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模拟器说你这次搞事的欲望并不强烈,过量的工作这么摧残人吗?
你斟酌了一下,就跟我报废的电脑一样,游戏里的工作能看到进度条能有基建的乐趣,人都撑不住,工作能不摧残人吗?
「那确实很摧残人。」
人要是喜欢工作,喜欢被人管着,就不会有休闲娱乐了。一个活人,天选的社畜道体,有大把的人盯着准备压榨哪能让人休闲娱乐呢。
都玩游戏了,就别想太过现实的问题了。
话说回来,你确实在这次的B选项里,选择了最稳妥的一种发展,称号锤炼到了极致,就安定的选择了能打出CG的人,得到了一张岁月静好的CG。
天气微燥,你们在树荫下,钟离伸手将你耳边的一缕碎发顺到了耳后。
是在商量接下来的行程时发生的事,被当做了CG。
而被锤炼到极致的称号,名字直白得就是你的病症——「失心症」。
「因为被爱而患上的病症,因为爱而拥有无限之生命,一切皆是等价交换。」
「称号效果:可使玩家的爱与任意事物价值等同。正如最初的交换,你以自身的爱向世界交换长生。」
「使用次数:1/1」
从这称号上来看,你的失心症确实是自找的,你作为恋物癖的第一任爱人,是提瓦特这个世界。
然后你与世界进行了交换,用你的爱同它交换了与世界同存的权利。
不然哪家的好人能活的比魔神还长久的。
二百三十一任爱人,二百三十一锤锻,你看着这枚称号,欣赏了好大一会,直到电脑跳出提示,你才点了点鼠标,继续游戏历程。
……还是键鼠啊。
你还以为模拟器已经进化到了VR阶段了。
你笑了笑,管那么多干什么。
你点开了游戏界面,模拟器跳出一行文字「欢迎回来」。
周围又是如梦似幻的游戏空间,你闭了闭眼,看见了C选项上极其明显的提示,虫子鞘翅摩擦的声音和抱着卵鞘的星神。
你知道自己的二重身会是谁了。
「祝玩家游戏愉快,少给模拟器找些bug。」
你点了点头,好的好的,了解了,马上就烧个显卡玩玩。
物理bug才是真无解,当然重金更换电脑另说。
你进入了C选项——
倘若寰宇里有什么噩梦的话,那就是繁育星神的虫子抵达了自己的房子。房子里出现了一只虫子,那么这房子可以不要了,这星球可以不要了,连自己都能不要了。
众所周知,繁育的虫子有一只,就说明外面已经有了无数只了。
遮天蔽日,生灵涂炭?
虫子遮天蔽日可以,生灵涂炭不行的,因为还有虫子,还有席卷的保留了鞘翅目虫子最基本的两大本能的虫子,生存繁衍的虫子。
对于虫子而言,这是生机勃勃。
纵使满宇宙里只有一个父本,和父本诞生的无数复制体。
人们仰头看向星空,祈祷的不是能看见发光的银河,一大片星系的虫子集群,睁开眼睛也能让人看见银河。
它们尚且没有饿到吞吃光源的地步,眼睛里可以折射出光,让人们看到星光点点。
祈祷的也不是看见无风无月。
遮天蔽日的虫潮过来,夜晚是黑沉的,却并不安宁,会让人发疯似的说“夜晚要吃人”。
祈祷的是虫子不要抵达。
但这该死的虫子并不消停,被贪饕追着吃,宇宙空了三分之二,贪饕走了,又引爆了毁灭星神的诞生。
人活在这样的寰宇里有什么意思?
欢愉星神阿哈说没意思这可太有意思,于是悲观的人被强迫性的塞进了一个太空喜剧的演出项目,表演自己的生活。
这有什么意思?
这没有什么意思,只有阿哈会觉得有意思。那么既然不想拿着太空喜剧的戏目,这个寰宇里的悲剧戏目可以更多一些,更有刺激性一些,更让人眼前一黑,让假面愚者这群乐子人都会选择闭上嘴巴,收敛欢愉的气质。
在最年轻的一位星神,毁灭的纳努克登上星神的舞台,向寰宇展露自己毁灭的理念,发展出了反物质军团这一大灾害后,接下来寰宇星神剧目里走上了另一位特邀嘉宾——
让我们在此欢迎寰宇二重身理念最有力的佐证,最让人捧腹大笑为自己的命运而笑出哀嚎的一位星神:
另一位繁育的塔伊兹育罗斯。
另一位虫皇。
另一位灾厄。
寰宇的命运何其多舛,繁育的命运又让人感叹何其不公。何其不公,这世上竟然会有这样的一位星神,胆怯便可制造无尽的灾害,孤独便可让人惨嚎,将要陨落的前夕虚数之树上又有了无法掩盖的异动,另一条繁育的命运借此接入。
悲悼伶人在寰宇里上演这个剧目时,阿哈在发笑,欢愉星神总有无尽的欢愉。
人们在传颂悲剧,却无法掩盖让繁育诞生的那一场蠧星系的大屠杀。
正是这场屠杀,让种族延续生存的执念和仇恨与孤独,催动就繁育的诞生,催动了一个命途上无智的疯子的诞生。
现在,这样的虫皇有两个,这样的灾厄有两个,这样的疯子有两个。
若有什么能比这些更加悲怆?
那便是另一位虫皇,是疯子却并不无智。
祂有着女性的外表,亦称塔伊兹育罗斯,对种族延续的执念压倒了祂的浑噩,让祂苍白非人却对延续又有着更甚于自我繁衍的执念。
从哲学概念上,祂的繁育与现存的繁育不能共存,祂的繁育会吞没现存的繁育,然而……然而这世上可以有无数的塔伊兹育罗斯,祂正是塔伊兹育罗斯。
正如自然界鞘翅目的虫子里的雌性和雄性一样,祂们因为这些差异而同存了。
塔伊兹育罗斯为什么非得是一个雌性一个雄性?倘若性别同一,没有繁衍的可能性,繁育的虫子们就会迎来一场自我屠杀。
命运偏不如此。
让阿哈只能看着两个苍白非人的繁育星神笑得如同成为星神的那日。
宇宙的均衡和秩序已然倾斜,在祂出现时。
苍白如人一样的面孔,鞘翅成了拟人的皮肤,瞳孔里盛着瑰丽的毁灭,形单影只的出现时。
似人,却绝非人。
人类恐惧着祂身上似人的一切,只是看着就能听到虫子的嗡鸣,吐出一地的虫子。
“另一位虫皇记住了屠杀者的身形,记住了屠杀者的所作所为,最初的屠杀者成了祂的行为指导者……这般想是否会让人好受一些。自食其果要比这位虫皇生而有智慧更好,不是吗?”
“一个有智慧,不是单纯模仿者的虫皇,宇宙的噩梦还没醒吗?”
似醒非醒。
另一位虫皇或许不算灾厄,祂所行之繁育命途,哲学概念为「延续变化繁衍」,而星神升格之前,源动力如何都得行走于命途之上,其行为遵循于命途。
宇宙正在祈祷这位虫皇不是另一个厄难。
……
如你所想,你的二重身确实是塔伊兹育罗斯。
你降临的时机还很凑巧,正好是祂将要陨落的时刻,模拟器给了你充足的选择,要留下祂还是放任祂的死亡,或者直接开屠杀线都随你。
你只粗略看去,一堆红名的星神,那当然是存档然后锤祂们了。你的二重身虽然快陨落了,但这不是还没陨落吗,不是还没违背命途彻底停下繁衍嘛。
你就带着祂对宇宙进行了几个档的赶尽杀绝,最后存在的就只有繁育和虚无Ⅸ。
至于繁育的虫子和一片虚无的宇宙,你挠了挠头,这可以归类于你这个整体来着,不能算额外的存在。
整个宇宙空荡无边,还有虚无这个舒适的床铺,你再看看吃着贪饕的虫子们、正在□□繁衍的虫子们、正在你身上的塔伊兹育罗斯们,索性就带着它们在虚无身上直接休息了一阵子。
多长时间你并不清楚,反正睡得很好,两个鞘翅目的虫子都在虚无里获得了宁静。
你们平常的日子都是星神在睡觉,虫子们在履行命途责任。
宇宙里的残余物质,保存的完好无损的星球被虫子们快乐的移动着,时不时又从虫群里翻找出新的建材,新的生物,让宇宙复活了一次,热闹一点。
虫子们承负着的延续和变化,让它们很适合保留一个宇宙毁灭之前的风貌,在吞吃了其他星神的命途后,一群虫子就可以复现出整个宇宙的物质,让宇宙里充斥着虫子构成的宇宙万物。
你和塔伊兹育罗斯醒来后,你们会做一些鞘翅目虫子会做的事。在整个宇宙都成了你们的地盘,还有了虚无这样一个万能的家后,两只虫子在宇宙中漫步,看着蠹星系堆积在虚无身上,看着宇宙的历史剧目。
这是虫子们的兴趣,它们会互相玩闹,一个族群毁灭一个族群复原,这样的游戏着,生活着。
会无聊吗?
塔伊兹育罗斯有繁衍就不无聊,你靠在祂身上,脚下是虚无,还寻思着给什么都不管,一切皆虚的Ⅸ整个活,又怎么会无聊?
