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可怜的坏猫如今在路边奄奄一息。
徐景祎正要询问, 祝七直接扔下怀里的零食,打开车门跑下车了。
绵绵细雨被寒凉秋风吹到脸上,帽檐挡去大部分, 仍能感受到针蛰般密集的触感。
他一路小跑到绿化带。突然接近的人让白猫倍感警戒, 它瞪着一双溜圆的鸳鸯眼,撑起上半身做出想跑的姿势, 可不知是没力气了还是别的原因,它看着逼近的祝七还是没走, 只冲他又叫一声。
离得近了, 祝七才发现它身体下面藏着一道新伤,湿淋的毛发和泥土混杂在一起, 昏暗路灯下看不清是什么样的伤口。
白猫勉强地支起身子,脑袋往祝七伸来的手里用尽力气般撞了一下。
像一种不伦不类的撒娇。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祝七难过又心疼, 顾不上其他,赶忙脱下外套, 小心地将它裹住抱起来。
明明上次还碾得他满地乱爬,害他只能狼狈地躲进管道里瑟瑟发抖,可威风得很, 现在却轻得只剩一把骨头, 还在他怀里打着呼噜撒娇。
看来是没认出来现在抱它的人就是之前的鼠。
一把伞遮在头顶,徐景祎跟上来,看着他身上单薄的一件衣服皱了皱眉:“小心感冒, 先上车。”
祝七看向怀里的猫:“可是它……”
他知道带一只脏兮兮的流浪猫到徐景祎那辆干净又昂贵的车上有点过分, 也不指望能带回家,只能跟徐景祎打商量:“我先给它找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还有它身上的伤也要先处理一下……”
“上车。”
祝七看着他,惊疑不定地眨眨眼。
徐景祎叹了声气, 把伞递给他:“拿着。”
“……哦。”祝七腾出一只手握住伞柄,怀里的白猫从刚才开始就抖得更厉害了,脑袋一个劲地往祝七怀里臂弯里埋,似乎很惧怕徐景祎。
徐景祎脱下自己短外套,搭在祝七肩头。
然后拿回伞,说:“带着它上车。”
外套上沾着徐景祎的体温和气味,温暖地将人包裹。
怀里白猫的颤抖似乎略有缓解。
祝七有些意外,忐忑地确认:“真的可以吗?”
“不然呢,”徐景祎一手撑伞,视线短暂落在他怀里瘦弱得快死掉的小东西上,又回到少年的脸上,“不让它上车,你好像比它还可怜。”
“……我哪有。”祝七小声反驳。
你哪里没有,徐景祎心想。
刚刚抱着猫看过来的样子,好像下一秒就要哭了。
扔在副驾驶的大袋子零食已经被徐景祎放到后面。
车内隔绝凉风细雨,白猫的状态似乎好转许多,但仍埋着脑袋,怎么都不肯抬起来。
车子调转方向,往小区外驶去。
“要去哪里?”祝七问。
“医院。”
“!!!”祝七惊恐。
徐景祎勾了勾唇角,语气如常:“如果你能治疗它身上的伤,我们也可以不去。”
祝七蔫了。
“这么怕医院?”徐景祎问。
“我小的时候生病,被带去医院打了三天的针,好可怕,”祝七终于有机会告诉他自己有多讨厌医院,强调再强调,“真的特别可怕。”
他想说你都不知道,打针的时候,还得用动物形态打,这样药效作用更快。
那么粗针头,往他一只小小的仓鼠身上扎,都快把鼠吓死了。
徐景祎的重点却是:“你们山下的医院么?”
祝七磕巴了一下,还没回答,又听他说;“妖不是会法术么,怎么不能用法术自愈一下,还要去医院看病。”
这几天祝七恶补了人类世界的神话传说,国内国外的都有,看得他脑袋晕晕的。人类的神话传说太多了,各有各的特色和差别,他都不知道该以哪个版本为主。
但能明确的一点是,人类传说里的那些人物,都很神通广大。既能捏土造人,又能呼风唤雨,真的好神奇。
兽人没有对神明的崇拜,也没有这样恢弘的神话故事。要说相信什么,他们最相信的是大自然。
“我……我们家,都修炼不精……”一说到具体的谎话,祝七的语气就弱下去,很没底气。
徐景祎颔首:“看得出来。”
“……”
祝七感觉自己又被鄙视了。
徐景祎,讨厌鬼-
去宠物医院的路,对徐景祎来说已经驾轻就熟。
车子停在医院门口,祝七一路上都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试图用“我现在是人”来催眠自己,以消除对医院的恐惧。
好像有点效果,至少他看见宠物医院的招牌时没有产生拔腿就跑的冲动。
正要开门,徐景祎说:“猫给我吧。你在车里等着。”
白猫在祝七怀里窝了这么久,身体比刚捡到时暖了那么一点。可能是伤口太疼,它还在发抖,濡湿的毛发和尘土将祝七胸腹一片的衣服全蹭脏了。
“我没事的,”他认真地说,“是我捡了它,我要对它负责。”
就像徐景祎来这家宠物医院来得熟练,医院的医生也完全记得他了:“……你家仓鼠今天又怎么了?”
“不是仓鼠,”徐景祎往后看,和身后人说话的语气变得低缓了些,“不是自己要来的么,躲着做什么。”
医生这才发现他身后还跟着个抱着猫的少年。
少年怯生生地:“医生你好。”
“你好啊,要看病的是这只小猫吗?”这模样,医生恍惚还以为来看病的是他。
“是的。”祝七鼓起勇气上前两步,把怀里的白猫放在桌面上。
松手的瞬间,安静了一路的白猫好似睡醒似的,惊慌地用爪子扒拉住祝七不让他走:“喵!”
离医生有点近,祝七也害怕。他边怕还得边安慰小猫:“你受了伤,得看病呀……”
这话说得他自己都头皮发麻。
医生也上前抚摸着白猫的背安抚它:“乖了乖了,我们都是帮助你的,这里没有坏人,不怕啊……”
但小猫咪不懂,小猫咪只知道它刚找到的暖窝窝要撇下自己,挣扎着死死抓住祝七,短暂休息后连叫声都有劲了:“喵嗷——”
祝七:“你、你别怕,我真的不走的……”
呜呜,医生离他好近,好可怕!
医生:“乖,乖……吃零食吗?我拿点零食给你吃,不怕了啊。”
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这儿是屠宰场呢,唉,可能这就是兽医的宿命……
“喵嗷呜——”
一人一猫一鼠的局势堪称混乱。
这时徐景祎冷冷的声音横插进来:“安静点。”
所有的声音都停了。
猫鼠人的视线都集中过来。
白猫松开祝七,畏惧地往后缩缩,祝七求助的目光中带着感激,医生则是看看他,又看看被他居高临下俯视着的猫,面露讶然。
“一句话就老实了。”医生玩笑道,“你这是活阎王在世啊。”
徐景祎没搭茬,语调微微缓和,对祝七说:“过来吧。”
祝七忙不迭躲到他身后,远离医生,只探出颗脑袋巴巴地观望。
医生:“……”
怎么,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吗,猫怕我就算了,怎么人也怕啊?我不是兽医吗?
徐景祎侧过身,把祝七拎到身前。
本就因抱猫弄脏的衣服在刚才的混战中更是一塌糊涂,少年穿着他的外套,里衣胸前和外套袖子都被猫咪尖利的爪子抠出来几个小小的洞。
他蹙眉:“有没有伤到?”
祝七没感觉哪里痛,摇摇头,随着他的视线也看见衣服上战损的痕迹,愧疚地道:“对不起,你的衣服……”
男人“嗯”一声:“不用在意。”
被徐景祎凶了一嗓子,小白猫彻底老实了,无论医生怎么摆弄,不跑也不叫。不知道是不是祝七的错觉,它甚至还会偶尔看过来,像在察言观色——观徐景祎的眼色。
小白猫乖巧地接受完全套检查,十个月大,还没成年,因为长期流浪捡垃圾吃,身体严重营养不良,有猫冠状,后腿骨折还没痊愈,身上的伤是跟别的猫打架导致的,有发炎感染的趋势。
医生每说一条问题,祝七的表情就难过一分。
到最后,他抓着徐景祎的衣服半躲在他身后,眼眶红红地抿着唇。
医生安慰他:“没事的,都能治好。它很幸运啊,如果没有遇见你,或许就死在下雨天了。”
感知到暖窝窝的情绪,小白猫冲他叫了两声:“喵……”
它吃过一点东西,身上有了力气,叫声也终于像只正常的猫。
可这个叫声,和祝七当初对它的印象仍然相差甚远。
它当时碾自己的时候多有精神啊,虽然毛乱了点,还拖着半瘸的腿,气势却很是凶恶。
哪像现在……
祝七摸摸它的脑袋,它立刻呼噜起来,眯着眼一派享受的模样。
“你要快点好起来呀。”
“喵~”
小猫需要住院治疗,费用当然是徐景祎掏的。
祝七在心里默默算账,不知道变回仓鼠之后要还多久才还得清了……
这次他陪着小猫,终于进入医院的住院部,心情却没有上次那么轻松。门口的牌子改了改,“有猫猫狗狗待领养哦”一行字下方,多了一句话:手续严格,非诚勿扰!
不知道这段时间医院在领养的事情上都遇到了什么。
住院部有猫有狗,有人来,狗狗们有的在笼子里呜呜地着急转圈,有的吠叫起来,被徐景祎看了一眼便又飞着耳朵趴下去。
祝七感到神奇,鹦鹉学舌地夸:“哇,徐景祎,你真的是活阎王!”
“……”好的不学。
徐景祎微微挑眉:“你刚来的时候也这样,忘了?”
祝七:“。”
想起徐景祎曾经凶巴巴的模样,祝七敢怒不敢言地小声一哼。
讨厌鬼,可恶。
第32章 第 32 章
所有的小猫小狗笼子门上都挂着一块小白板, 上面用油性笔写着他们的名字、年龄以及目前的状态。
护士将小白猫放进隔离笼,见祝七紧张的模样,失笑道:“放心吧, 我们会好好照顾它的。你们有给它起名字吗?”
“名字?名字……”祝七征求地看向徐景祎, “我可以给它起名字吗?”
徐景祎说:“这种事你可以自己决定,不用问我。”
小仓鼠似乎事事都下意识征求他的同意。
也不知道是不是给人当宠物那段时间养成的习惯。
护士:“没事, 不用着急,现在起个临时叫叫的名字也可以。之后给它找领养的话, 到了新家一般会有新名字的, 如果你们打算带回家自己养,之后再取名都没有关系。”
名字没能当场定下来, 护士在小白板上写下临时的名字:小白。
祝七要走时,小白再次发出凄厉的嚎叫, 很快在徐景祎的冷眼下变成小声地嚎叫。
虽然都是动物,但这是人类世界的小动物, 可能是口音问题,祝七实在听不懂它在说什么,只能从分辨出大致的情绪。
“你别害怕, 我会来看你的。”
小白像是听懂了, 在他温声软语的安抚中冷静下来。
叫声也变得呜呜的,仿佛用完了力气。
这声音听得祝七更舍不得了,回到车上时难过地快要哭出来。
他对徐景祎说:“小白肯定很难受。”
徐景祎想着那只白猫在嚎叫与哀鸣中夹杂着的“我都这样叫了他一定心疼死我了”的计划, 沉默一瞬。只好转开话题:“你好像认识这只猫?”
他可没忘记祝七那句“是你”。
祝七:“啊。”
徐景祎:“嗯?”
祝七也没忘记自己还有事情瞒着徐景祎。
在徐景祎耐心地逼视下, 他支支吾吾地把这件事抖了出来。
徐景祎:“所以你身上的伤?”
伤的事上次被别的话题打了岔,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又绕回来, 也没想到徐景祎居然还记得。祝七连忙摆手:“不是的,这不关它的事, 它一点儿都没伤到我。”
“它差点吃了你,你还这么袒护它,”徐景祎不冷不热地道,“就这么喜欢猫?”
祝七答得一点儿不犹豫:“喜欢。”
觉得这两个字还不足以表达出感情,他用力点头,强调:“特别喜欢。”
徐景祎手搭在方向盘上,不知在想什么,食指点了点。
“你一只仓鼠,怎么喜欢猫。就不怕被吃了?”
祝七哼哼唧唧地小声反驳:“仓鼠怎么就不能喜欢猫了……你们人类不也喜欢比自己体型庞大得多的动物吗。”
他可是知道的,人类在宠物的选择上可谓是五花八门。
小猫小狗小仓鼠还有小鸟这样普遍常见的宠物就不用说了,像司扬那种养蛇的人类也不少,还有养蜥蜴的、养鳄鱼的……连养老虎、豹子这种猛兽的都有呢!
相较之下,他不过是喜欢猫猫而已。
徐景祎:“可你不是被它撵得满地跑么。”
祝七涨红了脸:“那是,那是——”
“嗯?”
“那是意外……”
徐景祎颔颔首,非常自然地衔接:“所以你的伤又是什么类型的‘意外’?”
这次好像绕不开了。
祝七磨磨蹭蹭地,终于把那对过路父子的事情全盘托出。
说到最后,他看着徐景祎愈发冰冷的脸色,声音渐弱。他觉得徐景祎生气的样子,比那对欺负自己的父子俩可怕多了。
那对父子俩令鼠讨厌,可徐景祎生气,他感到无措。尽管那不是自己的错,可他为此时没法变回仓鼠而丧气,不然现在就可以趴到徐景祎手里,让他摸摸自己、捏捏自己、戳戳自己的屁股,心情应该会好很多吧?
“你……你别生气,”祝七抓住徐景祎的胳膊,乐观地说,“我的伤早就已经好啦。”
徐景祎的视线从搭在胳膊上的手,移至少年毫无阴霾的脸上。
真是只傻仓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差点儿就死了。
但他微妙地,被这只傻仓鼠的模样哄到。
“嗯,”半晌,徐景祎出声,“安全带系好,回家了。”-
到家后,祝七被徐景祎赶去洗澡,换掉身上的脏衣服。
祝七洗完澡出来,今天的购物战利品已经被整理妥当,包括新买的衣服,也被扔进洗衣机,等清洗烘干后再收进衣柜里。
看见烘干机,他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哎呀。”
“怎么了?”徐景祎问。
“我可以再出去一趟吗?”祝七绞着手指,觉得自己好麻烦,“我想去找个东西。”
“在半路落下东西了么?”徐景祎回忆了一下,似乎没有。
祝七摇摇头:“就是那位帮助过我的华阿姨,她当时借了她儿子的衣服给我穿,可我回来的路上突然变回仓鼠,那套衣服也扔在路上,我想去找找……”
华阿姨的儿子已经……那套衣服对华阿姨来说意义非凡,她好心借给自己穿,可自己却没能好好保管。
如果能找到,他想洗干净还给华阿姨,顺便再做点什么答谢她。
“已经过去这么久,还能找到么?”徐景祎没有提及自己和华老师的关系,“你当时扔在哪儿了?”
祝七说不出具体的地点,只能根据记忆描述个大概:“好像就在我们从医院回来的那条路上……应该能找到!是在一个很隐蔽的角落。”
徐景祎沉吟片刻,看一眼窗外天色,道:“现在很晚了,还在下雨,明天再找。”
“嗯!”
祝七高兴地回房睡觉——带着他的新抱枕。
新抱枕有他半个人那么大,是他自己挑的,一只长条小猫,手感特别好,柔软得像一朵云。今天买的东西多,徐景祎帮他拿了会儿抱枕,上面蹭有对方的气味,祝七更喜欢了。
熄了灯,他抱着抱枕躺在床上,却还是没能立刻睡着。
一会儿想想医院里的小白猫,一会儿想想那套还不知在不在原地的衣服,祝七最终摸过床头的手机,很想向自己的好朋友分享此刻的心情。
现在时间是晚上十点过五分,祝七给通讯录里唯一的朋友发去一则消息:[大雨,你睡了吗?]
大雨一时未回,他看向列表里的另一个联系人,也想发点什么,但想想发过去后徐景祎很可能会问他怎么还不睡……
半分钟后,主卧里,徐景祎手机上收到一则新消息。
鼠饼:[撒花花.gif]
是一只卡通小猫的表情包。
徐景祎无情回复:[怎么还不睡。]
祝七鼓了鼓脸,他就知道!
啪嗒啪嗒打字:[徐景祎,你真的好像我妈妈……]
徐景祎:[。]
徐景祎:[明天还想不想去找衣服。]
这是威胁吧。
是吧?
隔着手机屏幕,祝七的鼠胆大了些:[你不要总是这样]
徐景祎:[哪样?]
祝七:[欺负我]
徐景祎:[有么。]
徐景祎:[也是,你这么容易被欺负。]
怎么感觉这人又在暗戳戳地欺负鼠?
祝七翻找表情包,发过去一个小猫嗷呜的表情。
他认为这足够凶狠了。
鼠饼:[我是妖]
鼠饼:[妖是会吃人的!]
看着祝七发来的这两条消息,徐景祎扯扯嘴角,又低又轻的一声笑弥散在黑暗中。
这叫什么,鼠假妖威?
徐景祎:[是吗?]
鼠饼:[当然了,你不知道吗?]
徐景祎:[是有听说过。]
徐景祎:[但我以为你是只善良的妖,不会做这种事的。]
徐景祎:[原来不是么?]
祝七“蹭”一下坐起来。
他、他当然是!他不过是一只仓鼠,又不是真的妖,怎么会吃人?完蛋了,徐景祎会不会从此把他当成一只坏仓鼠呀?
祝七正要回复,上面弹出一条新消息,是大雨:[还没有,刚下播看到消息,怎么了?]
带着点逃避话题的心思,他顿时把徐景祎抛在脑后,点开和大雨的聊天。
祝七:[我今天捡了一只猫!]
大雨:[那很好啊,你不是喜欢猫吗,恭喜恭喜]
大雨:[打call.gif]
祝七:[但是还不知道能不能养……]
大雨:[怎么说?]
