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

    开业的鞭炮放完之后, 围在外面的人依次进了铺子里面。

    刚进去,就闻见了浓郁的奶香气。

    味道甜甜香香的,闻着心情都舒畅不少。

    黎小鱼铺子里的伙计, 都是发统一的工作服。

    每个铺子的工作服颜色一样, 不过背后绣着的纹样不同。

    甜品铺子的工作服, 背后绣着的就是黎小鱼画的简笔画甜品。他画的比较萌态, 看着很可爱。

    伙计们统一的着装, 加上经过培训,因此甜品铺子的伙计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

    不是因为其他铺子的伙计服务意识差, 这里所有铺子里的伙计, 服务意识和态度都是极好的。

    不同的是,甜品铺子的伙计比较整齐划一。

    让人觉得很有秩序感, 看着就舒服。

    伙计们都很忙, 就连黎九州和周珍娘也没闲着, 在给来客们介绍着铺子里的甜品。

    这些甜品都是辞州不曾出现过的,客人们看着好奇, 闻着香气也觉得会好吃, 基本上都是介绍一种他们就拿一种。

    酸奶之前因为摆摊子卖过, 人群中倒是有一小部分人知道。

    看到酸奶之后,他们毫不犹豫的买了。

    在酸奶没有摆摊的这段时间,他们都喝不到这样好喝的奶。

    找遍清云府,也没有一个人卖。还以为后面都喝不上了, 没想到在这小铺子里遇上了。

    要不是酸奶放不了太久,真想一下子卖够一月的量囤着。

    甜品铺子里, 酸奶的价格最便宜, 五文钱一小碗。黄油土司的价格次之,十文钱一包, 里面有五片大大厚厚的吐司。

    油纸包拿在手里,远看都像是一块大砖头,给的量很足。

    最贵的就是奶油蛋糕,奶油实在是难弄出来,用到的蜜也比较多。

    巴掌大小的一块三角形的,就要三十文。

    奶油蛋糕上,黎小鱼简单的做了装饰。

    梅兰竹菊,一共四类。每一块上,花只有两三朵,竹子也只是简单的两根小竹子,上面挂着一些小竹叶。

    一整个的蛋糕,黎小鱼没做。

    这个准备后面有空的时候开定制,现在他没时间再多做其他。

    更重要的是,方青海他们三人每天打出来的奶油,就只够做这么点的。再多就没有的用了,现在打奶油都是纯手工,又费劲出的量又少的。

    不过口感是真的好,涂抹在松软的蛋糕坯上,一口咬下去,奶油在口中弥散,满口奶香清甜,甜而不腻。

    朱玉山是客来酒楼的忠实食客,他每月都要来这里吃一顿饭。

    要不是客来酒楼的饭菜不便宜,他恨不得天天都来吃。

    朱玉山寻思着这次去酒楼吃饭,要先从酒楼边上的小酒肆买一些酒带进去。

    等菜的时候可以直接喝酒,也省的叫人出来买,还要再等。

    谁知道刚下马车,那么大的一个小酒肆竟然不见了。

    仔细的看一下牌匾,卖的是甜品。

    而且人还挺多的,里面人出来有不少等不及,直接就开吃的。

    朱玉山定睛一看,这卖的东西,好像和平时见的糕点有些不一样啊。

    为了看的更清楚,朱玉山不由自主的往前走,等他回神的时候,人已经到了铺子门口。

    伙计笑着用爽朗的声音对他打招呼,“客官你好,可以进铺子里面看看哦。”

    朱玉山闻着香味,一想来都来了,就进去看个究竟。

    甜品铺子设置了试吃,黄油吐司切成小块,放在盘子里,用小竹签叉着吃。

    朱玉山在被引去试吃后,他就出不来了。

    黄油土司松软无比,奶香十足。芝士奶酪面包拉丝流心,香甜软糯。朱玉山试吃一个,就买一包,就连巴掌大的三角蛋糕,他都一口气买了四个。

    好吃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每个图案都不一样,他不能容忍自己漏掉一个图案。

    集齐!他要集齐!

