
甚至还隐隐有上升的趋势。
毕竟她亲手带大的两个孩子性格一个比一个沉闷,除了工作和学习之外,就没什么事能让他们提起兴趣。
老太太一度以为幕澄会和他哥一样,二十七八岁了还孤家寡人一个,没料到他这么早就有了心仪的对象。
她当然忍不住好奇,想多知道点。
“可俊俏了,”江傲英将用过的面膜丢在走廊垃圾桶里,边擦手边接过话头,“皮肤很白,头发颜色有点浅,眼睛是澄灰色,像混血,放在人堆里,一眼就看到了。”
站在她儿子身边很养眼,两个人一看就很登对。
“皮肤白,头发浅,像混血,”外婆收集着关键词,片刻,眼睛一亮,“那不就是小阿星?!”
幕澄:“”
江傲英掠一眼儿子微微僵住的身影,知道自己老妈猜对了,立刻来了兴趣:“怎么,您认识?”
“那可不,他们从小学起就一直是同学,我之前去学校给小澄送衣服的时候见过几次。”
外婆回忆道:“那孩子可有礼貌了,笑起来还有小梨涡,嘴也甜,一口一个外婆,比小澄还招人疼。”
“小学就认识了?那么早?”
江傲英惊喜地上前揽住自己亲妈的胳膊:“来来来,妈您展开说说。”
幕澄忍不住开口:“妈,太晚了,让外婆早点休息。”
只可惜母女俩谁也没听,转身相携着走进卧室,“啪嗒”一声怼上了门-
汉服节举办前一天,所有参展的学生提前到场,参与正式的彩排。
这次的会场地点在京都,除了当地的学生之外,还有附近几座城市的学校前来参加,其中还有不少自带粉丝的网红和汉服KOL,和讨论度都不低。
前方展厅已经装点完毕,整个舞台的背景是一副巨大的长江万里图,从舞台左侧一直延续到右侧,跨越了大半个厅,远远看过去十分壮观。
除此之外,四周的柱子上也是不断变换的花中四君子,以及展开又铺平的折扇和诗词卷轴,处处都透着淡雅典丽。
不同于前台的峻宇雕墙,后台显得杂乱许多。
四处都是放置衣物和配饰的纸箱,亮着补光灯的化妆镜前人影忙碌,安排流程的工作人员在人群里穿梭,做着最后的校对。
当日的彩排内容很简单,现场核对过灯光以及拍摄效果,所有模特带妆出镜,按照流程一一展示汉服及配饰。
基本的站位和出场顺序确认无误后,所有人按照工作人员的指挥,一个个有序离场。
“哥,你好棒!”许亦珧背着书包挤在后台处,见何泽宇出来,第一时间扑在对方身上,“刚才在舞台上,超帅的!”
“小心点,别摔了,”何泽宇连忙将人放在地上,有些不好意思地瞥向身边的同学,低声道,“这好多人呢。”
他还是不习惯在外人,尤其在许沉星面前和许亦珧太过亲近。
总有一种带坏小孩的负罪感。
“那有什么,”许亦珧不高兴地挽着他的胳膊,“我本来就是你男朋友啊。”
“是”
“不说这个,”许亦珧扯过身后的背包,语调轻快,“哥你看,你给我出的题,我全都做完了,厉害吧?”
“厉害,”何泽宇接过习题集翻看了一下,“晚上订一下错题,再做一张英语,快期末考了,得加紧复习。”
“还要做啊”许亦珧不满地嘀咕。
苏洛安跟在两人身后,将对话听了个大概,忍不住回头吐槽:“小珧子这是给自己找了个男朋友,还是找了个老师啊,也太严格了。”
许沉星揣着衣袖慢吞吞走在人群后,垂下的眉眼微冷,似乎有点走神。
“阿星?”苏洛安又叫了他一声。
“嗯?”许沉星回过神,想随口说他当初也是这么被幕澄摁着学过来的。
刚一张嘴,又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只好慢半拍地止住话头:“嗯,是啊。”
说完,视线不经意往身侧瞟。
瞟了个空。
许沉星顿住脚步,转身看过去。
幕澄刚下台阶就被旁边的人拦住,一个身穿正红圆领长袍,带着纯黑色明制帽的Omega男生昂着脑袋朝他笑:“今天谢谢你,要不是你提醒,我都不知道自己衣领没弄好。”
Omega是京舞的学生,也是某站变装区小有名气的网红,全网粉丝数量加起来超过了五百万,饶是不怎么关注网络的许沉星都隐约觉得对方有点眼熟。
当然,气质样貌也很出众。
许沉星停在原地,抱着手臂继续看热闹。
“不用谢我,”幕澄不露痕迹地退了半步,和对方拉开了点距离,“是你同学让我帮忙提醒,他当时站位不方便。”
“这样啊,”Omega笑笑,“那我请你们喝点东西吧,算是感谢你们帮忙。”
“不用,”幕澄说,“我同学还在等我,那我先走”
“那就叫上同学一起,人多才热闹嘛,”Omega不想放弃,帽檐下的耳垂微微透着点粉色,“反正离晚饭时间还早,这会回去也没什么事。”
“哇哦,”苏洛安也凑了过来,忍不住感叹,“好漂亮的Omega,不亏是网红,长得确实比一般人好看。”
许沉星:“是啊。”
“不了。”幕澄干脆地拒绝,没再多说什么,转身朝一侧的通道走来。
幕澄这次的衣服是黑金色的铠甲,搭配同色系披风,将本就高挑的身材衬托的更显颀长挺拔,远远背着光走过来时,衣袂仿佛都带着风。
墙头草苏洛安立刻化身迷弟:“哇,幕澄也太帅了吧!”
“有吗,”许沉星理智认同,嘴上却忍不住反驳,“你看阿南都觉得眉清目秀。”
“那怎么能一样,”幕澄已经走近,苏洛安只好压低声音,“这张脸摆出去,直接可以做这次活动的门面了好吧,况且没看到那小网红都被幕澄的美色迷惑了吗,这次的秀场图要是放出去,肯定又能收获一大波迷弟迷妹的舔屏。”
许沉星:“”呵呵。
“怎么还在这,”幕澄停在两人面前,“不回去吗?”
“回去那么早干嘛,”许沉星瞥了他一眼,对幕澄四处招蜂引蝶的行为十分不耻,“我又不像你,行程那么赶。”
下台几分钟的功夫,都能被搭讪。
幕澄微挑了下眉,提醒:“可你不是有事情要跟许亦珧说吗?”
许沉星顿了一下,回神:“对哦。”
差点把正事忘了。
“走了,”幕澄调转脚步走向另一边的A用更衣室,“换衣服,先回酒店。”
虽然大多数同学都是本地的学校,但主办方还是给所有人订了房间,以供休息调整。
填信息住宿的时候许沉星不在,幕澄代笔,按照习惯在自己房间那一栏写下了许沉星的名字。
“还说呢,你怎么写的住宿信息,”许沉星抱着手臂走在走廊一侧,“我不是说了吗,我要跟何泽宇一个房间。”
幕澄声音放低:“你不是Omega吗,怎么能跟别的alpha住一起。”
许沉星被噎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你不也是alpha。”
“你的身份信息是alpha,不和我在一起,就会跟别的A分在一个房间,”幕澄拐进更衣室,停在挂衣区前低头解着身上的盔甲,“你不怕被别人发现你真实的身份吗?”
