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七没听见两人的对话,他只是凭借本能寻找庇护。
在这个陌生环境里,相处了将近一个月的新主人的气味反而给他带来莫大的安全感。他在徐景祎略带迟疑的抚摸下渐渐平静下来。
红衣男人还想伸手来摸他:“说说而已,就怕成这样,胆子也太小了。”
小仓鼠屁股一扭,躲过对方的抚摸攻击,转头又要往徐景祎袖子里头钻。
徐景祎摁住它。
“司扬,”他沉声阻止,将话题转开,“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司扬见好就收,耸耸肩道:“没什么事就不能来找你了?我好歹也是你公司的一个小股东,来视察一下也不行?”
徐景祎压根不信他。
司扬贯来是个我行我素的人,他持着徐景祎公司的一部分股份,每年的分红加上家底,别说这辈子不用奋斗,就是再往下八辈子,只要不大肆败家,都是吃喝玩乐不用愁的。
徐家也是一样。但和司家不同的是,徐家卷王辈出,就连徐景祎怕麻烦的性子到了司扬嘴里都是:“那年杏花微雨,你说要当甩手掌柜,信了你,是我此生难赦免的罪。”
在他看来徐景祎就是个自虐狂,说是嫌麻烦,把家业扔給弟弟,却又要自己创业。创就创了吧,堂堂一个大老板,每天还是雷打不动地上班下班,把自己当牲口用。
当初司扬兴冲冲跑来参股,也是打着躺着赚点零花钱的想法,真让他像徐景祎这样敬业,还不如杀了他。
“现在应该看完了吧,你可以走了。”徐景祎说。
“喂,我好歹给你送了个午饭,不带这样忘恩负义的,”司扬死皮赖脸地翘起二郎腿往后靠,“我还没视察够呢,待会儿的。”
徐景祎懒得理他。
手里的小仓鼠在他有一搭没一搭的抚摸下几乎摊成了一张饼,眯着眼睛似乎很舒服。
徐景祎停下动作,垂眸静静看了会儿。
他应该把这块鼠饼子放回盒子里的,此时却忽然有些不想这么做。
司扬问:“对了,这小家伙哪儿病了?刚刚看着挺精神的啊。”
徐景祎回神,仍是将仓鼠放了回去,答道:“消化不良。”
“所以我中午来公司没见着你,你是带它看病去了?”
“嗯。”
司扬啧啧称奇,说我跟你相处这么多年,你都没陪我去看过病。
徐景祎淡声道:“如果只是打几个喷嚏就算生病,我看你坟头的草都比我高了。”
司扬噎住。
宠物盒离司扬距离比较近,祝七想到他手上残留的蛇的气味,在宠物盒里不安分地乱动。
徐景祎将宠物盒往自己这边拖过来一点,远离了司扬。
“我又不会真拿它喂蛇,”司扬一哂,“而且先提起蛇的不是你吗?贼喊捉贼啊。”
徐景祎忽略他的挑拨离间,问道:“你上次拿回去试用的那款监控怎么样。”
“哦,对,我顺便想跟你说来着,”司扬坐起来了一点,冲他比个大拇指,“可以的,尤其是追踪监测的功能,现在找那几条爱越狱的逆子可太容易了。就是语音能不能换一换?”
“换成什么。”
“随便。现在这个系统语音太像你的声音了,有点恐怖。”
“……”
公司最近在测试新产品,是一款家用的智能监控探头,主要面向养宠家庭。前阵子徐景祎让司扬拿了一个回去试用。
没想到没过多久徐景祎自己家里也多了只小宠物。
徐景祎准备去开会时,见祝七扒着宠物盒眼巴巴地瞅着自己,身后是躺在沙发上玩手机的某位家中养蛇的二世祖,脚步一顿,说了一句:“别欺负它。”
司扬像见了鬼,由衷感叹:“……我竟不知你怜爱它到这种地步。”
徐景祎也觉得自己的反应有点过度,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扭头走了。
祝七缩在小盒子里,抱着瓜子警惕地看着司扬。
在家乡,他对蛇类兽人是不怎么害怕的,大家都很友好,尽管彼此之间存在食物链的关系,但在秦千万年的繁衍变迁中,动物们之间早已经建立了完整的平衡。但祝七有一回和父母出去野餐,玩得太兴奋嘭一下变回了仓鼠形态,险些被蛇给吃掉。如果不是一只猫猛地蹿出来正义裁决,他早就成了那条蛇的腹中餐。
蛇和猫都不是兽人,只是恰好遇见的动物,祝七也是在那个时候认清了自己和猫的体型悬殊,并开始苦恼怎么办。
但不管怎么办,有一点他坚定地认为:猫好,蛇坏,我一定要养猫。
司扬一直在公司赖到傍晚,徐景祎的会也开到快下班才结束。
徐景祎回到办公室,司扬正躺在沙发上睡觉,外套盖着脸。而本应在茶几上的仓鼠——徐景祎一进门就看见自己办公桌上多出来的东西。仓鼠连鼠带盒被一块儿打包放到了那上面,正对着他桌面上的照片。
他一把掀开司扬罩脑袋的衣服:“下班了,你该走了。”
司扬半坐起来迷瞪着眼睛醒神,顺手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嘴角一抽,有点崩溃地又躺回去:“我今晚能在公司睡吗?”