    “客官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伙计对着出了铺子门的朱玉山微微鞠躬,朱玉山一手拎着竹编小食盒,一手提着口被卷起来的大油纸袋子,美滋滋的出了铺子。

    往回走的时候,他才想起来,自己是要去客来酒楼吃饭,只是顺道进去那没见过的铺子看看究竟。

    没想到出来的时候,竟然大包小包的买了不少。

    他的酒钱都被他花光了。

    不过这些甜品真好吃啊,贵是贵了点,下次还来。

    甜品铺子开业第一天,客流就爆满。

    前面是托了客来酒楼客源多的福,后面则是因为吃过的人口口相传,下午的时候客流达到顶峰。

    铺子里忙中有序,下午的时候还补了一次货。

    都是黎小鱼在学院里现烤的,不过没有奶油蛋糕了。奶油有限每天上多少就是多少,卖光就只能等第二天才能有。

    物以稀为贵,奶油蛋糕也因此只用了短短三天,就在清云府扬名。

    好些不缺钱的,会花更大的价钱从买到了奶油蛋糕人的手里去买。

    利益推动之下,几天里,就出现了专门排队买奶油蛋糕的人。就是为了卖给那些需要的有钱人,从里面赚差价。

    黎小鱼没办法只能限购,一人最多买一个。黎九州亲自盯着奶油蛋糕那边,防止一个人重新排好几次队来买。

    虽然还是会有漏网的,不过还是起了一定的限制作用,奶油蛋糕能坚持到中午才卖完。

    之前都是上来不到半个时辰,就直接售罄。

    就是苦了朱玉山那样的,一心只想凑齐四种不同花样的人。

    甜品铺子的甜品,短短时间风靡清云府,就连军营也知道。

    定安侯还叫人买了些去尝尝,看到熟悉的竹编食盒后,意识到他儿子那晚藏着不给他吃的,应该就是这玩意。

    小小的一个,还挺难买。

    他派去的人排了好久的队,才终于买上。想多买还不行,只有一块。

    定安侯拿着勺子挖了一勺,砸吧砸吧觉得不过瘾。干脆直接端起了碟子,用勺子推着往嘴里送。

    一口下去,就没了大半。

    定安侯心里嫌弃,觉得这玩意软趴趴甜滋滋的,还少的可怜。不过他吃蛋糕的速度却丝毫不减,两口一块,吃完还意犹未尽卷着奶油吃。

    第二天的时候,定安侯一下子派出去十个人,他要吃小蛋糕。

    ……

    买甜品的人越来越多,黎小鱼最近都要忙到深夜才能离开学院。贺辞也都陪着他,帮着他一起揉面团。

    挤奶油的时候,黎小鱼打了一个盹。

    贺辞看过来,拿走他手里装着奶油的油纸,“去睡一会,我帮你抹。”

    为了能好好的休息一下,这里放了一张躺椅。

    贺辞裱花不行,但是抹奶油已经练了出来,平整的很。黎小鱼放心的交给他,自己去眯一会。

    把剩下的蛋糕全部抹好奶油之后,黎小鱼还是没有醒来。

    平时在贺辞抹完之前,人就会醒。

    放下手里的东西,贺辞走去黎小鱼边上,他蹲下身看着熟睡的人。

    伸手轻轻的戳了一下黎小鱼的鼻尖,目光顺着鼻尖往下,落在黎小鱼红润的唇上。

    此时的黎小鱼,毫无防备,整个人窝在躺椅中,乖顺的要命。

    贺辞喉结滚动,微微倾身,凑的极近,他能感受到黎小鱼温热的鼻息打在他的脸上。

    酥酥麻麻的。

    此时的他只需要稍微动一下,就可以亲到喜欢的小鱼。

    贺辞维持着这个姿势许久,垂眸看着熟睡的人。最终只是笑着伸手,将黎小鱼散乱的头发理顺。

    他没有叫醒黎小鱼,而是在清洗干净手后,继续去揉面团,顺便注意着窑的温度和时间。

    等黎小鱼睡好睁眼的时候,所有的准备功夫已经做完。

    窑里面烤好的面包也被弄出来,整齐的摆在托盘里。

    贺辞倒了清水,将布巾浸透后拧干递给黎小鱼擦脸,“明天,我带点人过来。不用担心他们会泄密,都是一些死士。”