倒不如说,充足的实验,终于让你摸索出了一条能让Ⅸ拥有一些虚无以外的意志,又不至于当场去世的方式。
非常抱歉,Ⅸ,你是一个很好的被窝,但我不是一个很好的玩家。
你非要强Ⅸ所难。
读档走屠杀线走了现实时间的一天,读档次数上百次,就为了集所有命途的力量让Ⅸ成为一个更好的被窝。
祂睁着自己的大小眼,无神且懵,全然不在意自己的形态和你的所作所为。
Ⅸ成好被窝的第一天,更换了自己史莱姆的质感,选择了更亲肤的材质,然后去世了。
一般都是这样。
但在你和塔伊兹育罗斯(啦啦队队长)的不懈努力下,Ⅸ终于不会在无端暴毙了。
你捏着Ⅸ给的称号,喜极而泣,立即读档,准备好好带塔伊兹育罗斯体验一次好被窝。
这对宇宙是一个绝对的好消息,因为读档后,它就不是虫子构成一切的宇宙了。
星神未陨,万物仍在。
感谢Ⅸ做出的贡献。
第82章
重头再来一次并不需要多少时间,倒不如说你过分熟练。
整个宇宙里这样的时刻不知凡几,短暂,可以被生命体随意浪费,微不足道又积少成多,堆砌起生命通向死的道路。
这样短暂微小的时刻,你切断了塔伊兹育罗斯的死,将祂带向了生。
宇宙里被锚定的时刻发生了变更了,在诸多星神的注目下,繁育的塔伊兹育罗斯,死到临头的虫子,宇宙里所有的虫子都被撕开都被揉碎。
另一群虫子从它们的躯壳里爬了出来,另一个苍白非人的繁育从虫皇开裂的身体里诞生。
孕育,是一次血腥,是一次对母体的摧毁,但不是取代,不意味着母体的死亡。
虫子们体内可以称得上血的液体撒遍了寰宇,而虫皇的血液里新的虫子源源不断的爬出,祂的每一滴血液都成了新虫子的养分,祂自己也成了新的繁育的养分。直到被揉碎了的命途重组,直到新的哲学概念重新界定了繁育命途。
至此,新的繁育同化了旧的族群,新的鞘翅目同化了旧的鞘翅目。
你亲昵的贴了贴无数个周目里跟在你身边的塔伊兹育罗斯,刚诞生不久的虫子们摩擦着自己的鞘翅,目标明确的奔赴毁灭。
“不要害怕。”
你安抚着自己饱受惊吓的二重身,轻柔的重复,“不要害怕,不要害怕,塔伊兹育罗斯,很快就可以结束了。”
寰宇蝗灾因为繁育的诞生而开始,因为另一位繁育的诞生而结束。
在死的威胁下,繁育的塔伊兹育罗斯延续种族的欲望达到了顶峰,被恒久的孤独折磨的星神绝望的投入了所有命途力量,只为了延续。
塔伊兹育罗斯孕育出了另一位塔伊兹育罗斯。
这些现在是宇宙里的通识,星神是否具有孤独症未知,祂们对孤独的理解也不甚不了。但在寰宇蝗灾之后,是弥漫了整整四个琥珀纪的孤独病。
新的星神诞生,旧的星神陨落,死的太多,活的伤痛,人们本就沉浸在一种巨大的创伤中,又被繁育的血一泼,无可避免的感染了孤独。
「那些害了病的人不是人,也不是虫子,他们徘徊在宇宙里,试图找寻一个同类,但所有害了孤独症的人都被当做他们自己。
无病的生命体不是他们,害了病的是他们自己。轻症的为了治愈投身过同谐,投身过存护,投身过欢愉……所有的可以回应的星神都被祈求,只有投身毁灭的病人得到了死这种解脱。
在绝望的孤独里选择了毁灭。
繁育的孤独病在一个个群体里蔓延,成了整个宇宙的流行病,直到他们中有人被虚无吞没。
一切毫无意义,孤独也是。」
混沌医师的手札里记录过这些投身虚无的人的下场,他们不会孤独,也统一了身上迷乱的色彩,失去了颜色。
宇宙里的这场流行病只持续了四个琥珀纪,是在星神们的伟力下,众生得以有用痛苦消磨繁育的遗留的机会。
用四个琥珀纪的孤独,才终于磨去。
害病的人偶有谵语,梦见终末之景,梦见整个宇宙里是个巨大的空,只有虫子。树的虫子,城市的虫子,太阳的虫子,星系的虫子,人的虫子……所有鲜活的景色,在服药后精神紊乱的阶段,都成了虫子。
人在虫子的灰烬里休息,在虚无的怀抱里宁静。
混沌医师们沉默的注视着引发谵语后,肢体扭曲成虫子的病人,在虚无的力量出现时,安静了下来,喃喃自语,“我是虫子。”
静谧的暗里,他们沉入了暗中,如同夜色的一缕,他们的存在被天明之前的一缕光亮照穿,宇宙里失去了他们存在的痕迹。
“毫无价值。”
暗里是星神的呓语,还有虫子扇动翅膀的声音——是虚无里新存在的一种虫子,色彩斑斓,体态轻盈优美,被唤做应声虫。
一种只会重复他人言语,外表只是空壳的虫子。
在四个琥珀纪,宇宙里的孤独病结束后,那些投身虚无的病人又从虚无里被吐了出来,重现人间。
“说真的,这世界真的是一个巨大的乐子神。想想看吧,被存在抛弃了四个琥珀纪后,他们被虚无丢了出来,面对存在,真有乐子啊。我都想不到他们会怎么看待这样的人生。”
怎么看待?
大概是被愚弄的痛苦,或是感激?
你不擅长揣摩这些,会到酒馆喝闷酒不过是这宇宙实在是再荒诞不过了。
假面愚者凑了过来,“荒诞,有意思,说来听听?”
“这世界荒诞就荒诞在,我被踹出了被窝,家里还真有卧床不起的丈夫。”你面无表情的,“要是来个好赌的爸,病重的妈,上学的妹,你现在能看到我的场景大概是叫做救风尘。这非常不好笑。”
“可不就是稀奇,你丈夫的病很耗钱?”
“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
世界可真是荒诞,你被虚无踹出了被窝,连同繁育一起,理由竟然是虚无Ⅸ祂本身也要休息。
好被窝尽职尽责了很长一段时间后,平摊着准备晒晒太阳,将自己的内芯晒得蓬松柔软。
起初你们以为这没什么,拖着祂开始逐光,一堆虫子勤勤恳恳的给被子翻面,务必让祂晒得均匀。
后来你们就被踹了出来,走到了现在这一步。
家里有一个承担繁育职责的孕夫,有一个从被子转型为睡神的应声虫虚无,独留你一个懒鬼磨蹭了几十年才终于起床成功,不得不承担起养家的责任。
一堆虫子们呼朋唤友的去找毁灭,将反物质军团身上的钱都打劫了一遍,它们又烧的只剩一只,还是留着运它们的灰烬和用灰烬搓信用点的。
孤零零的一只带着巨量的信用点回来了,你看了看检测不出来的信用点们,沉默着放弃了吃自己的软饭这条路。
信用点们抖了抖自身,又成了亮晶晶,燃着毁灭的火的虫子。
但你实在不像是能够独自一虫打工的,而且你是星神哎,又不是阿哈,打什么工,肯定是吃星神的软饭啊。
你敲定了吃毁灭软饭的计划,令使们毁灭星球的时候顺手捞一把信用点和贵金属宝石建材一类的,不碍事吧?
正是因为吃了软饭,你才能在酒馆里喝了几个月的酒,整个人除了颓废没有缺钱的烦恼。
所以,那位假面愚者又笑吟吟的凑了上来,“你的丈夫不介意吗?”
你不知道繁育会介意什么?
“他介意什么?”
你莫名其妙,“我吃软饭养家他能介意什么?”
介意祂不能被你吃软饭吗?
假面愚者用几杯酒从你口中撬出来你的家庭情况,当然你为了更符合假面愚者的期待,胡说八道了不少。
你的家里有一位不管事的丈夫,他情绪敏感,分外粘人,又体弱多病,所以你为了让他不那么累,给他找个了兄弟,也就是你当着他的面领了自己的情人进门。
你的丈夫的病又要钱。
而你的情人虽然不要钱,但是他也不会赚钱,只能尽心尽力的暖床,你又是个坐吃山空的主,没办法,只能去找了个金主,当了金主的小白脸。
“那你现在为什么不回家?”
“我跟金主闹了点矛盾。”你叹了口气,很忧愁的样子,“他太小气,给我的钱不让我养家,我正在物色第二位金主。”
“你有兴趣吗,我看你挺有钱的。”
假面愚者依旧在笑,“我的钱大概养不起三个兄弟。”
“那没事了,你看样子都不想养我。”
信口雌黄有助于情绪的宣泄,反正你的心情是好了不少,可以回家了。
至于为什么一直不回家在酒馆喝酒,因为你外出的时间对于星神而言确实足够短暂,Ⅸ晒个自己都用了几十年,你出个门,几个月而已。
你的家可以说就是Ⅸ所在的地方,并不存在具体的位置,只要你想回家,就算Ⅸ睡得再怎么沉再怎么不问世事不关心一切,你都会看到虚无的力量出现在你面前带你回家。
宇宙里孤独病的终解是虚无,繁育的终解亦是,你捡了一堆沿途见闻回去带给祂们听。
让祂们了解如今的宇宙。
这是否具有意义?
不是,认真的吗,在虚无面前讨论意义,繁育虽然不大聪明,但是祂都知道不谈论这些。
你不在意这些,你只是想说。
一个可以入睡的安逸场所,一个同类,足以让你的倾诉欲得到增长,让虫子们扮演愁眉苦脸的学者、哈哈大笑的假面愚者、毁灭的绝灭大君……
宇宙里的所有事,都有应声虫的演绎,繁育将自己的触须放在你的颈边,一部分素体直接跟你的血肉相融。
这是祂喜欢的一种方式,既可以方便的交换各自的基因,利好繁育,也能让祂获得极大的安全感。
你们缩在被窝里,在Ⅸ的身体里,又度过了几年,直到你看见暗里出现了Ⅸ的大小眼,你拍了拍繁育的鞘翅,虫皇不太情愿的将自己同你的血肉分离,蹑手蹑脚的从虚无里探出了身躯,又极快速的缩了回来。
「……阿哈……」这是繁育。
「」这是Ⅸ。
Ⅸ在有了一部分意志后,仍旧保留了最纯正的风味,让人清楚明白的了解祂是虚无,而不是应声虫。
应声虫至少还会应声,Ⅸ……祂只会表示自己还活着。
有很多星神都来过这边,每来一次,Ⅸ就会往宇宙深处再埋一分,如果祂不来接你,繁育的虫子里有一部分就会特化成钻地虫。
看起来,Ⅸ祂并不喜欢这个可能。
第83章
你们三个星神里,两个是一个概念,另外一个是广阔得只剩一个概念,三个星神里,谁拥有的人性更多,谁会更受折磨一点。
虚无的情绪微弱,虽然有,但不会太多,这是你努力了几十个档的成果。
你记得称号掉落时,沉默虚无的星神从无尽处的空里生出了一点「有」。
从「无」到「有」,尽管周围还是无尽的空,你的被子只是裹了裹你,虚无主动的接纳了繁育。
谁都能盖的被子成了繁育的被子。
只是这些微弱的选择,虚无只是主动了一次,祂广阔的命途里容纳的力量就将祂的这点微不足道的主动抹去了。
虚无还能再一分为二吗?
祂有存在的概念可以让祂被分割吗?
称号告诉你,祂努力回应的成果就是人费了半天力气,动了根手指,然后累到又睡着了。
但祂确实是主动回应了你。
罕见程度值得一个含金量超高的称号,称号名字都叫做「Ⅸ,起床了」,可想而知这含金量了。
称号说明就是称号名,作用也单一,就是让Ⅸ起床,让祂像具体的存在一样苏醒。
这个行为太过具体,太过存在,Ⅸ为此陨落了几十个档。
非常感人,所以你现在的行为就是在恩将仇报,让一个家里蹲,一个一睡不醒的存在强行开机,其行为的恶劣程度不亚于拖着一个社恐去大型聚会,让他吃不好睡不好梦里都是一堆人。
社恐为什么没翻脸?