徐景祎衣服扔进他怀里:“公司不养闲人。”
“……好冰冷的语言。”
司扬抓抓头发坐起来,见徐景祎朝办公桌走去,说:“我看那小东西挺怕我的,就放你桌上去了。我寻思对着你的照片,应该能挺有安全感的。”
徐景祎“嗯”一声,不发表多余的评价。
祝七在两人说话时就醒了。
睁开眼,一张照片映入眼帘。是他睡前被迫面对了很久的一张全家福,父母和一对兄弟,一家四口幸福地挨在一起。他认出来兄弟里头个子高一点的男生是徐景祎。不说长相,就那不苟言笑的表情都一模一样,但是仔细看还是能看见他嘴角带着上扬的弧度。
他看着看着,就有些想念自己的父母和哥哥姐姐,怀着淡淡的思乡之情睡着的。
徐景祎走过来打开宠物盒,用手指戳了戳小仓鼠。
戳完,又有点敷衍地挠了挠它的背。
祝七被他挠得有点痒,背毛抽了抽,躲开他的手。
徐景祎沉吟两秒,改挠为摸。
这次小仓鼠舒服地眯了眯眼睛,背脊软绵绵地塌下去。
徐景祎对此感到满意。
他收回手指,用手掌顺了一遍小仓鼠的毛,这才重新合上宠物盒。
祝七趴在盒子里,看着徐景祎把电脑里的工作文档一一检查一遍、保存,然后关电脑,简单收拾了一下桌面——他的办公桌整洁干净,本就没有什么整理的必要。做完这些,他拎起自己,准备下班。
顺便再次驳回司扬在公司蹭夜的方案,并将其赶走。
初秋时节,傍晚是沉沉的橘黄色,棉絮一般的云朵游走在这片橘黄中,缓慢从高楼间穿梭而过。
落日坠在高架桥边,往来车辆连成一副生动的剪影画报。
自从来到人类世界,祝七许久不曾见过这样的都市景象。饶是在家乡,这样的繁荣地区还是很少的,大概是动物的天性,大家还是更喜欢居住在自然风貌保留得较完整的地方。
发情、生病、看医生、还被带去办公室遭受惊吓……看着窗外广袤的天地,祝七忽然悲从中来。
这段时间它终日待在四面围墙的屋子里,原本还能从窗户看看外头,后来被徐景祎关进房间,连天空都看得费劲。这让他每天都感受到极大的落差。
明明前主人养自己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呀……
于是当回到家,徐景祎要将他转移回笼子里时,祝七突然恶向胆边生,蹬着腿用力从徐景祎手里跳了出去——它要为自己的鼠生抗争!
——啪叽,男人的大手稳准快地将他一把捞住。
祝七:“……”
“去哪儿?”徐景祎的声音响在脑袋上方,充满审判的味道。
祝七在这样冰冷的审判下,彻底爆发了。
他一口咬住徐景祎的手——呸呸,真硬!
“叽!吱吱吱!”
祝七边咬边叫,也不管人类听不听得懂,一股脑把这段时间的委屈和不满统统发泄出来。
可恶的人类!真讨厌!
我不要被关在小房间里!
为什么总是凶凶的!
……
祝七也不知道自己吱吱叫了多久,人类一直没说话,也没拉扯开他,直到一缕淡淡铁锈味涌入口腔,他倏地噤声,呆住了。
可恶的人类这才有了动作。
徐景祎将他拎起来,祝七便直观地面对了对方虎口处的伤口。烙着自己的牙印,破了皮,正往外冒血。
嘴巴里还有血腥味,祝七又懵又僵,鼠脑嗡嗡的。
“这会儿知道怕了?”徐景祎拎着他晃了晃,喜怒难辨,“刚刚不是挺威风。”
祝七眨巴眨巴眼,艰难地把嘴巴里的血腥味咽下去。
弱弱地:“……叽。”
对不起……
我错了。
良久。
他听见徐景祎叹了声气。
鼠鼠吊车终于落地,徐景祎手一松,祝七落入这只没受伤的手里,然后被抓着捏了捏。
“小家伙,牙口挺好。”他评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