祝七想了想,从床头柜抽屉翻出今天新买的耳机:[可以打电话说吗?我有些问题想问问你]
大雨:[可以是可以……但你旁边没人吧?]
祝七:[没有呀,怎么了?]
大雨:[哦,没什么,那来吧]
“喂喂?”连通语音电话,大雨道,“能听见吗?”
“能的。”
“Ok。你要问什么?”
这是祝七在打游戏之外和大雨语音聊天,他有些小兴奋,似乎和大雨更像好朋友了:“我上次和你说,有个像哥哥一样照顾我的人,我现在就借住在他家……”
大雨恍然大悟地哦道:“所以能不能养猫,得经过他的同意对吧?”
“嗯。”
“你问过他了吗?”
“没有……但我觉得,他不会同意的。”
“想也是……”
这句话大雨说得很小声,祝七没怎么听清:“你说什么?”
大雨:“没什么,他很凶吗?”
祝七边回忆边说:“一开始……挺凶的,但是现在不会了。我觉得他是这个世界对我最好的人之一。”
另一个是徐景卉。
那头的大雨沉默了几秒,犹疑道:“那你,要不问问他?”
“唔……”
祝七也想问,可他张不开口。
虽说是他想养,但治疗费用是徐景祎支付的。他本就欠徐景祎很多了,作为一只“妖”,还被他心无芥蒂地照顾到这种地步,再提过多的要求好像有点过分。
他现在才发现“让我的人类替我养猫”这个计划,实行起来居然这么有负罪感。
如果人类真的因为自己而养了猫,可一年半载后,他工作结束回到家乡,那么留在这里的小猫呢?人类会像对自己负责一样对小猫也负责吗?会一直对小猫好吗?人类世界的猫咪有十几年的寿命,对人类来说,这是一段漫长的时光。
这么一想,祝七就觉得自己好不负责。他和那些一时兴起最终遗弃宠物的人有什么区别呢?
“算啦,我还是给小猫找领养吧,”祝七失落道,“你们这边有没有什么网站呀,用来领养宠物的那种。有的话,我想把小猫的信息放上去,这样能快点帮它找到领养。”
虽然宠物医院那边也会帮忙找领养,但医院里待领养的小猫小狗还有很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轮得上小白。
“你别难过,等等啊,我帮你问问我一个养宠物的朋友……”
“你有朋友养宠物吗,”祝七好奇,“养的是什么?”
“蛇。”
“?”
怎么又是养蛇的呀!
过了几分钟,大雨说:“问到了,我把网址发你。哦对了,你也可以在别的平台上发一下领养信息,然后找一些影响力比较大的宠物博主帮你转发宣传一下。”
“宠物博主?”祝七根据在家乡对网络的认知努力理解,“就是指那种,在网络上分享宠物的日常、被很多人喜欢的人吗?”
“对。”
电话那边的大雨纳闷,怎么祝七好像对很多稀疏平常的事情都不太了解的样子?
他之前就觉得奇怪了,徐景祎这是在干什么……
祝七在大雨的指导下下载了一些社交APP,用手机号注册后,却卡在发帖前的必经步骤。
“要实名认证,”祝七不解,“实名认证是什么?”
“就是登记一下你的身份信息,你扫一下身份证就行了。”
祝七:“啊。”
然后不说话了。
这不就巧了吗……他没有身份证呀。
好一会儿没听见回应,大雨询问道:“弄好了吗?”
祝七艰难地撒谎,这段时间他撒的谎一个接一个,他真的成了只好坏的仓鼠:“我……我没找到身份证。算了,白天再弄吧,我有点困了……”
“也行,那你休息吧,晚安。有不会的问我,我看见了一定会回的。”
“谢谢你。”
大雨说了句客气,挂断电话。
祝七重新躺下,再次试图跳过认证直接发帖,然而不管怎么做,只要他想要在平台上发言,就必须先进行实名认证。
大雨发来的领养网站也是这样。
徐景祎那天说,身份的事他来解决,那要不要去问问?
祝七点开和徐景祎的聊天,对方发来三条新消息,而他光顾着和大雨打电话,一条都没回。
第一条是接着那句“原来不是么”,间隔了五分钟:生气了?
第二条与上一条又间隔三分钟:抱歉。
第三条是和道歉一起发的:晚安。
祝七顿时被惭愧淹没。
他撒谎,徐景祎还要向他道歉……天呀,他真是只越来越坏的仓鼠了!
可是,可是徐景祎先欺负鼠也不对。
但是他又这么照顾自己……
祝七勒住抱枕,埋进去大吸特吸一口。
好想变回仓鼠呀!
第33章 第 33 章
祝七辗转反侧, 结果到后半夜才睡。
抱枕的作用好像没有原来那么有效了,真奇怪。
睡得晚,醒来的时间却没比平时晚多少。
他揉着眼睛在家里找了一圈, 徐景祎不在家, 桌上有早餐,摸上去温热。
今天也是个阴天, 秋雾蒙蒙,城市像一幅浸泡在水中的油画。
祝七吃完早餐, 正要给徐景祎发消息, 男人回来了。
他放下手机下意识地走向门口:“你去哪里啦?”
外面秋寒露重,徐景祎穿着一件风衣, 身上沾惹了些许凉意:“出去办了点事。”
他没说办什么事,问祝七:“早餐吃了么?”
“吃过了, ”祝七小鸡仔似的跟着他,“我们今天能出去吗?”
他还惦记着找衣服的事, 徐景祎却忽然止住步子,打量着他的脸:“怎么又有黑眼圈,昨晚没睡好?”
祝七摸摸眼下, 乖乖回答:“有点。”
徐景祎眉头微敛, 出差的时候在酒店睡得那么香,怎么回来反而睡不好了?是频繁换环境不适应了么?
祝七已经能从他的反应里读懂一点意思,忙道:“昨晚是情况特殊, 我在干正事。”
“正事?”
正好说到这个, 祝七噔噔噔跑回餐桌拿上手机,轮番点开几个社交平台的APP给他看:“我问了大雨, 要给小白找领养的话,可以在这些平台上宣传试试, 但是发帖需要实名认证,我没有身份证……”
最后停留在微博弹出的实名认证页面。
徐景祎听完,问了他一个最关键的问题:“你要给那只猫找领养?”
祝七带着迟疑点点头。
“我以为你打算养。”徐景祎说。
闻言,祝七睁大了眼。
他花了几秒钟将这句话拆解了一下,不确定地问:“我……可以养吗?”
抛回来的这个问题倒让徐景祎没作声。
如果在两个月前,有谁让他带只猫回家里养,他是决计不会允许的。
自然界中有一句话,叫作一山不容二虎。对地盘概念近乎偏执的徐景祎不会让第二只动物侵占他的领地。
显然,现在他的底线已经在慢慢模糊。
这都得拜面前这只仓鼠所赐。
而让步这种事情,往往是不能开头的。一旦开了口子,就会出现越来越多的理由让人不断退步。
他不说话,少年的耳朵失望地往下耷,却好脾气地抿唇笑了一下:“你放心吧,我不会麻烦你的。你已经很照顾我了,而且将来我要是回家了,把养猫的责任留给你也不好……”
“你回家,不能带走么?”
祝七愣了愣,面露难色:“这个……好像不太行。”
和他这样的原住民不同,小白是人类世界的小猫,他没办法带回家乡,除非小白在这边死亡。可光是想想他就难过,他希望小白能活得健健康康、长长久久的,能晚点去动物世界就好啦。
少年不知在想什么,有些出神,渐渐地好似被一团愁云笼罩,像是离别的惆怅,又像是为谁感到悲伤。
徐景祎不知道自己能退到哪一步,但是看着祝七现在模样,他就知道自己又得让一步了。
他阖眼低叹一声。
“找到领养之前,你可以先养着。”
祝七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徐景祎开始提条件:“但是有两点,第一,猫粮、猫砂、或是缺少什么,我可以帮你买,但是那只猫的日常打理我不会负责,你自己来;第二,它的活动范围只能是你的房间、客厅和公卫,如果它损坏了家里的什么东西,算在你的账上。”
“能接受么?”
祝七没有立刻给答复,他在心里将这两个条件反反复复、认认真真地确认了两遍,才重重点头:“能!”
少年笑起来,颊边的梨涡凹陷下去,连脸上淡淡的小雀斑都变得明媚。
徐景祎敛眸,无法推测这次让步带来的后果是好是坏。
但至少,眼下他的情绪不算坏-
在他们说话间,窗外又下起了雨。
找衣服的安排只能暂且再往后放放。
但现在祝七有了大把的事情做,他窝在沙发上捧着手机挑挑选选,在为自己人生中第一只小猫的到来做准备。
大雨说的那些社交APP徐景祎基本不用,于是用自己的身份信息帮祝七做了实名认证。至于祝七自己的身份证,徐景祎给出的答复的还需要再等一阵子。
不过既然上网无阻,祝七也不是很在意这个了。
关于如何养猫,祝七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解这方面的知识,起初是了解动物世界的养猫法则,后来在动物世界养猫的梦破碎,他的目标就转向了人类世界的小猫。
人类世界的小猫是要吃猫粮的,也有说自制猫饭营养价值高。自制猫饭有点像家乡的猫族兽人们爱吃的沙拉,但是成本比猫粮高很多,要做到营养全面、食材安全新鲜也是件不小的挑战,而且还有最具不确定性的因素——小猫是否爱吃。在有关人类世界的猫猫科普中,这是和动物世界的猫最不相同的地方。
动物世界的猫猫们很好懂,兽人也是动物,动物与动物之间的语言是互通的。换言之,兽人们想知道家里的宠物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除了能够根据动物的天性迅速做出判断,还有一个方法就是听宠物的叫声。它们的叫声就是语言,能让兽人饲主们清晰知道自己家小宠物的喜好。
现在祝七来到人类世界,犯了和人类一样的难:他听不懂人类世界普通小动物的语言。
这实在是太令鼠伤心了。
书房门半掩,徐景祎在里面办公,祝七挑了一上午,不忘把这个喜讯告诉唯一的好朋友大雨。
大雨发来贺电,并问他是怎么说服那位像哥哥一样照顾他的人的。
祝七想了又想,自己也想迷糊了:[不知道啊,我说不麻烦他了,然后他就同意我养了……]
祝七:[好奇怪呀]
祝七:[说明他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人!]
大雨:[……]
大雨:[。]
好一招以退为进啊。还是无意识的。
向他们跟徐景祎从小玩到大的交情,什么时候有过这种的待遇?连他亲弟弟都没被这么优待过吧。
大雨感叹着去戳某位徐姓男子的亲弟弟:[景晗哥,兄危,速归!]
徐景晗:[^ ^?]-
徐景祎处理着工作,发觉这个上午祝七安静得过头。
虽然他无论是人是鼠,都不是吵闹的性子,但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委实让人回想起某件不太好的事情。
他暂停手上的事,起身去客厅查看,却没看到人。客卧也没有。
最终在主卧找到了失踪鼠口。
祝七穿着卡通小猫睡衣,躺在他床上睡得正香,抱着他原本铺得齐整的被子,手机还亮着屏幕躺在手里,页面停留在购物车,长长一列猫咪用品,吃的用的玩的,一应俱全。
什么时候跑进来的?
徐景祎在床边看了片刻,把手机熄屏放到一边,扯过被子把他露出半寸的肚皮盖上,合上门离开。
他回到书房,询问姜露:[联系上人了么?]
好一会儿,姜露才回:[哪有那么容易,别急,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小姨嘛?]
姜露:[不过你到底遇到什么事了?都要请我们家沛沛出场了,事情肯定不简单]
姜露:[说说呗说说呗,您老最近遇到什么麻烦了?]
徐景祎本来打算回复,看她这样直接退出了聊天。
一个小时后,祝七睡醒了。
对于自己出现在徐景祎的床上这件事,当事鼠本鼠也是茫然的。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跑过来的,在沙发上看手机看得困,下意识就找了个舒服的地方睡觉……
好吧,徐景祎的床确实舒服。
手机板正地放在床头柜,被子也好好地盖在身上,一看就是徐景祎的手笔。
“起来了?洗手吃饭。”徐景祎盛汤上桌,袖子半卷在小臂上,闲适又居家的模样。
“好的妈妈。”祝七脱口说。
“?”
“……啊,”祝七干巴巴改口,“好的。”
“……”
过午之后,天气稍霁,薄薄的阳光躲在阴云中若隐若现。
雾气散了大半,江对岸的排排高楼显现出原本的模样。
不等祝七问,徐景祎先提了:“吃完带你出去找衣服。”
饭后,祝七将餐具送进洗碗机,回屋换好衣服:“我准备好了!”
现在他的帽子不仅仅有鸭舌帽一种了,徐景祎给他搭配了好几种帽子,今天出门戴的是一顶米色的渔夫帽。这顶帽子一跃成为他最喜欢的帽子,既不闷脑袋也不压耳朵,特别舒服。
徐景祎上下打量他的着装,嗯,看着不会着凉。
祝七模糊的记忆里,埋衣服的地方距离小区不远,徐景祎没开车,打算沿路步行,方便祝七回忆。
今天的保安亭有点忙,他们出去的时候,一名像是业主的男人和三位小区工作人员围聚在门口,其中一个物业着装的人在打电话,另外两名保安在安抚男人。
男人表情不太好看,像是临时从家里出来的。
祝七看见他的脸,汗毛直竖,往徐景祎身边凑了凑。
徐景祎偏头看来:“怎么?”
反正已经坦白过了,祝七没再瞒着:“就是他……”
“欺负你的父子俩?”
祝七点头,不过今天只看到了爹,没看到儿子。
“你现在不是仓鼠了,”徐景祎说,“还怕的话,可以抓住我。”
祝七二话不说扯住他的袖子,几乎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
经过的时候,保安抽空给他们打招呼。徐景祎颔颔首,像是不关心保安亭正发生的事。
男人语气有些焦躁:“要等多久?我老婆儿子还躲在房间里不敢出来,你们现在就跟我上楼。”
“王先生,您先冷静,消防那边已经在路上了……”
“我怎么冷静,又不是你们家闹鼠灾!”男人的怒气几乎要压不住,“你们早干什么去了?我上午就反应过问题,你们,还有物业那帮子吃干饭的,重视了吗?”
“王先生……”
徐景祎和祝七走远了。
听见“鼠”字,祝七悄悄回头瞅,感觉那人看上去快要崩溃了。
“别看了,”徐景祎提醒他,“认路。”
“噢。”
祝七当时变回仓鼠,所有东西在他眼中都成了庞然大物,视野有限,能看清的东西很少。但少数标志性的物件在他脑中还是留下了点印象。
他们最终找到一家便利店附近。记得这里,是因为祝七在这里差点儿被人踩到。
幸好溜得快,躲到了便利店门口的冰柜地底下,否则当场命丧鞋底。
他也是从便利店这里开始冲不动的,到了这儿,说明离目的地不远了。
听说他在这里险些被踩,徐景祎说:“怎么没听你提过。”
祝七:“不用在意这些细节……”
又往前走了五十来米,祝七往经过的小巷子里看了眼,又看了眼,精神一振:“是这里!”
这一排建筑有个特点,就是背面挨着一堵矮墙,矮墙和建筑之间的距离很窄,刚好仅能通过一个人,而祝七找到的这栋建筑后面还堆放着一些废弃的建材,始终没有清走。
祝七从一堆木板底下将衣服鞋子扒拉了出来。
他惊叹:“居然没被人发现。”
而在废弃物下埋了这么长时间,还下了两天雨,这些衣物泥泞不堪,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找回了衣服,祝七欣喜不已,装进出门前准备好的袋子里。
回到小区,门口只剩下那位眼熟的保安,不见方才的争执。
他照常打招呼。
这次徐景祎停下来,罕见地询问起邻居的事情:“刚才发生什么了?”
一提到这个,保安很是头疼的样子,但职业道德,也出于不破坏他们在业主那儿的信任,他没有多说:“也没什么,那位先生家里出了点小问题,我们已经在处理了。”
徐景祎却道:“棘手么?或许有我帮得上的忙。”
对比起刚才那位无理取闹的业主,眼前的素来以不好接近闻名的徐先生此时犹如天神下凡。保安唏嘘又感动,有过之前的仓鼠之交,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新水和奖金都是托了这位徐先生的福。
他松了口:“刚才那位先生早上打了个电话到物业那儿,说小区里进了只白色老虎,而且白虎还在拍他们家的门,想要闯进去——您说奇不奇怪?咱们这儿没有山,也不挨着动物园,哪儿来的老虎呢?但业主说得形势危急,我们也只好一边调监控,一边打算派人去看看。但是结果显而易见嘛,当然什么都没有了。没过半小时吧,那位先生打电话说没事,刚刚只是做了个噩梦。我们也以为这事儿就过去了。
“结果啊,就差不多中午的时候,他又反馈说家里开始闹鼠灾,不知道哪里跑出来一堆小白鼠,在他们家里上蹿下跳,满屋子地跑,还专往他和他儿子身上爬,给他吓得不行,打死一只又多几只,搞得他们家每个角落都是老鼠,连下脚的地方都快没有了。”
“您说他一家闹鼠灾闹成这样,楼上楼下的不都得跟着遭殃吗?物业还有我们保安处这边都赶紧派人过去,谁成想,到了之后什么都没有呀,”保安越说越离奇,“别说老鼠了,连只虫子都没见着,反倒是他们家被自己吓自己,给翻得乱糟糟的,像进了贼似的。”
那位王先生非说家里闹鼠灾,只是他们一来,白鼠们就全躲起来了。可数量那么多的老鼠,怎么可能一只都找不出来呢?
