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马车前往目的地的半路上,轰炸已经开始击中集结点。每一发法术落地前都会在天空中传出尖啸声,仿佛是某个恶毒的神明在开怀大笑,而它们的爆炸则是这残酷笑话中的点睛之笔。
内城的每个街区都响起了警报,马车冲过一个个等候着命令的疲惫人群。在第一波爆炸响彻天际时,人们开始缓缓站起身,随后开始奔跑。哨声长响,人声鼎沸。劳恩看向天空,空战的战况改变了,幸存的冠军骑士们正在脱离,起初速度十分缓慢,让他并不能确定这算撤退还是诱敌深入,但那些巨兽在发出悲鸣,它们在转向,并加快了速度,很快便消失在云层之上。
军官的驾车技术很好,人群四散在街道上,但他一个人也没撞到。不一会马车就在宫殿外几条街的地方被拦住了,城主私兵和康威家族的护卫架设了街垒,把所有想靠近城主宫殿的人都挡在了外面。劳恩看着上百人聚集在街垒下,呼喊着救援,但街垒上的守卫不为所动,甚至把武器对准了人群。双方都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在对峙中鼓起勇气,期盼对方能知难而退。
军官带着劳恩穿过人群,来到了街垒之下。劳恩猜想他定是与这帮守卫有些交情,因为他们在军官靠近时稍稍把武器往两边挪了挪。
“老兄,你来得不是时候。”一位手持弩机的守卫皱了皱眉,对于军官和劳恩所拥有的更高军衔毫无敬意。军官上前几步,越过狭窄的封锁线,对守卫们喊了什么,劳恩并未听清,但守卫们无动于衷的样子说明了一切。
“不准任何人靠近宫殿,这是拉斐尔大人的最新命令。”守卫中的军官站了出来,挥手示意部下不要放松警惕。
“让这个人过去,他带来了重要情报,必须…”
“命令就是命令,谁都不能例外。回到你们的战区,后退者一律按叛国罪论处。”他深吸一口气,“把情报给我,然后你们就可以走了。”
“别…”劳恩拍了拍军官的肩膀,“那个女骑士说,让我必须把信送到劳伦斯大人手里,不要相信任何人。”
“我明白了。”军官慢慢爬上街垒,与守卫交涉。劳恩看他先是勉强挤出笑脸央求,后是面红耳赤地大吼大叫,但不论他如何努力,守卫的态度都非常坚决,没有半点妥协的意思。
又过了几分钟,军官沮丧地爬了下来,拉着劳恩就往回走。
“他们说劳伦斯大人被暗杀了。”他小声地说:“这些人之所以守在这里,是为了防止更多敌人的奸细渗透宫殿。走吧,你的任务已经结束了。”
劳恩的大脑一片空白,浑浑噩噩地被军官领着往回走。
“听着,马蒂尔达既然让你不要相信任何人,那就说明其他老爷并不值得信任。”来到人少的地方,军官板着脸说道:“我也不信任他们。城里潜伏着敌人,这早就不算什么秘密了,但直到现在他们才开始真正应对,这也太…奇怪了,不是吗?小子,这只是我的猜测,也许劳伦斯大人没死,而你得想方设法进入宫殿,把那封该死的信送到他手上。”
“我该怎么做?”
更多的警报响了起来,一阵突如其来的地震令人踉跄不已。这震动是如此强烈,使得劳恩的视野都变得模糊,整座城市都在火海中倾覆。
“城墙要倒塌了!”远方传来撕心裂肺的尖叫。在封锁线附近驻守的军队迅速做出反应,依照命令向战区挺进。千星团在最后一波轰炸中毫无保留地将魔力输出提升到了最大限度,让原本以造成破坏和恐慌为主、杀伤为辅的法术瞬间变成了毁灭一切的失控熔流。纷乱的火雨夹杂着闪电和阴影降临,又给了本就士气低落的守军沉重一击。一发撕裂天穹的闪电带着震耳欲聋的鸣叫贯入大地,电弧带起的碎石如炮弹般从地上弹起,瞬间杀死了十多个正在奔跑的士兵。位于城主宫殿拱顶高处的猩红大公铜像也倒了下来,砸在一个营地边上,把三个正在指挥手下布防的军官给压成了肉馅。士兵们在乱糟糟的命令中奔向各处,平民们则拎着水桶开始扑灭火焰,抢救伤员。
来自四面八方的敌军欢呼声骇人至极,尽管城内的所有人都在努力,但这座大城注定难逃厄运。毁灭已进入倒计时。
“我…不行,信给你,我没法再…”
劳恩哆嗦的手刚伸进胸甲,军官就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
“这是只有你能完成的使命!马蒂尔达绝不可能把关乎所有人命运的重要情报随意交到某人手上,她定是见证了你的勇气与决心。”军官怒吼道:“给我听着,我不在乎你怎么想,又要如何把信送到,我只要结果!不论你是集结亲信强行突破封锁,还是像老鼠一样从下水道溜进宫殿,总之,必须把它送到劳伦斯大人手上!”