会场的更衣室其实就是一个大型的杂物间,随便用落地挂衣架遮一下就能换衣服。
许沉星立刻挪开视线,偏着脑袋去盯墙角的一棵宽叶绿植,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手边的木质衣架:“又不是睡一张床,哪那么容易被发现。”
脖子一直拧着有点累,许沉星不自觉偏回视线,又快速挪开,忍不住嘀咕:“知道我是Omega,还当着我的面换衣服,不检点”
幕澄脱下铠甲,露出里面的黑T和长裤,他拾起挂在一侧的卫衣,随意地套在身上。
许沉星:“”差点忘了,汉服里还有自己的衣服。
那他在这别扭个什么劲儿。
幕澄已经换好了衣服,随手拿过搭在一侧的外套,曲起手指敲了敲许沉星的额头:“愣什么呢,去换衣服,回去了。”
许沉星烦躁地“啧”了一声:“知道了。”-
举办方定的酒店离会场很近,一行人顺着小路慢慢走回去,也只用了不到十五分钟的时间。
走进大厅,领了各自的房卡。
许沉星停在电梯前,瞥了一眼跟过来的许亦珧:“你也住这边?”
“嗯,”许亦珧捏着背包带子,“我订好了房间。”
许沉星点头:“房间在几楼,我有话要跟你说。”
“什么事啊,”许亦珧本能地有点抗拒,“我等下还要写卷子。”
“不会耽误太久,”许沉星示意了一下,“带路吧。”
许亦珧扭头拽了下何泽宇的衣摆,满脸不情愿。
“阿星叫你,你就先过去吧。”何泽宇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脑袋,“没事的,我在外面等你。”
许亦珧只好妥协,磨磨蹭蹭地跟在许沉星身后上了电梯。
推开房门,许沉星将房卡插好,示意身后的人跟过来。
许亦珧小心地将背包搁在床上,怯怯地问:“二哥,到底怎么了。”
许沉星没再往里走,肩膀抵着身后的鞋柜,开门见山地问:“学姐过生日那天,那两个中学生,真的对你动手了吗?”
“当然,这话我不都说过很多遍了吗,你怎么还问”
“但警察的验伤结果显示,你身上的伤口并非人为,擦伤的力道也不像外力所致,”许沉星问,“我想知道那天的情况到底怎么回事,你身上的伤又是怎么来的。”
“二哥,我是受害者,”许亦珧声音哽咽,“你怎么能像审犯人一样审问我”
许沉星不为所动:“我再问你一遍,你身上的那些伤,到底怎么来的?”
“你到底要我说什么?”许亦珧也恼了,眼里含着泪和许沉星对峙,“承认那两个人是无辜的,所有一切都是我自己造成的吗?!”
他双目通红,抬起手指用力点了点自己的胸口:“许沉星,你看看清楚,我才是你弟弟,那两个人不过是游走街头的混子而已,你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去偏帮外人,就是不肯相信我!”
许沉星默了几秒,再次开口,声音缓慢平静:“我拿到了事发地点的监控录像。”
许亦珧情绪一顿,眼泪倏地止住:“什么?”
“当时在现场,确实没找到固定监控,但巷子尽头停了一辆黑色的私家车。”
许沉星抬起右手,指尖捏着一个小小的U盘:“那辆车的行车记录仪,刚好拍到了现场的情况,需要我给你播放一遍吗?”
许亦珧眼睛倏然睁大,眼底泪痕未干,脸上的神色变幻莫测。
许沉星垂下手指,问:“许亦珧,你为什么这么做?”
“不”许亦珧下意识摇头,“我,我不是故意的就算他们是被冤枉的又怎么样!警察不是没定他们的罪吗”
“警察没定他们的罪,不是因为你高抬贵手,而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没做过,”许沉星顿了顿,“但你明知道他们无辜,还放任你爸对他们肆意报复,许亦珧,难道你就没有过一点愧疚吗?”
“我没想害他们!”许亦珧眼泪不停滚落,来不及擦,只能任由泪珠子一颗一颗往下掉,看上去格外可怜,说出的话却异常冰冷。
“是他们自找的,不能怪我!他们拿了钱包你也看到了,那钱包,我一递他们就接了过去,如果他们无辜,又怎么会随便拿别人的东西”
“况且况且就算要怪也只能怪你,当初要不是你非拦着不让泽宇哥和我在一起,我又怎么会用这么极端的办法,又怎么会去害人!”
“还有苏洛安,他一直试图接近泽宇哥,你又处处偏帮他,我没办法”
“这一切都是被你们逼的,我没错,我什么都没做错!”
“……”
许沉星静静地靠在玄关旁,忽然都不想再说什么了。
那些一早准备好的开导和规劝,像根刺一样梗在胸口,堵的人心里发酸。
眼前的人,早已不再是那个任□□哭的小孩。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对方早已长成了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陌生,疯狂,可怕。
许沉星微动了一下,转身欲走。
“别,别走!”
许亦珧立刻上前抓住许沉星的胳膊:“二哥,你你来找我,就是不想把这件事曝光出去是不是?你还是拿我当弟弟,想要护着我的是不是?把监控给我好不好,先给我”
说着,伸手去抓许沉星手里的U盘。
许沉星微抬手腕,躲开了许亦珧的触碰。
许亦珧僵了一下,惨白的脸上泪痕斑驳:“二哥?”
“去给他们道歉,尽全力赔偿两个家庭所有的经济损失。”
许沉星垂眼看着面前的人,眸底冰冷:“如果他们肯原谅你,我自然会把东西交出去。”
“什么?”许亦珧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警察都没给他们定罪,我为什么要道什么歉!”
“你该庆幸警察没能给他们定罪,”许沉星说,“不然你现在不止道歉,还要去警局自首。”
“我”
“如果一周之内,事情没有结果的话,”许沉星示意了一下手里的东西,“这段录像,就会出现在京都警局的邮箱里。”
语毕,他转过身,手指搭在把手上。
“二哥!”许亦珧开口叫住他,声音带着一丝哭腔,“你真的要这么逼我吗?”
“把你逼上绝路的,从来都不是别人,而是你自己。”
许沉星推门离开,房门缓慢回弹,又轻轻合上。
许亦珧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重重的跌在地上。
许久,没有抬头。
第37章
酒店十九层,休闲自助餐厅内。
苏洛安端着自己的餐盘,不动声色地平移到甜品区的何泽宇身边,压低声音问:“你有没有觉得,阿星和小珧子之间怪怪的。”
尤其傍晚聊完之后,两个人情绪似乎都不太好,一个缩在卡座一角低着头不说话,一个沉默地靠在窗边喝闷酒。
怎么看都不太对劲。
“我刚才问过小珧了,”何泽宇捏着取餐用的食品夹,用同样的声音回道,“但他什么都没说,一直摇头。”
“那就不太好办了,说明不是我们的错觉,是他俩真的在闹别扭。”
苏洛安挠了挠头:“但是不对啊,依阿星的脾气,就算他俩意见不统一,也犯不着为一些小事跟小珧较真。”
除非涉及到原则性的问题,或者是其他许沉星不能接受的事情。
但这个可能性也很低,许亦珧能做什么有违许沉星原则的事。
“算了,要不你去哄哄小珧子吧,”苏洛安没理出头绪,决定暂时放弃,“我也去劝劝阿星,尽量让他们兄弟俩早点结束冷战。”
“好。”何泽宇点头,又选了几样许亦珧爱吃的甜点,跟服务生要了杯牛奶,一起送到角落的卡座。
苏洛安有样学样的选了一堆好吃的,没等送到许沉星身边,就见靠在窗边的人撑着椅背站起身,手里拎着喝空了的酒杯,朝吧台的方向走来。
苏洛安愣了一下,讷讷地问:“怎么过来了,不继续喝了吗?”