于是这事从王先生家里一直掰扯到保安亭,对方还翻出上午看见老虎的事情来,物业的人最终还是打了电话叫消防来上门查看,这会儿还在处理。
察觉到自己抖了太多话,保安尴尬地笑笑:“徐先生,我知道您人好,但这个事情真的不用麻烦您。”
“原来如此,”徐景祎说,“辛苦你们。”
“不辛苦不辛苦,耽误你们时间了。”
祝七一直安静听着,走出一段距离,才拽了拽徐景祎的袖子,小声说:“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徐景祎微微挑眉,哂道:“你问我,是要我去给你打探真相么。”
“不是呀,”祝七警戒地看了看周围,轻轻推着徐景祎的胳膊想让他走快点,“要是真的有老虎,我们可就危险啦。快点回家吧。”
少年力道小得很,但徐景祎还是配合地被他推着往前加快步子。
他面色未改,淡淡应了声:“嗯。”
第34章 第 34 章
像是身后真的有老虎在撵, 祝七推着徐景祎步履匆匆地回到家,关门后还检查了好几遍门锁。
徐景祎看着他谨小慎微的模样,说:“我家的门应该还算结实。”
确认家里绝对安全, 祝七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洗衣服刷鞋子。等待烘干的时间里, 他对自己明天的行程有了安排:“明天如果不下雨,我就去找华阿姨, 把衣服还给她。”
说到这个,他想起另一套衣服, 问徐景祎道:“对了, 你的那套衣服是怎么找回来的呀?”
徐景祎:“热心司机送回来的。”
要说热心司机,祝七只能想到自己在人类世界唯一搭乘的那辆出租车。
他在心里向司机师傅默默表达了谢意。
祝七原本还计划下午去医院看望小白, 但徐景祎回到家后竟然难得睡了个午觉。
这是头一回见。
至少相处的这两个月以来,祝七和他待在一起的时候从没见他睡过午觉。
于是计划后延, 在等待徐景祎起床的时间里,他窝在客厅沙发看了会儿之前没看完的综艺节目, 又打了会儿游戏。
回来后都没怎么玩,段位还停留在两天前。大雨正在排位赛中,祝七点开观战, 等对局结束, 私聊问他:一起玩吗?
大雨:我在直播呢
大雨:组吗?打匹配?
祝七:那先不啦,等你播完吧,我先去冲段位, 争取早点跟你一起排!
大雨:okok~
祝七埋头冲段位, 再抬头时天都快黑了。屋子里没开灯,昏暗一片。
他放下手机, 边开灯边想,徐景祎午睡好久哦。
正想着, 主卧门打开,徐景祎走出来,刚起床,头发虽然简单打理过,却也不如平时规整。可能是睡得略久,他的声音有些低哑:“晚上想吃什么?”
“我都可以。”只要是徐景祎做的,祝七都不挑。
徐景祎的做饭习惯是从不留剩,一餐饭菜一餐毕,精准控制每一餐的饭菜量。即便现在家里多了张嘴,出差那几天他也完全摸清了祝七的饭量。
这只小仓鼠比看上去能吃,就是不知道怎么吃得多还这么瘦、这么小只,肉都吃到哪里去了?
晚餐是简单的家常小炒,祝七吃了三碗饭,吃得肚皮鼓鼓地倒在沙发里,满足地放空。
想到回家乡后就吃不到徐景祎做的饭,一股淡淡的惆怅在心头徜徉开来。
“刚吃饱别躺下。”徐景祎说。
“噢。”
休息了约摸半小时,他们出发前往宠物医院。
路上,祝七频频看向徐景祎。
看得徐景祎实在忽视不了:“看我做什么?”
“你睡醒之后就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
“就刚刚,说话的声音,”祝七说,“平时没有这么重的鼻音的。”
不会是要感冒了吧?
祝七有点难以将“生病”两个字跟徐景祎联系在一起。而且他看上去一点也没有身体不适的样子……
到达宠物医院,这次祝七做心理建设的时间变少了,但打开车门的动作还是那么视死如归。
徐景祎安抚似的提醒他:“今天不是来看医生的。”
说得对,是来看猫猫的。
祝七胆子又壮了点。
仅仅只是过去一夜,小白的模样没有多少变化,还是瘦巴巴的,但毛毛吹干、血迹清理后,看着明显精神多了,护士也说治疗进行得很顺利,小白的状态好转得非常快。
一看见这祝七,小白来来回回地蹭笼子,叫声也变得细细软软的:“喵。”
“看来它真的好喜欢你啊,”护士哭笑不得,“它对我们可不是这样的。”
祝七有点高兴,甚至被激起小小的虚荣心:“真的吗?”
“对呀,我们给它喂饭的时候它都不理人的,也不怎么让摸,都是等我们走开才去吃饭。”
护士拿了根猫条给祝七喂。小白接受着祝七的抚摸,呼噜呼噜眯眼吃猫条的样子看得护士直摇头叹息:“看来它只认你呢。”
小白:“喵~”
祝七小小的虚荣心顿时得到大大的满足。
始终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徐景祎很轻地哂笑一声。
那叫声分明是在说:这还拿不下你?
无意间对上视线,鸳鸯眼的小白猫瑟缩一下,而后往祝七那儿拱得更起劲,一副害怕的样子:“喵……”
呜呜,好可怕的人类……
祝七被猫拱得整只鼠幸福得快要晕头转向了:“乖呀,你别怕……他不是坏人,你看病的钱还是他出的呢。”
最后半句话他说得很小声。
小白继续拱,软绵绵地应:“喵。”
不管嘛,人家就是不喜欢他呜呜。
徐景祎:“……”
所以说他从小就尤其不喜欢猫这种生物。
但祝七喜欢,祝七喜欢到被拱了满脸猫毛还傻乎乎地乐呵。
离开前,他絮絮叨叨地叮嘱小白:“你要好好治病哦,我会再来看你的。”
小白:“喵~”
你下次一个人来好不好。
徐景祎拎住贴在笼子上的仓鼠的后领:“走了。”
祝七依依不舍,三步一回头,直到看不见小白。
“……你为什么会喜欢猫?”上车后,徐景祎问。他很少有这种对某个问题发自内心感到无法理解的时候。
祝七回忆着说:“是小时候做的梦。我梦见一只很大很大的猫咪,它说它很喜欢我,让我躺在它身上睡觉,真的好舒服呀……对了,小白就很像那只大猫咪,白色的毛发、漂亮的蓝眼睛,不过小白只有一只眼睛是蓝色的。”
“就因为一个梦?”
“对呀,”祝七补充,“后来有一次我差点儿被蛇吃掉时候,是只猫救了我。也是只特别帅气的白猫。”
徐景祎安静两秒,说:“是吗。”
这么一想,祝七发现自己似乎从小就和白猫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分。
他愉悦地喃喃念叨:“给小白起个什么名字好呢……”
祝七从没养过宠物,不知道原来给宠物起名字是这么难的一件事。
徐景祎说,他可以养着小白直到小白被领养出去。护士说,可以不用着急把小白的领养信息发布出去,毕竟它现在身上没几两肉,病也还没治好,很难有人看上它的,至少等它病好得差不多、颜值也饱满一点的时候再挂出去,效果会大大提升。
于是祝七磨磨蹭蹭的,那几个实名认证好的社交平台上至今没上传一条关于领养小白的动态。
倒是今天去的时候拍了两段小白撒娇的视频存在手机里,作为记录。
当然,护士小姐姐说,这些视频等到找领养的时候也能发出去,表明小白性格好。
当时护士还说了一句:“虽然是仅饭票可见的好吧。”
祝七搜肠刮肚,直到睡觉也没想好给小白起个什么名字比较像样。
睡前,他躺在床上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小白的视频和照片,还是忍不住发在了微博上:给你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不知道是不是太费劲思考,祝七今天也有些入睡困难。
每当这种时候,他就很想去找徐景祎。
抱枕上徐景祎的气味变淡了-
翌日,祝七还是醒得早。
睡不够的感觉真不好受。他埋在抱枕里不高兴地哼唧。
房门外很安静,他想起来今天是工作日,这个时间,徐景祎已经出门了。
昨晚徐景祎跟他说了些自己待在家里的注意事项,把他当小孩儿似的,好像什么都不放心。特别叮咛的一件事就是:在家里好好待着,不要自己乱跑。
如果天气好,要去华阿姨那儿的话,徐景祎说等他下班后再去。
祝七拉开窗帘,今天的天气不好不坏,不见沉沉的乌云,但清晨的阳光也很微弱,转眼被飘过的云层挡住。
然而他发现徐景祎的房门是关着的,再看餐厅,饭桌上没有早餐。
男人常穿去上班的鞋也整齐地摆在玄关。
还没起床吗?
可是今天是上班日呀。
祝七不确定地又看一眼时间,此时距离徐景祎平时出门的时间已经过去二十分钟了。
他迟疑两秒,还是去敲了主卧的门:“徐景祎,你在房间吗?”
没有回应。
祝七把耳朵贴在房门上听了会儿,什么也没听出来,只好又敲门:“徐景祎?”
连敲几下,里面终于传出动静。
徐景祎的声音又低又哑,含着重重的鼻音:“进来。”
祝七打开门快步走到床前:“你生病了?”
徐景祎已经坐起来,他眉头紧拧,阖眼捂着额角缓了会儿,语气如常:“没事。”
“这怎么叫没事!”
祝七有些着急,手背刚贴上他额头就吓了一跳:“这么烫!”
他不太清楚人类的正常体温是多少,但徐景祎的体温显然高得有点吓人。
“你快躺下,我去找体温计。”
不等徐景祎开口,他急急跑出房间。
祝七还记得自己当初咬伤徐景,他是从电视柜某一格抽屉里拿出医药箱的。按照徐景祎的置物习惯,相关物品肯定是放在一起的。幸好这个人类世界的体温计和家乡的长得差不多,他拿着体温计回到房间。
然后扭头又去给徐景祎倒水。
他没有照顾人的经验,从小到大,都是父母和哥哥姐姐无微不至地照顾他,但他懂得依葫芦画瓢。
徐景祎很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喝水、吃药这些都没用。
然而看着小仓鼠忙前忙后的模样,到嘴边的话不自觉咽了回去。
祝七认认真真地分辨体温计上的温度,徐景祎看他几秒,眉头微微一蹙:“你昨晚是不是又没睡好?”
“有点……41度!”
在徐景祎量体温的时候,祝七在网上搜索了一下有关人类发烧的常识,41度,这已经是很严重的高烧了!
“徐景祎,你得去医院。”祝七放□□温计,满面担忧。
“不用,”徐景祎哑声说,“睡一觉就好了。”
“怎么可能!”祝七表情严肃,“我都上网查了,这是高烧,很危险的。”
无论是人类还是动物,高发热都是一致危险的症状,严重了可是会丢掉性命的!
徐景祎闭上眼,淡声道:“你没听过人类有句话么。”
祝七急:“什么话?”
“百度一下,明天火化。”
“?”
“意思就是,网络不可信,”徐景祎说,“你打个喷嚏,在网络上都会被确诊癌症。知道么。”
“……”
祝七觉得这不对。
高烧就是很危险的!
可徐景祎却是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模样。
“我休息会儿就好。你饿了跟我说,我订餐。”
订什么餐,他哪里有心情吃东西!
祝七又气又急,站在床边没动。
听见某种异样的声音,徐景祎睁眼看去,怔了一瞬,坐起来:“……怎么哭了?”
少年直愣愣地立在床边,双手垂在身侧微微握着拳头,抿着唇,眼泪倒豆子似的,啪嗒啪嗒地往下滚。
第35章 第 35 章
祝七有点生气。
不, 不是有点。是特别!
他吸吸鼻子:“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呢?生病就是要看医生的呀,你都烧这么厉害了……”
某只仓鼠可能忘了自己有多怕看医生。
“你……”徐景祎蹙着眉,沉默片刻, 伸手把犟脾气的仓鼠拽到床边坐下, 叹了声气,“别哭了。”
“那你去看医生。”
“……”
“这样吧, ”徐景祎口吻中染上一点无奈,“我答应你, 好好吃药, 晚上还不退再去医院。”
祝七算算时间,拒绝他:“晚上还要好久。”
“……那就下午, ”徐景祎沉吟几秒,退步道, “到下午四点,如果没有好转, 就去看医生。”
祝七还是觉得久,没说话。
徐景祎又叹息一声,说:“我保证, 不会有事。”
良久, 祝七看着他:“真的?”
“嗯。”
少年的眼泪早便止住,眼眶和鼻子还红着,长睫被泪水打湿, 随着眨眼的动作反射出粼粼的光。
耷拉的鼠耳朵重新立起, 他重重地道:“好。”
……虽然生气,但是还挺可爱的。
徐景祎平静地滑开视线。终于哄好人, 他拿起手机:“想吃什么?”
不能让生病的人还来照顾自己,祝七把他摁回床上躺着, 说:“你休息,我自己订。”
看着少年格外严肃的模样,徐景祎笑了声,“行。”
祝七在徐景祎的指导下从医药箱里拿出对症的药,盯着他吃下,然后帮他把被子认真地掖好,整理好医药箱,带着自己的红鼻头离开房间。
没吃早餐的饥饿感姗姗来迟,微信上收到一笔转账,带着徐景祎的备注:早餐钱。
说是早餐,这钱都能用好久好久了。
上次徐景祎转来给他买养猫用品的钱都还剩好多。
他先给自己点了份豆浆小笼包的套餐,然后思索着给徐景祎点什么。
他想起自己生病的时候,三哥会给他煮一种麦子粥,里面会放一些杏仁片、燕麦、玉米和南瓜,再加一点蜂蜜,又香又甜。
——如果煮给徐景祎吃呢?
祝七心血来潮,下一秒便偃旗息鼓。
可是他除了吃,什么都不会。
从小到大都没下过厨,做过唯一一件跟厨房有关的事情,就是偷偷给父母准备纪念日礼物的时候,不小心把厨房给炸了。那天爸爸妈妈的结婚纪念日是在灭火中度过的。
自那以后,他就被明令禁止接近厨房。
……算了,为了徐景祎家厨房的安危,祝七决定放弃亲自下厨的念头,点了份粥。
一想到徐景祎在生病,祝七做什么都觉得静不下心。看电视、玩游戏都感觉没滋没味的。他时不时就想去房间里看看徐景祎,但这样会打扰他休息,只能作罢。
半小时后,小笼包和粥一起到了。
这下他终于有正当的理由去看徐景祎,自己的都还顾不上吃,先把粥盛出来带去主卧。
“徐景祎,你在睡吗?”祝七打开一点门,探头进去轻轻地叫他。
床上的被子动了动,徐景祎半撑起身子:“怎么了?”
“我给你买了粥,你要不要趁热吃点?”祝七问。
“嗯。”
祝七小心地把粥端进去,徐景祎接过来说了句谢谢,然后问他:“你呢?”
“我等你吃完。”
“不用,先去吃。”
在这种事情上祝七格外执拗,非要站在床边看着徐景祎粥喝。
他说:“我以前生病的时候,我爸爸妈妈就会在床边守着我,看我吃完。”
粥是很普通青菜瘦肉粥,味道寡淡,但不算难吃。徐景祎喝了口粥,被温热流食润过嗓子似乎没有那么沙哑了:“为什么?”
“因为很难受的时候,我会不想吃东西。”
徐景祎抬眉:“你现在是怕我也不好好吃饭?”
祝七点头,又说:“但我后来发现,爸爸妈妈是想陪陪我。所以现在我也想陪陪你。”
粥明明是咸的,可徐景祎莫名尝到一点甜味。
要说起来,这是他将近三十年的人生中第二次“生病”。第一次“生病”是在很小的时候,比现在严重很多。这次他很清楚高烧的原因,虽然有准备,并不觉得多难捱,却没想到把家里的仓鼠给急坏了。
他三两下喝完粥,把空碗放到祝七早早伸过来的手上,听见对方肚子传出的咕噜叫声。
不由语气强硬了些:“去吃饭。”
“知道啦。”
祝七带着碗噔噔离开,合上门之前不放心地叮嘱:“你好好休息哦,到时间了我会来叫你吃药的,你有事一定、一定、一定要叫我。”
药其实没用,徐景祎却忽然感觉舒服了一点,微微扬唇:“嗯。”-
徐景祎的状态看上去还不错,祝七放心了些。
大雨来找他打游戏,祝七接受邀请,但是告诉他:“我今天状态可能没那么好。”
大雨:“你怎么了?生病了吗?”
“不是我,是收留我的人,”祝七忧郁,“他发高烧好严重,刚刚吃了药和粥,在房间休息。”
耳机那边的大雨愣了一下:“……啊?”
他的语气听上去难以置信:“他生病了?”
仿佛这是一件永远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祝七说:“是的。”
大雨急促地问:“什么时候开始病的,病多久了?”
对方严肃的口吻让祝七心下一慌。他是今天早上发现徐景祎病了的,但仔细想想,似乎从昨天下午就开始不对了,平时不午睡的人昨天居然睡了那么久的午觉,起床后声音也是哑的……
难道说人类的感冒发烧其实比他以为的还要严重?!
“昨天下午,”祝七紧张道,“很严重吗?是不是必须得去医院呀?”
“不不不,不用去医院,”察觉到自己反应过激,大雨赶忙缓和语气,“感冒而已,不用担心。咱们开吧?”
祝七说好,过了一会儿还是不放心:“真的没事吗?”
“放心吧,他那么大个人了,难道不知道自己去医院嘛?”
也对……他说的有道理,好像是自己小题大做了,祝七反省地想。
大雨不愧是当主播的,很会活跃气氛,边玩边聊,渐渐地带着祝七没有那么焦虑了。
几局下来,时间一晃到中午。
大雨去吃饭,祝七也点了餐。
点餐之前他悄悄潜进主卧,徐景祎还在睡,睡得很沉,眉头始终微蹙着,连他把手探到额头上都没有醒。还是烫,但似乎比早上退了一点点。
祝七没有叫醒他,轻手轻脚地离开。
他数着时间,距离徐景祎承诺的四点还有三个小时。
祝七还是想下厨。
徐景祎这么照顾他,他一直帮不上忙,也难以回报,就算变回仓鼠再还,他也觉得欠得实在太多。他现在就想为徐景祎做点什么。
当初炸厨房是因为年纪还小,不会掌握火候,现在他都十八岁了,只要跟着食谱教程一步步来,应该不会有事吧?