    他实在不想看黎小鱼累的样子。

    黎小鱼擦脸后洗手,拒绝贺辞的提议。

    “不用,我已经让夏安帮着找人了。到时候分工合作,一人负责一部分,速度也能快起来。”

    他之前要自己做,只是不想自己闲下来罢了。

    不过甜品铺子的生意越来越好,他一个人已经没有办法再做出足够的量来。

    黎小鱼自然不会为难自己,还让贺辞跟着他一起受累。早就让夏安招人,现在已经开始培训了。

    知道黎小鱼已经有了计划,贺辞没有再说,帮着黎小鱼将剩下的全部弄完。

    最后一窑炉的面包烤好装托盘里后,黎小鱼用布将其盖好,锁了门与贺辞离开。

    今夜的月色很漂亮,清辉洒落,人影成双。

    贺辞靠着黎小鱼走,时不时的拉他一下避开地面上的小石头。

    快到小亭子的时候,黎小鱼听到了有人在抽泣,他下意识的朝着贺辞的身后躲了躲。

    “贺辞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贺辞瞥一眼亭子,隐约看见个人影。

    而说出来的话却是,“没有啊,哪有什么声音?”

    黎小鱼呼吸一滞,有些紧张的攥着贺辞的衣袖,形容着他听到的声音是什么。

    “就是哭声,亭子那边传来的。”

    贺辞看着黎小鱼抓紧他衣袖的手,眉头一挑,故意逗他,企图让人能靠他更近些,“没听到,你是不是太累了?”

    再次得到否定的回答,黎小鱼觉得自己要疯。

    他是真的听到哭声了。

    贺辞还沉浸在黎小鱼靠着他,抓紧他的喜悦中,突然手背一凉,低头一看,人给吓哭了。

    他一下子慌了神,转身面对着黎小鱼,弯腰给黎小鱼擦眼泪。

    “兔子胆,这就吓哭了?”

    黎小鱼想说他不是吓哭的,是因为他心里害怕,惊恐的情绪促使他直接掉眼泪。这个他自己也没办法控制,只能等情绪平稳。

    但是他现在没办法开口,因为他还能听到亭子那传来的哭声,让他控制不住的害怕,眼泪止不住的流。

    贺辞越擦眼泪越多,他看着黎小鱼哭,心里闷的很,像被人攥着心脏,一揪一揪的。

    早知道不吓他了。

    “我错了,再也不吓你了。亭子有人在哭,你要去看看吗?”

    贺辞低声哄着道歉,黎小鱼听说亭子里有人,害怕惊恐的情绪渐渐平息。等不哭的时候,黎小鱼踢了一下贺辞的小腿,让他骗人。

    贺辞疼的皱一下眉头,低头看黎小鱼哭红的眼,“还气不气?不然再多踢几下?”

    黎小鱼不理他,心里还气着,他是真的被吓到了。

    亭子有人在哭,不用想就知道是学院的学生,黎小鱼不能不管。

    贺辞紧随其后,跟着一起进了亭子。

    看到人是谁后,黎小鱼有一种意料之中的感觉,似乎除了他,学院里确实没有人会深夜躲在这个地方哭。

    “你怎么在这里?有人欺负你?”

    周多看到人的时候吓了一跳,他没想过跑走,而是抱着自己缩成一团,畏缩着不敢看人。

    “没,没人欺负我。”

    他的声音很小,黎小鱼没怎么听清楚,不过也能猜出周多讲的会是什么。

    虽说面对周多,总是会想起以前不好的经历,让黎小鱼不知怎么和周多相处。但是他每次教周多的时候,都会注意周多的情绪。私下里也和周多同住的学生打了招呼,让他们不要欺负周多。

    也说了如果周多有什么不对劲,要第一时间的告诉他。

    白天上课的时候,周多还好好的。

    和往常一样,一直魂不守舍,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而现在周多身上的颓废丧气,比起白天要严重的多。像是个毫无希望,只等着死亡的人。

    黎小鱼看一眼池塘后上前,蹲下身与周多平视。

    他站着,会给周多心理上造成压力,从而让他更加的害怕。

    “周多,你知道上一批学豆制品的学生怎么样了吗?”