“不了,”许沉星将空杯搁在台面上,“明天还有活动,不能多喝。”
虽然是低度果酒,但喝多了还是会有点头晕。
他现在就介于晕和不晕之间,尺度刚好。
再多喝点,就不能保证明天的状态了。
许沉星垂眸瞥了眼苏洛安手里满满当当的餐盘,微挑了下眉:“怎么拿这么多,不减肥了?”
苏洛安是天生的娃娃脸,不管身上多瘦,脸上永远肉嘟嘟的,平日控制着食欲还好,最近天气冷,他不自觉多吃了点。
体重还没来得及上升,脸颊就不可控的圆润了起来,看上去莫名喜庆。
为此苏洛安已经嚷嚷了好几天要减肥,这还是这些天里头一次,餐盘里放了这么多菜叶子以外的食物。
“不是我的,是给你,”苏洛安松了口气,知道他这是已经没事了,便放心地把手里的餐盘推到他怀里,“来,不要客气,拿去吃。”
“我不客气,”许沉星拒绝,“但你拿的也太多了。”
他本来就没什么胃口,再加上喝了点酒,把那点仅存的饥饿感都压了下去。
更没什么食欲了。
“不是还有幕澄吗,”苏洛安给他出主意,“拿回去跟他一起吃,反正就在楼上,离得近。”
“”许沉星面无表情,“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那当然,哦对了,”苏洛安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U盘,“我刚才在入口区那边捡到的,是你的吗,下午好像见你拿过一个一样的。”
许沉星瞥了一眼:“是。”
“这里面是什么啊,”苏洛安好奇道,“明天展会需要用到的东西吗?”
“不是,”许沉星说,“空的。”
苏洛安:“空的?”
许沉星伸手接过:“不过很快就不空了。”
刚才在房间,他已经成功录到了想要的东西,虽然可能不具备什么法律效力,但用来钳制许亦珧,已经足够了。
“哦,”苏洛安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那我先回去了,在这待久了,容易冲动之下乱吃东西。”
他努力了这么多天才减了一斤,可不能莫名其妙再涨回去。
苏洛安顿了一下,像是有点不放心:“你真没事了吗,别我一走你又自己跑去喝酒。”
“要不你继续盯着我,”许沉星示意了一下手里被硬塞过来的餐盘,“一起把这些东西吃完?
他情绪确实没受太大影响,非要说的话,顶多只能算有点怅然。
掺杂了失望和麻木的怅然。
虽然烦闷,却不至于久结不散,三五杯酒的时间,已经足够他消解排遣。
“不了不了,”苏洛安立刻放弃,“我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好了,临睡前才不能吃东西,会胖死的。”
许沉星单手拎着打包盒,按电梯上三十六层,单手揣在口袋里,斜斜地靠在透着人影的内墙上。
虽然刚才喝得不多,但这会还是有点上头,尤其站在轿厢里,跟踩在棉花上一样。
他努力保持脚下平衡,走出电梯找到门卡上的房间号,刷卡进门。
随着“滴滴”的轰鸣声,房门被打开,许沉星一手拎着打包袋,一手撑在鞋柜上换鞋。
幕澄握着手机朝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视线顿了一下,语速不自觉加快:“好,我知道了,还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静了一秒,一个严肃温和的声音道:“怎么忽然这么急,有事出去?”
“没,”幕澄说,“朋友回来了。”
“朋友?”幕云卿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前几天好像听你妈妈说,有了想交往的对象?”
身后有沉闷的脚步声,是许沉星,他随手将打包盒丢在两张床之间的柜子上,弯腰从行李箱里找出换洗衣物,转身走进浴室。
幕澄的视线跟随着他到浴室门口,待玻璃门打开又关上,才挪开视线:“爷爷,您就别打趣我了,报告我会尽快写出来,到时候再发给您审核。”
“嗯,下周三之前给我就行。”幕云卿没再追问,又聊了几句实验室里的事情,便收了线。
幕澄将手机搁回桌面上,随手整理了一下用过的纸笔文件,没等将东西规整好,便听到浴室的方向传来一声沉闷的重物落地声。
随之响起的,还有玻璃瓶掉落在地上破碎的声音。
幕澄倏地站起身,快步走到浴室前,刚要抬手推门,动作忽然顿住,迟疑了一秒,改为敲门:“许沉星,你没事吧?”
浴室内静了一会,就在幕澄犹豫着要不要直接推门进去的时候,屋内才响起一个闷吞吞的声音:“没事,沐浴液打多了,滑了一跤。”
“摔到哪里了?”幕澄问,“有没有受伤?”
许沉星撑着地面想站起来,奈何滞后的酒劲让他有点头重脚轻,加上四周都是滑腻腻的光瓷,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
他单手撑着地面喘了口气:“没受伤。”
就是有点站不起来而已。
早知道不洗澡了,直接上床睡一觉,一切等酒醒了再说。
幕澄:“什么东西碎了?”
“熏香瓶子,”许沉星撑着浴缸边缘蹲在地上,眼睫半垂着,“刚刚不小心碰到了。”
滑倒的时候手上无意识地扑棱了一下,没抓住救命的东西,反倒把香薰瓶子撞翻,弄得一地碎瓷不说,还满屋子都是刺鼻的香气。
熏得他脑仁疼。
“穿拖鞋了吗?”幕澄问。
“穿了,”许沉星看了一眼自己光着的脚,“穿的从家里拿的的拖鞋。”
才怪。
他根本就忘了拿拖鞋,又嫌酒店的不卫生,所以才没穿,直接光着脚洗澡。
门外沉默了一会,贴在磨砂玻璃上的影子淡了点:“小心点别踩到玻璃,冲完泡沫就出来,浴室我去清理。”
许沉星偏过头看了眼门上那团模糊的影子,半晌,慢半拍地点了下头:“好。”
语毕,他继续蹲在浴缸边醒神,只等着酒劲下去,好有力气把澡洗完,再顺利躲过满地碎瓷,平安走出浴室。
靠。
听上去似乎有点难。
“明天还有活动,”门外的影子淡了点,幕澄似乎真的打算离开,“别让自己受伤。”
“”
许沉星闭了闭眼,撑在地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拇指指甲,睫毛颤了又缠,几次开口,又紧抿住唇。
浴室内的熏香挥发到极致,每呼吸一口,都带着浓烈厚重的桂花香气。
又呛又冲。
在这样的环境里,别说醒酒,不被熏死,就已经是奇迹。
“幕澄”
许沉星忽然开口,声音很低,几乎轻不可闻。
但门外的人还是听到了,他停在一步之外,应了一声:“嗯。”
“我没穿拖鞋,”许沉星依旧蹲在地上,生若蚊蝇,“地上都是碎瓷,我站不稳,也不敢动。”
门外再次陷入沉默,许沉星抬手搓了搓发烫的耳朵,正想开口再说点什么打破尴尬,就听到幕澄的声音:“浴缸里有碎瓷吗?”