祝七越想越心动,回想着三哥做的麦子粥,他在厨房翻翻找找,燕麦、玉米、南瓜和蜂蜜都有,缺少杏仁片和最主要的小麦。不过人类最常吃的是大米,那换成大米应该差不多?
杏仁片……不放也没关系吧?
他蹲在橱柜前对着食材纠结半晌,心一横,就这么做吧!
食材有了,剩下的看教程并不难。
教程说,最好使用砂锅来熬制。
就在祝七找砂锅的时候,门铃响了。
他在厨房,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过了会儿,铃声再次响起。
祝七有些迟疑。这两个多月来,除了徐父徐母,徐景祎家没有客人来过。这种清静与私密性带来极强的自在和安全感,安全到让他都忘了徐景祎是个拥有正常社会关系的人类。
按铃的人似乎并不着急,间隔一段时间才会继续按响。
祝七放下手里的东西,趴到门上查看猫眼。
猫眼有些拉伸人影,但看得出是个身形修长的男人。再看脸……有点眼熟?
“看什么呢?”
身后冷不丁响起的声音吓得祝七一激灵。
徐景祎大概是被门铃吵醒的,他体温还没降下去,这个距离,祝七都能隐约感觉到一股拂面的热气。
门外的人不再按铃,不知是不是听见了说话声。
“是我弟弟,”徐景祎哑声说着,手掌按在祝七脑袋上揉了一把,蹭到耳朵,有点痒,祝七耳朵抖了下,“去戴帽子。如果不想见人,回房间待着也行。”
祝七想起来了,那张脸的确是徐景祎的弟弟徐景晗。他在网上搜索徐景祎的时候看到过。
他回屋戴上帽子,不知怎么有点紧张。看看自己身上穿的卡通睡衣,和脑袋上的帽子一点都不搭,于是换了件卫衣和宽松的运动裤。
“我好了。”祝七有些局促地走出房间。
徐景祎这才开门。
一开门面对的是张含笑的脸。
那张笑脸说话也温和:“还以为我要在门口罚站到天亮呢。”
“抱歉,”徐景祎侧身让他进来,“怎么突然来了。”
徐景晗十分自然地从入户鞋柜里拿了双拖鞋:“收到小道消息说你生病,这么大的事,我当然要来看看。”
他换好鞋,抬头和半躲在过道拐角的祝七对上视线。
“你好,”徐景晗笑着打招呼,“哥,这位是?”
祝七从猫眼看出去时,觉得这张脸眼熟,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他的眉眼和徐景祎有几分相似。但那是他不笑的时候。
笑起来,就和徐景祎一点儿都不像了。
如果说徐景祎是腊月凛冬的雪,徐景晗就是四月仲春的风。
就连散发出的气味也比徐景祎那霸道的气味温和许多。
这股在秋寒中吹来的春风带着融融暖意,带走了祝七的一些忐忑:“你好……我叫祝七。”
“他暂时住在这,”徐景祎只说了这么一句没有前因的话,也不打算过多解释,“你哪来的小道消息?”
“为了保护我的线人,恕不奉告。”徐景晗笑眯眯道。
三人从玄关转移到客厅,徐景晗在单边沙发落座,徐景祎坐在长沙发。祝七犹豫一下,坐在离他们俩都挺远的另一头单边沙发。
徐景祎皱眉看过来:“坐那么远做什么。”
祝七无辜地眨眨眼,我是怕打扰你们说话呀……
还是说,他先回房间比较好?
正要起身,徐景祎发话道:“过来。”
祝七慢吞吞挪过去,却也没挨着他,隔了一人宽的距离坐下,习惯性地把靠枕抓到怀里抱着。
徐景晗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视线在少年头顶的帽子上打了一转,温声询问:“怎么在室内还戴着帽子?”
不等祝七思考怎么回答,徐景祎已经给他找好了理由:“他畏光。”
徐景晗微微挑眉:面露遗憾,好像真的信了:“那平时不就只能待在室内?”
祝七还在纠结要不要点头,倒是徐景祎:“对。”
祝七:“。”
他还是默默当只透明鼠好了。
徐景晗微笑说:“哥,我都不知道你现在还兼职发言人的工作。”
徐景祎面色如常:“你现在知道了。”
“好吧,”徐景晗耸耸肩,“真是可怜的孩子。”
祝七有些担心地看着徐景祎,他还发着烧,不去休息真的没关系吗?
像是看穿他的想法,徐景晗说:“哥,是不是回房休息比较好?正好,这么久没见,我们聊聊。”
徐景祎安静两秒,起身往房间走。
走前对祝七说:“你继续做自己的事。”
徐景晗也冲他颔首笑了笑,作为离席的礼仪。
兄弟俩有话要说,祝七听话地说好,很识趣地没有跟过去,坐在沙发上目送徐景祎-
一进房间,徐景晗便说:“哥,你房间的味道变得好杂。”
不止房间,在玄关时他便发现这个家里的气味变了。
最重的当然还是徐景祎的味道,但另一股弱小却又香甜的味道散落在屋子的每个角落。甚至在主卧也留下了不少的痕迹,尤其集中在——他哥的床上。
奇怪的是,却不是刚才那少年身上的味道。
恰恰相反,他没从祝七身上闻到任何气味,就像一碗无色无味的水。
“你想说的应该不是这个。”徐景祎倚在书桌边,没有带着弟弟再往里走的意思。
徐景晗知道他的习性,没觉得有什么。
没有外人在,他的笑容淡了些:“那你应该知道我是想问什么。”
徐景祎道:“不是如你所见么。”
“所以原因呢?”徐景晗说,“哥,你知道所谓的‘生病’对我们来说,代表什么吧?正常来说,我们理应一辈子都不会生病才对,你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徐景祎没作声。
徐景晗也不急,在他们兄弟之间的相处中,他一直是更耐心的那个。
而他哥从小到大都一样,最受不了他的耐心。
“不过是对人用了一点幻术,”片刻沉默后,徐景祎果然先开了口,他按按额角,有点头疼——不是生理上的,而是对弟弟的,“这点程度不算什么,过不了今晚。”
徐景晗素来擅长点到为止,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当然,他同样知道再多问下去,徐景祎也不会回答了。
于是笑说:“这可不像你会做的事。难道是为了外面那个小孩儿?”
“徐景晗,”徐景祎冷声,“你问题有点多。”
“好吧,好吧,”徐景晗投降似的举起双手,“你休息,我先出去了。”
“别去招惹他。”
徐景晗眯眼笑:“我尽量?”
徐景祎面无表情:“滚吧。”-
徐景祎说继续做自己的事,祝七就真的蹲回了厨房。
他撅着屁股半个人都快钻进橱柜里,终于找到了砂锅。
“你在做什么?”
突然响起的声音又把祝七吓一跳,脑袋“邦”地一下磕在柜顶上,还差点儿把帽子蹭掉。
他小声痛呼,捂着脑袋退出来,一抬头对上徐景晗带笑的眼。离得近了,他这才发现徐景晗的眸子也泛着隐约的蓝色。无论是他还是徐景祎,他们在用这样一双眼睛看过来时,都让祝七有被某种野兽紧盯的错觉。
要说不同,大概是徐景祎的目光是冰冷、危险、充满威胁的,而徐景晗更多的的则是玩味,像在不动声色地观察。
男人弯着腰,关切地看着他:“没事吧?抱歉,吓到你了。”
“没事……”祝七摇摇头,起身把砂锅搬出来。
“砂锅?你还没吃饭么?”徐景晗问。
“吃过了,”祝七有点不好意思,“我想煮粥给徐景祎。”
闻言,徐景晗来了兴趣。他扫一眼台面上堆放的食材:“你会做饭?”
“不会。”
祝七很坦荡,自信又不自信地说:“但我找了教程,跟着教程做应该挺简单的吧。”
想着徐景祎此时躺在床上发烧的模样,又想起姜霖在群里传递的那些“八卦”,徐景晗意味深长地看了会儿祝七。
少年那双细嫩的手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此时正对着清洗完毕的南瓜和玉米烦恼。
“不如我教你?”徐景晗提议,“我做饭的水平还算可以,虽然比不上我哥,至少能保证让你做出一锅味道不错的粥。”
祝七惊喜地回头,宛如看见天神下凡:“真的吗?谢谢你!”
徐景晗笑着说不客气,心里却轻啧一声。
他想他大概知道徐景祎为什么会干出导致自己被“反噬”的傻事来了。
这模样,确实有杀伤力。
徐景晗的教学很有分寸,也很耐心,他不会过多干扰祝七,一个步骤做完示范,确定祝七学会了,就会让位,接下来这个步骤的全程只用语言指导。
他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别着急,慢慢来……做得很好。”
如沐春风般的声音不徐不疾地在一旁安抚,祝七从一开始的手忙脚乱,慢慢变得镇定自信。
他在这样的声音中逐渐迷失,好像自己真的成了一名天赋型大厨。
“蜂蜜一会儿不用放多,淡一点,”徐景晗说,“我哥不能接受太甜的东西。”
祝七点头:“我知道的。”
比起最初的食材,祝七在徐景晗的建议下还加了一点牛奶。粥要再熬制半个小时,隔着盖子,隐隐能听见热粥咕噜咕噜翻滚的声音,淡淡的奶香味弥漫在厨房里。
这半个小时里还需要时不时搅动一下,以免糊锅。
祝七殷殷切切地守在灶台边,眼睛一刻也不离开锅。
徐景晗好笑道:“不用紧张,一定能成功的。”
祝七感激地看向他:“真的很谢谢你。”
“不用,这也算是我为‘生病’的哥哥付出了一点照顾吧,”徐景晗半倚在台边,“对了,你在这里住多久了?”
祝七下意识将帽子往下扯了扯:“也没多久……”
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徐景晗佯装随意地说:“你头发染得挺好的,很适合你。”
祝七不由抓紧了帽檐,小声道谢。
“在哪儿染的,可以推荐给我么?”徐景晗好奇道,“我有个朋友,叫姜霖,跟我和我哥一起长大的,你的年纪应该跟他差不多,他么……年轻男孩子,喜欢染头发。”
祝七不知道话题是怎么跑到这一步来的,有些紧张:“我……我也不记得了,随便找的店……”
呜呜,他怎么又在撒谎了呀!
闻言,徐景晗露出失望的表情:“这样啊,那可惜了——不过你不是畏光吗?理发店的打光一般都挺亮堂的,你当时一定很辛苦吧。”
祝七都不敢看他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砂锅。
“还……好吧。我不太记得了。”他囫囵地想要带过这个话题。
所幸,徐景晗也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他们的聊天又回到砂锅粥上-
下午四点,祝七掐着时间准时出现在徐景祎的房间。
他探了探徐景祎的额头,竟然真的没那么烫了。
蓦地和男人睁开的双眸对上,祝七蹲着,半趴在床边冲他乖乖巧巧地笑:“你醒啦。”
脑袋的昏沉减轻许多,徐景祎低低“嗯”了一声:“徐景晗呢?”
“已经走了,”祝七起身往外走,嘴上催促他,“你快量体温,我煮了粥!”
祝七本想再把粥端去房间里,徐景祎直接从房间出来了。
早餐之后到现在,他一直没有进食。饿倒是不饿,只是听小仓鼠说自己煮了粥,不由得想出来看看。据他所知,这只仓鼠可是半点儿厨艺都不会的。
祝七有模有样地拉开椅子,雀跃地道:“快坐下。”
徐景祎被他的模样逗得有点想笑,弯了弯嘴角,在餐桌前入座。
很快,祝七从厨房里端出一碗热腾腾的米粥,南瓜、燕麦和玉米粒的影子沉沉浮浮,奶香味浓郁。
徐景祎:“甜粥?”
祝七:“不甜的甜粥!你快尝尝吧。”
少年坐在一边的椅子上,身子前倾过来,满目期盼。
徐景祎舀了一勺正要送进嘴里,祝七忽然想起什么:“等一下!体温量了吗?我先看看。”
“怎么,”徐景祎微微挑眉,“不量体温不能吃?”
“对。”
徐景祎在想要怎么做,才能让祝七看到自己威胁人的模样有多不可怕。
但他还是把体温计递了过去。
“37度6……低烧,”祝七对照着自己对人类体温的了解,“太好了。”
“嗯,所以祝医生,我可以吃饭了么?”徐景祎问。
“我才不是医生……可以啦。”
“谢谢祝医生。”
祝七皱皱鼻子,定定地看着他吃下去第一口粥。
热粥入口,徐景祎微顿,眉头松了松。
杂粮混着米香,最后收束于一股奶香中,甜味很淡,更多的是南瓜带来的香甜,自然清淡。
少年还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自己,徐景祎轻笑,给了他回应:“很好吃。”
“很”。
徐景祎说“很”!
没有比这最大的肯定了!
祝七开心得尾巴都要翘起来——可惜徐景祎看不见。
徐景祎在仓鼠炙热的注视下一口一口吃完这碗粥,末了擦擦嘴,问他:“徐景晗有没有找你说什么奇怪的话?”
祝七笑容一凝:“啊。”
徐景祎:“嗯?”
这该从何说起?
祝七想着厨房里的对话,但很快觉得比起徐景晗走之前问的问题,那些都不算什么了……
徐景祎面色渐沉:“他说什么了?”
“他问我……”
徐景晗在粥煮好后便离开了。
祝七送他到玄关,可他开门后好似忽然想起什么,又回过头说:“对了,我有个问题一直忘了问。”
祝七问他什么问题。
徐景晗望着他,难得没有笑,这一瞬间他和徐景祎几分相像的眉眼便好似重叠在一起,锐利得令人心惊。
他问:“我记得他这儿养了只仓鼠的,可是没看见——你知道它去哪儿了么?”
第36章 第 36 章
听完, 徐景祎问:“你当时怎么回的?”
祝七:“我说我不知道……”
他还能怎么回答,只能搬出这个万用回答。
但当时徐景晗看他的眼神,明明他什么都没说, 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祝七忧虑道:“那以后碰到这个问题, 我该怎么回答呀?”
须臾沉默,徐景祎起身收拾碗筷, “说不知道就好。”
祝七跟进厨房,以为他是吃饱了, 就看着徐景祎又舀了一碗粥出来。
“不过下次他再来, 你可以不用戴帽子了。”徐景祎坐下说。
徐景晗猜到真相,他一点儿都不意外。原本也没打算瞒, 瞒不住的,他很了解弟弟, 就像弟弟也了解他一样。
让祝七戴帽子,不过是传达给徐景晗“此事保密”的意思。
祝七还没反应过来话里的意思:“那不就被发现了吗?”
徐景祎没说话, 只是用一种“你觉得呢”的眼神看着他。
祝七愣了愣,恍然大悟的同时如遭雷劈,那之前和徐景晗在厨房的对话有什么意义!
他幽幽地看着徐景祎:“我讨厌你们。”
坏蛋兄弟, 都欺负仓鼠。
祝七一晚上没理徐景祎。
但他一边不搭理, 一边在内心天鼠交战。
虽然烧退了大半,但徐景祎还是个病人,他对病人生气真的可以吗?
……但是话又说回来!难道病人就可以欺负仓鼠吗!
就这么在内心打着架, 祝七最后还是在睡前被徐景祎端来的一杯热牛奶打败了。
他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在生气, 问徐景祎:“……你是在向我道歉吗?”
“嗯,”徐景祎说, “那祝医生接受道歉么?”
“……”
哼。
祝医生板着脸把牛奶接过来,别别扭扭地吐出两个字:“好吧。”
喝完牛奶洗了杯子, 祝七带上自己的抱枕、被子和枕头,恶霸似的冲进徐景祎房间。
老实说,他抱着一大堆东西大步走进来,还险些打个踉跄的模样,不仅没让徐景祎觉得可怕,反而滑稽得有些可爱。
祝七壮着胆子把抱枕往徐景祎床上一放:“我今天要睡这里。”
徐景祎没生气,而是问:“理由?”
祝七:“照顾病号。”
徐景祎不置可否。
等祝七爬上床,他出声道:“不是说讨厌我吗?”
祝七把被子卷巴卷巴,抱着抱枕钻进去:“你道歉了,我也原谅你了呀。”
窝在被子里,少年显得更小一只。这让徐景祎仿佛又看见那只每天早上睁眼都蜷在他脸颊边的仓鼠团子。
变成了人的仓鼠团子只露出半颗脑袋在被子外面:“快熄灯睡觉吧。”
说罢径自闭上了眼,大有一副“我不管我就睡”的架势。
生怕被赶下去似的。
徐景祎垂眸看他片刻,很快发现这小仓鼠竟然真的就这么睡着了。
他伸手,食指在少年脸颊边顿了两秒,往下轻轻一摁。
没反应。
于是又戳了一下。
好软。
还是仓鼠的时候软绵绵的一团就算了,怎么变成人还是这么软。
徐景祎熄了灯躺下。一天的昏沉发热后,现在已经好转许多,他白天几乎一直在睡,此时酝酿不出多少睡意了。
然而听着身侧的呼吸,他还是阖上双目。
半夜,本就没怎么睡着的徐景祎忽然睁开眼。
他低头,看见一条横亘在自己胸前的手臂,以及再往下,得寸进尺搭在自己身上的腿。
少年温热均匀的呼吸靠过来,柔软的头发蹭在脖子上,有点痒。
祝七把他当抱枕似的紧紧抱着,神情松弛。
……被子又不盖好。
怎么才能让他改改这睡一半踢被子的坏毛病?