因为祂的命途是虚无,情绪稀薄,生气这种情绪太过激烈了,祂学不会。
另一位繁育要比祂的情绪激烈很多,祂能称之为一只正常的虫子。失去族群的庇护后惶恐不安又孤独,有了另一只虫子又盖上了被子后,祂认为自己找到了伴侣和安全的栖息地,虫子的应激行为就消退了。
一个觉得安全的虫子,祂能够兢兢业业的警戒周围,必要时会带着被子和伴侣一起跑,这只能说祂的基因遗传了这样的行为,祂的过往又强化了这样的行为,所处的环境也能支撑祂这样的行为。
你不能强求一个满足了基本生存要素的虫子有什么空出来的脑子跟你玩苦大仇深情绪敏感,祂至多只能从你犯了繁育的时刻,从你身上的气味分子里分析出你的情绪低落,繁育的欲望正在大幅度降低。
你可能会因此死去。
虫子会生出焦急的情绪,伸出足肢将被子给你卷得严严实实,让你处于一个安全的环境里。
整个虫群会因为祂的焦急而分泌出一种信息素,一种安定,让人感到轻松愉悦的信息素。
人类的是如此记录它的:“一种具有芳香气味,引发安定幻想的信息素,成分不明,表征接近于人体自分泌的多巴胺类物质,对治疗孤独症患者和创伤应激有显著效果。”
人可以从这种虫子里看到记忆里的安宁时刻,一阵风、一棵树、一缕炊烟、一句亲切的呼唤……人能见到人类定义中的情绪港湾,让自己的精神枕进去,治疗自己的惶恐不安。
虫子当然也能看见自己出生的那片草地,喝下的第一滴水,和族群慢悠悠摩擦鞘翅的声音。
信息素对你有效果吗?
有,但不多。
你咂舌,戳了戳模拟器,说这身份后劲儿有点大,你都想到了你上学时被小男生用笔芯划在你后背上的那种说了人不听,上课又不能打人的无能为力的愤怒。
「不孤独吗?」
孤独啊,那种一个人数着下课要怎么在十分钟打完人,而离下课还有四十分钟的感觉怎么不叫孤独,尤其是因为教训他而耽误了一节课害得你度秒如年后,你可太孤独了。
「你的孤独的就这?」
不然呢?
难不成是一个人看着夕阳落山,下午自己一觉睡醒外面落了雨,整个房间都是灰蒙蒙的不透气的色调,你睁开眼睛就是感知自己被世界遗弃的事实,才能被称作孤独?
还是你跟往常一样等红绿灯,看着车水马龙,钢铁水泥浇筑的城市框住了灯光和里面的人,在那一刻感受到了不知从何而来的空茫,才能被称作孤独?
你要是有这样的孤独,就不会迄今为止还是一个人待着玩游戏了。
模拟器对孤独的了解可能比较文艺,但这世界上没有那么多文艺的事,普通人的孤独渺小得可能都千篇一律,只在自己眼中特别得仿佛世界都为这一刻而停。
你其实只是想问模拟器,简单难度成为繁育了,稍微共情一下都跑不离成为一个被孤独和仇恨淹没的疯子。困难和地狱难度,那岂不是玩家真的就是塔伊兹育罗斯了。
模拟器写:「是,情感上的困难和地狱,是会让玩家真正成为塔伊兹育罗斯。」
这种情况下,还得谈恋爱,不愧是困难和地狱。
你对选择了这两个难度的冤种们肃然起敬。
「以二重身周目为例,困难程度最低限度是玩家成为塔伊兹育罗斯,成为一个真正的繁育星神,难以保证抽离的心态。地狱难度还会安排一个旗鼓相当的强制攻略对象,并出固定的CG图鉴。」
你怔了怔,我以为乙女游戏不至于这么痛苦,恋爱应当更当轻松一些。
「爱是一种高级情感,人类不止拥有一种。玩家想要给自己的人生增加强度,自然是符合乙女游戏的爱情上的枷锁。」
「正如你现在共情的一点孤独,让一个孤独仇恨中升格而来的星神明白爱,得到爱,就注定是一场地狱旅途。但玩家依旧拥有绝对的自由,爱的施与权利自始至终都在你的手上。」
打“坐享无边江山,却永失所爱”的结局?
「当然,爱是模拟器里价值最高的权柄。有施与自然会有得到,你受尽了爱情的苦,得到无边江山有什么问题吗?地狱难度又不是江山美人不可兼得的恐怖。」
可就玩家的收集癖,你可能也得硬着头皮打一些一无所有的结局。
你:我现在只要想到我选了地狱会去打一无所有的CG,江山都得丢了,我就感受到了刻骨的孤独。
全世界就只有你一个恋爱脑,那可真是孤独得不行了。
头皮发麻。
「那你的收集癖会不药而愈。」
谢谢模拟器的安慰了。
也感谢你最初没有头铁,对困难和地狱的望而却步。
便是简单难度,你们三个星神都能成家里蹲,靠着你一个星神艰难的外向,拖着祂们活得不至于与世隔绝——虽然祂们不在意与世隔绝,甚至还相当喜欢。
但你不行,玩家操作再怎么丧心病狂,都是人的思维虫子的身躯,偶尔思维还会半人半虫。
能够一个人待到天荒地老和被子同生共死是没错,但半人半虫的时候,你遭了繁育,被迫孤独无聊,就得找点事做。
头一次,你觉得自己伟大极了,你竟然还能忍住没对宇宙再干一回灭绝大事件。
人一旦有了被子,有了抱枕,就有了软肋。
你每次睁开眼,怀里是抱枕繁育,身上盖着的是虚无被子,被失眠困扰的脑袋里“毁灭世界”在盘旋,又老老实实的成了你年轻时候犯过的中二病。
人不中二了,现实就在招手,你看着现实是多么花枝招展的一个假面愚者,多么像你睡不着觉的时刻,是你想伸出拳头欲揍而不得。
毕竟你只是失眠。
你拖家带口的准备去治自己的失眠,虚无睁着自己的大小眼,「」了一会,在你的注视下还是起床了。你抱起将自己压成一团空气史莱姆的虚无,又无言的注视着正在打包自己虫子的繁育。
祂的压缩术学得不行,不能将寰宇里的所有虫子都合到自己的身体里,塞了一部分就有虫子扒不住往下掉。
在你的注视下,祂足肢蜷缩了一下,毅然决然的抖了抖身上抓不牢的虫子们,将剩余得不能再打包进身体的虫子,硬塞进了背包。
「奇物:繁育的背包。
虫子,寰宇里三分之一的虫子,普通的背包样式下是虫潮的按钮,你想要打开吗?最好不要,因为它一直在繁育身上。」
你几乎可以想象出来这样一个奇物了。
但人对抱枕的要求能有多高呢?
抱着手感舒服,冬凉夏凉就已经是高配了,祂都搭把手了,还很乖巧的承担了你繁育的职责,你只会贴贴自己的抱枕,说祂辛苦了。
顺手又给祂划拉了一个培训,让祂下次搬家时不用背包。
纳努克这位金主,作为你财货的最大来源,你很上心的给祂发了消息,说自己准备带着财货去治失眠了,让祂有事找你就打钱。
这位星神不太能理解你的失眠是怎么一回事,祂只是指出了一个事实:“你睡了一个琥珀纪。”
你很悲伤:“我以前一觉一直都是睡四个琥珀纪的。”
金主沉默了一会,给了你一道毁灭的力量,试图给你的失眠来个物理疗法。
虚无翻了个身,祂遭受了无妄之灾,但还是睡得很香。
你:“我卷走了我的被子,收不到毁灭,你还是打钱吧,我顺便给你寄点繁育特产过去。”
你跟金主的相处主打一个人性化。
绝灭大君们也非常人性化的对着从头而降的虫潮让开了路,生怕跑得慢了就成了虫子们的太阳牌烤火机。
自从繁育的塔伊兹育罗斯开始吃上自家星神的软饭后,绝灭大君们就见识到了什么叫做软饭硬吃。
但是,虫子真好用啊,它们还能舍己为人的为他们的毁灭添砖加瓦。
第84章
提问:你在游戏里比较常见的身份是什么?
答案是:人*妻。
你思索过为什么自己一开始就只是想好好睡长长的一觉,然后舒舒服服的去往下一个选项,最后会变成现在这样。
从让整个宇宙只剩繁育和虚无的恐怖,变作现在在酒馆厮混躺的不能再平,只靠一点对家庭的责任感支撑着,偶尔才努力一下的人。
你认识的那位假面愚者,对你的经济状况表示了惊叹,“这是那位给你的?”
“显而易见。”
“我以为你找到了第二任。”
你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确实找到了,但第二任没给我现金。”
你寻思着这段时间的经历确实足够跌宕起伏的,再胡编乱造一下,就能成一个离谱故事。
于是假面愚者就听见了这样一个故事。
一个你得了失眠症去别人家里治疗,结果将主人变成你的第二任金主的故事。
为什么离谱?
当然是这故事离谱就离谱在你的第一任金主是毁灭的纳努克,拖家带口的也是繁育和虚无,而你的第二任金主,并不是一个星神,只是个人。
星神是否能看到人,当然会,你不就是压根不在乎人还是星神,为了治疗失眠无所不用其极的存在嘛。
假面愚者听到的版本则是你进了别人家,然后弄出来乱七八糟的伦理挑战。你编的素材里融合因素太多,就算语气再真诚,他也只是笑着说这是个很好的故事。
“那么,听了故事的你,也总该付点小费吧,天知道我为了编了这个故事用了多少离谱的事。”
钱不容易赚,但假面愚者是精神需求大于物质需求的一批人,你着实从他手里里拿过来一笔不菲的报酬。
他还很感兴趣的问你,“有更多的故事吗?”
你正了正神色:“那要的就是失眠症的治疗方法了。”
“我找乐子的时候帮你留意下。”
“我要确切的,不是乐子的。”
你们在酒馆,假面愚者的大本营,你面前是个假面愚者。
他咧开了嘴,用手指了指自己,“你确定一个假面愚者说的不是乐子,你会信?”
“为什么不会?”