许沉星不明所以地抬起头,往浴缸内看了一眼,老实说:“我不知道。”
周围都是蒙蒙的雾气,浴缸也是白色的,许沉星只觉得眼前发晕,什么都看不清。
“你待在原地别动,”幕澄的声音很近,隔着一道薄薄的门板传到耳边,“我进来了。”
许沉星把自己团成一只虾,瓮声瓮气地答应:“哦。”
幸好没有洗澡锁门的习惯。
不然他可能真的要冒着生命危险去给幕澄开门。
“啪嗒”一声,浴室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陌生的香气混杂着暖白的水雾争先恐后地窜出浴室,空气中似乎都带了几分湿漉漉的味道。
幕澄垂着眼避开地上的碎瓷,抬手扯过搭在一侧置物架上的浴巾。
许沉星听话的等在原地没动,手臂松松地垂在身侧,背脊到肩膀弓出一条漂亮的线,肩胛微凸,如同一对舒展的翼,伏在白皙的皮肤下。
他垂着脑袋,不自觉咬着下唇,踩着瓷砖的脚丫无措地蹭着地上的泡泡。
啪,踩碎一个。
啪,又踩碎一个。
“那个”许沉星吸了口气,刚想抬头,一块浅白色的大浴巾兜头落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披好,”幕澄弯腰,往地上放了个什么东西,随即站起身,“把鞋穿上。”
许沉星扯了扯肩上的浴巾,将自己彻底包裹起来,心里那抹怪异的不自在才消退了几分。
他垂下眼,视线落在脚边的黑色拖鞋上。
便携式折叠沙滩鞋,还是人字形,估计是刚从袋子里拿出来,带着一股新鞋特有的塑胶气味。
但胜在鞋底够厚,也足够安全。
“哪来的鞋,”许沉星抬起一只脚往拖鞋里伸,“不会是你从家里带的吧”
只可惜他忘了,在地上蹲的时间太久,又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状态,一双腿早就麻了。
后半句话没说完,脚底一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一跤直接把他摔懵了,拽着肩上的浴巾半晌没回过神。
幕澄立刻放下手里的垃圾桶,走近扶了他一下:“摔疼了?”
“没。”
许沉星抬起头,不知是被热气蒸的还是被香气熏的,脸颊透着一丝粉红,湿漉漉的头发乱七八糟地支棱着,一滴水从发梢滴落,顺着脖颈划过锁骨,隐匿在浅白色的浴巾内。
他毫无察觉地朝幕澄伸出手,小声说:“你拉我一把,我站不起来了。”
反正脸都丢完了,也不差这一点。
主要地上是真的凉,他不想就这么摊在这儿,更不想爬不起来再被摔一次。
幕澄快速偏开视线,喉结不自觉绷紧。
片刻,侧着身子朝许沉星伸出一只手,确认他扶着墙站稳之后,收回手背对着他继续收拾地上的碎瓷。
除了最开始扶他那一下之外,没再逾矩多看一眼。
许沉星不自觉松了口气,把自己贴在墙角里,抬手抹了把脸。
酒店的浴巾虽然大,却也不能将一个站起来的成年男生遮严实,他迟疑了一下,从肩上拽下浴巾,裹在了腰间。
这才觉得正常了点。
其实也没什么,从小到大去过那么多次温泉游泳馆,每次都穿的比这少,也没见怎么着。
更何况他们都是alpha,没什么好避嫌的。
成功说服自己之后,许沉星试探性地活动了一下酸麻的小腿,偏着头盯着墙上的花洒架子,忽然有点想笑。
喝个酒把自己喝成这样,也是没谁了。
清理完地面上所有碎瓷,幕澄将垃圾桶放回原位,垂着眼打开水龙头洗手:“应该都弄干净了,你小心点,再有什么问题直接叫我。”
许沉星:“哦。”
“现在能站稳吗?”
许沉星反应了一秒,才点头:“能站稳。”
“嗯,”幕澄应了一声,压低视线转身,“那我先”
许沉星抿了抿唇,总觉得干完活就让对方走有点不太好。
毕竟他是幕澄,又不是酒店的保洁阿姨。
“那个,”许沉星开口,脑子里快速组织着语言,“你衣服好像湿了一点。”
“嗯,”幕澄说,“墙上有水,刚才不小心蹭了一下。”
“要不,”许沉星继续斟酌着客套的说辞,“你留下一起洗澡吧。”
第38章
为了防止浴室里温度降下来会冷,幕澄清理浴室的时候没有开门,只是打开了墙上的排风开关,细微的声响盈在逼仄的房间内,显得有点吵。
许沉星微微倾身,在温暖湿润的空气里,将自己的脑门怼在了墙上。
人有时候真挺无助的。
比如现在。
他就挺想把自己的脑袋薅下来,好好控一控里面的水,再按回去继续用。
但凡脑子里的水少点,都说不出这么缺斤少两的话。
一起洗澡。
他居然邀请幕澄和他一起洗澡。
靠。
早知道能脑抽成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就被香薰闷死在浴室里,好歹还能保全面子。
许沉星抬起手拨开花洒开关,盯着眼前的水柱愣了会神,不自觉回忆起幕澄刚才听到这句话时候的反应。
幕澄单手摁在把手上,几乎没有停顿,推门离开了浴室。
出去之前,甚至不忘将门带好。
似乎还挺平静?
许沉星往前迈了一步,站在淋浴下继续发散思维。
说不定幕澄急着出去,根本没听见那句脑残的废话。
如果是那样的话
几秒种后,许沉星淋在水雾里抹了把脸,实在办法继续自欺欺人。
只要幕澄不聋,以他刚才的音量以及两个人的距离,听不见才是真是奇迹发生。
算了。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在幕澄面前丢脸。
更何况他喝多了,神志不清。
醉酒的人,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逻辑衡量,所以没什么好尴尬。
也不需要尴尬。
成功说服自己之后,许沉星单手扶着墙,落汤小狗似的甩了甩脑袋上的水,三两下冲干净泡沫,拽过毛巾随便擦了擦。
为了让自己醉酒的状态看起来更真实一点,许沉星走出浴室的时候刻意放慢了脚步,甚至单手撑了下墙,才做作地站稳。
探头往床边看了一眼,没人。
许沉星第一反应有点慌。
这是走了?
不至于吧,虽然莫名其妙被人调戏了一把,但应该不至于连夜逃跑吧。
正不着边际地胡思乱想着,身后的阳台门被人推开,幕澄穿着刚才的那身烟灰色薄睡衣,带上门走回房间。
许沉星愣了一下,一时忘了尴尬:“你就穿这个在外面待着,不冷吗?”
“不冷。”幕澄停在矮柜前,找出纸杯到了杯水,“好点了吗,还晕不晕。”
许沉星这才想起自己的醉酒人设,立刻伸手扶住墙,撑着额角皱眉点头:“晕。”
其实在浴室纠结完那一通之后,他身上的酒气就散的差不多了。
但现在骑虎难下,就算再怎么精神,也要装出一副神志不清的样子来。
为了面子,也要死撑到底。
幕澄将装着水的纸杯搁在床头柜上,转身回去扶许沉星:“小心脚下,先去床上坐着。”
许沉星走了一步,视线垂下,落在握着他手肘的那只手上。
隔着一层薄薄的睡衣布料,能感受到幕澄手指的温度。
很冰,跟刚握过冰碴子似的。
“你真的不冷吗,”许沉星说,“手好凉。”
“不冷,”幕澄松开手虚扶着他,“刚才出去接了个电话。”
“哦。”许沉星应了一声,坐下的时候瞟到旁边的书桌,一眼就看到了压在资料上的手机。
没拿手机啊。
那还一个人在阳台上站了那么久。
看样子刚才那句话给他的打击挺大。
许沉星耷下眉眼,觉得自己得演的更卖力点才行。
“喝点水,”幕澄将杯子递过去,“能拿稳吗?”
