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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沈夷光跟在张公公身后,疾步走在通往皇宫内寝的小道上,忽然抬头看了看远处黑沉沉的夜空。出于武人敏锐的直觉,他在空气中嗅到了一丝不寻常,仿佛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

    “侯爷,到了。”

    为他领路的张公公两鬓花白,吃力地弯腰为他开门,低压低了声音道:“陛下已在里头等着了。”

    此次沈夷光是被紧急从关外调回秘密入宫,不能让第四人知晓,因此一切都在夜间进行,没有惊动任何人。

    “多谢。”他微微颔首,抬手稍整衣冠整,抬脚入内。

    大门在身后悄然无声阖上,隔绝了屋外呼啸的风声,室内静谧的只余炭火燃烧发出的轻微声响。

    见此情景,沈夷光不由心下一沉。

    上个月刚过中秋,正阳宫却已燃起炉火,看来当今的确病重了。

    垂首站在屏风外,沈夷光犹豫是否要出声请安,忽听屋内响起一声轻咳,□□嗓音浑浊,喉中似有浓痰淤积。听到有人进来,屏风后的人缓缓道:

    “是……平昭吗?”

    沈夷光立刻回道:“陛下,正是微臣。”

    说着,他轻掀衣摆就要屈膝跪拜。

    屏风后的人却又开口道:“不必行礼,进来吧。”

    “是。”沈夷光起身,绕过屏风走了进去。

    内室烛火昏暗朦胧,沈夷光目力极佳也只勉强看清塌上穿着明黄衣衫,无力靠在床头、双目半阖的老人。

    谁能想到这竟然是大邺朝曾经最骁勇善战、曾多次御驾亲征赶走鞑子,平定边关十六州的皇帝陛下。才将四十出头本该正值壮年的年纪,现如今却被病痛折磨的瘦弱不堪,宛若一个风烛残年的耄耋老者。

    “过来。”靠在塌上的皇帝睁开眼,恍惚片刻,借着幽暗的火光,将目光聚集在面前一身玄衣背脊笔直的少年身上,招手示意他上前。

    沈夷光于是往前又近了几步。

    病痛中的老皇帝挣扎坐正,奈何身体实在不争气,动一下便要喘几声,最后勉强着坐定。

    他眼中一片浑浊,已然看不大真切周遭,唯有面前的少年将军他看得真切。心知自己的时间不多了,这位将死的皇帝便直接开门见山。

    他吃力地抬起手臂,在床头内侧的墙上摸索着,而后食指屈起,在某处轻扣三下。

    紧接着,原本平整光洁的墙面陡然露出一个四四方方的暗格。他抖着手将里面的盒子拿出来递给沈夷光,目光渐渐凝重聚神,有了几分往昔帝王的威严。

    他沉声说:“朕在位三十载,兢兢业业宵衣旰食,自认无愧于先祖。可惜朕尚有许多宏图伟业未能圆满,却已时日无多。”说到这,老皇帝重重的咳了几下,吐出一大口血,染得明黄里衣几近发黑。

    沈夷光忙要上前,老皇帝却摆手示意他不要动,自己擦了血,长叹道:“朕恐怕……撑不过今夜了。”

    沈夷光心中一恸,却又不知该如何宽慰,只能低声道:“陛下福泽绵长,会好起来的。”

    老皇帝摇头,苦笑道:“连太医都束手无策,岂是你三言两语就能好的。”

    他说着拉过沈夷光的手攥紧,语气中透着一丝托孤的决绝:“平昭,朕今日起就将太子托付给你了。”

    沈夷光眉头一跳,抬头直视回去,眼中有些不可置信:“这……”

    感知到身体渐渐不支的老皇帝却不容他多问,抓着他的手咬牙道:“朕要你不惜一切代价护着太子远走,韬光养晦以待来日,佐他登上龙位。”

    “你听到了吗?”

    他边说边盯着沈夷光,意图从他脸上得到肯定的答复。

    沈夷光感受到他急迫的目光,意识到眼下情形紧急,强压心头的情绪,点头应下:“臣一定不负所托。”

    听到他的保证,老皇帝松了口气,身子猛地一松,垂首咳了许久。

    他心里知道,以沈夷光正直勇毅的性子,即便没有他最后的这番叮嘱,也会好好护着太子安然长大。可他毕竟快死了,有些话总要亲耳听到才能安心阖眼。

    此时墙上又一扇暗门打开,方才领路的张公公脚步蹒跚牵了个孩童走进来,柔顺的说:“陛下,奴婢已将太子带过来了。”

    年仅九岁的小太子睁着一双圆溜溜黑漆漆的大眼乖巧站在原地,脸上是还未完全从睡梦中清醒的懵懂,不明白他怎么睡得好好的,忽然就被带到父皇内寝。

    见到小儿子,老皇帝目光瞬间迸发出一阵柔和,他伸出枯瘦的手拉着他,指着沈夷光吩咐道:“岑儿……从今以后要好好听你舅舅的话,知道吗?”

    “不管来日如何,你所学的那些功课一样不能落下,就像朕从前亲自教导过的一样。”

    “明白吗?”