徐景祎看了眼,祝七的抱枕掉到地上去了,难怪在找东西抱。他皱着眉,把身上的胳膊和腿拿开,将团在两人中间的被子也捡走,分了自己的一半过去。
怀里忽然空了,睡梦中的祝七露出苦恼又委屈的表情,摸索着再次抱住被子里唯一的热源。
这次没有东西拦在中间,他将徐景祎抱得更用力,娇小柔软的身体隔着衣料,紧紧地贴上来。八爪鱼似的。
他口中喃喃,徐景祎凝神听了会儿,听见他在说:“三哥……饿……苹果派……”
这小仓鼠,到底是有多喜欢他三哥?-
这大概是祝七回来后睡得最好的一个晚上。
他只短暂地做了一个梦,梦见他回到家乡,央着他三哥给他做苹果派。这个短暂的梦很快结束在香甜的黑暗中,他一觉睡到天亮,迷蒙地眯着眼,埋在抱枕里用力蹭了蹭——
嗯?怎么抱枕这么硬呀?
“醒了?”
——还会动会说话!
他顿了一下,眼睛倏然睁得溜圆。
见他醒了,徐景祎说:“可以放开了?”
祝七懵懵懂懂地收回胳膊和腿,起身去找自己的抱枕和被子——怎么都在地上呀?
他不仅和徐景祎抢了被子,还把徐景祎当抱枕……这不是欺负病号吗!
“对不起啊,”他扭头无措地道歉,“我睡觉好像有点不安分……”
可是奇怪,在酒店那几个晚上也没这样呀?
再退一万步说,他以前睡觉从不这样。虽然喜欢打滚,但只要有抱枕就能安分。
徐景祎已经起床,神情淡淡,看不出生气与否:“没事。”
祝七也不敢再赖在床上,下床把自己的抱枕捡起来——被子也很奇怪,是长了脚吗?怎么掉在徐景祎那一边啊。
他跑过去搂起被子,问徐景祎:“你今天要去上班吗?”
徐景祎:“嗯。”
“烧退了没有呀?”
祝七一手搂着被子,一手伸到徐景祎额头上探了探体温。
不知道正常没有,但是比昨天任何时候都要低,温温的,不发烫了。
徐景祎早有准备似的,把体温计拿给他看了眼:“已经退了。”
36度6,是人类的正常体温值。
“祝医生这样放心了么?”徐景祎问。
“你不要再叫我医生了……”明明知道他最怕医生,祝七想着,还是抿唇放松地笑了,“退烧了就好!”
他这才后知后觉徐景祎说话没再有鼻音,声音也完全不哑了。
祝七由衷地高兴,把东西搬回自己卧室后,跟屁虫似的黏着徐景祎,直到他出门上班。
“我会早点回来,然后带你去还衣服。”徐景祎离家前说。
“好!”
徐景祎去上班了,家里只剩下祝七一只鼠。
他窝在沙发里继续看电视,手机上收到宠物医院那位护士小姐姐的发来的几条视频。都是小白的。
第一条视频,是小白在吃东西,它似乎在吃猫粮的时候有些护食,镜头稍微靠近一点它便发出呜呜的低声警告。但神奇的是只要护士姐姐说:“有点凶哦,你放心我不跟你抢,这是拍给你未来铲屎官看的。”
小白便立刻不呜呜了,抬头用那双漂亮的鸳鸯眼看向镜头,像是知道镜头另一边是祝七似的,叫声娇软:“喵~”
护士姐姐:“呵,你个小滑头。”
第二条视频,小白没在笼子里,被另一位护士抱着喂药。拍视频的护士小姐姐已经找到诀窍,举着手机对它说:“来,让铲屎官看看咱们吃药有多乖——哎,真棒!”
小白嘴里叽里呱啦的,却还是不挣不扎地把药吞下去。
吞完它看向镜头,好像很可怜的样子。
看得祝七心疼得不行。
后面两条视频一条是小白睡觉的样子,小家伙团成一团,虽然还是瘦,但毛发已经能看出柔顺了许多,不像最初那么毛毛躁躁地炸开了。
护士姐姐说:“咱们小白是只很漂亮的长毛猫呢。”
另一条是护士姐姐在用一根逗猫棒逗小白。小白起初并不搭理,自顾自地舔毛,看上去高冷得很。
然而护士姐姐一说“祝七”两个字,它便像上了发条的玩偶,喵喵叫着积极地玩起逗猫棒,憨态可掬。
护士姐姐的画外音锐评:“小祝,完蛋咯,小猫咪赖上你啦。”
小白的状态越来越好了,护士姐姐还说,大概再过一周就可以把它领回家。
祝七简直对这几条视频爱不释手,反复观看,最后挑了一条他觉得最可爱的分享在微博上。他现在终于能理解为什么养宠物的无论兽人还是人类分享欲那么强了,就像徐景卉当初天天都要拍他的视频和照片发给别人看一样。
真的很难忍住!哪怕没人看都想发。
但还真不是无人问津,祝七在后台发现竟然有两个人给他的上一条也是第一条微博点了赞,还有人评论呢,虽然只有四个字:挺可爱的。
祝七深感认同,回复道:是吧!
他把这些截图发送给徐景祎:[看,小白被夸了!]
徐景祎回复很快:[这是谁?]
祝七:[不认识呀]
祝七:[你回得好快,不忙吗?]
徐景祎:[还行。]
徐景祎敲完字,视线往左下角一瞥。
监控里,少年正躺在沙发上,两只手高举着手机打字。一时没拿稳,手机哐地掉到脸上。他被砸得肩膀一弹,捂着脸一骨碌爬起来,表情又委屈又气。
徐景祎也跟着心一紧,皱起眉,正要打字,对面先发来了消息。
监控里祝七盘着腿瘪着嘴,手指哒哒哒在屏幕上敲得飞快。
鼠饼:[我被手机砸脸了!]
鼠饼:[好痛呀……]
后头跟着一个躺地哭泣的卡通小猫表情。
他发完,苦闷地揉着鼻子。
徐景祎看了会儿,鬼使神差地发过去一句不像自己会说的话:[给你呼呼?]
鼠饼:[你又呼不到……]
鼠饼:[大雨叫我去打游戏,不打扰你工作啦]
徐景祎微勾的嘴角僵了僵。
大雨,大雨……这人究竟是谁?
第37章 第 37 章
祝七接受了大雨的组队邀请, 发现队伍里还有一个人,名字叫“大水啊淹了路”。
大雨介绍道:“小七这是我姐,我跟你说过的。”
“你好啊小七, 早就想认识你了, 最近我弟老提起你,”女生开朗地打招呼, “叫我路路就行。”
“你好,”祝七听大雨说过他有个孪生姐姐, 不由想起自己五姐和六哥。
就连他们的相处方式都很像。
大雨:“你干嘛往那走?我都说来我这里了。”
“你也不看看距离啊, 我哪赶得过去?等我过去你人都没了,葫芦娃救爷爷, 给对面送是吧,”路路吐槽, “还50强呢,没见你强哪儿了。”
“不就是因为你没来我才被抓死了, ”大雨说,“你怎么不看看人小七,过来救场拖了对面节奏还带走一个, 帅飞了好吧。”
“小七是小七, 你是你。”
“嘁,出去别说是我姐。”
“以为我多想要你这个弟啊?”
祝七听着姐弟俩斗嘴,不禁笑起来。
听见他的笑声, 路路问:“笑什么呢小七?”
祝七:“你们和我五姐六哥好像, 他们也是孪生姐弟。”
“这么巧?你说得我都想认识认识了。”
她虽然是开玩笑,但祝七的情绪却往下落了落:“嗯……如果有机会就好了。”
五姐六哥和他们也一定很投缘。很遗憾这样的机会可能永远不会有。
少年低落得很明显, 路路安静两秒,忽然灵光一闪似的说:“等等, 那四舍五入一下,我俩不就是你的五姐六哥了?”
大雨很无语:“……喂。”
路路解释道:“啊,别误会,小七,不是平白要占你便宜的意思……我是想说,你要是遇到任何困难,随时找我们,可以把我们当成哥哥姐姐那样依靠。虽然我们才认识不久,但我觉得,你是个非常值得结交的朋友!”
大雨也说:“对。”
祝七有些感动:“谢谢你们。”
他和路路也加上微信好友,三人又打了几局,路路说有工作要处理,打算离开。
“原来你在摸鱼呀,”祝七拿出新学会的人类世界网络词汇,“你也是老板吗?”
“我是自己的老板,算是自由职业吧,”路路说,“你说‘也’?难不成你是个小老板?”
“我不是,照顾我的人是。他是大老板。”
不知道为什么,说起徐景祎,一股自豪油然而生,让祝七忍不住想炫耀:“他很厉害的,什么都会。”
他肚子里装着一箩筐徐景祎的好,就是因为太多了,要往外倒的时候反而不知道从何说起。
“照顾你的人……谁啊?听上去不像是爸爸妈妈哎,亲戚吗?”
“不是,”祝七复述一遍当初回答大雨时说的话,“是像哥哥一样的人。”
“哦,那就是哥哥嘛,哎呀不聊了,一直催我……先走一步!”
路路匆匆下线,队伍里又只剩下祝七和大雨。
祝七陷入新的问题中,喃喃自问;“可以把他叫做哥哥吗?”
大雨:“什么?”
“就是照顾我的人,我可以把他叫做哥哥吗,”祝七苦恼道,“他有自己的弟弟妹妹,我叫他哥哥的话,好像在跟他弟弟妹妹抢哥哥一样。”
而且,他也不知道徐景祎会不会乐意自己平白无故多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于是更不敢乱叫。
直呼姓名,好像是当下最合适的称呼了。
大雨沉默了一下,说:“我觉得吧……他们应该不在意。”
“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嘛。”
大雨囫囵地略过这个问题,问他:“你平时不叫他哥哥,那是怎么称呼他的?”
祝七:“直接叫名字呀。”
“这样啊……”大雨提议道,“你在我们面前提起他的时候可以用‘哥哥’之类的称呼啊,不然每次都说‘照顾我的人’,挺麻烦的。”
祝七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老实说,每次聊到和徐景祎的关系,他有些烦恼。明明他们没有不是兄弟也不是朋友,现在连主人和宠物的关系也暂时不是了,究竟该怎么描述他们之间的关系呢?想来想去也只能用“他是个善心大发照顾我的好人”来向别人解释。
“其实你完全可以去试试看的嘛,”大雨意味深长地说,“万一他挺乐意的呢?”
听着他的建议,祝七陷入沉思-
徐景祎发现祝七今天似乎心神不宁。
他像是被什么问题困扰着,时常露出冥思苦想的表情,口中念念有词,像个在背课文的高中生。
看样子,是从打完游戏之后开始的。
中午是徐景祎给他订的餐。
祝七对人类的外卖并不熟悉,他不放心。平时订餐的餐厅知根知底,他顺便叫了一份让对方送去家里。
留守在家的少年拿到午饭,给他发来消息。
鼠饼:[好丰盛呀,谢谢你]
徐景祎:[趁热吃。]
鼠饼:[好]
鼠饼:[你也在吃饭吗?]
徐景祎:[嗯。]
徐景祎顿了顿,点开八百年不用的相机,对着自己的午餐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鼠饼:[和我的一样!]
鼠饼:[不对,我的比你多了水果]
监控悄悄地转向餐厅的方向,少年雀跃的模样映入眼帘。
徐景祎勾了勾唇。
徐景祎还记得出门前承诺小仓鼠的话,下午三点过五分,处理完手头的要紧事,他关掉电脑。
听见身后办公室门开的声音,吴枫回头:“徐总。”
他以为徐总有什么事要吩咐,对方说的却是:“我先走了,今天说的那些东西你下班前做好发我就行。”
“好的。”
吴枫嘴上淡定得应着,心里却惊骇不已地目送徐景祎离开,久久难以回神。
他敬爱的上司,至少他来这儿工作的这两年,从没见他早退过!也就是近两个多月连在公司加班和晚上外出应酬都变少了,但再怎么也不会在正常下班时间之前就走。
虽说人家是公司的大老板,其实可以不用像他们这些员工一样每天按时按点打卡上班的,像司先生不就隔三差五才来一回?这个职位完全可以移交出去,自己在幕后当个最终决策者就可以了。但他的上司,仿佛把自己也当成公司的一颗螺丝钉,他一度怀疑他上司的秘密爱人在公司,名字就叫做“工作”。
然而今天……徐景祎居然早退了!
这是世界末日要来了?
祝七不知道徐景祎是带着世界末日回到家的。
徐景祎说早点回来,没想到真的这么早。他腹稿还没打好呢……
但他还是习惯性地跑到玄关:“你回来啦。”
徐景祎嗯声,仿佛今天在公司时刻查看监控的人不是他:“今天在家过得怎么样?”
少年絮絮叨叨地说起在家做的事。其实他今天也没做什么事,大部分时候都在跟大雨打游戏,后来大雨去忙别的事,他自己又打了会儿排位,累了就看电视。那部宠物综艺快看完了,剩下的他不太舍得看太快。
看了也没多久,徐景祎就回来了。
“对了,我今天发的小白的视频,又有几个人给我点赞呢,”祝七有些骄傲,“我就说小白人见人爱吧。”
他发的是小白护食的那段视频,居然有三个点赞的,还有一条评论说:哈哈,这猫是会装的。
但祝七不觉得小白在装,它护食只是控制不住天性嘛,同为动物,他很理解小白,何况小白之前还是只流浪猫。但它不是很快就改了嘛,它也想要家的呀,那怎么能叫“装”。
不过人类不明白小动物的心思,祝七也能理解人类。他明白就好了。
徐景祎没有对猫的话题作出评价,只说:“去换衣服吧。”
“嗯!”
祝七还记得今天是有正事的,两人都换了身衣服才出门。
他坐在副驾驶,腿上放着已经洗净叠好的衣服鞋子,有些期待也有些紧张。
不知道华阿姨还记不记得他,他要不要再准备点别的回礼?就只是把衣服还回去好像有些不够……
但祝七不清楚人类在这方面的社交准则,只好问徐景祎。
徐景祎说:“不用。如果她像你形容得那么好,你多回礼只会让她有负担。如果真的想回报什么……”
他略微停顿,缓声说:“闲暇时去看看她,她或许会更高兴。”
祝七点点头,却又觉得徐景祎好像很熟悉华阿姨似的:“你怎么知道呀?”
徐景祎面不改色:“不是你说的么,华阿姨的儿子已经不在世了。只是按照你给出的信息推测的,她把儿子的遗物保存得这么好,那么比起实际的物品,她显然是个更重视感情的人,所以礼物不是必须的。”
祝七听得恍然:“你真的好厉害……”
徐景祎没说话。
畅通无阻地到达西郊街外的小广场,看见熟悉又陌生的景色,祝七忽然反应过来:“咦,你怎么知道是在这里?”
徐景祎找了个地方停车,说:“不也是你自己说的么。”
祝七迷茫:“我吗?”
“嗯。老街区、外面是广场,广场对面是公园,有这么明显的描述,不难找。”
祝七想起来了,他对徐景祎说上次变人的冒险经历时确实提到过。
但是当时有说这么详细吗……
他带着这样的疑惑,和徐景祎穿过广场,来到老街区口。
徐景祎一手插着兜:“剩下的就看你的记忆了。”
闻言,祝七不再分神,认真辨认起路径来。
这一片都是低矮的小平房,几乎家家户户都带个小院子,一看过去都是差不多的模样,只有个别几乎翻修改建过,与周遭格格不入。
幸好他记得华阿姨的房屋号。
而他记住是因为房屋号旁垂着许多从墙内爬藤开出来的牵牛花。
不过这次来时,牵牛花已经凋谢,只剩下错综的藤条枝叶。
院门关着,不知道华阿姨在不在家,祝七莫名有些紧张,扭头看向徐景祎。
徐景祎动作自然地替他整理了一下帽檐:“确定是这里么?”
“嗯。”
“那敲门吧。”
好奇妙,徐景祎一说话,他就不紧张了。
祝七轻吐出一口气,抬手敲了敲门。
等待两秒,询问声由远及近:“谁呀?”
“华阿姨,”祝七叫她,“我是祝七。”
门打开,华春彦惊讶地看着门外的白发少年,喜笑颜开;“是你?快进来——哎?”
看见熟悉的学生,她愣了一下,正要叫出对方的名字。
“您好,华阿姨,”徐景祎脸不红心不跳,仿佛和她不认识似的,“我是祝七的哥哥。”
华春彦微微后仰,怪异地上下打量他,勉强回了一句:“……你好?”
华春彦领着二人进门。
小橘子正坐在门口,像尊小门神似的,远远地看见祝七,喵喵叫着跑过来。身上的肉随着奔跑上下晃荡,蓬松又肥美。
它绕着祝七的腿打着转蹭,华阿姨笑说:“小橘子还记得你呢。”
正说着,小橘子一个跳起猛蹭过了头,落到祝七身边的徐景祎脚上。
祝七刚想弯腰去抱它,就见它弹簧似的后退,背毛都炸开了,凶狠地冲着徐景祎:“哈——”
走在前面的华春彦看见这一幕,竟然也没有制止,反而噗嗤一声笑了。
祝七看看猫,又看看徐景祎,怕他不知道似的:“它在凶你。”
“……我知道,”徐景祎轻飘飘地睨了小橘猫一眼,“正常。我从小就不招猫喜欢。”
凶完人的小橘子扭头再次往祝七这边贴。祝七抱起它,想到小白对徐景祎的态度,好吧,看来确实如此。
小橘子身上脂肪多,手感极佳,祝七撸着猫,担心小橘子再凶徐景祎,往旁边走了两步,和徐景祎拉开一点距离。
徐景祎看他一眼,没说什么。
表情却比进门前冷了那么一点。
祝七心说,我这也是为了保护你呀。
进了屋,华春彦招呼两人坐下,小橘子赖在了祝七腿上,以至于祝七不得不和徐景祎坐开得远点。
无暇顾及徐景祎冰冷的脸色,祝七将衣服递给华春彦:“华阿姨,这个还给你,真的很谢谢你的帮助。”
华春彦接过来看了看,神色愈发温柔:“都说了不还也没关系的,物尽其用就够了。我还一直在想你怎么样了呢,上次给你叫的那辆车,那个司机告诉我你半路不见了,我真的很担心。”
祝七没想到司机还把这事告诉了她,歉疚道:“上次……是临时有事,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他发现自己现在撒谎撒得越来越纯熟了,这实在算不上一件好事。
但他没法告诉华阿姨真相。
华春彦摇摇:“你平安回家了就好。”
说罢,她扫一眼进屋后就没说话的某位她曾经的学生,“对了,你的那套衣服——”
“是我的衣服,那位司机还给我了,”徐景祎冷不丁开口,语句流畅,“多谢您对我弟弟的照顾。他不怎么认路,上次偷跑离家,我们找了很久,幸好遇到您。”
华春彦:“……”
这小子。
要不是知道她还带过徐景晗的班,知道他们徐家的情况,不然就信了。
说得跟真的一样。
华春彦似笑非笑:“哪里。我这当老师的冒昧多说两句,祝七是个好孩子,你们家长就算不认同他的一些行为,也可以好好沟通,我相信他不是不通道理的,何必闹到让孩子离家出走呢,对吧?出了事后悔可来不及。”
徐景祎淡定颔首,虚心领教:“您说的是。”
祝七来回看着两人,总觉得他们说的话好像跟自己有关系,又好像没关系。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一声猫叫。
“喵哞——”
叫声是从他住过的那间客房传来的,怎么说呢……比他听过的所有猫咪的叫声都要特别,哞哞的,都不像猫了,倒像是牛叫。
第38章 第 38 章
祝七被这极具特色的叫声吸引, 看向发声的地方:“华阿姨,您家还有一只猫呀?”