这位军官的神情与劳恩儿时印象中的每一位英雄一样冷酷坚毅,他定是大理石打磨出来的。劳恩垂下头,用力吸了几口气,让心跳渐渐恢复正常。他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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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住我,小子。我叫罗伯特·柯罗托夫。”军官说道,“我就要死在这里了。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能活下来,并记得我鼓起勇气坚守至最后一刻,那么我的心灵就会感到慰藉。去吧,想办法完成你的使命,我会尽全力拖住敌人。”
“我会的,我发誓,你不会白白牺牲。”劳恩躬身行礼。
科罗托夫在无声的感激中闭上双眼,似乎在祈祷,直到劳恩向圣伯纳教堂跑去,他才驾着马车掉头回前线了。劳恩忧心忡忡地看向他们来时的路,看到的只有熊熊烈火和法术的闪光。
……
如同植物的根茎或建筑的地基一样,无论多么仓促,军团战士都需要一个基地。
马修提醒自己,他有过死里逃生的经验,照理说这次也能化险为夷。他一瘸一拐地经过正在放哨的一对老兵兄弟,那两人坚守在教堂的大门前,向马修敬了个礼。
第三团并不擅长防守战,因为热衷于防御艺术的老兵不是死在了前线,就是受了重伤躺在教堂里呻吟。如今指望几个疲惫的老兵和一群连矛都握不稳的新兵蛋子快速布防显然是不现实的,马修只能拖着伤腿来到室外,冒着被法术轰成渣的风险亲自指挥手下布防。对于现在的第三团来说,教堂的院墙和大门就是他们的盾牌,临时背诵的箴言和藉由恐惧撑起的陌生信仰则是他们的利刃——就像曾经身处绝境的维尼西亚人和艾尼西亚人一样,他们选择以信仰为盾,用以承受恐惧的迎头重击。或许在任何时候,向全能之主的神像下跪都算兰斯法律中的重罪。(前面提到过,兰斯骑士率先背叛了全能之主)但此时没人会遵守什么狗屁法律,马修甚至直言,只要能让这帮人鼓起勇气,他甚至不介意亲吻恶魔的脚趾。
在这场看不到任何希望的黑暗圣战中,马修能承担起如此艰巨的任务已经是战术上的审慎之举。他下令用多余的物资和桌椅组成临时的掩体,并在教堂外的街道上设置了路障。
但设置路障和建立掩体仅仅只是开始。在缺少主战部队,无法与后方指挥部取得联系的情况下,马修必须让所有人做好准备,要确保教堂成为一个永久的前线基地。在他的强势要求下,保罗神父默许了士兵们将教堂改造成堡垒的行动。趁着敌人还未打到眼前,马修亲自前往最近的集结点,要来了十几个魂不附体的溃兵和一些补给。现在到处都需要人手,唯独圣伯纳教堂不缺人——千星团自始至终都没有轰炸教堂,也许是由于某种原因。总之,许多受伤的士兵和平民都被转移至此,于是在没有任何明确命令的情况下,教堂变成了医疗中心兼防线核心。
组织了巡逻,设立了哨所,设置了路障,并用倒塌建筑的石块封锁了街道,从而给敌人增加进入医疗中心的难度。在相对较短的时间内,马修和他的手下已经将这个不算坚固的教堂变成了可供附近战区友军使用的防御中心节点。
附近的废墟、储存仓库和建筑群已被探索完毕,第一批敌方突击小队也被进城援助的卡库鲁野战军清理殆尽。战地通信和复杂的防御网也得以在此期间重建。侵略者们暂时被赶回了外围城区——进入了属于他们的阴影之中。所以第三团对于医疗中心的后续扩张几乎没有受到干扰。敌人的静默是如此明显,以至于马修都想把它看作是一道胜利的曙光。
但他心里清楚,这仅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宁静。
马修想到那些来自五湖四海的敌人们。他杀死了许多敌人,但他总会想起保罗神父的劝告。对马修来说,老神父的安静面庞曾经代表着一种愚蠢的隐忍——一种懦弱而徒劳的祈求。可如今当他再次想起老神父的话时,却只记得那厚唇凸显出的深切,以及那双过于疲惫的双眼中散发出的悲伤和同情。
他好像懂了什么,却又一头雾水。