    室内气氛太过凝重,即便年幼的太子也察觉到了什么,眼中很快噙满了泪水。他不明白,上个月还带着他骑马的父皇,为何一下子病得如此重。

    “三哥一直不让儿臣来见您。”他垂着头擦眼泪,语气很是自责:“他说父皇病中见了儿臣,会更气恼。”

    还不太懂事的小太子以为真如三哥所说,父皇是因为他之前偷偷将小兔子揣在怀里带去书房玩物丧志,这才气得病倒,每况愈下,心里一直歉疚害怕。

    “他胡说。”老皇帝握紧太子的手,看着他稚嫩的脸,依稀有几分早已病故的先皇后模样,眼中满是留恋:“朕从未真正生过你的气。”

    “只是往后的路……你要自己走了。”

    即使是往日不近人情冷酷淡漠的皇帝,临终前也和许多平常人家的父亲一样,对自己年幼的孩子流露出慈父的不舍和爱意。

    他心里还有很多话想和自己的太子说,还有许多箴言告诫未能及时交给他,更没能亲眼见到他一手带大的孩子坐上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龙椅……

    心中纵有许多遗憾悔恨,他却也明白时辰到了。

    “走吧。”老皇帝终究狠了心推开小儿子,对立在一旁随时待命的张公公点头:“张凌,你带他们先行离开。”说着,他的语气又冷了下来:“那逆子约莫两个时辰便能察觉不对,他向来心思缜密。”

    对那个同样自小看到大的儿子,他心中万分了解。倘若不是被他背刺,自己也不至于拼着最后一口气将太子匆匆送走。

    沈夷光将手中的盒子塞入怀中,对着上方龙塌最后一次叩首,沉声说:“陛下放心,臣一定尽心护佑太子,助他继位。”

    “好,好……”老皇帝眼中渐渐涌出泪雾。他心知这一别再无相见的机会,即使千万不舍,也只能目送他们离开。

    怪他过去对自己太过自信,以为凡事皆在掌握,独独没算到有一天他会被亲儿子算计,晚景凄凉。

    而沈夷光这一走,前路坎坷未知,或许性命也要送掉。他自知对沈家有愧,怕是只能到地下再对着国公夫妇,以及他那早故的皇后赔罪。

    小太子起初不肯走,可是沈夷光牢牢牵着他的手不放,张公公也不停紧张催促,他只能拖着弱小的身躯一步三回头,沿着墙内密道拾级而下,渐渐再也看不到他的父皇。

    密道里的路又长又险,年久失修又潮湿沉闷,到处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腐旧霉味,金尊玉贵的小太子皱起眉头,却不敢发出半句抱怨,跟在舅舅身后小心翼翼前行。

    不知走了过久,他们隐约听到地面上传来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沈夷光屏息侧耳听了一阵,猜测必定是赵昱发现太子失踪,正在满宫搜人。

    他默默握紧身后小太子的手,脚下愈发谨慎,跟着张公公继续往前走。

    又过了许久,他们总算在这条仿佛永无边际的密道中见到一丝光亮,应该是快到出口了。

    张公公毕竟年纪大了腿脚不便,出了洞口就趴坐在石头上大口喘气,两股战战满头大汗。

    而沈夷光在适应了外面的光亮后,看着天边泛起的一点点鱼肚白,估摸天快亮了。他环视周遭,此地是城外一处荒山,他们已经远离了皇宫。

    沈夷光牵着太子的手,凭风而立在山头眺望,看着远处巍峨皇宫。天还没有大亮,城内火光冲天,巡逻的禁卫军正挨家挨户横冲直撞的搜查。

    深秋凌晨寒露深重,耳边山风猎猎,片刻就将他们的衣衫打湿,小太子禁不住打了个喷嚏,忍不住瑟瑟发抖。

    沈夷光回过神,他半屈下|身与小太子目光相接。

    他们虽是舅甥,可中间却隔着皇家血脉,其实不怎么熟络。沈夷光成日只知习武练功,小太子又被严格管教,自打皇后去世,他们甚少有见面的机会,谈不上感情深厚。

    但如今他们也只有彼此可以依靠。沈夷光不善言辞,轻声道:“殿下,以后……和臣一起走吧。”

    小太子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他眨着黑白分明的圆眼紧紧盯着他的亲舅舅,想起临别前父皇的殷切叮嘱,身体缓缓向他靠近,伸出双臂轻轻环住舅舅的脖子。

    沈夷光怀里忽然多了个孩子,下意识回抱住他,然后脖子里一阵温凉,有什么东西流了下来。

    小太子紧紧攥着舅舅的衣摆,把脸埋进对方肩上,连哭都不敢大声,压抑在嗓子里小猫一样呜咽。

    他们在山上不宜久留,赵昱迟早会发现密道,这里很不安全。

    可是张公公不肯与他们同行。

    “老奴跟着陛下四十年,也活够了。”年迈的老太监冲着沈夷光微微一笑,“受了陛下许多恩惠,今日到了该还的时候。”

    他深知三皇子多疑刻薄,哪怕掘地三尺也要将人找回,打算先行一步,坑他一把,所以故意留下痕迹,将人往与沈夷光和太子相反的方向带。

    明明是个阉人,身上缺了男人最重要的东西,可沈夷光凝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却觉得他比自己在战场上见过的任何一位男儿都更有气魄。

    遥遥回望京城,沈夷光毫不留恋匆匆离开。

    他怀中抱着的是当今太子,未来的九五之尊,怀里揣得则是陛下亲自拟好的继位遗诏。这两样皆是比他性命更重要的东西,即便粉身碎骨他也要护好。

    他龋龋独行在黎明的清晨,忽然一丝光亮划过破晓前的夜空。沈夷光抬头,看到那束白光远远落在远处某个地方,比流星更耀眼。

    或许这是冥冥中有什么在指引他。

    沈夷光抱紧小太子,大步朝着光芒消散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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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乔溪缓缓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