上次来的时候还没见着。
“可别说了,我都要头疼死了, ”华春彦无奈道, “这是上个星期跑到我院子里来的猫,每天晚上潜进来往我门口放一只死老鼠, 我一开始还以为哪个领居家小孩儿恶作剧,特意熬了两个晚上想着抓抓现行, 结果我都怀疑它在哪儿干过间谍, 知道我在蹲守,那两个晚上是一点儿风吹草动都没有。等到第三天我不守了, 它又来了。”
祝七问:“那后来怎么发现的?”
华春彦往门口指了指:“喏,连夜买的监控。我是看了监控才发现是只猫, 而且好笑的是什么,它甚至都摸清了我每天早上起床的时间, 晚上送完老鼠就走了,等到我起床之前的半个小时,它就会跑到我院子里, 躲在我那一堆花花草草里面偷看。等我出去买早餐了才走。”
她哭笑不得地摇摇头:“这家伙聪明得很, 我昨天才抓到它,小橘子一看见它就哈气,要冲过来打架, 我只能先把它关进房间里。”
大概是知道在讨论自己, 房间里的猫叫得更大声了。
“喵哞——”
“喵哞——”
“哞嗷——”
真的好像牛叫啊。
祝七忍俊不禁。
华春彦也笑:“是不是挺有意思的?我也是第一次听见叫声这么像牛的猫。而且你别说,还是只奶牛猫呢。”
她说着用手机翻出监控录像和照片给祝七看。
结果小橘子不乐意了。
它本来趴在祝七腿上踩奶, 这会儿突然冲下沙发,直奔房门紧闭的客房, 又是哈气又是挠门,叫声也变得极具威胁性:“喵呜——”
里面的小猫也不服气:“哞呜……”
华春彦见状赶忙过去把小橘子抱起来:“好啦好啦,它都不出来,你跟它计较什么?”
“这就是我最头疼的地方,”她坐回来搂着小橘子抚摸安慰,对祝七说,“我本来想着,它自己送上门来那就是缘分,多养一只猫家里也热闹些,没什么不好的。但是小橘子和它好像真的合不来,连提都得小心提,多说那只小奶牛一句好话,小橘子都要生气。”
祝七看着在华春彦怀里幸福地眯着眼打呼噜的胖橘猫,说:“小橘子只是太爱你了。它是害怕新来的小猫会抢走你。”
华春彦低头看看小橘子,温柔地笑笑:“我知道,所以我在想,也许给那只奶牛找个领养会更好吧。你们来之前我还在准备带它去宠物医院检查一下呢,看看身体有没有什么问题。”
至于小奶牛往他门口放死老鼠的原因,她是知道这算是小猫报恩的一种方式,觉得两脚兽太没用了,连打猎都不会,所以特意给她送来猎物充饥。可惜她不是猫,不吃老鼠。
华春彦后来也回忆过自己什么时候做过让小奶牛报恩的事情,想来想去,只能想到去年冬天,在附近和几位邻居合作放置的一些临时猫窝,希望能帮助附近的流浪小猫们捱过冬天。虽然还是不可避免地有小猫死在了寒冬,但入春后还能见到的那些,她和邻居们在上半年陆陆续续带去绝育了不少。某位邻居还带回家两只呢。
那些临时猫窝直到上个月,在风吹日晒以及流浪猫们的来来往往中快不成样子,被他们撤走打算过段时间换新的。
“也许那只奶牛猫就曾是临时猫窝的受惠猫之一。”华春彦说。
聪明的小奶牛找不到遮风挡雨的窝窝了,便循着痕迹找到做窝窝的人。
作为答谢和上门礼,它坚持不懈地送来自己打猎的战利品。
华阿姨好,小猫也好,祝七有点心痒:“华阿姨……我可以看看它吗?”
“可以啊,反正那个房间也是你住过的,你直接进去吧,”华春彦欣然应允,“我就不去了,不然小橘子得在外面翻天。”
祝七高兴地站起,看向徐景祎。
徐景祎始终没参与他们聊猫的话题,看上去是真的不感兴趣,华阿姨煮的大麦茶已经喝到第三杯。
这时他才出声:“去吧,我和华阿姨聊会儿天。时间很多,不急。”
“嗯。”
祝七欢欢喜喜地进了客房,骤然变软的一声“你好呀”消失在门后。
客厅安静下来,华春彦撸着猫,高深莫测地觑着徐景祎:“说说看,你这是在唱哪出?祝七真是你弟弟?上回来的时候怎么一点儿没听你说呢。”
“算是。他现在借住在我那儿。”
面对华春彦狐疑的审视,徐景祎放下杯子;“上次我不确定是他,所以没有贸然和您说,问您要衣服也是为了确认是不是他。事情说来比较复杂,所以才装作不认识您。”
华春彦还是没明白徐景祎装作不认识她,和所谓的“形势复杂”有什么关系。
不过徐景祎是她这么多年教学生涯里最不需要操心的学生,品性为人这么多年都看在眼里,她沉吟片刻,松了眉:“好吧,涉及隐私,我也不多过问。总之看见祝七平安,我也就放心了。晚上留下来吃饭?”
徐景祎没客气:“那就打扰您了。”
“去,少说场面话。什么打不打扰的,”华春彦笑,“你们也真会挑时间,是不是知道我早上去买了新鲜排骨啊?晚上炖个排骨汤给你们喝。”
徐景祎难得笑了笑:“好。”
房间里,祝七看见小猫的第一眼就“哇”了一声,由衷地赞叹:“你长得好酷啊。”
奶牛猫的体型看上去比小白稍大一些,身材略显丰腴,俨然已经成年。它脸上的黑白毛色分布并不均匀,黑色集中在左眼的一片区域,还有一小撮黑集中鼻子下面,像戴了眼罩、留着小胡子的海盗。
白天缩成一条细缝的眼睛也让它看上去高冷又凶狠,不好惹的模样。
房间里突然闯入一个陌生人,它没有立刻靠过来,而是戒备地往后退几步,半个身子躲进床底。
祝七没有贸然靠近,在原地慢慢蹲下,双手搭在膝盖上,微微笑着和海盗小猫对视。
声音尽量放得轻柔:“你好呀?我没有恶意的。”
床底光线不足,海盗小猫的瞳孔微微放大,似乎没有那么冷酷了。
祝七维持着姿势没动,碎碎念道:“你在外面流浪多久啦?以前有过家吗?你好聪明居然还会反侦察……但是人类是不吃老鼠的,你要是送朵花给华阿姨就好啦。”
祝七念着念着,海盗小猫在原地趴了下去,两只爪子揣进胸脯里,眼睛一眯一眯的,昏昏欲睡起来。
祝七幽幽瞪它:“你嫌我啰嗦是不是?”
海盗小猫继续昏昏欲睡。
“好吧,你睡吧,你睡着了我就可以趁机摸摸你了。”
“哞呜……”很轻的一声牛叫。
“嗯?这是可以的意思吗?”
和小白的爱撒娇不同,这只奶牛海盗有一种“你猜我理不理你”的随意感,它很淡定地趴在那儿,眼睛已经快完全眯上,面相庄严。
祝七瞅它好半晌:“那我真的要摸你啦。”
说着慢慢地朝它伸出手——
就快碰到耳朵的时候,原本阖眼快睡着的奶牛猫忽然身体一倒,往旁边打了个滚,然后弹簧似蹦起来,牛叫一声:“哞呜——”
这叫声既不软糯也不像警告,祝七一时竟然听不出是什么情绪。
好像就是没事随便叫叫。
他手还停在半空,牛叫完的小猫在原地坐下矜持地舔舔爪子,然后伸个懒腰,在这一套完美的假动作后,冷不丁地把脑袋撞进了祝七手里。
突如其来的猫猫头撞击让祝七愣了愣。
奶牛猫像是不满意他的愣神,看他一眼,用更大的力气撞过来,这次还微微拱起身子,贴着他的手掌把自己从头顺到尾。
好一个全自动撸猫。
小白的长毛虽然现在还没养好,有点毛躁,但摸上去已经能预见未来的柔软顺滑;这只小奶牛则是短毛,它在外流浪的日子比小白过得好多了,除了有点脏,身上该长的肉是一两都没少,柔软的手感与其说是皮毛带来的,不如说是肉乎乎的脂肪堆出来的。
像是在揉一团新鲜出炉、全是气孔的蓬松面包,好舒服。
祝七摸得上瘾,奶牛猫被他撸得上不上瘾不知道,它没打呼噜,但也没走,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站着被撸,时不时小声牛叫两下。
他每次听到这叫声就乐:“你怎么是这样叫的呀?”
回应他的又是一声牛叫:“哞呜。”
祝七摸着摸着,想到华阿姨的话,歹心渐起……不行不行。
他赶紧把这念头甩掉。
已经预定一只小白了,再多一只有点过分。而且小白也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送走的……
淡淡的不舍带起愁绪,祝七抚摸小猫的动作变得迟疑,最后凝滞。
奶牛猫像是感知到什么,一屁股坐下,忽然抬起右爪放在了祝七的手背上。
两秒后,右爪放下去,它又抬起左爪搭上来,发出一声低沉的牛叫:“哞呜。”
祝七眨眨眼,和它看不出情绪的碧绿双眸对视。
好像被一只海盗小猫安慰了。
他惋惜地揉搓着猫猫头;“没办法呀,只能祝你好运了。”
祝七在房间里和小奶牛玩了很久,徐景祎来敲门的时候,他正从猫粮碗里捡了些它没吃完的冻干玩猜左右的游戏。
徐景祎一进来,奶牛猫和他对视一眼,炸着背毛小马驹似的往后一跳,然后慢吞吞地钻进床底。
“你别怕呀,”祝七趴到地上去逗它,“他是好人。”
徐景祎:“……”
一开门就接了张好人卡,徐景祎关上门,在祝七身边蹲下:“一会儿身上都是灰。”
祝七:“不会,地板很干净的,不信你摸摸。”
徐景祎看着地上的猫毛,并不打算摸。
祝七继续哄着小猫:“快出来吧,让他看看你有多聪明!”
说罢,他坐起来,捏了颗冻干晃晃。
很显然,小奶牛是吃这一套的。
但它仍然戒备,掉了个头从另一边绕到祝七面前,在远离徐景祎的一侧坐下。
“准备好了吗?”
“哞呜——”
祝七双手绕到身后,那颗冻干在左右手来回传换,最终放进左手里。然后双手回到前方,握拳朝下:“选吧。”
“哞呜。”
奶牛猫的小白手套准确无误地搭在祝七左手上。
“对啦!”祝七张开双手,让它吃掉左手的冻干,“再来一次好不好?”
“喵!”
终于叫得像只猫,祝七忍不住又捧着它的脑袋揉搓两下,对徐景祎说:“看好哦。”
徐景祎“嗯”一声,眼睛却看着祝七。
故技重施,这次冻干进了右手。
小小的白手套也精准地落在祝七的右边拳头。
祝七扭头问徐景祎:“怎么样,它是不是很聪明?”
骄傲的小表情仿佛这是他家的孩子。
徐景祎根本没在看猫:“嗯。”
余光瞥见奶牛猫正准备用它的白手套去够祝七,徐景祎起身,顺便把祝七也拉了起来,顺手替他拍拍身上的猫毛:“玩够了就出去吧。”
祝七“啊”了声,失望道:“要走了吗?”
“华阿姨让我们吃完晚饭再走,”徐景祎说,“她做饭,我去给她打下手,你带小橘子在院子里玩会儿。”
院落毕竟是个半开放的区域,单独让小橘子一只猫在外面玩儿,有不慎跑丢的风险,所以平时都得有人看着才能放它去院子里。
知道要留在华阿姨家吃晚饭,祝七很开心。
他向小奶牛暂时告别,离开了房间。
房门合上,奶牛猫望了会儿,忽然起身往前走几步,正对着房门再次坐下。
它坐得端端正正,像是在等待谁一开门就能看见它-
夕阳西下,祝七带着小橘猫在院子里溜达玩耍,少年的笑声偶尔传进厨房。
华春彦听着,情不自禁地微微笑起来。
她叹息似的:“无忧无虑的孩子,真好。”
徐景祎正在帮忙切菜,闻言扭过头,厨房门正对着的客厅窗户看出去,能看见少年和小猫正在玩追逐游戏,一人一猫玩得不亦乐乎。
“老师,谢谢你,”他对华春彦说,“如果当时没有你,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你知道的,你老师我啊就好多管闲事,尤其是像他那样的孩子,我看了就更想管。”华春彦捞出浮在汤面上的血沫,温柔笑着,眼神却黯淡了一瞬。
徐景祎知道她这番话是在说什么。
她是个单亲妈妈,儿子小和仍然在她的教育下长成了一个阳光善良、充满正义感的男孩儿。他早早便定下了自己的志向,想考公安大学,成为一名警察。
高一的某天,小和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经过一条小巷,看见同校同学正在被两个校外混混欺负,书包一甩便冲了进去。那名同校同学在混乱中先跑走了,而小和一个自小品学兼优、遵守纪律的孩子,又怎么会像社会混混那样随身带着刀呢?
连中十几刀的小和甚至没能跑出小巷子求救,而捅了人的小混混迅速离开现场。早早逃走的校内同学没有及时报警,等到第二天上学,教他们班政治的华春彦老师没来上课,而是其他老师代理,他在课后同学们的讨论中才知道华老师的儿子出了事。可此时一切都晚了。
少年的生命孤零零地终止在了那条无人问津的小巷子里。
厨房里一时没有了切菜声,对上徐景祎的视线,华春彦笑了笑:“不用担心,我留着他的遗物,只是觉得没了这些,我反而会更难受。现在想他了,我就去他房间里陪陪他、帮他整理整理衣柜,挺好的。而且自从小橘子来了之后,日子也没有那么难捱了。”
将切好的莲藕也放入锅中,她盖上锅盖,接下来是漫长的熬煮过程。
“有时候我真的会觉得小橘子是他派来陪伴我的。”华春彦也看向院子,她慈爱的目光在落在祝七和小橘猫身上,小胖橘正跳着去玩院墙上爬的牵牛花藤,爪子打落了几片叶子,祝七连忙薅住它不让它捣乱。
“连小橘子都那么喜欢牵牛花。”她失笑说。
徐景祎没说话,安静地当着倾听者。
三个人的晚餐菜不多,却也足够丰盛。一锅莲藕排骨汤,四个家常小炒菜。祝七本就吃得多,陪猫玩了一下午,饭量更大了。
一桌子菜最后除了汤还剩点儿,别的什么都没剩。
离开前,祝七去客房向奶牛猫道别。
一开门就看见小奶牛规规矩矩地坐在门后,仿佛早就在等着似的。
“我要走啦,今天很高兴认识你,希望你早日找到一个爱你的主人。”祝七陪它玩了最后一次猜左右的游戏,恋恋不舍地关上门。
小奶牛一声没吭地目送他离开,片刻,忽然扭头看向窗户。
祝七站在过道,看了一眼另一扇紧闭的房门,迟疑地问华春彦:“华阿姨,我……我可以进去看看他吗?”
华春彦愣了愣。
祝七摆手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上次的事情也得感谢感谢他……毕竟,我是借了他的衣服嘛。而且过了这么久才还回来。”
更别说,中途还把衣服弄得那么脏,幸好找了回来。
说罢,祝七看见华春彦眼眶红了。
她快速地眨着眼,笑起来,压抑着细微的哽咽:“好啊,小和也会很高兴帮助到你的。”
祝七学着人类的礼仪,郑重地给照片里笑容灿烂的少年上了三炷香,对他说谢谢。
他们踩着月光离开了种满牵牛花的小院子。
祝七的心情有些沉重,但很快在踩影子的乐趣中振作起来。
他为此特意落后徐景祎两步,看着他在路灯和月色下不断变化的影子,乐此不疲地这里踩一脚、那里踩一脚。
“你今天精力挺旺盛。”徐景祎配合着他的步调,保证自己的影子能够被他准确踩到。
祝七嘿嘿一笑,说:“今天好开心呀。”
“你哪天不开心。”
祝七飞快瞄他一眼,咕咕哝哝:“你欺负我的时候我就不开心。”
徐景祎:“难道不是因为你太好欺负了么?”