    黎小鱼的长相漂亮却没有攻击性,反而吸引着人忍不住的想要靠近他。而天然的亲和力,与温和的态度,让黎小鱼想要一个人放下戒心的相信他,亲近他,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周多这些日子里,跟在黎小鱼身边上课,很多时候做错了,都会抱着头等待着被暴力对待。

    但是他没有一次挨打,得到的只有温润的声音,叫他重新再来一遍。

    他面上不显,可心里对黎小鱼的感觉终归是不一样的。

    此时黎小鱼的靠近询问,没有让周多想彻底缩起来,而是让周多顺着黎小鱼的话产生了好奇。

    他还以为,会被问为什么会在这里哭。

    “不知道。”

    周多含糊的回应。

    “辞州学豆制品的只有三个人,都是一个村子里的。现在教豆制品班的丁老师,就是其中之一。还有两人,他们一起合伙开了个豆制品工坊。”

    “他们每天都要给麻辣烫铺子,还有互市那边的小吃美食城供货。前几天,还签下了与珍馔楼送货的契书。一个月纯利润,少说也有一两银子。丁老师更不必说,吃喝住学院全包。逢年过节都有礼拿,每月都有休息的时间,也不会扣他的银钱。”

    起初周多听着没什么感觉,只觉得学豆制品的人真少,丁老师真厉害可以留下来收徒。

    后来,周多心中莫名的生出了向往,如果他要是学豆制品的话,或许也能赚到钱。

    就算没有另外两个人赚的多,但是养活娘和妹妹还有他自己肯定没问题的。

    黎小鱼感觉到了周多的情绪变化,至少不是沉浸在自己的负面情绪中。

    他又道:“周多,做酱其实也很不错。有很多菜,都能用到你做的酱。麻辣烫铺子,就需要芝麻酱,花生酱。虾酱鲜美,做菜有不一样的鲜味。大酱做闷炖的菜很入味,即便不入菜,直接蘸着吃也很好吃。蘑菇酱和辣椒酱更不用说,直接弄出来放在窝头上,都能让窝头变得好吃。”

    周多忍不住的吞咽口水,他这段时间一直在算着自己什么时候死。

    离死亡时间越近,他就越心神不宁。

    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心思去想其他,做酱的时候,也像个行尸走肉,压根没有往脑袋里面记。

    原来,他做出来的酱也会很好吃吗?

    那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学,他要是卖的话,会不会也有很多人买呢?

    “师父,酱真的会好吃吗?好吃到有人愿意给我钱,问我买酱?”

    黎小鱼点头,“只要你学成,就一定会有人买。”

    周多扯了一下嘴角,他想要笑一下。不过他太久没笑过,有些不习惯,很快又放了下来。

    而且,就算是有人买又怎样呢,他还有三天就要死了。

    他要用自己的命,栽赃诬陷师父。

    这是在他爹和那人谈话的时候,偷偷听到的。他爹只和他说了,要他在进学院后,什么时候死。

    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做就是栽赃诬陷师父,周多不知道。他只知道,那个给他爹十两银子的人是这么说的。

    现在想想,他的命真值钱啊,十两银子,好多好多啊。

    黎小鱼见周多突然又陷入负面情绪里面,一时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才能将人拉出来。

    他没有经验。

    手臂感受到拉力,黎小鱼抬头,人被贺辞轻轻拽了起来。

    贺辞忍好久了,黎小鱼累了一天,好不容易能回去休息睡觉。结果还被这阴沉沉要死不活的学生引过来,蹲着陪着他说了那么长时间的话。

    这也就算了,这家伙好像听不懂人话,油盐不进的。

    “你蹲这么长时间不累吗?”