许沉星本能地想抬手,手指伸了一半又缩回去。
他抬起眼看面前的人,湿漉漉的眼睛里盛了点恰如其分的迷茫:“我可能拿不稳,要不你先放桌上吧,我缓一会再喝。”
或许因为心虚的缘故,声音不自觉放轻,眼底带了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看上去很乖,不像是醉酒,倒有点像撒娇。
幕澄垂下视线,抬高手腕再次递了过去:“我喂你,先喝点水,解酒的。”
许沉星本来想拒绝,但听到解酒两个字,只好压下心底的不情愿,乖乖张嘴喝了一口,随即皱眉:“这什么,好难喝。”
又甜又腻,一股怪味,跟急支糖浆一样。
“蜂蜜水,”幕澄说,“甜的,只是有点蜂蜜的味道。”
许沉星没再拒绝,苦着脸喝光了杯子里的水,然后撇过头:“喝完了。”
幕澄收回握着杯子的手,眸光落在他身上:“喝了多少酒?”
许沉星痛苦的表情一收,眼睫快速眨了眨,回答:“记不清了,反正一直在喝。”
虽然都是低度果酒,但他的确没记清楚到底喝了四杯还是五杯。
所以倒也不算说谎。
“嗯,”幕澄伸手蹭了蹭许沉星的嘴角,拭去了唇边的一抹水渍,“下次别喝那么多,记住了吗?”
许沉星呆了呆,不自觉抿了下唇。
一时忘了回话。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幕澄的手指很凉,但被他揩过的地方却隐隐有点发烫。
不明显,却难以忽略。
许沉星抬手搓了搓透着热气儿的耳朵,有些没头没脑地想,如果不是知道面前的人是幕澄,他差点以为对方是在撩他了。
不待脑袋里的天马行空折腾出个所以然,幕澄又拎着个吹风机从浴室走出来,将插头固定好后,握着吹风筒示意许沉星坐好。
“吹干头发再睡。”
许沉星看了一眼他手里的吹风机,立刻拒绝:“这样的老式吹风机最重了,举着吹完胳膊都能报废。”
所以刚才在浴室才没吹头发,反正用毛巾擦过了,睡一觉捂一捂就干了。
懒得费那个劲。
“坐好。”幕澄握着风筒,腾出一只手扶正许沉星的脑袋,同时按开了开关。
吹风机的轰鸣声伴随着滚滚热风扫在耳边,幕澄的手指隐在浅栗色的头发里,顺着暖风的方向来回扫弄着,时不时拈起几撮头发在指尖把玩,抓起又放下。
许沉星不适应地缩了缩脖子,手指揪着打卷了的衣角,小声咕哝:“其实不吹也可以的。”
幕澄自然没听到他低如蚊蝇的嘟囔,手上没停,仔细地吹着每一捋头发。
裹着热浪的风仿佛带了吹眠功效,没等头发吹完,许沉星已经忍不住打了个好几个哈欠。
眼泪汪汪的,看上去格外好欺负。
幕澄关掉手里的吹风机,垂眸看着面前的人,片刻,抬手顺了顺蓬松的发顶。
“给你带了吃的,”许沉星抬手指了指桌上的打包袋,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还不忘交代,“你晚饭不是没来得及吃吗,先垫一垫。”
幕澄偏头看了一眼,眉梢微挑:“专门给我带的?”
“昂,”许沉星把自己窝在被子里,懒得解释太多,“要吃完,不许浪费。”
“好,”幕澄唇角微翘,“知道了。”-
次日一早,生物钟准时生效,许沉星四仰八叉地在床上翻了个身,边打哈欠边起身穿鞋。
脑袋一片迷糊,以至于脚丫子找到床边的黑色拖鞋时,还在懵自己什么时候多了双这么丑的鞋。
没等将混沌的思绪捋顺,浴室门被推开,幕澄握着条毛巾出现在拐角处,漆黑的鬓发微湿,薄薄的眼皮轻耷,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许沉星哈欠停住,顿了两秒。
记忆回笼,理智归位。
昨晚那些丢脸的事,全部想起来了
他默默缩回脚,忽然有点不想起床。
现在再躺回去装睡还来得及吗。
幕澄抬眼看到床边的人,视线顿了一下:“醒了?”
许沉星呼吸一滞,声音里不自觉带了几分戒备:“嗯。”
你最好别旧事重提。
不然我当场给你表演一个醉酒失忆。
幕澄回到自己床边,找出今天要穿的衣服,搭在椅背上,没注意到许沉星变幻莫测的脸色:“先去洗漱吧,今天正式举行活动,我们得早点过去。”
“哦。”
许沉星微微松了口气,悬着的心慢腾腾落回胸腔。
还好,幕澄还算识相,不仅没提昨晚的事,似乎还不怎么在意。
许沉星放心地起床穿鞋,余光瞥见幕澄将一个熟悉的打包袋装进背包,微顿了一下:“那是昨晚我拿回来的吗?”
“嗯,”幕澄直起身子继续收拾桌上的资料文件,“还剩了点,等下当早餐吃。”
“有早餐券,就在楼下,”许沉星提醒,“这东西都过夜了,应该不能吃了吧。”
“没事,天气冷不容易坏,”幕澄拢了拢手里的资料,“剩的是草莓甜甜圈,我还挺喜欢的。”
草莓更容易坏吧。
许沉星还想说什么,桌面上的手机倏地响起,他低头看了一眼,滑动接听:“喂。”
“起床了没,”苏洛安似乎睡得不错,一大早精神抖擞的,“我在楼下餐厅呢,这有你最喜欢的流沙包和甜粥,小凉菜也做的不错,超好吃!”
“知道了,”许沉星站起身往浴室走,“我洗漱完就下去。”
幕澄松了口气,将拢好的资料掖在了背包夹层里。
餐厅在酒店五楼,许沉星和幕澄一进门就看到了坐在窗边啃油条的许洛安,他侧身朝两人挥手,口齿不清地招呼:“这边,这边!”
许沉星拿了个餐盘,选了几样平时吃的早点坐在苏洛安对面,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昨晚没睡好吗?大早晨困成这样,”苏洛安偏过头跟幕澄打招呼,“早啊欸,你盘子里的东西,怎么那么像昨晚我拿的那些。”
幕澄抬眼:“什么?”
“昨晚阿星没怎么吃东西,我就给他挑了点送过去,”苏洛安抽了张纸巾擦手,“这都一整夜了吧,得放坏了,要不别吃了。”
“是啊,”许沉星拈起面前的包子咬了一口,“我也说来着”可是他不听,非要拿来当早餐。
“也对,”幕澄放下手里的甜甜圈,探出筷子从许沉星餐盘里挑了个流沙包,“那我吃包子吧。”
许沉星鼓着一边腮帮子皱眉:“想吃自己去拿啊,干嘛抢我的。”
幕澄低头咬了口包子,没搭理他-
活动当天,会场内外早早聚集了很多观展的人,除了原本邀请的学生,还有一些网红和汉服KOL的粉丝自发到场,在场内外举着小横幅喊口号。
整场活动进行的非常顺利,所有汉服配饰展示完毕后,工作人员和全体模特再次登台,拍下大合影,又一一分发了当日的璎珞纪念品。
外市的学生纷纷赶往高铁站,本市的学生也乘上回校的大巴。
许沉星坐在靠窗的位置,眉眼微垂,视线落在远处。
“阿星,”苏洛安坐在前座扭着身子问,“你的璎珞是什么颜色的啊?”
许沉星心不在焉:“绿色吧。”
“我想要绿色,那个墨绿可好看了,”苏洛安眼巴巴的,“可纪念品分到我们那组,只剩下了丑不拉几的粉色和紫色。”
许沉星不怎么在意地把自己的璎珞丢给他:“拿去。”
“好嘞,谢谢兄弟!”苏洛安如愿以偿交换了纪念品,拿在手里高兴地把玩了一会,视线被许沉星吸引,也跟着看过去。
“欸,那不是昨天那个网红Omega吗,怎么和幕澄在一起?”