祝七:“哼。”
他今天心情好,不跟讨厌鬼计较。
一路玩着踩影子的游戏,十分钟的路程走了将近二十分钟。
终于走到车子边,祝七刚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忽然一道黑影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他腿边蹿了上去。
他吓得帽子里的耳朵抖了一下,徐景祎准备打火的动作也蓦然顿住。
一人一鼠都看向突然出现在座位上的奶牛猫。
端正的坐姿中隐隐透出一股耍赖皮的霸道。
奶牛猫望向祝七,嘴巴微动:“哞呜。”
我要跟你们走。
第39章 第 39 章
祝七在路上收到华阿姨的消息。
华阿姨发来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客房开了一条缝的窗户。
她惋惜又无奈地说奶牛猫实在是聪明,自己开窗跑了,看来是没这个缘分。
华阿姨:[也不知道它晚上会不会再叼只老鼠过来……]
祝七看着趴在他腿上的猫, 有一种从别人家偷了孩子的感觉, 不好意思地回复:[华阿姨,它跑出来找我了……]
他拍了张奶牛猫敦实的背影:[它非要赖在车上跟我们回家, 对不起]
华阿姨顿时高兴地说这有什么好道歉的,它没事就好。还说, 既然这样说明它跟你们有缘分啊。
“好好对它吧, ”华阿姨发来一条语音,“如果没法养也不用勉强, 随时可以送回我这儿来。”
祝七惴惴地看了眼徐景祎,回了声好。
但他心里也七上八下的, 摸不准徐景祎是什么意思。他没赶走小猫,但也没说可以养, 在祝七和奶牛猫面面相觑了几秒后,只说了句:“上车。”
以徐景祎的性子,没有明确拒绝, 就是代表可以。
难道他这就要有人生中的第二只猫了吗?祝七努力地按捺住欣喜。
但他从来不是只怀会隐藏自己情绪的仓鼠。徐景祎余光中瞥见少年明媚的表情, 头疼于自己又一次退后的底线,却又觉得这样似乎也不是一件坏事。
又或许,是老师的话在他心里留下微妙的痕迹。
他从前只觉得宠物麻烦, 可现在想来, 或许每只宠物对主人来说意义各有不同——那么这些猫对祝七的意义呢?
徐景祎不由开始思考这个之前从未想过的问题。
车子没有往家的方向开,而是再次来到宠物医院。
祝七帽子里的鼠耳朵紧张地竖起, 接着原本安稳趴在他膝头的奶牛猫也半坐起来,背毛带着几分抗拒地炸开。
“你也害怕医院吗?”祝七终于找到同道知音, “医生很可怕对不对?”
“哞呜——”
“对吧?你也这么觉得!”
徐景祎熄了火,替他按开安全带:“听得懂它说什么?”
祝七诚实地说:“听不懂,但我觉得是这个意思。”
徐景祎没有反驳。
实际上这只猫炸毛的原因确实是宠物医院,但不是害怕,那声牛叫是在骂宠物医院的LOGO丑到它了。
徐景祎;“。”
有祝七这个难以分辨异常的先例,他现在对于这些心理活动丰富的都动物都产生了一丝疑心。
接诊的医生还是之前那位。
看着他们俩,又看向祝七怀里的那只猫,医生习以为常:“又来啦。”
祝七还是那副怯生生的模样,把怀里的猫小心地放在桌面上。
奶牛猫进了医院后反而变得老实,一点儿不怯场,也不像小白那样非得粘着祝七,淡定地面向医生趴了下去。
医生夸它:“是一位见过大场面的小朋友啊。”
检查按部就班地进行,从小猫的体态就能看出它过去流浪的生活也没有很差,结果也是这么显示的。小奶牛两岁左右,还未绝育,除了牙结石和耳螨的问题,健康状况良好。
它还是被留在了医院,等待断水断食后的绝育手术,顺便清理牙结石。
徐景祎的疑心这才打消。
都要绝育了也没什么反应,看来的确只是一只笨猫。
这次祝七也陪同小猫来到住院部。
小白本来在睡觉,听见他的说话声顿时醒了,赶紧凑上前用脑袋蹭笼子,娇声娇气地呼唤:“喵~喵呜!”
祝七先过来安抚它:“小白,你看上去好多啦,真好!”
它眯眼打着呼噜,满足地蹭着祝七的伸进来的手指头。
但是很快这根属于它的手指头就撤走了,它眼睁睁地看着两脚兽走向另一边——走到了另一只猫的面前。
小奶牛被护士推着屁股,乖乖进了笼子。
它一扭头见祝七在撩拨别的小猫,矜持地发出一点声音:“哞呜……”
它的两脚兽果然立马回来了。
护士照例问祝七:“这只小猫有名字吗?”
“有的,”祝七在路上就想好了,他回头看一眼徐景祎,见他一副默许的模样,终于忍不住笑了,对小奶牛说,“叫你‘船长’好不好?”
奶牛猫抬起右边的爪子在笼子栏杆上搭了搭,像是同意。
“好嘞……”护士在小白板上唰唰写下‘船长’二字,“还挺贴切呢。”
刚说完,另一边的笼子里传来小白可怜兮兮的叫声:“喵呜——喵呜——”
为什么你给它起名字,不给我起?它是哪来的野猫?
祝七正要过去,这边的船长也叫唤起来:“哞呜——”
呵呵,你又是哪来的丑八怪。
祝七左右为难,一时不知该往哪边走。
护士小姐姐乐不可支:“好嘛,都还没跟你回家呢就开始争宠了。”
徐景祎冷眼抱臂,面无表情地听着这两只猫你一言我一语地吵架。
而处在漩涡中心的少年虽然有些苦恼皱着眉,却还是耐心十足。
他听不懂两只小猫在说什么,但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儿。于是看向护士:“我现在可以给小白改名字吗?”
“当然啦,”护士擦掉挂在小白笼子外那块白板上的名字,“改成什么?”
祝七想征求奶牛猫同意那样,也问小白:“叫你酥球好不好?希望你能快快长肉……”
“喵呜~”小白猫用脸蹭蹭他的手指。
“那我就当你同意啦?”
小白板上擦的名字一栏重新填上名字:酥球。
有了名字,它们在这一刻便真的成为了祝七的猫。
回家的路上,祝七觉得很不可思议。
短短几天,他居然就有了两只猫!虽然徐景祎在走出医院后开出的时限条件依然是:在它们找到新的领养之前。
但祝七总觉得他不过是说说而已。
如果之后他回到家乡,徐景祎应该会好好照顾这两只小猫的吧?
就算他不养,也一定会给两只小猫找到好归宿的。祝七相信他。
至少在这现在已经不到一年半的时间里,他就当是暂时照顾这两只无处可去的可怜猫咪,就像徐景祎在暂时照顾无处可去的他一样。
回到家,祝七深呼吸两口,忽然伸手拉住徐景祎的衣角。
徐景祎被迫停下,垂眸问:“怎么了。”
祝七耳朵有点红,望向他的黑眸羞涩却明亮。他先是轻轻叫了个称呼,然后郑重其事地说:“谢谢你。”
徐景祎顿住了。
他头一回对自己的听力也产生了怀疑:“你刚刚叫我什么。”
少年唇瓣翕动,在他喜怒难辨的询问下有些打退堂鼓:“……景祎哥哥。”
“……”
男人长久没有说话,落下来的视线叫人难以直视。祝七渐渐松开他的衣角,垂下眼帘,有些窘迫地捏捏自己的耳垂,小声说:“我只是觉得老是直呼你名字有点不礼貌,而且你对我这么好,就像我哥哥一样。你要是不喜欢,我就不这么叫了……”
“不会。”
祝七抬头:“嗯?”
徐景祎收回目光,“不会不礼貌。也没有不喜欢。”
说罢,他抬手拂掉他肩头一撮明显的猫毛嗓音淡淡:“身上都是毛,去洗澡。”
不等祝七反应,他先一步回到房间关上了房门。
祝七在原地傻愣了好一会儿。
没有不喜欢,那就是喜欢吗?还是说不讨厌也不喜欢?是默许了吧?一定是的吧。
睡前,徐景祎给他热了杯牛奶,祝七伸手去接,道谢道得顺口:“谢谢景祎哥哥。”
杯子里的牛奶晃了一下,才又稳稳地递到他手里。
祝七咕嘟咕嘟把牛奶喝完,在他冲洗杯子的时候忐忑确认:“我真的可以这么叫你吗?”
水流声哗哗,徐景祎洗杯子的动作略缓。
“随你。”他说。
心里的那块小石头彻底落地,祝七咧嘴笑起来。
睡前,他忍不住把今天的好消息全部分享给自己的两位人类好朋友。
大雨建了个群,里面只有姐弟俩和他三个人,群名十分包罗万象:七条路都在下大雨。
祝七:[我有两只猫啦!]
他把今天拍的热乎船长和酥球照片发上去,并大夸特夸船长的聪明和酥球的娇嗲可爱。
大雨:[牛哇,一个下午不见就多了个二胎]
路路:[奶牛猫!白手套!它长得好有特点啊哈哈哈哈哈]
路路:[不过跟你住一起那位,他还同意你养第二只猫呀?]
祝七:[啊,说到这个!]
祝七:[嘿嘿,他今天也同意让我叫他哥哥了!]
此话一出,群里安静几秒,接着姐弟俩给出了不同却又好像表达了同一个意思的回复。
大雨:[?]
路路:[谁?]
祝七:[就是照顾我的那个人呀]
路路:[我知道……]
就是知道,才觉得好惊悚。
原来这世上真的会有超出他们认知的事情。
隔着屏幕,祝七看不见姐弟俩复杂的表情,他一边聊天,一边欢欢喜喜地打开微博,将今天拍摄的两只小猫照片各挑了一半发出去。还发了两条下午和船长玩猜左右游戏时,把手机架在地上拍摄的视频。
视频刚发出去没到十分钟就有人点了赞,同时祝七发现粉丝居然多了两个。
他把这个消息分享在群里,感叹:[这感觉好神奇]
祝七在家乡也有网络平台上有账号,但他几乎只和朋友家人互动,平时基本自娱自乐,没和旁人建立过多的联系。
人类社会的网络社交似乎要开放许多。
路路:[哎?小七你有微博账号啊]
大雨:[你这是发了什么?]
祝七:[船长和酥球的照片视频什么的]
路路:[你这是要当宠物博主了,要火了!]
祝七:[啊]
祝七:[可我不是为了火呀,我只是觉得它们可爱,就发了]
两只小猫那么可爱,怎么能忍住不分享呢?
但是他的分享欲在发出去的时候就得到满足了,至于有人点赞或是评论,都是意外之喜,他惊喜于有人也能看见小猫们的伶俐可爱,却也不强求这些。
路路却说他傻。
她发语音说:“这又不是坏事。你不是说你现在住在那个哥哥家里,吃住都用他的,连养猫都得征求他的同意,你知道问题在哪吗?就是因为你手里没钱呀!吃的穿的用的都被他一手包揽了,要是哪天他突然变脸,你多危险。”
大雨难得没有呛姐姐:[+1]
祝七有点茫然:[他很好的呀,我怎么会危险?]
路路:[你……]
路路非常严肃:“小七,你不懂,人心难测得很——好吧,虽然我也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但是你不会想要回报他为你做的这些吗?”
这话戳在了祝七心头。
徐景祎做的这些,他一直不知道怎么还,即便赊在仓鼠形态的自己身上,有时也难免惴惴不安,自己真的能这样理直气壮地向徐景祎索取吗?答案当然是不能的。
路路说:“当然啦,我的意思也不是让你特意拿小猫制造噱头来赚钱,顺其自然嘛,你就做你自己想做的,有缘能顺便赚点外快是最好不过。对不起哦,我刚刚说话可能有点重。”
祝七:[没关系的,我知道你说的有道理]
这个话题很快揭过,三人又聊了些别的,才各自睡去。
祝七却又有点睡不着。
倒不是为路路的话,而是最近都这样。加上今天发生的事有点多,他的精神还处在未消退的亢奋中。
他抱着抱枕,忽然有点想念昨晚。
昨晚在徐景祎身边睡得很安心。
唉,这样不行。
太依赖他了,不好。
祝七摈弃杂念,在心里默数:一个徐景祎,两个徐景祎,三个徐景祎……
翌日,徐景祎照常上班。
餐桌上有他留好的早餐,祝七吃着吃着,忽然灵光一闪。
说到回报,眼前不就有可以做的事情吗?
——可以做饭呀!
有了上次煮粥的成功经验,祝七现在觉得自己是有厨艺方面的天赋的。
他又可以了!
他迫不及待地把这个想法告诉徐景祎:[我打算学做饭!你可以教我吗?]
徐景祎今天也回得很快:[早餐不合胃口?]
祝七:[好吃的]
祝七:[但总是你做饭,我也想做给你吃]
徐景祎回道:[不用。]
不意外,祝七失落一瞬,又想到一个办法:[那可以把景晗哥的联系方式给我吗?]
他是认真地在想从哪里能学到靠谱的厨艺。
徐景祎不愿教他,从接触过的人里想到的第二个人就是徐景晗。毕竟就是他教自己煮粥的,成果还被徐景祎夸了呢。但是他们没有互留联系方式,想要联系上徐景晗只能通过徐景祎了。
徐景祎:[?]
办公室里,徐景祎这会儿是彻底放下手里的活,起身走到床边,给家里的留守仓鼠打去电话。
“喂?”少年嗓音温软,“景祎哥哥。”
徐景祎;“……”
徐景祎抬手按了按眉头,心想自己这是干什么。
莫名其妙地生气,又莫名其妙地因为祝七这一声呼唤消气。
养孩子果然很难。幸好徐景晗是个省心的弟弟。
“你跟徐景晗才认识多久,”他问,“就喊上哥了。”
“是他让我这么叫的呀。”祝七无辜道。
“他让叫你就叫。”
祝七不解:“不可以吗?”
“……”
徐景祎拿他没办法:“算了,你找他做什么。”
祝七:“教我做饭呀。上次的粥就是他教我的。”
他没有怪徐景祎不肯教,但徐景祎听着这句话,却有一种被问责的感觉。
“……就这么想学?”
“想的。”
徐景祎沉默两秒,道:“我教你。”
“真的?”少年的语气一瞬扬起。
“嗯。”
“那先从你喜欢的菜开始学吧,”祝七说,“今晚就教我好不好?”
“……好。”
小仓鼠欢天喜地地挂了电话。
徐景祎在床边站了会儿,回到办公桌前。
监控里,少年扑倒在沙发上,然后就这么趴着看手机,翘着腿,睡裤半往下滑,小腿线条柔和。双腿晃啊晃的,看得出真的很高兴,
下午有场董事会议,徐景祎来到办公室时,司扬居然破天荒地早到了。
“来了,董事长。”会议室里目前就他们和吴枫三个人,司扬吊儿郎当地靠在椅子里,安逸得像在自己家,就差把脚也搭到桌子上。
徐景祎对他从来不客气:“你吃错药了?”
平时开会都是卡点到的人,今天居然这么主动。
“洗心革面了,我要好好工作。”司扬说。
“是吗,”徐景祎不冷不热地说,“你觉得你能胜任什么工作?”
“食堂试吃员吧,”司扬摸着下巴,“咱公司食堂是真不错。”
徐景祎冷笑一声。
司扬学历能力都是一等一的优秀,他就是玩心重,自在惯了,很难在某个地方落脚,那对他来说是一种比死了还难受的束缚。要说的话,他们司家人都带点儿这种性子。
如自由之鸟,一生都在迁徙。
“别光说我啊。”
司扬手肘搭上桌面,往徐景祎的方向倾身:“你又是怎么回事?”
徐景祎抬眉:“我怎么了。”
“你昨天下班下得也太早了吧,前所未见啊,”司扬其实还有更直接的问题,但想了想这跟主动送人头没什么区别,只好委婉地旁敲侧击,“还有前天,听景晗说你‘生病’在家……”
“生病”两个字他咬得很重,敲着桌面眯起眼:“徐景祎,你不正常。”
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人陆陆续续到齐,两人没了说悄悄话的机会。
当然,徐景祎也不打算要这种机会。
司扬混归混,正式开会的时候还是在状态的,提出的一些建议和方案都很一针见血。徐景祎话不多,但每句都直击重点,和司扬两个人默契地控着场。
会议结束后,某位董事说订了饭店,一块儿去吃饭。这是想把会议中不被采纳的东西放在酒局上解决。
如果是平时,徐景祎去就去了,无非是再花点时间彻底打消对方的念头。虽然有点麻烦,但总好过埋下隐患给以后制造更大的麻烦。
但今天他拒绝得很快:“不了,我没空。”
司扬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也嬉笑道:“你们知道我的,就别算我的人头了哈。”
他跟在徐景祎身后,和徐景祎冷静自持的步调不同,他步调悠闲,嘴上却没闲着:“老徐,什么事情这么忙啊?”
徐景祎懒得理他。
“唉,上次我生日你早退就算了,自己人,我能理解。但你现在怎么连上班都要早退了?应酬也不去,你已经挺长时间没在一些场合露面了,你知道外面现在都在传什么吗,说你和景晗争家产,争不过,都不敢冒头了。”
司扬幸灾乐祸地和他分享八卦。
“啊,不过也有说你是在韬光养晦的……笑死我了。”
司扬絮絮叨叨地跟着徐景祎回到办公室,看着他关掉电脑、整理完桌面,准备走人。
再一看时间,好嘛,距离下班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呢。
“又早退?你到底干什么去?”司扬问他。
“司扬,”徐景祎冷声,“你有点吵。”
“你是第一天知道我吵?”司扬油盐不进。
“。”
徐景祎:“滚开,别挡路。”
他真不知道自己身边怎么都是些厚脸皮。
相较之下祝七的那层薄薄的脸皮戳起来实在有趣。
司扬又跟着他一路来到一楼,正奇怪怎么不直接去地下停车场取车,就见他走进一楼专门放置员工快递的地方,两分钟后,带着一堆快递出来,有大件有小件。
东西有点多,徐景祎使唤起他来:“过来帮忙。”
司扬:“?”
司扬:“是人吗你,骂我一顿还让我给你当苦力?”
嘴上这么说着,司扬还是过去帮他拿了些。
眼前这个画面过于玄幻,他越看越觉得徐景祎变得好陌生。他什么时候见过这人西装革履抱着一堆快递的样子?