只要他敢给,你就敢用,真是乐子的话,阿哈的乐子都整不死你,他的乐子要是能整死你——你只能说那是寰宇最大的乐子。
何况你又是个记仇,擅长恩将仇报的。
你出了酒馆,外面是匹诺康尼的迷幻世界,钟表小子随处可见,逐梦客的欢乐在五光十色里沸腾,痛苦的物质又往下沉。
世界上有很多个酒馆的倒影,匹诺康尼里也有,你出现在这里,这是一个不稀奇的原因。
停留的原因却有些稀奇。
希望那位假面愚者能够清楚故事的背景,找到这个的乐子,然后让你看一场有嘴说不出的乐子。
你还是有些职业道德的,不至于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烂人,为金主保密是基本操作。
你的第二任金主是匹诺康尼的家族……话事人。
这在那位话事人,橡木家主星期日的光辉履历上,留下了不太光彩的一笔。他信奉的主的教义里应当没有破坏他人婚姻是正当的教条,没有使他问心无愧的教义。
纵使这位话事人第一次见你时,是在现实的白日梦酒店,天环族和宗教意味浓郁的服饰让他像是壁画里簇拥着神救赎世人的圣子。但你的人生唯一的苦恼便是失眠,作为人的一生里,尚且没有堕落到需要一个话事人低下头弯下腰来亲切的将你从生活的泥沼里扶起施以主的光辉的地步。
甚至也满足不了一些地狱笑话的基本特性。
星期日不是神父,你也不是小男孩。
在初次见面时,你更符合蛇的定义,引诱夏娃吃下禁忌之果,引诱最初的人筹成大错,逐出伊甸园的蛇。
“但这不是你的错。”
依照你的构想,星期日很好的扮演了一位被主施以考验,却在你经过他身边时,背离了主的原意的圣子。
那个时刻,撒旦(如果他们的教义对魔鬼的称呼也是这个的话)驱使了诸多黑羊来到圣子的身边,试图将他引向背主的路。你是其中无辜的羔羊,但那个特殊的时刻,唯有你,会让他背弃主的意愿。
只有你。
大致意思如此。
你当时没有生气没有多余的情绪,就一句:“我拖家带口,有一个体弱多病的丈夫,还有一个金主,你想当第二个?”
人还是直白点好。
弯弯绕绕得你今天又得被烦的睡不着。
你在他没当金主前,他在你这边的印象算不上多好。一个控制欲有些强,连一见钟情都得让一见钟情对象承担连带责任,强硬得可以说成是温柔的指责的青年。
他不适合作为一个恋爱对象,这种时时刻刻会让一个控制欲强的人体会到失控的情绪,会逼疯两个人。
他现在其实就是失态了,礼仪端住了,情绪没能端住,耳羽焦躁不安的颤了颤才被压住。
身上所有的一切在出门前就已经是最和谐秩序的状态,没有任何不得体的地方,情绪都也都调整到了最佳状态。
你吊儿郎当的扫了一遍他全身上下,最后停留在他的脸上,好咯,这下连表情都是出门前有意控制过的。
可惜现在,那双看着有些温和的眼瞳都变得有些尖锐,和谐秩序变得不那么协调了。
你记得那些隐夜鸫有保卫家园的习性,被冒犯了领地会有一些比较激烈的行动。
橡木家系,跟隐夜鸫应该有所不同吧。
更别说现在被冒犯了领地的应该是你吧,你泡入梦池都没睡着睁着眼睛,看着家族的话事人礼貌性的敲了敲门,然后破门而入。
又发生了这一系列的事,你觉得你很有权利去投诉。
他说“好”。
——但他挺适合当一个金主的,你正好是个得过且过随波逐流的人,就缺这么一个金主拿钱让你健康生活。而且同谐哎,你就算毫无睡意,也能在同谐的力量下放松身心吧。
你为了表示对第二位金主的热烈欢迎,从入梦池里直接起来了,握着他的手,摇了摇,说“那金主你好,你对我有什么要求吗?”
他一个“好”,违背了家主信奉的神主,得到了一家子吞金兽,将自己处于宇宙里几个可以称得上破坏力巨大的星神眼皮子底下。
要不是繁育只想搭理虫子,虚无连醒都不想醒,毁灭只是个金主,你只是治疗失眠其他都爱咋的咋的,星期日可以说是再也回不了头了。
你这么一通回想,又是刚从酒馆里鬼混回来,到底是有些对金主的尊重,就给他发了个信息,问他那边要不要你带些什么东西过去,保证隐蔽不让任何人发现。
等消息的过程中,又找到了一个叫做笨罐先生的皮皮西人,摸了摸他头上的绒球,顺手给了他一堆考证资料。
公平的交易。
就算你对上一只隐夜鸫的眼睛都不带慌张,你的第二任金主连发了几条指令:
“停止对皮皮西人的行为。”
“整理一下自己的仪表。”
“过来。”
他用词很克制,没说停止你对皮皮西人的骚扰,就是最后一句“过来。”……你啧了一下,也确实是没耐心了,前面就只有两句,以前都是恨不得你将自己身上衣服的每一根皱褶都理顺的。
一个控制狂都被你折腾得没耐心了,你觉得他坚持不了多久。
……
想岔了。
这位星期日先生只是控制欲又进化了一步,你看了几次正在帮你整理衣服的人。
有耳羽,耳羽上打了耳饰,脸没问题,穿的没有问题。
真是星期日。
一开口都是星期日的语气——那种好不容易拥有了一个不在意自身控制狂行为的存在后,自身干脆的放任自己的控制欲,导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成了指令的语气——自然得知道你根本不会拒绝。
“不要跟那群假面愚者有过多接触,他们只会将人当成乐子看。”
说得很对,而且话事人先生还在努力缓和自己的语气,身体都出现了一种克制过度后导致的紧绷感。
温和,但温和得有限。
你叹了口气,“有没有可能,话事人先生……”在他不赞同的目光下,你改口,“星期日,我就是奔着他们能找乐子去的。人生已然失去了睡眠,只能用特殊手段辅助才能入梦,我找点他们的乐子怎么了?”
有一条皱褶,他整理了五分钟,那布料看上去非常顽强,让星期日都得整理这么长的时间。
修剪整齐的指甲不长不短,非常妥帖,让它在衣料上只会制造出极其细微的声音。
五分钟后,星期日开口:“他们会找你乐子。”
好吧,你只能遗憾的告别了酒馆,星期日对此做了补偿。
你看着梦境里构建时比较偏门的家里摆满了你在酒馆常喝的酒,还有一堆整整齐齐的游戏币。
星期日老师深刻的诠释了什么叫做“有舍有得”。
当然,最重要的一个是,他找到了一个能够辅助睡眠的东西。
你环视了一下自己在匹诺康尼的居所,很好,风格很星期日。将天环族当成平常鸟类来看,这是属于星期日——你看到了一堆你的痕迹,屋子里堆得和谐但不符合强迫症要求的事物们——和你的巢穴,那么鸟类这么勤勤恳恳的筑巢,将外面的东西搬进来,这种行为能叫做什么?
跟繁育挺像的。
你靠着那些助眠用品浅眠了一会,再睁开眼睛,身侧就躺了一个星期日。
第85章
合拢羽翅,安然休息的星期日。
要是他醒来的时候不问你你的丈夫就好了。
“你的丈夫呢?”
他看样子没睡醒,你仔细的看了一下他的眼睛,清明,没有做梦。那么,他为什么要说梦话。
“亲爱的,我想,你应该知道我们的关系,并不适合见到我的丈夫。”
真要是见到了,匹诺康尼大概也没了,你还是相当看重这位金主的,相当的呵护他的。
星神与人之间的差距宛若天堑,要不是你做过人,现下肯定束手无策,不知道怎么对待身为天环族的星期日。
他看样子有点起床气,停顿了片刻才恢复了平常的样子,你这时从他的口中知道了一件事,他的妹妹要回来了。
“那我要避嫌吗?”
你还是知道这个男人他是个妹控的,需要在妹妹面前维持一种光辉形象。你都计划好了,离开匹诺康尼之后,你可以去找贪饕玩,带着繁育和虚无去欺负祂,应当会相当有意思。
奈何星期日不走寻常路。
先头他问你丈夫呢,你说你丈夫不适合跟他见面,他也未必真的想见到你的丈夫,连带着你都别想见。
你在匹诺康尼生活在星期日的目光下,但凡有点这种苗头就被打断。他总会用各种各样的消息驱使你走到他的身边,不去想你那该死的丈夫。
妹妹知更鸟快来了确实让他有些焦躁,对你们的关系,然而却是另一方面的。
你挺想说,周天哥,作为一个妹控,妹妹回来了就消停点吧,免得在妹妹面前风评被害了。
别强制性的想将你的睡眠变成星期日依赖症了。就算真有了,虚无的力量也能轻而易举的抹去。
人和星神具有无法弥补的差距,你想走,Ⅸ就会让虚无过来匹诺康尼,将你接走,顺便虚无掉你在匹诺康尼给他人留下的所有记忆和痕迹。
他算是敏锐,而你又不太想放弃金主,你摩挲了一下下巴,决定了,让他当繁育令使分担你繁育的职责好了,你还挺想看小鸟孵蛋的。
你是一个想要做就去做的人,一个有足够的资本任性的星神,还很会体谅人。
你知道星期日在妹妹面前希望成为一个更好的哥哥,所以,在他的妹妹抵达匹诺康尼之前,你跟你的第二任金主开诚公布的谈了谈。
谈一谈你其实也是个控制狂的事。
谈一谈你们接下来必须面对的问题。
为此你做了些准备,让他不会留下过深的人生阴影,又早晚会投身繁育命途,成为与同谐的家族可以和平共存的繁育令使。
Ⅸ:O_0
轻飘飘的空气史莱姆身上掉下来一粒微尘。
你们在匹诺康尼每一天其实都是黄金的时刻没能抵达的明天,星期日了解,你对家庭不上心,对待他也未必有多少上心。这段关系要是只能如此,那么到此为止的时间就在不远处。
你从不忌讳谈论自己的道德,不忌讳谈论你和他的关系,不光彩的事坦荡得你的家庭都清楚。
这样的时刻——你准备给这段关系划下休止符的时刻——星期日早有预料。
略显刻薄的一句“你现在想起你的丈夫了”还未说出口,出现在他面前,就让他清醒的犯错的女性笑的慵懒,似一场长眠将醒的梦。
“你对成为繁育令使有兴趣吗?”
你看见星期日的耳羽每一根羽毛都僵住,风吹过都没能让它们缓解半分。
“——”
你从他放大的瞳孔里,窥见了自己现在的模样,苍白非人,拟人的脸庞是尖锐的艳丽。
自然界有着张扬色彩的猎食者,不是带毒,就是一种威慑。
繁育星神呢?
你没有任何想法。
你只是在虚无里睡了一觉,就成了这样。可能这是Ⅸ的审美,正在褪色,所以剩余的色彩就格外刺目的人?
在呆立的,被极端的愕然掌控,无从控制自己身体的鸟儿面前,你成了他面前拂过的一场潮风。
他可能醒不过来,但他必然能够意识到潮风背后的大雨。
“你想成为繁育令使吗?”
他想吗?
他没有选择,只有适应的时间。
你将虚无的粒子放了片刻,带走了他这个晚上的记忆,只残留了一种吸引力,让他奔赴繁育的吸引力。
星期日如常的醒来。
你们的关系还在继续。
你这个熬了一夜只是浅眠片刻的人,幽幽的看着他,说这对一个失眠的人未免有些太过残忍,他真的不能用耳羽遮住自己的眼睛吗?