马修只想知道他能否在死前写完自己的回忆录。投降的可能性不大,《教典》虽规定信徒不可杀人,但异端显然不在此列,而且敌人已经杀红了眼。他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然而考虑到过去这段时间所发生的恐惧与颤栗,这又是无法想象的事情,但对马修而言这件事有着不详的吸引力同时也是一种不可抗拒的概念——信仰的萌芽,祭礼的起源,是否就像太阳注定升起一样自然呢?或许…他该试着了解一下敌人的信仰?当然,不可否认的是马修确实欠着圣伯纳教堂全体神职人员一笔关乎性命的人情——但是因为战局的恶化,他可能永远也无法偿还了,不过马修的心中仍然铭记着那份炙热光荣的债务。
长时间的拉锯战让敌人已经面目全非,狡诈败坏,充满仇恨。但圣伯纳教堂没有改变:他们的信条不变,只要他们记得自己是谁,该以何种身份拯救全能之主的羔羊,他们就会一直如此。
所以对于马修来说,这就意味着他必须偿还这个人情。他知道他不能放下屠刀,但也许——只是也许——他也许可以给保罗神父和小修女爱丽丝一些东西作为回报。以死换生。光荣的死。或许他可以让自己为前半生的庸碌和懦弱赎罪。只需一点勇气。他就有机会承认自己在神明眼中是多么不堪,并以他自己的方式像个英雄一样了结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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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能勇敢一些,不用担心狂怒的法术轰炸和奸细意图阴暗的背叛。如果他能像过去一样与自己的内心交谈,马修认为他或许能够说服自己。说服他回应内心的召唤,以牺牲来平息矛盾带来的痛苦。以自己的方式拯救无数人的生命。也许圣徒伯纳可以身体力行让其他信徒效仿他的义举。也许这样一来,他们可以修复一些这个时代如同末日一般的战争篇章中这几个民族所遭受的可怕伤害。
马修低头看着他盔甲上的凹坑,是在战场上某个圣佑军对他造成的戳刺伤害。好在附魔盔甲非常坚固,不过劳恩的盔甲好像已经快坏掉了?尽管不愿往坏处想,但马修已经做好了以后他得独自指挥第三团的准备。
“长官,我们已经加固了大门。”士官萨拉弗前来汇报,“一支卡库鲁援军小队请求我们派兵夹击敌人。我们是不是该…”
“拒绝。”马修毫不犹豫地告诉他。“我们没有足够的战斗人员。而且一旦我们加入战斗,教堂便很可能遭敌人渗透。”
“遵命,长官。”萨拉弗说道。这个入伍一周的老兵已经习惯于直率地传达马修的命令。
“前线战况如何?”
“最新消息是内墙已经崩塌,援军的主力部队正在外部城区与敌人鏖战,短时间内无法抵达内城。半小时前贝利尼大人的卫队又送来了一批伤员,大概有两百多人,我已经把他们安置在了地窖里。”
“还有别的消息吗?”
“一些第三团成员陆续回到了这里,但只有几十人,而且都受了伤。”
“他们没有提到劳恩军尉?”
“没有。长官,恕我直言,死守教堂也许并非明智之举。现在尚有战力的士兵不过百人,一旦遭遇大批敌军围攻,我们必败无疑。”
马修陷入沉思,他当然知道这些。
“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马修诚实地回答。“无论我们将面对什么样的命运,我都希望大家能鼓起勇气。”他敲了敲自己的胸甲,指着正在服侍伤员的小修女爱丽丝。“如果我在悲惨的一生中没闯出任何名堂,那至少该在死前做件好事。保护无力战斗的伤员。保护那些心怀希望的孩子。”他叹了口气,“现在外面乱成一团,战术理论会告诉我,我们该趁局势还没进一步恶化,马上组织队伍转移。但这只是理论——我决定留下,这是我的个人决定,而不是…”
马修看到萨拉弗身后出现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当他因惊讶和喜悦要走近时,劳恩举起一只手阻止了他的动作。
“兄弟?”
但他不需要再说什么了。
“让所有能动弹的人,跟我走。”劳恩命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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