俊男美男站在树底下,看上去还怪养眼的。
许沉星抱着胳膊靠在车窗上假寐,眼不见心不烦。
“哇,这是要表白了吗?”苏洛安扒在玻璃上往外看,“幕澄会喜欢这个类型吗,昨天看上去好像不怎么感冒的样子。”
“欸?幕澄转身了那小Omega也走了,怎么没跟着过来啊。”
许沉星:“”
有脚步声走近,下一瞬,旁边的座椅微动,幕澄坐在许沉星身边,曲起一根手指蹭了蹭他的脸颊:“睡了?哪里不舒服吗?”
许沉星烦躁地睁开一只眼:“别吵我睡觉。”
“幕澄,”苏洛安兴致勃勃地问,“怎么样,顺利脱单了吗?”
幕澄收回手:“什么脱单?”
“那小Omega啊,他刚才不是跟你表白吗?”苏洛安说,“昨天拦住你的也是他吧,长那么好看,你俩如果在一起,未来孩子颜值肯定逆天。”
许沉星靠着玻璃窗发愣,思绪不自觉被苏洛安带偏。
幕澄和那个Omega的孩子,一定很好看。
如果是女生,可能会更可爱
他一指头摁死脑海里发散思维的小人,气闷地想,关他什么事,又用不着他操心。
“没有脱单,”幕澄说,“学习太忙,暂时没这个打算。”
苏洛安怔愣两秒,随即发挥墙头草的优点,认真点头:“你说得对。”
说完扭头看向另一边的许沉星,又愣了一下:“不继续睡了?”
许沉星直起身子,活动了一下脖颈:“睡饱了。”
苏洛安:“”
前后五分钟不到,就睡饱了?
幕澄再次伸出手,这次掌心里躺着个透明纸包装的星星糖。
草莓味,隔着包装似乎都能闻到水果的清香。
许沉星垂眸看了一眼,接过糖撕开塞嘴里,吃着还不忘挑三拣四:“没有桃子味了吗,那个好吃。”
幕澄自然地接过许沉星手里的糖纸,随手塞进外套口袋里:“有,在家里,下次拿给你。”
苏洛安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转了两圈,隐约觉得哪里不不太对。
实在憋不住,他拿出手机给秦诀发信息:呼叫老秦,呼叫老秦。
秦诀被秦爸爸薅去了附近的慈善拍卖会,忙中偷闲地回复:咋了。
苏洛安扭正身子,缩在车窗和位置之间敲字:你觉没觉得,阿星和幕澄之间氛围怪怪的。
秦诀:
苏洛安:我隐约在他俩身上看到了我爸和我妈的影子。
苏洛安:要不知道是他们从小就不对付,我都怀疑他俩在背着我们搅基。
秦诀:终于有人懂我了!!!
苏洛安:啊?
秦诀:我早就看出他俩不对劲儿了,还委婉地提醒过阿星别被幕澄占了便宜。
秦诀:不过他好像没听懂。
苏洛安:!!!
苏洛安:来来来,详细展开说说。
第39章
天气越来越冷,几乎到了呵气成冰的程度,寒假前几天,京都终于飘落下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虽然还剩下好几天的课程,但校内已然处处都是要放假的欢乐氛围,连银杏道旁路过的脚步声都轻快了不少。
寝室内,谭元元盘腿坐在上铺,一边收拾带回家的东西,一边偏着头跟电脑前的孟钒聊天,商量着寒假要不要出去玩。
房门被推开,许沉星和秦诀一前一后走进寝室,手里各握着几本专业书。
“我们正商量着假期出去玩呢,”谭元元立刻问,“阿星老秦,你们要不要一起啊。”
“去不了,”秦诀随手将书丢在电脑前,一脸生无可恋,“寒假我要回家打工。”
假期还没开始,秦总就已经把秦诀的工作安排的满满当当。
连个聚会的时间都不一定能挤得出来,更别说出去玩了。
“这样啊,”谭元元扭头看向许沉星,“那阿星呢?”
“他比我还惨,”秦诀伸出两根手指比了个耶,“他要打两份工。”
唐翱和华光都在朝许沉星招手,一边是事事以他为先的舅舅,另一边是对他寄予厚望的爷爷。两者表面上看着和谐融洽,事实上谁也不肯让着谁。
许沉星谁都没办法拒绝,只好两边跑。
“啊?”谭元元张着嘴愣了一会,“这么辛苦的吗。”
以前只知道羡慕两个室友家境殷实,没料到富二代有富二代的辛酸,不仅平时要抽出时间学习管理参与工作,放假了还要被抓去做苦力。
桌上手机在响,许沉星拾起滑动接听:“喂,小唐哥。”
电话那头的唐泽依旧高贵冷艳:“给你发的收购项目书看完了吗?”
“看完了。”许沉星握着手机去了阳台。
“怎么样,说说你的意见。”
许沉星斜靠在窗边的绿植上,随手揪下一片枯叶:“对方提供的资产清单里,大部分生产线都是超过十年的老旧机器,还有小部分是排放标准不合格的运输车辆,除了地皮和厂房之外,几乎没有其他价值。”
“那你的意思,是不建议收购吗。”
“不,”许沉星说,“那片地皮是建设用地,且手续齐全,只这一点,所带来的利益就不可估量。”
“嗯,”唐泽赞许地点了下头,“这个先放一放,有其他的事情需要你做。”
许沉星:“什么。”
“我给你发了一份资料包,你先看一看。”
许沉星推门回到寝室,坐在电脑前输密码,点开内部账号找出唐泽说的压缩包,看到文件名时愣了一下:“‘非遗油纸伞制作工艺及相关文献’,这是什么?”
唐泽:“跟WZS合作的那款仙侠游戏,准备出一批特别点的周边,宣传部给出的建议是根据游戏内容,出一套有意义的手工非遗作品,这是相关资料,你提前了解一下。”
WZS是幕允旗下的公司,主要从事软件开发设计,两年前和唐翱子公司星耀传媒合作推出了一款名为《少年游》的仙侠打怪升级类游戏。
不仅画风唯美制作精良,各类细节也都处理的非常出色,深受众多玩家的喜爱。这次的周边也是根据游戏里的道具一比一复刻。
因为涉及国风元素,所以市场部那边提议,制作工艺以非物质文化遗产为主。
“市场部这边已经联系了几家手工非遗协会,具体资料都发给你了,你先了解一下,等放假了再继续跟进。”
收了线,许沉星靠在椅背上研究唐泽发过来的资料,点开文件看了还没两行,便被身后的动静吓了一跳。
“我去,星耀?你看的这是星耀的资料?!”谭元元抱着几件叠好的衣服凑过来,一脸激动,“是少年游出品方的那个星耀吗?是吗是吗?”
他正收拾衣柜,经过许沉星身后时不经意瞟了一眼电脑屏幕,一下子就看到了表头上熟悉的星耀传媒logo。
谭元元是少年游十级玩家,每天都要点进游戏好几次,自然不会看错。之所以那么震惊,是因为虽然只看了一眼,但他几乎能确定,许沉星电脑里的不是公开文件。
倒像是内部资料。
如果是这样的话
谭元元猛吸了口凉气,满脑子都是大写的我草。
许沉星搓了搓被吵得嗡嗡作响的耳朵:“是。”
坐在另一边的孟钒只听到了星耀两个字,摘下一边耳机扭头问:“星耀怎么了,又出新游戏了吗?”