    贺辞拉着黎小鱼,让他坐在亭子周围的石台上。

    接着又把周多一把拽起,直接甩不远处让他坐着。

    周多都顾不上害怕,呼吸都停了一下,憋着气不敢动。

    贺辞啧一声,满心不悦。

    “你师父说了,你学的这个以后能赚钱。你前面的日子或许过的很苦,但是现在你出来了。也能有一个可以让以后生活变好的手艺,未来想怎么活,全都看你。”

    “说那么多,你听进去也好,没听进去也罢。命是你自己的,人生也是你自己的。要死要活,别人管不了,只有你自己能决定。”

    贺辞坐在黎小鱼身边,想了一下又补充道:“看在你师父的份上,你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只要我能做到,我可以帮你一次。”

    闻言黎小鱼转头看向贺辞,这样的承诺不应该是贺辞替他给。

    对面周多因为这句话眼神变了变,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能求小侯爷护着他娘和妹妹的命吗?

    这样他也就不用被威胁着死了。

    可小侯爷说的是真的吗?万一是骗他的呢?毕竟他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如果小侯爷骗他的话,他娘和妹妹就必死无疑。

    他爹是什么样的,他清楚的很。

    那人真的会说到做到。

    反正死的是妻女,衙门都不会管,只会说是家事,让家里人埋了就成。

    周多目前不敢妄下定论,但他的心里已经偏向相信贺辞说的话。

    他也不傻,能看出来小侯爷的承诺,完全是因为师父在意他。为了不让师父不开心,所以才说的。

    周多看向黎小鱼,瞧着黎小鱼精神不济,便想着趁着明天上课的时候再和黎小鱼说清真相。

    那时候教室里面也只有他和师父两个人,不怕被别人听到。而且师父很温柔,不会因此迁怒他。但现在就说的话,不仅师父不能休息,小侯爷说不准会迁怒他。

    他实在怕疼,不想挨打了。

    “师父,小侯爷,你们的话我听进去了。”周多起身,声音虽小,但足够的坚定,“我会好好的。”

    黎小鱼松一口气,这人身上的死气似乎真的消了。

    贺辞没应他的话,只想让黎小鱼能早点回去休息。

    周多回到宿舍,睡在门口的大汉睁开了眼,“你大晚上去哪了?”

    听到有人说话,周多连忙道歉,“赵哥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

    随后才回对方的问题,“去亭子那坐了一会。”

    周多想到自己可以不用死,娘和妹妹也可以活着,他发自内心的高兴。

    尤其是后面他要是学成了做酱,还能以此为生。

    以后可以娶妻生子,孝敬娘,给妹妹找个好人家,想想就高兴。

    人的情绪很难被藏住,尤其还是发自内心的真实情绪。

    周多的脸上不知何时带着笑意,大汉一愣,“来这里这么久还没见你笑过,亭子那是有什么好东西吗?竟然这么高兴。”

    “没有,就是遇见了师父和小侯爷,和他们说了几句话。”

    周多摸了一下自己的脸,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笑的,他说完又看向大汉,“赵哥,你快睡吧。天不早了,明天还要早起。”

    周多说完,就走向自己的床铺。

    他的床铺就在赵岩的右边,两人的床是靠在一起,头对头的睡。

    第62章 第 62 章

    翌日清晨, 一声尖叫声打破了学院的寂静。

    丁二号宿舍的周多,死了。

    同宿舍的另外六人,都吓的要命, 站在门口不敢进去, 急的团团转。

    一直到黎小鱼来之后, 六人才像是找到主心骨。

    “师父。”

    “师祖。”