他皱了下眉头,从你的神情里知道你又该从梦中醒来回到现实的白日梦酒店,只说:“我们会在白日梦相见。”
还会在之后的命途上相见。
从同谐走向你的繁育,其中的本质变化,可能不太好受,你在回归现实之前,特意碰了碰他的耳羽,将初期那些症状为他压了下去。
有舍有得。
他发现的越晚,同谐能拉回他的概率越低。不过他奔赴繁育命途这事,有没有你整的这么一出,都是早晚的事。
向繁育的星神寄托了繁衍的意愿,又采取了行动,他不走繁育谁能走?
至于与期望的有所偏差,再正常不过了,星神怎么能完全的理解一个天环族。
你从入梦池睁开眼,辅助入眠的材料已经耗尽,价值连城的材料不过让你挤进匹诺康尼的梦境半个月。
门外响起了星期日的敲门声,三下,不多不少,然后,他开门走了进来。
你们拥有的时间很短暂,人类的二十分钟,星期日的日程安排只恰好空出来这二十分钟。接下来便是密密麻麻的事务。
二十分钟能做些什么?
可以让星期日更换你的入眠材料,整理一下你的头发和衣服上的皱褶。剩余的十八分钟里,有十六分钟是用来在入梦池里相拥。
这会让你更快的入眠,重新沉入匹诺康尼的梦境。
余下的两分钟,是匹诺康尼的话事人用来整理自己身上的不得体的。
他是要迎接妹妹的哥哥。
宇宙大明星知更鸟的到来让你已经被控制狂盯上的人生里出现了自由的一点缝隙,可以让你在大街上游荡一会,喝瓶苏乐达,然后顺路拐进酒馆。
那位假面愚者还在酒馆里。
你冲着他微笑:“上次的乐子怎么样?”
“挺好玩的。”
假面愚者得到了乐子,信守承诺的给你带来了他找到的助眠材料,你没接,也接不了。
因为他带来的是阿哈的面具。
你缓慢的抬起了头,假面愚者耸了耸肩,对这表示无奈:“乐子神虽然太乐子了一点,但是让人放松身心治疗心理障碍型的失眠,大概是可行的。”
“别这么看我,我也就随口问了问,然后祂就丢过来了。我身上没什么乐子能让乐子神丢面具的,那看来是你咯。”
“祂无聊吧。”你说。
“可能,要吗,说不定有用。”
“要吧。”
阿哈倒也没有不正经到随时随地不分场合找极其恶劣的乐子的地步,祂的面具第一次使用时,确实让你睡了一场好觉。
醒来时对上星期日泄着几分阴暗的眼睛,“你睡了一个星期。”
姑且不论这一个星期里,星期日为了让你醒来做了些什么努力,同谐的调律深入你的身躯,只得到你在深眠的结论。
他忍耐了一个星期。
你醒来,却只用那样的眼神看你。
你睡了一觉,心情很好,不介意善解人意一点,安抚一下控制欲和阴暗情绪都快溢出来的小鸟。
你贴近了他,双臂成了环抱的姿势。
你嗅到了繁育的气息。
他与繁育走的太近,这方面会出问题是正常事,你只是感叹了一下,幸好这人的控制欲尚且没有蔓延到这种私密事上。
不会在此时要求自己规整得体,双方将温情都变作秩序的化身,一板一眼,没有乐趣可言。
你抚着他的脊骨,一下一下,想要从人的身躯上找到鸟儿曾经伸展羽翅飞向天空的构造。
没能找到。
只能找到似人的身躯,听闻耳羽颤动的细微声响。
你有时候觉得这幅规整烙印着秩序的身躯是疯了,明明温和的眼瞳颜色,在眼瞳被拉的狭长时,话事人就成了被教条围困的疯子。
这疯子自请过责罚,你从脊骨往周围伸展自己的手指时,还能碰上未曾结痂的伤口。
他在这时咬了你一口。
大抵是痛了,便也得让你痛上一痛,将彼此之间的联结更加深入一些。
你手没控制住,失了力,被星期日算是扯了下去,未曾结痂的伤口被这么一滚,血又渗得更多了。
他不讲秩序不做文明话事人,改做野蛮人了?
你看着被扯下的两只手,被按住的两只手,觉得他挺小气。
第86章
总之,星期日在繁育令使的道路上前进了一大步。
你久违的出现在现实时,酒馆的那位假面愚者在大堂里喝东西,见你慢吞吞的下来,招了招手,当做打了招呼。
你抬眼,瞥见假面愚者和发生在大堂的些微争执,他那个位置,正适合看情况。
你走了过去。
列车组和公司高级干部的乐子,难得一见吧。
“你要早来一点,还能看到流光忆庭的忆者和……”他意味深长的看了你一眼,“那个巡海游侠黄泉的乐子。”
“可惜了,你错过了。”
你眼睛半睁不睁的,“因为我是真的累啊。”
“怎么,被阿哈耍了?”
你摇了摇头。
阿哈的面具没有作妖,安安分分得成了人意想不到的乐子。你累得睡意都上来了,纯粹是因为你只有繁育怀孕的经验,没想到星期日的反应会这么大。
鸟类的孕期和他本身并不具有孕育的先天性条件,让他的身体可以说是激素紊乱,导致情绪过度敏感。
他的妹妹又失声,家族内部出了内鬼……一系列事情,他在外人面前有多像正常的星期日,在你面前就有多么大的反差。
这属实是你的盲区了。
你疲惫的喝了口苏乐达,匹诺康尼特饮至少能让人短暂的品味到快乐和刺激,等到刺激消失,气泡被放掉,那点快乐也就无影无踪了。
你身为繁育,将虫子玩成了虫灾,见到的另一个繁育,对待孕育也是热衷,没有什么不良反应。只要能生孩子,能待在被窝里,被你的虫群包围,祂就情绪非常稳定,稳定的亢奋。
其他不常见的人生虫子的事,因为虫灾过处,与毁灭无异,只要虫子出来就好,你不在乎母体的死活,虫子也是,那些母体都没有经过正常的繁衍过程。
星期日是第一个非虫的繁育令使,是第一个虫子和你都觉得他可以活的母体。
一个能够开拓虫族谱系的母体,说不得诞生的虫子称不上是你和繁育,你自然是看重的。
他却受不得繁育的信息素。
闻见了就难受。
你模过他的腹部,它看起来依旧劲瘦有力,不像一个孕育生命的状态,只是用力按压下才会出现一点硬物感。
是蛋壳的质感。
你暂时不能联系到里面的虫子——大概率不是你和繁育,但仍然是虫子。人、鸟还是虫,在繁育的面前,都是虫子。
星期日那种时候无法要求自己的体面,他的手上因为过于用力而青筋毕露,同谐的力量和繁育的力量在他身上交织,让他见了你,都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繁育星神?”
“只是命途上的一只虫子,你还好吗?”
“你为什么……不找另外一个虫子?”
他的胸膛有着明显的起伏,显然是在深呼吸平复自己的心情,你伸手帮他顺了一下,回道“因为虫子与虫子,只会诞生繁育,但虫子与人,或许不一样。我想要更多的鞘翅目,不像虫子的虫子也行。”
正是因为星期日的特殊情况,你实打实的累到失眠都快不药而愈了,要不是繁育过来盯着了,你抵达现实的白日梦酒店,那是遥遥无期。
谁能想到,繁育的信息素会让星期日应激得厉害呢。
假面愚者似乎是联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有些夸张,话事人又如常的出现在了白日梦酒店,他撑着脸,笑脸有些扭曲:“真是很不错的乐子。”
声音很轻。
“你还有什么想法吗?”
你?
你闭着眼:“休息。”
“要不让乐子神也试试?”
“……不愧是你。”
“好玩嘛。”
你没什么意见,反正你跟假面愚者达成了一致,准备阿哈找一点乐子,阿哈同不同意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乐子,祂大概会高高兴兴的踩进坑里,给寰宇一个大乐子。
你跟假面愚者琢磨了一下,“感觉好像故事里真爱和挡箭牌。”
假面愚者一口饮料被呛住了。
“挡箭牌?阿哈?这两个词出现在一块,酒馆里人听到了会被乐死。”
“要不,再加工一下,乐子神应该不介意自己成为狗血三流故事里的恋爱脑吧?”
“要不我们干点虚构史学家的活。”
“好主意。”
欢愉命途都走了,假面愚者还有什么不敢的,没有阿哈坑他们,他们不反坑过去的道理。
你们两个狼狈为奸的凑到了一起,确定了编排阿哈的事后,又互相交流了一下最近的收获。
那厢阴谋阳谋暗潮涌动,这边你跟假面愚者互相分享寰宇中的乐子,并致力于让那些乐子的原型听了都认不出来。
你还是自己的家庭小故事。
你说:“我丈夫正在照顾我的金主,还非常高兴。”
“哈哈哈哈。”
你想,从这笑声来看,他应当完全理解了这是怎样一个乐子。
他憋着笑:“那你的丈夫……哈哈哈,会照顾阿哈吗?”
“应该不会,但没关系,我还有第一任金主,我想祂会非常乐意。”
家族的侍者沉默的看着假面愚者笑得前俯后仰,笑声都克制出了断续音,在他即将询问前,假面愚者才收敛了笑声,只嘴角咧开着:“我非常期待,朋友,你永远是愚者的朋友。”
“哦,那么朋友,你准备提供我什么乐子?”
答案是一份纯然的快乐。
被装在玻璃罐里,用糖纸包裹着童年的甜蜜和快乐。
“送给你的小鸟。”
他非常绅士的,“祝愿他能够抚平内心的燥郁。”
“很合适的礼物,朋友。”
你拎着这份礼物从现实回转到了梦境,在你踏入梦境的那一刻,繁育安静的被虚无吞没,整个同谐的梦境只剩下你和星期日正在孕育的虫子。
以及——
一个耳羽都在发抖的星期日。
家族的话事人这段日子狼狈的时刻太多,孕育令他把控自己的情绪和仪态都需要花费上更多的功夫,激素的急剧变化又让他的失控次数更加频繁。
在当下。
在公司和家族的交锋期,匹诺康尼的混乱期。
你的到来令他的强烈不安有了出口,同谐的家族虽然会离他远去,但繁育的虫群会对他不离不弃。
拥抱时的肌肤相贴,可以胜过千言万语。
他的情绪逐渐和缓稳定。
他说:“妹妹死了。”
又问:“你能带回她吗?”
“你决定成为我的令使?”
“是。”
“那家族的事与你无关了,话事人先生,我会跟希佩商量一下这件事,将你的妹妹从真实的匹诺康尼放出来。她喜欢繁育吗?”