“我去,真是我知道的那个星耀啊!”
谭元元结结巴巴地问出心里的猜测:“你你你说的寒假打工不会就是去星耀吧?星耀传媒是你们家的产业?”
许沉星虽然不愿刻意张扬自己的家世,但既然被问到,没有藏着的道理,于是点了下头:“是。”
谭元元睁大眼睛:“真是啊!”
“不仅是,而且你没发现吗,”秦诀捧着个小茶杯,靠在椅背里抿了一口,“星耀的星,刚好就是阿星的星。”
唐泽对许沉星的偏宠已经到了近乎溺爱的程度,不仅因为外甥一句话就买下了游乐场的经营权、房子车子闲来没事随便给,甚至只是偶然看到破产清算的公司名字里带了个“星”字,就毫不犹豫收购整改。
顺利发展成行业翘楚且成功上市后,又在许沉星成人礼那天,把上亿的股权当礼物送了出去。
实在是够有魄力,也够有实力。
谭元元已经合不上自己的嘴巴,脑子里我草的感叹号从一个,直增至十个。
孟钒也跟着发愣,一时还难以相信平时低调随和的两个室友竟然是超级富豪,说不定人一个月的生活费,能赶上他们十年的支出。
“哪那么夸张,”许沉星关掉ppt,随手打开另一个视频文件,“我们生活费和大多数家庭一样,十八岁之前花钱也要做好规划,不能乱用。”
谭元元抱着衣服正了正衣领,不自觉有点严肃:“不行,我这好歹也是跟知名企业继承人住一个寝室,以后还是得注意一下个人形象。”
“有什么好注意的,又没谁愿意多看你一眼。”
孟钒说着,却不自觉也跟着坐直身子,默默将原本有点乱的桌面归置整齐-
寒假开始的前几天,许沉星每天都去华光报道,虽然一直在抽时间处理星耀的事情,但在许老爷子的安排下,还是接触了不少华光的相关业务,学到了很多不一样的东西。
每天都很充实,充实到可以忽略掉偶尔出来碍眼的许亦瑜。
第二十一天,许沉星转移阵地,带着已经整理好的相关文件,递到了唐泽办公桌上。
唐泽抬起视线,透过无框镜片看向坐在办公桌另一边的许沉星:“这几天不是一直在华光吗,怎么还有时间弄这个?”
“没时间可以挤嘛。”许沉星伸手在唐泽的办公桌里侧摸了摸,果然摸到一个盛着零食的小盒子,他从里面挑了颗糖,拈在指间。
这是唐泽的习惯,只要许沉星来公司,他办公室里必然会放上些小零食。
□□糖巧克力薯片坚果小糖果,全是许沉星爱吃的。
许沉星放松肩膀靠在椅背上,慢悠悠地剥着糖纸:“小唐哥,你什么时候也开始戴眼镜了?”
“一直盯电脑,不戴眼睛累,”唐泽曲起指节托了托镜框,边垂眸看文件边臭屁地问,“怎么样,是不是特酷?”
“是,”许沉星张嘴含了颗糖,敷衍地拍马屁,“那可太酷了。”
唐泽翻着文件的手指停了一下,问:“对接的非遗工厂怎么只留了三家。”
“宣传部递过来的几家工厂虽然看上去资质都很齐全,但其中有一家内部出现了经济纠纷,几个合伙人为此闹上了法庭,至今没有审判结果。另一家在之前的几次文化合作中,一直存在机械代替手工的造假行为。”
许沉星用舌尖将糖抵在脸颊一侧:“所以挑来挑去,能继续谈的就只剩下了三家。”
“查的还算仔细,”唐泽继续翻着手里的资料,“报价呢,财务汇报过了吗?”
“汇报过了,回执在最后一页,”许沉星说,“因为工序步骤和原材料不同,三个工厂都给了不同阶段的几个报价,财务部这边也有了预估的总额,具体情况,还要等确定了产品工序和交付工期才能定。”
“这件事可能需要亲自跑一趟南省,”唐泽放下手里的文件,问,“你亲自去吗,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尽快吧,”许沉星支着一边脑门说,“再晚就要拖到年后了。”
“行,”唐泽取下眼镜,抬手按了按眉心,“确定好时间后跟WZS那边的人对接一下,他们应该也会派代表一起去。”
许沉星立刻直起脑袋:“WZS代表,会是幕允哥吗?”
虽然只见过几次,但能感受到幕允是一个温和又强大的人,跟着他做事,应该能学到很多东西。
“想什么呢,”唐泽瞥了他一眼,“这种小事他当然不会亲自去,顶多派个代表什么的。”
“哦,”许沉星有点失望,“那我先回去准备一下。”
第40章
出发当天,助理何静、法务部赵清和许沉星一起从唐翱大楼出发,赶往京都机场。
何静坐在前排,扭身递过来两瓶温牛奶:“没吃早餐吧,先喝点牛奶垫一下。”
何静人如其名,戴着圆圆的黑框眼镜,看上去安静又沉稳,却并非女生,而是个实实在在的男生alpha。
看脸一米六,站起来一米九的那种。
他暑假时就给许沉星做过助理,大概知道他的习惯,早起不吃早餐,顶多喝一杯牛奶或者甜粥,等上了飞机才会正儿八经吃点东西。
“谢谢。”
许沉星接过牛奶,分给身边的赵清一瓶,拧开盖子喝了一口,随口问道:“WZS那边的人出发了吗?”
“他们比我们早出门十分钟,”何静说,“但我们离机场更近,所以应该差不多时间到。”
车子顺着辅路拐上高架,迎着铺满地面的霞光一路驰骋,到达目的地时,比预估时间早了几分钟。
进航站楼后,赵清去更换登机牌,许沉星捏着个空奶瓶找垃圾桶,顺便示意何静联系WZS的人。
机票是一起订出来的,为节省时间,许沉星准备路上再跟他们商量一些细节,刚把空瓶扔进垃圾桶,就听到何静说WZS的人到了。
“他们也刚到,”何静收起手机,“说是在登机口附近在那里,郑总,这边!”
许沉星的视线顺着何静看过去,还没看到郑总,先落在一个熟悉的身影上:“幕澄?这么巧,你也要出去吗?”
幕澄穿着黑色的三件式西装,利落的剪裁合身得体,更显的肩宽腰窄双腿修长,戴着细框眼镜随便往那一站,就是一身迷死人不偿命的精英范。
许沉星暗搓搓在心底吹了个流氓哨,没来由地响起前两天唐泽说过的那句话。
戴眼镜是不是特酷。
好像是挺酷。
“嗯,”幕澄点头,把一直握着的甜粥递过去,“吃早餐了吗,要不要喝点东西。”
许沉星刚喝完牛奶,还不饿,但还是接过粥杯,拿在手里吸了一口:“你去哪啊?”
“南省,”幕澄说,“我和郑总一起来的。”
“郑总?”许沉星愣了一下,眼睛倏地大了一圈,“你不会就是WZS的代表吧?”
“郑总,”何静招呼着另一个走近的人,“好久不见,这位是我们许部长,也是这次活动的总负责人。部长,这是WZS的郑总。”
“郑总你好,”许沉星连忙朝他伸出手,为显稳重,专门将握着粥杯的那只手背在身后,“我是许沉星,之前在视频会上跟您聊过。”
“许部长本人比视频上还要帅嘛,”郑总握着许沉星的手爽朗一笑,“来我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小幕总,也是这次我们WZS的代表。小幕总,这位是星耀的许部长,我之前跟你提过的,很有能力的一个年轻人。”
“郑总,”幕澄调转视线看向面前明显还在微怔的许沉星,眼底不自觉带了点笑,“我和许部长是同学,从小学就是。”
“这么巧,”郑总忽地想起什么,“对哦,之前听唐总说起过,许部长也在京大读书。居然从小学开始就是同学,现在又一起共事,看来你们还真是有缘啊。”
许沉星干笑一声:“哈。”
郑总看不见的地方,许沉星不动声色踩在幕澄的鞋面上,用眼神质问:什么情况?