司扬低头查看怀里这些快递,留的电话和名字都是徐景祎的没错,但商品描述……
逗猫棒、猫窝、猫零食……
什么玩意儿?
“徐景祎,你养猫了?”司扬不可思议地说,“你这是养仓鼠之后被激发爱心了吗?哦对了,那只仓鼠最近怎么样了,徐景卉怎么跟我说你最近总拒绝她的电话和视频,也不给她发仓鼠的近况了……你不是吧?那只小仓鼠难道被——”
“劝你停止不切实际的想象,”走到车位,徐景祎打开后备箱把快递放进去,“最近忙,没空搭理她。”
“所以你到底在忙什么?”
“嘭”一声,徐景祎扣上后备箱,冷淡地吐出三个字:“养仓鼠。”
车子扬尘而去,留下司扬满头问号,半天没捋出来逻辑。
第40章 第 40 章
车子停在楼下, 徐景祎发完消息,没多久祝七从单元门走出来。
几天前的那场雨后,秋意渐浓, 每个夜晚过去小区路面上都会铺上一层枯黄的落叶。小区的中央花园有一株高耸的枫树, 在青黄的凋零中独自火红惊艳。
徐景祎早上出门时落叶被打扫干净,一天下来又累积不少。
祝七踩着落叶小跑过来, 迫不及待地上车系上安全带。
“这么激动。”徐景祎说。
当然激动了,祝七脸上止不住傻笑, 他们现在要去医院接船长回来, 他终于要有自己的小猫啦!
这可是从小的梦想,不仅有猫, 还是用人类的形态养猫,这已经大大超出预期。
船长是中午左右做的手术, 现在麻醉效果过去,见到祝七时还算精神地牛叫了一声。一派淡定的模样让祝七想到“手术”儿子升起的紧张和恐怖想象消散许多。
小奶牛脖子上戴着防护圈, 这在动物世界也是有的,似乎就是从人类世界传过去的,人类把这叫做伊丽莎白圈。
“你好像台灯啊。”祝七伸手摸了摸圈圈。
拨弄了两下, 船长的白手套搭住他的手指, 像是在说:可以了不要弄了。
航空箱是医院送的,船长没有丝毫抗拒地钻进去。
医生说了些术后这段时间的日常护理,祝七虽然还是怕他, 但是认认真真地记下来。
走之前, 他不忘去住院部看望酥球,酥球还需要继续住院。
护士说:“你看了我给你发的视频吧?自从船长来了, 酥球现在吃饭可积极了,给什么吃什么, 药都吞得毫无怨言,给它打针也不挣扎了。而且我一拿手机它就盯着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直觉它是在盼着我拍它的视频发给你。”
护士还说了一个有趣的现象,酥球和船长的笼子是相对的,隔得比较远,但酥球一旦吃饱喝足、精气神好了,就会朝着船长的方向单方面吵架。结果船长没搭理它,倒是惹得别的小猫和它激情对骂。
看见祝七,酥球瞬间被激活,起身贴着笼门来回蹭,叫声娇滴滴的:“喵!”
护士打开笼子,它立刻跳到祝七怀里,小爪子扒着祝七的肩不断蹭他的脸、下巴和脖子,呼噜震天响,连带着叫声都嘤嘤颤动。
虽然之前也热情,但没热情到这种地步。
这模样像是戒了八百辈子的人瘾,再不吸吸两脚兽就要死了。
祝七被蹭了满身满脸的猫毛,幸福又心疼地搂住它:“球球,你乖乖的,我不会抛下你的,再过几天我就来接你回家啦。”
小白猫舔了舔他的下巴:“喵~”
一道冰冷的视线落下来,酥球和站在未来铲屎官身后的男人对视一眼,呼噜声骤然变小,往祝七怀里瑟缩。
小猫突如其来的畏惧让祝七不解,但他很快根据过往经验和小动物的危险感知找到自己身后唯一的肇事者。
他抚摸着酥球的背毛,对徐景祎说:“你不要吓它呀。”
徐景祎:“。”
行,这就开始胳膊肘往外拐了。
安抚了酥球好一会儿,祝七才把它放回笼子里。
船长待在航空箱,在外面安静地等着他们出来。
航空箱被放在后座,祝七时不时就要回头看看,和它说两句话。只要是他说的话,船长每一句都会用它独特的叫声回应。
再回头,祝七恍惚间想起想起自己第一次坐上这辆车的时候。
那时他还是只小仓鼠,不知道徐景祎像这样转头看向后座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祝七好奇,想到便问了。
徐景祎的答案没什么人情味:“很麻烦。”
祝七帽子下的耳朵委屈地耷拉下去。
早知道就不问了。也是,徐景祎一开始的态度他还记得呢,有这种想法不奇怪。
“……不过,”徐景祎顿了顿,又说,“但从外形来看,挺可爱的。”
徐景祎之前就发现祝七很喜欢被夸外貌。
准确地说,是喜欢自己作为仓鼠的品相被人夸赞。仿佛他的毕生使命就是得到人类的喜爱。
果不其然,少年的蔫下去的表情霎时多云转晴。他很骄傲地哼哼两声:“我就知道,再冰冷的人类,面对毛茸茸的时候内心都是火热的。”
徐景祎:“不要胡言乱语。”
回到家,祝七拎着航空箱直奔房间。
徐景祎还记得自己答应过他的事,正准备问他打算什么时候开始——喜提爱猫的小仓鼠一溜烟钻进卧室把门关上了。
“……”
徐景祎忽然觉得同意让他养猫,可能是近期唯一错误的决策。
祝七并不是有意忽视徐景祎的,他只是遵循自己多年来做的养猫功课,想避免船长对新环境有压力。最好的做法就是让小猫先从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开始熟悉。
作为小动物,他深知徐景祎的气味攻击性有多强,自己刚来时都不适了好一阵子呢。
其实昨晚带船长去医院路上,它一开始并没有很放松,毕竟车上也全都是徐景祎的气味。后来开了窗,又不断地抚摸,才让它放松。今天回来在回来的路途中小猫的表现比昨晚好很多。
但是现在进了屋。似乎又不行了。
船长缩在航空箱角落,瞳孔戒备地放大,往前伸着脖子,鼻子微微耸动嗅着周围的气味。
“这是我的房间,也是以后你睡觉的地方。”祝七记得和徐景祎的约法三章,他把航空箱推进床底,床下昏暗,空间也相对狭小,对小猫来说容易产生安全感,何况这张床沾了最多自己的气味。
他轻轻打开航空箱,半趴在地上对小猫说:“没关系,慢慢来。虽然景祎哥哥的气味是比较可怕,但相处之后就会发现他很好的。希望你能喜欢这里。”
大概是听懂了他的话,也大概是比起客厅,被祝七气息所浸染的这个房间足够温和,船长伸着脖子嗅了会儿,慢慢地顶着台灯脑袋钻出来。
祝七盘腿坐在床边鼓励它,试着伸手摸摸小猫头:“船长真棒。”
得到夸奖的台灯小猫眯眼抬起下巴享受了一会儿抓挠摸摸,在祝七的鼓励下,匍匐着身子继续边嗅边探索。
祝七在房间里陪了它很久,直到船长在房间里探索一圈,终于放松地伸了个懒腰,在房门边坐下:“哞呜。”
“你想出去吗?”祝七跟着它来到门边,手抓住门把手。
船长哞呜一声,站起来扒拉了一下门缝。
“好吧,”祝七夸它,“船长真勇敢。”
他终于想起徐景祎,这么长时间徐景祎没有来敲门,而他忙着陪船长,也没注意房间外面的动静。现在仔细一听,外面好像有点不同寻常的响动,像是在处理什么大件物品,有零件落在地上的声音。
祝七打开一条缝,先让船长通过缝隙闻一下外面。
船长凑过去嗅嗅,兔子似的往后一边蹦,尾巴毛微微炸开了些。它绕到祝七腿后坐下,叫了一声,白手套扒扒祝七的裤腿,似乎在催促关门。
祝七透过缝隙往外看了眼,这个角度看不见客厅,不知道徐景祎在忙什么。
他忽然想到一个办法,低头对身后的小猫说:“等我一下哦船长。”
他开门出去,终于知道自己听见的动静是什么。
快递在电视柜旁边堆成小山,其中最大的一件已经拆了,男人穿着家居服,袖子半卷,正半蹲着拧猫爬架的螺丝。
祝七愣了一下,赶忙向他走去:“我来吧。”
他有些不好意思,猫是他自己要养的,猫爬架也该是自己来装才对。
徐景祎看看他细胳膊细腿,“你能行么?”
祝七不服气:“你看不起我。”
“没有,”徐景祎说,“担心你胳膊折了。到时候猫爬架没装好,还搭进去一个。”
“你就是看不起我,”祝七走过去一屁股坐下,捞起组装说明有模有样地看起来,“我可以的。”
他已经忘了自己出来是要做什么的,被徐景祎的话一激,专心致志地忙活起猫爬架大业。
徐景祎由着他折腾,还真不插手了,在一边递递零件拿拿工具,偶尔出声提醒,却被少年一句没什么气势的“你不要说话”堵回来。他也不生气,反倒旁观得有趣。
猫爬架的组装比祝七想象中要难。
过去的十八年间,他几乎没有干过活,父母和哥哥姐姐连重物都不怎么让他搬,更别说干这样的费劲的体力活。他虽然看得懂组装图,实际行动却显得笨手笨脚,忙了半天不知道在忙什么。
好几次徐景祎出声的时候祝七都想干脆就让他帮忙算了,但又憋着一口气,想在徐景祎面前表现表现,让他看看自己不是只好吃懒做的鼠。
不知过去多久,把最后一个部件组装好,祝七出了一身汗。
他后退半步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有些较劲地看向徐景祎,不说话。
徐景祎眼中染上星点笑意:“嗯,真厉害。那现在把它扶起来看看。”
猫爬架是横在地上组装起来的,装好后立起,找个合适的角落放好就大功告成了。
祝七挑的这个猫爬架有些大,为了防止猫咪跳上跳下地碰倒,重量自然也不轻。虽然被宠着惯着长大,但再怎么样他也是只成年的鼠,不至于连扶个猫爬架都费劲——还是有点重的。
不想让徐景祎目睹自己发糗,他抿着唇佯装镇定地将猫爬架往上推。
忽然,最上层的部件晃了晃。
许是螺丝没拧紧,那部件眼看着就要砸下来——
“小心。”
祝七惊魂未定地缩着肩膀,抬头看见的是徐景的下巴。
男人站在他后侧方,一只胳膊往上抬着,手掌轻松托住松弛下坠的爬架部件,另一只手扶着余下的爬架支干,转瞬间接管了大半重量。祝七被他半笼在身前,像只小鸡仔。
和他垂下的墨蓝色眸子对视,祝七“轰”一下从脸红到脖子,鼠耳朵抖动了两下。
也许是错觉,也许是隐约可见的毛细血管作祟,少年毛茸茸的鼠耳尖尖仿佛也染上了微微的粉色。
徐景祎喉结滚了滚。
总觉得这耳朵看上去比平时看上去诱人。比起揉捏,更想咬一口。不知道会不会变得更红。
——祝七窘迫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太丢鼠了!
徐景祎怎么做到的,居然一只手就能把这么重的东西扶起来。真是可恶。
祝七小心地松开手,于是猫爬架的接管权尽数落入徐景祎手中。
他捏着发烫的耳垂小声道谢:“谢谢……”
徐景祎静默片刻,询问:“我来?”
祝七只能点头。
点完头,他还是有点小小的不甘心:“我刚刚算装好了吧?”
猫爬架重新躺下,徐景祎把掉落的部件重新拧上,顺便检查了一下其他部件的衔接出是否牢靠。
这次他轻松扶起猫爬架,对小仓鼠的努力给予肯定:“嗯。我们七七很厉害。”
这是徐景祎第一次对他用这么亲昵的称呼,在祝七的记忆里,只有家人才这么叫他。连朋友们都只是叫他小七或是阿七。
祝七有些高兴,刚刚的羞窘顿时荡然无存。
“我只是做得少,不熟练,”他说,“而且我最近都没法玩跑轮,力气当然不够啦……”
还是仓鼠的时候他可是有好好规划自己的运动量的,包括在家乡的时候,能随时随地自由地转化人形和兽形,他想运动的时候能变回仓鼠。可是被迫变成人的这段时间,他每天都在吃吃玩玩睡睡。
当人的感觉和当仓鼠真的太不一样了,他竟然变得如此懒惰。
“意思是,想锻炼?”徐景祎问。
“想。”祝七深觉不能再这样懒惰下去了。
兽人的人形和兽形可是互相影响的,他再这样下去,变回仓鼠后得多弱呀!
他默默地下定决心,徐景祎却忽然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胳膊肉。
痒痒的,祝七在他松手后挠了挠。
徐景祎说:“还是仓鼠的时候没克扣过你的口粮,怎么养不胖。”
“胖了的,你看,我以前都没有小肚子的。”祝七隔着衣服捏起自己的肚皮肉向他展示。
这一圈脂肪肉实在是微不足道,但看上去的确很软。
徐景祎没什么表情地往他费劲巴拉捏起来的软肉上戳了一下:“就这。”
祝七:仓鼠生气.jpg
徐景祎嘴角噙着淡淡笑意,转开话题:“这东西放哪儿,客厅还是你房间?”
祝七的注意力果然很容易被牵着走:“放房间吧?”
客厅是个公共区域,放去房间就能尽量不给徐景祎添麻烦。
说到房间,祝七突然想起:“哎呀,我忘记了!”
他明明是为了引导船长熟悉客厅才出来的!
徐景祎面色平静,佯装不知:“什么?”
“船长呀。”祝七去翻他们从医院带回来的小包包,里面是护士姐姐们给船长装的一些食物,有罐头、猫粮和冻干,还有几根猫条和小小一罐分装的磨牙饼干。
翻着翻着,他突然又抬头:“我可以带它出来了吗?”
“……你的猫,你自己决定就好。”徐景祎弯腰收拾地上散落的零件和工具。
祝七挑出一把小零食,轻轻打开房门,发现船长像昨天在华阿姨家一样,端端正正地坐在门后,一开门就能看见它。
对视的一瞬间,祝七好像懂了什么。
他蹲下叫了一声:“船长。”
船长:“哞呜。”
听到祝七的呼唤,船长这才起身凑过来,脑袋往他伸出去的掌心撞了一下。
祝七有点难过:“你……难道昨天下午一直就像这样坐着吗?”
“眸呜?”
好笨的小猫,祝七摸摸它的脑袋,张开另一边手心:“想不想吃?”
船长抬起爪子搭了搭这只捧着零食的手,属于另一只猛兽的气味从敞开的房门涌进来,它忍不住炸开背毛,却仍然乖乖坐下。
祝七后退一步,先将一颗零食放在门口。船长嗅了嗅,低头吃掉,同时也前挪了一点。
于是他如法炮制,借着一颗颗零食,慢慢将船长引出房间。有零食作为嘉奖和安抚,小猫竖起的背毛渐渐平顺,到后来不用零食,它像熟悉房间那样开始主动探索客厅。
徐景祎暂时放好猫爬架,就这么倚在墙边看着祝七。
“你看,船长不怕了。”少年笑着抬头,颇有成就感地说。
“嗯。”
徐景祎瞥一眼尾巴也已经慢慢抬起来的奶牛猫,觉得可以把祝七的注意力再牵走一下了:“饿不饿?”
“有点……对了,你说要教我做饭的!”
“是啊,”徐景祎没什么情绪地说,“多亏你还记得。”
祝七听不出话里的意思,睁着双无辜的眼睛期待地看他。
徐景祎:“……”
早说了没必要跟这只小仓鼠计较。
祝七打算从徐景祎爱吃的菜开始学起。
徐景祎反问他:“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知道呀,”祝七掰着手指数,“你喜欢吃牛肉和鸡肉,牛肉最好是里脊肉,配甜椒吃,鸡肉好像没什么挑的部位……蔬菜最常吃的是西蓝花和胡萝卜,其它的好像也不是很挑,见过的太多种了,有的我也喊不上来名字……不过我知道你不喜欢吃甜点。”
说完,他看向徐景祎,眼睛亮亮的。
徐景祎忍不住表扬他:“知道得挺多。”
祝七骄傲:“那当然,我可是有好好观察你的。”
徐景祎弯唇笑了笑。
“你心情很好吗?”祝七好奇,“感觉今天笑了好多次呀。”
“很奇怪么?”徐景祎垂眸看他。
“有点……你平时都不这样的。你平时都这样。”祝七模仿他冷冰冰的表情,却怎么也学不像,反而有些滑稽。
有点被可爱到。
徐景祎按捺住下意识的笑意,冷声说;“不喜欢的话,以后不会笑了。”
祝七急忙道:“喜欢的。”
徐景祎没说话。
怕他不信,祝七又说:“真的,你笑起来特别好看。”
徐景祎:“有么?”
祝七重重点头。
“哪里好看?”
祝七对他的问题感到惊讶。他没想到徐景祎居然是对自己这么没自信的人,明明看上去强大得无所不能,现在却要问别人自己哪里好看……难道是因为下巴上的那道疤,所以平时才不怎么笑的吗?
他心里生出些许同情,看着徐景祎的眼神涌上几分怜悯和鼓励。
徐景祎:?
“景祎哥哥,你要对自己有自信呀,”祝七抓着他的小臂,十分语重心长,“虽然我不是人类,但你看,就连在我这样的……妖,的眼里,你都是很好看的,那你在人类的审美里肯定也不会差。不要妄自菲薄,我二姐的至理名言是,你远比你自己以为的更优秀——这句话送给你,希望你以后多笑笑。”
徐景祎:“……”
徐景祎沉默良久,在少年关怀的注视下,不得不生硬开口:“知道了。还要不要学做饭?”
祝七点头:“要的。”
“嗯,我说你做,”徐景祎顿了顿,补充一句,“你暂时先不要说话了。”
祝七眨眨眼:“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