他抓住了你的衣袖。
这是不同意的意思。
你爱护正在孕育中又格外脆弱的母体,亦如你跟繁育相处的时时刻刻。他不爱繁育进入你们的巢穴,那会让他在梦里都是虫子,寝食难安。又对你依赖,明明你亦是繁育星神,是虫子,人形削去一块,就是一场虫灾。
他的耳羽垂下,蹭着你的肩膀,体温与你相比显得过高,平静的陷入了睡眠。
包裹着欢愉的糖果放在了柜子上,已经被吃掉了几颗。一粒虚无在房间里,吞掉一些令他过激的因素。
宁静,祥和。
是真正的美梦。
你们都在等待着第三类虫子——除你和繁育之外的虫子——的诞生。
而这,注定着匹诺康尼的暗潮汹涌与星期日无关,与你的令使无关。
另一位话事人已经抵达了匹诺康尼。
你的令使在你的怀抱中沉眠,腹部孕育的生命有了若有若无的知性,你倾听着,有了困意。
阿哈的面具被戴上,这一次,它的力量包裹住了两人。
第87章
家族内部发生的变故,再迟钝的人都能意识到。
先是知更鸟在露面一段时间后悄无声息,再是家族话事人的更替,而在更替之前,前任话事人、知更鸟的哥哥依旧如常的承担着话事人的责任。
如常。
砂金作为一个见了知更鸟被死亡带走,还见了销声匿迹的星期日最后一面并跟他发生冲突的人,处境出奇的比想象中要好上很多。
新任的话事人不在意公司的动作,让来谈判的砂金颇有种筹码压上去,赌局却莫名中断的迟滞感。
一定发生了让家族选择无视公司,将主动权随意抛出来的变故,那会是什么?
“教授,你觉得那位前任话事人,真的没事吗?”
“我见到他的时候,他非常正常。你见到他的时候,他不正常?”
一枚筹码被拿在了手里,没有被抛出去的机会。
“正常得有点不正常。”
符合家族话事人每一次与人会面时的形象,语气也是温文尔雅里步步紧逼,家族那时的意愿也是坚决。
砂金原以为这是个难啃的骨头。
被送到手里的邀请函,钟表匠的遗产,梦里的死亡,同各色的逐梦客一样流入匹诺康尼的美梦里。
想要从浊水里找到自己想要的,只能说是不容易,却不是没有办法。筹码已经备齐,准备押上去时,匹诺康尼的浊水却因为未知变故成了深潭——砂金看了自己房间的那一包廉价宝石和公司存放基石的特殊盒子,什么都正常,唯独太过体面了,那位话事人星期日。
体面到砂金此前做好的一无所有的准备,只能让自己和一些信用点进入匹诺康尼美梦中的准备,都因为这份体面而失去了送上赌桌的机会。
那时他几乎以为他的好运快要离他而去了,谁能想到,命运没能让他投掷自己的筹码,竟是为了此刻?
什么样的变故,能够让一个控制狂放弃自己的权利,保留自己的体面,又是什么样的变故,能够让家族没有波澜的更替话事人。
砂金回忆着与星期日见面的每一个细节:难缠、得体,每一个字眼都在探究,试图从他身上连根挖起公司留在匹诺康尼的痕迹;每一个动作都……
“你想起来什么了?”
拉帝奥作为旁观者,看到自己的合作者神情变动难以掩饰,应该是有出乎意料的发现。
砂金做了一个动作。
那是那次见面星期日肢体动作的一个复刻,眼睛在盯着对面的人时,短暂的移开可以说是让被逼迫的目标松一口气或者更紧张的一种办法。
放松和紧张都会让人犯错的概率提升。
这没什么问题,但星期日在这短暂的时刻,目光向下扫了几次。
砂金放慢了他的动作,不够明显的向下,看起来很像自然的眨眼睛,停留的地方在腹部。
“他在谈话的时候,目光扫过了自己的腹部,三次,时间太短,我希望我是错的。”
这个动作和砂金说的话,拉帝奥想到的可能性有很多,唯有一个可能性,会让他这次匹诺康尼之行变得格外的麻烦。
腹部。
一位成年男性天环族的腹部。
拉帝奥直接了当的问:“他身上有别人的气味吗?特殊的,令人放松的感觉也可以。”
“没有。”
“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教授。”砂金这时候还能笑得出来,“看起来是中大奖了,拉帝奥。”
要是猜测成真的话,三枚筹码,没有上桌都不一定能让匹诺康尼存留。猜测错了,那可真是太好了。
砂金握紧了手中的筹码。
他确实足够幸运,因为不幸平等的给予了匹诺康尼的每一个人。
那位前任话事人星期日,身上遗留的东西,是“什么都没有”,是空。而寰宇里,与空联系得紧密的,确有一个顶格的存在——虚无星神Ⅸ。
多亏了繁育的那些虫子,否则宇宙里除了那些自灭者和混沌医师,人们对虚无的空,并不算多么了解。
不会让砂金有后知后觉的机会。
他只会失去这段记忆。
也只有那位从繁育身体孕育出来的祂的虫群,能够存留、延续住人对于这种空的感知,将这种感觉被大脑像记录普通记忆一样被记录。
沾染了虚无力量的人和恰好停留在匹诺康尼的一只虫子。
虚无和繁育。
下限和能够理解的上限,决定了匹诺康尼这里爆发的将是令使级别的争端,还是第二次寰宇蝗灾。
什么都不会,记忆错误,只是砂金的恶劣玩笑——但愿如此,毕竟这些无关痛痒,而猜测成真,连生气的权利都没有。
外界一切正常,所有的观测数据都是,但家族的动作已经提醒了他们,匹诺康尼的美梦里确实憩息了不可言明的存在。
可贵的一切正常。
让匹诺康尼可以继续陷入一场场美梦的狂欢,让纸醉金迷五光十色的梦境没有停歇的任何征兆。
一场风暴的开端总是无声无息。
虫灾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寰宇蝗灾结束了漫长的时间,繁育在虚无里共存了也有漫长的时间。每一场突如其来的虫灾里的任何一只虫子,都是人类认知中的自灭者,乃至虚无令使,可以让被选中的地方在平常的一日终结,又继续活在宇宙里,其上所有的一切,被吞噬、被复刻,仿佛文明从未断绝,星球没有湮灭。
倘若不是毁灭的反物质军团经过,给那颗正常运作的星球送上毁灭的火焰,虫子们的收集癖不会那么快被人所知。
它们如此喜欢纳努克的火焰,以至于在满足自己的收集癖时,还不忘跳进火焰里,给自己的甲壳染上毁灭的颜色。
那位约束了引发寰宇蝗灾的虫父的虫母,那位哲学概念为「延续、变化、繁衍」的虫母,对待宇宙里文明的存在称得上是“仁至义尽”了。
倘若星神有这样的概念的话。
吃下你,成为你,延续你。
匹诺康尼的那位话事人已经是虫子了吗?
砂金不知道。
说到底,这只是一个公司和博识学会努力了半天,结果最糟糕的设想成真的事。
说不定,他也是虫子了呢。
……
“虫子?”
你诧异的重复了一遍,“你说匹诺康尼指不定每个人都是虫子了?怎么,只许你们假面愚者挑乐子,不许虫子挑食?梦有什么好吃的,没有重量,对繁衍没有任何帮助,它们又不是没有让人做梦的权能。”
提出这个设想的假面愚者说是是是,假面愚者都能挑选自己的乐子,没道理虫子就没有品味。
“对了,你金主怎么样了?”
“还是那样子,嗜睡,犯恶心,容易应激,必须筑巢。”
假面愚者就有些遗憾的:“看样子你短期内不能找乐子神乐子了。”
你微笑:“没事,阿哈要是知道有乐子,估计会自己送上门。”
“——然后刺激到了你金主,被你丢出去,哈哈哈哈……想看。”
“别。祂这时候来得刺激到我两个金主,我养家糊口不容易,总不能因为一个乐子就失去两个经济来源吧。”
大家都知道的,宇宙里阿哈是真没有面子,找乐子都得可怜巴巴的看时间,以免宇宙里的大乐子一个不小心,就不带祂玩了。
假面愚者正了正自己的神色:“他们竟然都来了?”
“显而易见,匹诺康尼足够宽广,可以承载得下一场家庭伦理剧。”
“那另一位,也是照顾的?”
“不,是等着打阿哈的。你觉得阿哈会送上来被祂抽吗?”
“你的阿哈恋爱脑小说开始写了吗?”
两双真诚的眼睛,对上了双双叹一句“晦气”,问的都是不想回答的。
假面愚者虽然是个乐子人,地地道道的,找的乐子不计其数,但你这个家庭伦理剧里阿哈是不是上门找揍的丑角,他拒绝回答。
大家都可以没面子,阿哈尤甚,可惜他不能评价,因为评价了都感觉脸没了,找自己千儿八百遍乐子了。
你也不想提恋爱脑小说的事,大家都忙,忙的理直气壮,一个字没写又怎样,有本事他来你家催更啊,他敢来吗?
假面愚者很痛快的:“不敢。”
第88章
你做的无聊事,被阿哈称作乐子。
祂迫不及待的成为乐子的一员,而你,看了看家里的被子和非常兴奋的看着新生的一支虫族谱系的繁育,点了头。
反正鲸吞和蚕食没有区别,毫无吃相和细嚼慢咽都是吃。
只是从人到星神的跨度有些大而已,只是你的细嚼慢咽,不得不先吃一些快餐食品而已。
现今已经是繁育令使的星期日在孕育这件事上吃尽了苦头,诞育下了子嗣,见了子嗣的样子,面色都不免有些苍白。
与想象中的非人不同,那是一个被完整正常孕育出来的天环族幼崽,没有一点虫子的痕迹,是基因序列检测都查不出来的一只拥有天环族样貌的虫子。
你作为幼崽的母亲很乐意抱着它,它生得一副天环族的样貌,拥有天环族的一切生理条件,亦拥有繁育的血脉。
是新的虫族谱系中的第一位成员。
这个虫族谱系就叫做虫·天环族,它的名字也叫做天环好了。
新任繁育令使星期日见了这幅跟他有些相似,又遗传了你面目几分的孩子,沉默了许久。这世界上聪明人很多,有这样奇幻经历的聪明人暂时就星期日一个,他又做了繁育的令使,自然的就理解了你、你们繁育的一些想法。
宇宙里繁育的孤独病持续了四个琥珀纪,那只是你对宇宙的提醒,提醒所有文明,虫子有孤独病。
人的孤独病好了,虫子的孤独病却没有好转。
“谢谢。”
你亲了亲星期日的耳羽。
他什么也说不了。
人和星神之间的隔阂不是一个人的外表可以跨越的,你拥有人的行为逻辑,不意味着你这个塔伊兹育罗斯不是鞘翅目的遗孑,不是繁育星神。
塔伊兹育罗斯们,无论是自我复制还是如你这样看着似人的,对于繁衍的渴望都刻入了命途。
“一个虫子,在发情期抵达时,会寻找伴侣繁衍后代,这是天性,但我们都是塔伊兹育罗斯,无法再诞生一个新的虫子。”
“所以我需要令使。”
鞘翅目的基因里是否写上了对伴侣的忠贞不渝,还是一个发情期结束后在一场发情期碰见新的伴侣——这种事不是被生存逼迫得走投无路的虫子应该思考的问题。
你没有与塔伊兹育罗斯以外的虫子相处的记忆,只有储存在基因里千万年的本能。
你无法回答虫子的忠贞。
你能做的不多,只是对着自己的令使,对着走向繁育的星期日,温柔的:“我不知道一只虫子要如何谈论人的忠贞,至少现在,我还没有第二个令使。”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我在克制。人类制造的蠹星大屠杀死了很多虫子,繁育的塔伊兹育罗斯又是宇宙里的肉宴,延续命途就必然会遭致围杀。不能说是在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你考虑到令使的心情,说的语气柔和,“你所担忧的未来,以我们的理念,不过是虫子繁衍会面临的资源匮乏。不必担心,宇宙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虫子繁衍过界,就会诞生更多的捕食者。”
这并不能使他高兴起来,你疑心他是因为繁育期间激素长时间紊乱,繁育完成后,一些激素的分泌恢复正常,引发的低落、焦躁感。
你放下天环,选择优先安抚母体。
子体虽然重要,但孕育出它们的母体才是现下能够孕育出更多子体的存在。
你没有分泌出额外的信息素,他的应激问题可能还在持续中。
令使的身体让繁育对他身体机能的损伤拉到了最低,再久一些,这些机能损伤又会因为繁育的力量被抹去被修复,星期日的体质也会变得更适应繁育、更容易繁育。
“现在有多少只虫子?”