你早知道星耀代表是我了吧,为什么不早点说?
幕澄单手揽住许沉星的肩,顺道挪开被踩麻了的脚,面不改色地朝郑总示意道:“先进去吧,该登机了。”
机舱内,许沉星抱臂坐在位置上,一脸高冷地瞥了一眼坐在身侧整理安全带的人:“寒假不跟幕爷爷一起做学术搞研究,跑WZS干什么。”
“打工啊,”幕澄弯了弯唇角,“勤工俭学赚学费。”
许沉星:“”
许沉星从外套口袋里掏出眼罩带上,表示拒绝继续交流。
飞机飞行了近三个小时,从滴水成冰的北方一路划破长空,停落在温度适宜的南方小城。走下舷梯时温热的阳光洒在身上,拂走了乘机的困倦。
不过旅程还没结束,下飞机后一行人取过提前联系好的越野车,又驱车一百多公里,赶往依山傍水的风竹小镇。
因为路程不熟悉,加上山间小路不太好走,等赶到民宿时,已经是下午四点。
民宿是何静订的,为求安静,单独包下了整栋小楼,一二楼各两间卧室,三楼则是一间连通着超大平台的卧房。
郑总一进门就表现出了对三楼的喜爱,他抬起手拍了拍平台上的藤椅,笑呵呵地说:“这地方不错,晚上睡不着还能出来赏个月。”
“那三楼就给郑总吧,”许沉星对住哪里没什么特别的要求,“我们几个去其他房间。”
郑总是一行人里资历最老,也是最年长的前辈,由他住单独一间卧室的顶楼确实最为合适。
郑总也没多客气,笑着应下来。
剩下的房间懒得再挑,许沉星直接将行李放在了二楼西侧的房间,原地修整到晚上六点,才走出民宿觅食。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街道两旁点缀着充满了民族特色的彩花灯笼,此时全部被点亮,从街头一路亮到街尾,看上去格外热闹。
一行人穿过拥挤的巷子,走向另一边的餐饮一条街,拐进去才知道这边人流量更大,走在路上时,甚至需要时不时侧身避开对面的行人。
“人也太多了,”赵清拽了拽被挤歪了的外套,忍不住道,“这边好像也不是旅游区啊,怎么这么多人。”
“这里虽然不是旅游区,但因为紧挨着莽山佛林,加上周围手工业发达,风竹小镇又是央视认证过的非遗传统文化镇,所以游客自然少不了。”
说着,许沉星被挤得踉跄了一下,被身旁的人扶住肩膀,单手推到小路右侧。
他站稳后继续说:“当然,这段时间之所以人流量格外大,大概是因为快过年了。”
毕竟每逢佳节,都是各大旅游景点的旺季。
赵清松开外套衣领,看了看走在人群边缘的许沉星,又转向单手扶在许沉星背上,还没来得及撤开的幕澄,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
幕澄下意识护着许沉星的举动,怎么那么像他逛街时跟女朋友的状态。
这个念头刚出来,就被赵清不客气的一巴掌拍开。
人家两个不仅都是alpha,还是一起长大的同学兼好友,他怎么能随便意淫他们的友谊。
赵清甩掉脑袋里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怪不得,我就说周围怎么这么多人。”
郑总走在人群最后面,悠闲的像是在散步:“这边的客流量这么大,不知道人均GDP怎么样。”
“这边的GDP虽然不低,却不是完全依赖于旅游业,”走在前面的何静搭话道,“毕竟风竹的手工业和制造业在国内都算是闻名。”
一行人边走边聊,一条拥挤的长街走到头,才到达订好的火锅店。
店内生意红火,不算太大的店面内坐满食客,还没进门就闻到了赤油火锅的浓烈香气。
五个人围桌而坐,赶了一天的路没能好好吃饭,都有点饿了,汤底涮菜上来之后省去寒暄,纷纷低头开吃。
许沉星捞起一块毛肚,在油碟里翻了个面,低头喂进嘴里,忍不住满足地眯了眯眼睛。
没有什么事情能比天冷的时候吃上一顿热腾腾的火锅,更让人开心了。
“何助好会选啊,”赵清也吃的很痛快,“随便一预定,就是这么好吃的店。”
“这哪是随便一定,”何静伸手捞着鸭肠,架着黑框眼镜的鼻梁上蒙了层细汗,“我是精挑细选好久,才在大众评分最高的几家店里选中了这儿。”
“靠谱,”赵清握着筷子朝他比了个大拇指,“以后再跟女朋友出来旅游,一定要先跟你取取经。”
“赵律有女朋友了啊,”郑总往锅里下了把青菜,言语间不自觉带着几分长辈的关切,“在一起几年了?”
“七年了,”赵清笑的腼腆,“大一就在一起了。”
“这么久,从大学走到现在不容易啊,”郑总又问,“没打算结婚吗?”
赵清搓了搓手:“想等工作稳定了再说。”
郑总说:“结了婚自然就稳定了,毕竟先成家再立业嘛。”
赵清局促地点头:“是。”
“这个黄喉不错,”许沉星用公筷夹了块黄喉放在郑总餐盘里,“您尝尝。”
“欸谢谢,”郑总立刻转移目标,“许部长呢,有交往的对象了吗?”
许沉星放下公筷,笑容不变:“还没有。”
“那得抓紧了,”郑总说,“赵律跟你那么大的时候,都有女朋友了。”
许沉星已经有点后悔替赵清解围了:“啊,那我抓紧。”
“是不是还没碰到喜欢的,”郑总热心地说,“我们公司也有很多出色漂亮的Omega,改天我给你介绍”
“郑总,之前你说合同上有些问题,想请教一下赵律,”幕澄将捞出的肥牛放在许沉星碗里,状似随意道,“是不是关于交付细节上的那些。”
“哦对,”一提起工作,郑总立刻忘记了唠叨,转向旁边的赵清,“那个拟定合同我看过了,关于第十三条的验收交付”
许沉星松了口气,拈起肥牛忘记沾油碟就往嘴里塞。
“小心点。”幕澄抽出一张纸,伸手擦去许沉星嘴边的油渍。
许沉星吃得两颊都鼓起来了,还不忘指使:“酸梅汤递给我。”
“这个细节是不是需要在合同上体现出来,”郑总说,“但是专业方面我不太懂,所以想着问问你。”
“是是,您说的对。”赵律捏着汤匙点头,一副认真附和的模样,视线却不自觉往对面两个人身上飘。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许沉星和幕澄之间的氛围有点怪。
但又说不清具体哪里不对。
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两个人之间一直弥漫着一股缱绻而不自知,依赖却未察觉的亲昵。
一个内敛稳重,不动声色攻略。
一个率真傻气,无知无觉沦陷。
嘿,别说这俩人还挺配
赵清一个激灵醒过神,再次一巴掌甩出去,将脑子里越来越离谱的念头彻底拍死。
不不不,是他神经过敏,想的太多。
人家俩好朋友只是在一起相处时间久了,才会比常人亲近一点。
他怎么能如此狭隘,因为这个就否认他们之间珍贵的友谊。
许沉星和幕澄之间肯定没问题,有问题的是他自己。
是的,一定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