    黎小鱼微微点头, 面色凝重的进了宿舍里面。

    进门右手第二张床, 周多仰面睡着,七窍流血, 唇色乌紫。

    怎么看, 都像是中毒。

    黎小鱼往下看,发现周多手里攥着什么东西, 像是小瓷瓶。

    他没有动尸体, 闭上眼睛心里沉的难受。

    如果他之前没有因为周多一些习惯, 太像之前的自己,而没有与他过多交谈。

    如果他昨天晚上能够不那么自信, 以为自己能看明白人的情绪, 真的以为周多想好好活着。

    或许, 他也不会自杀。

    黎九州带人来搬甜品的时候,听说学院死人了,也赶紧过来。

    他一大早起来就去了甜品铺子,带着伙计们打扫完卫生后, 才来学院运甜品去铺子里。

    这会听到有人死了,吓的腿都发软。

    “小鱼。”

    黎九州的声音拉回了黎小鱼的思绪, 他不想黎九州进来看到尸体, 免得心神不宁的害怕。

    于是走了出去,“爹你怎么过来这边了, ”

    黎九州看到儿子,心里稳了许多。

    “小鱼啊,这怎么回事啊?好好的咋死人了呢?”

    黎小鱼摇头,“不清楚,只知道是服毒自尽。”

    “官府办案,闲杂人等闪开!”

    官差凶神恶煞的推开聚成一团的学生,不少人被推倒在地,但也敢怒不敢言。

    那些人手里都配着刀,随时都会拔刀出鞘的模样。

    黎小鱼转头时,正好与领队的人对视。

    那人眼中的恶意浓烈,嘴角一咧狞笑着打量黎小鱼。同时拔出腰间的刀,直接指着黎小鱼。

    “来人将嫌犯拿下!”

    黎小鱼眉间紧皱,“你查都没查,就说我是嫌犯?”

    官差把刀架在黎小鱼脖子上,扯着嘴角,“那官爷我就查问查问。”

    “你可是此间院长,黎小鱼?”

    “是。”

    “可是死者的师父?”

    “是。”

    “那就没什么可说的,来人把人绑了押去衙门!”

    官差一声令下,就有两人手里拿着粗麻绳要捆黎小鱼。

    一旁的黎九州哪里能让,上去就要拖住那两人。要不是之前抽刀的官差速度太快,他没反应过来,他都不会让那刀架他儿子的脖子上。

    学生们这会也回了神,师父/师祖竟然是杀人的嫌犯?

    怎么可能啊!

    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头,有一个上来拦着其他全都涌上来。

    目的很明显,不允许官差把人绑走。

    “我师父不可能是凶手,你们都没进去,张口就来,这是污蔑!”

    “没错!你们都不知道人怎么死的,上来就拿我师祖,是冤枉好人!”

    “师父刚刚才过来,里头人早死了,不可能是师父杀的。”

    学生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不合理的地方,不过那些官差压根就听不进去。

    他们难道不知道不合理吗?

    他们知道,所以才要先把人带走再说。

    拿刀架在黎小鱼脖子上的官差,面对着对他们叫嚷的学生,不耐烦的对黎小鱼说:“叫他们让开道,不然我就让人拔刀砍人了。因妨碍官差办案而被砍,被砍死都是合律法的。”

    黎小鱼神色凝重,不敢拿学生们的命去冒险。

    他高声道:“停下!你们该上课上课,该喂家禽的就去喂家禽。不要在这里聚着,我去府衙说清楚就能回来。”

    大声的喊完后,黎小鱼头有些发晕,嗓子也不太舒服。

    学生们听黎小鱼的话,他们没有再动,只担忧的看着黎小鱼,

    他们都不是稚童,都知道这种情况下,要是进官府去一定会脱层皮。撑不住的就是屈打成招,撑住了就算能回来,还不知道是活着回,还是死着回。

    黎九州离黎小鱼近,自然也听到了官差的警告。他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办,停也不是,不停也不是。

    “爹,别拦着。你去找大伯父,别慌。”

    黎小鱼转头给他爹吃颗定心丸,黎九州立即松手,“小鱼别怕,爹这就去找你大伯父,叫他直接去衙门。”

    黎小鱼点头,“路上小心些,别摔着。”

    叮嘱一句后,黎九州大步跑着离开,怕慢了让他小鱼受罪。

    黎小鱼被官差绑住手,押着去了衙门。周多的尸体,也被官差用木板抬着,盖上白布,跟在后面。

    一路走去,引得不少人的围观。

    好多人认识黎小鱼,一看后面还有抬着尸体,一下子就联想到了命案。

    而平时看到百姓往前凑,就会大吼着轰人叫人滚远点的官差,此时却给这些好奇的百姓“解释”了起来。

    “离远点,这是羁押杀人嫌犯,出差错的话唯你们是问。”

    嚯!杀人嫌犯!