“三只。”
星神的认知里,能被称作个体的就三只,其余的,都是“我”“我们”。
“宇宙里却已经存在了两个制约。”
你说,“现在可以安心一点吗,不要太紧张,对恢复不好。”
被瞪了一眼。
你看起来像个人,思维方式在星期日听来还是更接近于虫子。
只有虫子,才会理所当然的在资源缺乏时,将自己的族群丢进毁灭的火焰里——你称这是你控制族群数量的手段。
令使能够了解的事情很多,一些寰宇里的隐秘事,和繁育对其他命途星神的认知,你都有问必答。
于是星期日了解到了在你的观念里,虚无是安宁的栖息地,可以繁衍出很多虫子,而不担心资源匮乏,因为虚无能够吞下所有的虫子。
毁灭是你的命途行使到了一定程度就必然会出现的扼制机制,宇宙容不下太多的虫子,两只都不行。
你没有扼制机制前,只能待在虫父的腹部,等待时机才能出生。
宇宙里的所有星神,其实都可以成为虫子的扼制机制,虫子一旦超过了限度,就会被引动。
人眼中的寰宇蝗灾,对于虫子而言,不过是觅食、繁育、被捕食者盯上、逃脱。
不要以人的思维来看星神。
对待一个知之甚少的有灵之物,人是不知道祂会不会说谎,是不是真的跟人的思维有隔阂的。
你就是一个例子。
每天对自己的令使说真话,说从繁育口中掏出来的真话,只为了让人至少可以安心快乐一点的繁育,而不是痛苦不堪的繁育。
毕竟宇宙里虫族谱系必然会扩张,虫子必然会如同人一样在文明里存续,一代代的,虫子也会慢慢变多,慢慢代替人。
可惜希佩对你的蚕食计划,既不反对也不同意,否则,你的令使不会离开匹诺康尼,而是会让繁育的血脉在家族里延伸。
你用心良苦。
星期日知道一点,看在你确实捞出来知更鸟,而且他已经上了贼船,无法从繁育里脱身的情况下,他就信了一点边角料。
心的距离远不远不了解,每天晚上确实得挤在一起休息,一起看早上的太阳爬上来,连起个床都得抽出抱着人的手。
繁育呢,足肢正在勾缠着你的头发,睡得不像一只历经磨难的胆小的虫子。
虚无的被窝里成了虫子和令使的家,有一天,星期日在拟态得很正常的家里准备出门,看到了阿哈。
好的,阿哈的狗血故事正在堂堂连载,希望祂能扛得住纳努克的照顾。
「达成结局:关于孤独病的地狱笑话三则。」
「第一则发生在第二位繁育从虫父的身躯里诞生,繁育的血液浸泡了文明。
患病的人和没患病的人互相看对方都是“嘿,你怎么还是人?”
第二则发生在繁育令使星期日繁育出第一位虫·天环族后。
两个天环族见面,严格遵守了天环族的生活习性,直到其中一位实在受不了了,说:“我承认,我是虫子,你可以抓我了。”
另一位天环族:“嘿,兄弟,你抢了我的词。”
两只虫子大眼瞪小眼,决定回去就给耳羽上打上耳饰,他们可真是受够了这该死的秩序了。
第三则发生在欢愉星神被繁育命途寄生,被纳努克追杀的时刻。
假面愚者和反物质军团碰到了,没有第一时间打起来,因为纳努克已经在打了。
没有第一时间找乐子,因为阿哈已经在找了。
“那我们来猜拳吧。”假面愚者说道。
因为反物质军团里的反重力质子没有手,他们打了起来。
虫子呢?
虫子在阿哈肚子里。
路过的混沌医师:“一群神经病,繁育的虫子都知道跳虚无。”
嗯,宇宙也是虫子。」
第89章
上一秒在模拟器里大杀四方,让整个宇宙都成了虫子的地盘,下一秒就是现实里夏季的热浪,以及普普通通退出游戏的你。
你伸了个懒腰,在泡面和下厨做饭之间选择了外卖,在吃外卖的时候电脑上蹦出来的新闻又说的是预制菜和梅菜扣肉的问题。
你看了看自己点的蛋炒饭,很平静的吃完了,虽然自己不饿,但不饿也得按时吃饭。
吃完了蛋炒饭,将垃圾丢进垃圾桶里,你选择了继续游戏。
模拟器对你的继续游玩没有半点表示,只是写:「吃完了?」
吃完了。
吃完了准备游戏,现在模拟器都很智能的直接翻出来你没有选择的D选项了,不需要你点几下鼠标了。
D选项,你点进去的时候,没意识到这个“固守”和“自由”的意思,直到你的面前首先出现的不是游戏场景,而是象征着固守和自由的角色卡。
你坐直了身体。
哦豁,模拟器又弄出了新花样。
“固守”——龙卷之魔神迭卡拉庇安。
“自由”——人。
角色扮演和自由探索一次满足,你问模拟器:能都选吗?
「可以。」
好家伙,还真能啊。
你抱着前所未有的期望进入了游戏,然后发现自己患上了精神分裂症。还好,上个繁育你已经习惯了这种情况,这种双屏操作,洒洒水啦。
因此,你作为人。
因此,你作为迭卡拉庇安。
两个身体,一个灵魂。
固守的迭卡拉庇安被卷入风神执政的争斗中,自由的人走入冰雪的世界,扩展这属于人的奇迹。
就是,有些奇怪。
这种分屏操作,放在极度拟真的游戏里,活脱脱一个精神分裂,要不是你当繁育精神分裂惯了,模拟器又真的像个模拟器了,你应当是要适应几分钟的。
现在嘛,双屏操作,自由触发事件,选项自由,还有文字和视频以及“意识进入”选项,你只能说你正儿八经的体验到了什么叫做模拟器。
它大抵是看了点书,明白自己这个模拟器有多么不像个模拟器了,决定像个模拟器一回。
就是这个人这边——
「0岁:你出生在雪原,被冻死了。」
出现了几十次了,模拟器你是有什么心事吗?
哦,还有迭卡拉庇安那边——
「第1年,你在发呆。
第2年,安德留斯走近了发呆的你。
你跟安德留斯同归于尽。」
模拟器,你要是有什么心事就直说啊,不至于连个操作方式都不给一个吧,这可不是你存心找bug啊。
这完全是模拟器大饼画的六,实际成品却跟学了动漫三年半一样。
「……稍等,程序运行出现了bug,正在处理。」
十分钟后:「处理好了。」
你很沉默看着模拟器又变回了不像模拟器的模样,非常自暴自弃的:「你看着来吧。」
你继续沉默。
真的有些离谱,你最后只能叹息一声,程序不兼容就不要乱来,看,卡bug了吧。然后反手出游戏就是一个投诉,说模拟器欺骗你感情,你以为你有水仙的可能的,结果只是个大饼。
客服很亲切的:“好的呢亲,bug已经修复了,亲,记得提供一下银行卡号,这边对于您的补偿金有4000元。”
一个猛烈的破碎的梦,和银行卡里的4001块钱,你原本想要出去面对生活的想法一下子就被打消了。
人能够生活的时候,不会想要上班。或者说,能够自由的上班,就不会想要吃被压榨的苦。
你为了自己能够有一个稳定的生活来源,尝试了一下,说自己在游戏里已经反馈了很多bug,一个bug也是4000块钱吗?
客服:“这边已经了解呢亲。”
下一秒,银行卡到账四十万。
你看着原本用六位数密码守护不到两位数存款的银行卡现在多了四十万,你觉得,模拟器这可能不是什么bug,它只是发现了自己没钱了,找了个办法让你有钱。
你不死到临头,不想动弹。
现在模拟器平了你动弹的心,你可以继续心安理得的荒废自己的时光。
时间是最廉价的,又是最珍贵的。
自由也是。
你想打水仙线,让魔神迭卡拉庇安与人的自己相恋,尝试一下神的爱人,然而中道崩阻。这不影响飓风的力量让人成为龙卷的魔神,让你体会一下魔神之爱人。
很新奇,却也就那样。
玩家从始至终只珍惜自己,因而你实实在在体会了一次何为无道之暴君。
天空之上的王座在魔神心中散播的爱人的种子,能够让魔神面对人类有所制约,可你对爱人的定义从来都是扭曲的。
放任本能而不加约束,使你突破了迭卡拉庇安这张角色卡能够突破的最低限度,因为,你视爱人为爱己。
玩家如何爱己——因为不会死亡而随意死亡,因为不会失败而随意失败,因为想要完成任务而调快调慢时间。
你可以为了一人的愿望而破坏四季流转的秩序,只因为人想要看到开放的风之花。
你可以因为一些建材而驱赶他们抵达雪原,不在意过程中他们死去了多少同胞手足,只在意那些建材。
你可以因为不满意一件事的结果,而重复这一件事千百次。
你将子民视作玩家,一视同仁。
将不具有第四天灾属性的子民视作同类,亦任由他们将你对待方式施还给你。
他们的生命逝去不会再生,你的生命死了又活,高塔周围没有风墙,你这位龙卷的魔神依旧是囚困他们的孤王。
“人与您并不相同。”
在暴政之中,在温和时无有不应,冷酷时无情至极之中,你的子民,你的部属,将你所给予的一切施还予你的人,向你低头。
你记得他的红发,记不得他的姓名。
你只是无法理解。
高塔之上的孤王无法理解这样的事,她从暴烈的风中诞生,身躯在诞生之时便被风撕裂了无数次,被风雪冻毙无数次也能复生。
在狼王的雪与风中依旧能够在每一次死亡时站起来,为自己奠定胜局。
为什么他们不能?