    他们辞州有多久没发生过凶杀案了?

    可抓的这人,看着温温柔柔的,还是个少年郎,也不像是会杀人的啊。

    厨师学院的少年院长疑似杀人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传到后面,已经成了厨师学院的院长,那么好心的教人学艺,就是为了能每天都杀人。

    裴叔群本来是准备今天上午逃学,去歌舞坊找陆十七喝酒。

    半道上听到这个消息,眼珠子一转,直接扯着缰绳让马掉头,去了书院。

    贺辞最近都是临近中午那节课人就离开,去后面的厨师学院找黎小鱼。

    早上的时候还是老老实实的在书院里,不是因为爱学习,是他娘不喜欢他一天到晚在书院外面晃。

    “小侯爷!”

    裴叔群下马后一路跑到竹轩堂,声音都哑了。

    贺辞昨天睡的晚,早上又要早起,困的很。这会脸上盖着书,长腿跷在桌子上,仰面躺着补觉。

    屋里的人知道贺辞在睡觉,动作都小心的很,静悄悄的。

    裴叔群这一嗓子,喊的人心都提起来。同窗们一脸倒霉又着急的样子,手忙脚乱的对着裴叔群做噤声手势。

    不过晚了,贺辞被吵醒。

    他抬手把盖在脸上挡光的书拿开,随手一扔,精准朝着裴叔群飞去。

    啪的一声,砸在裴叔群身上,疼的裴叔群叫了一声。

    他把书捡起来,脚步不停的小跑到贺辞身边,边放书边道:“小侯爷,黎小鱼杀人被抓去府衙了。”

    一句话让贺辞愣了一下,下一瞬贺辞人直接跳了出去。裴叔群被刮倒在地,那书又从桌上掉落,砸他身上。

    他手里拿着书,看着贺辞慌乱急切的背影,唇角一勾,“呵。”

    府衙内,江渚松身着官服高坐于堂。

    顶头的牌匾,是苍劲有力的四个大字:明镜高悬。

    两边衙役手持着长仗,有力且整齐划一的敲击着地面,在惊堂木响之后,瞬间停止动作。

    黎小鱼跪在堂下,身边还跪着一人,是丁二号宿舍的第八人,赵岩。

    来到衙门,看到赵岩的时候,黎小鱼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

    为什么官差会来的那么快,为什么会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就抓他。为什么八人满员的宿舍,是六人站在外面,而不是七人。

    或许周多不是自杀,是他杀。

    而江渚松接下来的话,也印证着黎小鱼的观点。

    “昨夜周多在亭子里与你见面,回去后神色恹恹。赵岩问他出了什么事,周多言是你又骂他蠢笨如猪,不配活着,合该死了才好。早上的时候,赵岩起床就发现了周多服毒自尽。”

    江渚松又拍惊堂木,语气严肃,“黎小鱼,赵岩状告你蛇蝎心肠,假仁假义,逼死学生。这罪状,你认还是不认!”

    黎小鱼说是跪,实则是坐在腿上。

    这姓江的真是演上瘾了,一堆破洞百出的话,也好意思说出来问罪。

    “大人,我想请问我言语辱骂周多的时候,可有第三人能作证?还有,我与周多无冤无仇,为何要如此羞辱他?周多服毒自尽的毒药哪里来的?为什么会随身携带毒药?”

    “抛开种种不谈,之前连周多的尸首都没看见,仵作也没验尸,就直接根据赵岩片面之词,断定我是凶手?”