为什么他们这样与她相同的人不可以?
你抱着这样的思想,捧起人的脸,你的皮肤柔软被风雪吹拂已经冻出了一些红,你见到人瑟缩了一下,因为你手的温度。
“可我是人呀,人与人为什么会不一样。”
你是握有风与时间力量的人,你亦是龙卷的魔神迭卡拉庇安。
“他们会活过来的,不用担心,只是复生的地方离这里有些远。”
你并不介意自己作为玩家的每一次死亡,即使这是你的部属送上的,你也会欣然接受,从血泊中复生,笑的像人:“你看,就像我这样。”
人的想法没能动摇一位魔神,因为你爱人如爱己。
他不是没有尝试过别的方法,你的行为割裂,暴烈和仁慈在你的身上共存,在你不暴烈的时候,他们的生活称得上安居乐业。
风雪并不能让他们消亡,人的生命比野草还要坚韧,庇护他们的魔神身上的瑕疵,不是让他们不能活。
你比不上风雪酷烈。
真的吗?
你不信。
但是他们是这样认为的。
你只不过是践踏他们的生命如同践踏自己的生命。你只不过是作为魔神冻毙于风雪之中又复生,便以为所有人都是这样。
你只是以为自己是人。
然而——
无辜死难者在风雪里睁着眼睛看着活人,你为了保护活人留下的血液浇透了每一寸风雪之下的冻土。
人不能哑口无言总是沉默。
人不能放弃挣扎抛弃思想。
你的子民们知道你不是个人认知中的可以让他们安定下来的魔神,正如春风与冬风,你身上亦有风的柔和与酷烈。
“迭卡拉庇安,龙卷的魔神,您的子民恳求您的赐福,恳求您春风般的恩怜能够让我们寻求到困局的解脱。”
纵使冬风会降临,纵使魔神与人的矛盾日益尖锐。
人对于幸福结局,仍旧出于本能的在追求。
真奇怪。
千风中的一缕说真奇怪,人对于那位龙卷之魔神的态度,就跟魔神本身一样分裂。
春暖花开和万物肃杀,生与死,纠缠在魔神与被魔神庇佑的子民身上,痛苦凝成了黑红色,偏偏又有繁茂的爱。
“那可能是她是人,我们也是。”
风雪之上还有绿意,枯黄上的一点,倒伏着的,折断的,那仍旧是生机,仍旧是绿意。
人熟悉这样的天气,也熟悉这样的绿意,他们毕竟在风雪中生存了很久,还有一个会被风雪冻毙的魔神。
“飓风永远不会对着我们。因此,魔神操纵我们的生死,是人在操纵我们的生死,亦如我们在操纵她的生死一般。”
“但人会疲惫,会恨不动,爱不了。魔神却只是也许不在复生。”
“她是我们最初选择的庇佑和厄难,是天上吹出的春风与冬风,我们享受过她的贤明,亦需要承受她的暴烈。”
“最初祈求她的是我们…”
人只是因为矛盾。
因为死去的同胞手足。
因为这不对。
可故事的最开始,将自己连同所有人都困于人心的高塔的魔神,并未主动向他们索要什么。
是人,是人们的祈求呼唤了这位在风雪之中死亡又复生的魔神,魔神听了许久,才有了对他们祈求的回应。
“我或许可以庇佑你们,但我也必将给你们带来难以承受的灾祸。”
“因为我视人为视己。”
人们接受了,魔神通过死抵达了他们的所在,如人一般,语气雀跃:“我到了。”
第90章
灾厄和庇护在那时停留。
现在人带着春风的祝福走的足够远,碰上了千风中的一缕,碰上了希望与转机。
人无法让魔神理解,同为风的存在可不可以?
被神赋予了弑神的权利,已经沾染了许多神血的人,郑重的向着能够与他交流的风精灵祈求,祈求风精灵能够尝试一次。
他曾经在孤王的面前低下头,虔诚信仰他的孤王,又因为孤王的暴虐而痛苦。这种痛苦绵延不绝,风雪无法吹散,时间无法抹去,距离无法模糊,是暴风中如常开放的风之花,越是吹拂,根系越是坚韧。
风精灵对这些情感此时还不能共情,他诞生的地方距离孤王的高塔遥远,暴风从不曾卷起风雪使他冻毙。
他只是听过迭卡拉庇安的声名,从风里。
从不筑墙可以随时离开的人们飘散在风中的呢喃里。
“使孤王隔绝苦痛……”
“使孤王爱人如人爱她……”
“使风之花遍布大地……”
“使她为人……”
“使她为神……”
“使人与王互相理解……”
“使人与王受苦受难常乐常安……”
血腥的气味、人的死亡、魔神的死亡、人的快乐、魔神的快乐、人的爱恨、魔神的爱恨……被风尽数带了过来,走遍每一寸土地。
冻土被暴风掀开,有风之花顽强的扎下了根,风雪被暴风推开,绿意终于有了喘息之地。
那位孤王,在风里,在遥远的暴风里,在冰雪逆卷的声音里,被风精灵听闻。
他对迭卡拉庇安的了解全部寄托于风,直到他应了人的祈求,迭卡拉庇安才从风中的影子里降落,落到人的述说中,落到人与风精灵的前路上。
白茫茫的一片风雪里,龙卷的魔神以这样的方式陪同他们走了下去。
“为什么不能离开呢?”他只是朦朦胧胧的这样想着,风并没有束缚他们的脚步,也曾数次驱逐他们离开居住地步入极寒使他们无辜死难,然而他们仍旧没有离开。
“人是一种长脚的生物,可以想走就走。但风之花不是,我们是烈风里生长的风之花,风才是我们的脚,我们只想在风里生存。”
人知道风精灵的疑惑,他也有自己的疑惑“风之花动不了,风会自由吗?”
“这只有风知道了。”
魔神之间的争斗让土地上一片苦寒,人的居住地上风雪可以无遮无拦的穿过,春风吹拂时的葳蕤已然消失。
他们抵达时,吹拂的是冬风,人的红发鲜艳,冰雪没能掩盖半分,小小的风精灵待在他的衣服里,紧紧的抓住衣料,还是不免被吹的东倒西歪。
人没有说错。
他们是习惯了烈风的风之花,在冷冽和寂静中依旧追逐着烈风的风源,一步一步,极其坚定的逆风而来。
天地是一线的白,红发若火,热烈得在白里留下自己的痕迹。
魔神看着这火焰不熄,看着他向她而来。即使在冬风吹拂时,魔神对待人依旧是爱的,从眉眼间,从向他而来的脚步里。
冬风将死平等的赋予人和神。
风之花未被折断,神却在冬风起时,已然死了两三次,脸色便是一点青白,走向他的脚步却不会迟疑。
“你找到你想要的吗?”
他点了点头。
如是,便是风精灵第一次见到迭卡拉庇安了。
北风的魔狼安德留斯,迭卡拉庇安的手下败将徘徊在她的领地边缘,算是见证了这一刻,见证了又一次来自于人类的尝试。
他们尝试了许多次,浸泡过很多次魔神的血液,从嗓子里挤出来过恐怖的悲痛,从心里迸发过锋锐的杀意,祈求过安德留斯,背弃过信仰……许多许多,最初的人的爱与恨,尊崇与唾弃,在一次次的生与死里,一次次耳濡目染里,织成了如今的模样。
鲜明,坚韧,自由,固执,一同被魔神接纳,被魔神死而复生里仍旧安置在自己的怀抱。
魔神苍白的面容上是温和的神情,无论吹起的是冬风还是春风,无论子民背弃过多少次。
迭卡拉庇安是这片土地上永不止歇的烈风。
是他们舍弃了千百次也选择了千百次的故乡。
人是自由的,神是自由的。
人是被束缚的,神是被束缚的。
安德留斯见证了很多次,知道人们对迭卡拉庇安爱戴与恨意同在,知道人和自以为是人的魔神的自由与固步自封。
他走进了冬风里,在迭卡拉庇安毫不惊讶的目光里顺手牵羊了风精灵,苦寒的气候甚至没能带走魔神语气里的温情:“别冻着他了,安德留斯,回来的时候记得早一点,要吃饭了。”
他没有回应。
但对于风精灵,他作为过来人,还是推心置腹了说了几句话,“不要相信带你回来的人对你的信仰,迭卡拉庇安和这里的人都不在意信仰的事,烈风的子民辨认对方不需要以信仰为证。”
“他并没有信仰我,我只是想见一见烈风的迭卡拉庇安。你了解她吗?”
“呵,倒是能称得上了解。迭卡拉庇安,一个爱人如爱己,将自己认作是人的魔神,一个自恋的疯子。”
一个,践踏死和生的界限,模糊了时间与季候的疯子。
安德留斯很难忘记她在与自己的争斗中死的那些次。
毕竟魔神的血液鲜红带着热气浇到了他的皮毛上,那段时间他的皮毛再怎么洁净都透着血意,还一次又一次,让他在争斗结束自己落败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无法让自己的皮毛恢复原来的颜色。
直到迭卡拉庇安突发奇想压着他给魔神的身躯剃了毛,让他被迫以人形活动了一段时间,才算恢复成功。
当然更忘不了,她对死的轻慢,让他时不时的被迫害。不是一双手强行掰开他紧闭的嘴巴,将脑袋伸进去,放开手,就等着他的那一下“咔嚓”。就是走个路就碰瓷的死一死,在他的目光里又复生,只为尝试着骑上他的背部。
被子民杀死无数次的魔神,亦杀死了无数子民的魔神。
风之执政的位格尚未决出胜者,但这片土地上长存的是烈风的子民。想要争夺者,面对这样弑神过的子民,亦只能沉默。
只有一个迭卡拉庇安。
独有一个迭卡拉庇安。
风精灵说他们自由又不自由,带他回来的人没想过离开魔神,魔神也不会离开他们。
他们肆意妄为,在烈风中舒展着自己,又在烈风中放弃了离开的自由,治愈痛苦的方法试了千万种,最简单的捷径走了千万遍,还是走回了故乡。
“他们走不出这场烈风,除了这场烈风,又什么都可以走过去。”
风精灵记得自己与人的约定,在春风吹拂的时候,去见了迭卡拉庇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