    黎小鱼直视堂上的江渚松,“为何赵岩说什么,大人就信什么?”

    江渚松也不再装,整个人放松的坐着,倚靠在圈椅上,随手丢出去一支签。

    “刁民扰乱公堂,以下犯上质问本官,先打二十大板,治大不敬之罪。”

    两边衙役持长仗出列,还有人去搬长凳,准备让黎小鱼趴在长凳上。

    “住手!”

    黎九章大步走来,前面不少衙役挡着他,还是黎九州发了狠,冲撞开人群,黎九章才得以进来阻止。

    他站在黎小鱼身前,把人护在身后。背挺的笔直,怒斥道:“江大人你这是要屈打成招吗!”

    江渚松并不将黎九章放在眼里,因为他的身份与黎小鱼的关系,在这个时候最是敏感,不能掺合进来一点。

    “我看黎大人才是要以职务之便利,护亲眷之杀罪啊。”

    黎九章哼了一声,朗声道:“下官侄子自幼温和,遵纪守法。不可能做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情,这背后一定有冤情。”

    “大人若是无法查明真相,还我侄儿清白,不如让侯爷来坐镇监督,探一探这案子里的是非曲直究竟为何!”

    江渚松神色微变,倒是把定安侯给忘了。

    不过也无妨,最多就是没办法杀了黎小鱼,但厨师学院他是关定了。

    “黎大人所言,都是关于凶杀案。而本官现在要打的板子,是为刁民大不敬。”

    江渚松对着两边衙役道:“黎大人要是再拦,你们直接动手,连着黎大人一起打。好叫黎大人也知道,什么叫敬重上官,不可越权僭越。”

    第63章 第 63 章

    辞州文官官场上, 到底是江渚松说了算。

    他只手遮天多年,即便黎九章是二把手,可他根基不稳, 哪怕更受爱戴, 在这种情况下也没人敢因为他, 去忤逆江渚松。

    执杖的衙役面上闪过一丝犹豫, 最后还是上前按住了黎九章。

    “你们这是屈打成招!都给我住手!住手!”

    黎九章怒吼着挡在黎小鱼面前, 衙役们不敢下死手,双方周旋僵持着。

    “直接给我打!”

    江渚松呵斥一声, 衙役抬起长杖要打。黎小鱼被按住时, 准备反击,却被黎九章拦下。

    他整个人直接趴在黎小鱼的背上, 替黎小鱼挡了一杖。

    “小鱼, 不能动手。”

    如果在这时候动手, 只会给江渚松手里送把柄。现在他已经能把白的说成黑的,要是真的被他拿住把柄, 不死也得脱层皮。

    “大伯父来之前已经叫人去请定安侯, 只要熬过这会功夫, 等来定安侯就好了。”

    黎小鱼气的很,眼泪止不住的流。

    但他大伯父说的对,现在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动。等着定安侯来, 让他可以陈述事实。

    “大伯父,你身体不好不要替我扛, 快下去, 我能受得住。”

    黎九章挨了两板子,额头都是冷汗。

    “没事, 他们打我的时候,下手没有那么重。但要是打你的话,会下死手。”

    江渚松也发现了这一点,他使一个眼色叫人把黎九章拉开。

    “既然黎大人想被打板子,就一起打吧。”

    伯侄二人,今天谁也跑不了。

    黎九章一个文官,哪里是那些衙役的对手。没挣扎多久,就被拽走按在另一张长凳上。

    黎小鱼那边,杖刑已落。

    啪。

    尖锐的疼痛席卷全身,黎小鱼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好像有许多吵闹声,谩骂声。

    衙役再次高举长杖,要狠狠落下。

    下一瞬,一道利箭飞来直接穿透举杖人的手腕,朝着江渚松飞去。

    鲜血淋淋的箭,擦着江渚松的耳朵,咚的一声钉在后面的墙壁上。

    箭尾还在震颤,江渚松眼睛瞪大,心跳声大如擂鼓。

    “啊!”

    被穿透手腕的衙役痛苦的捂着手腕,跪在地面痛苦尖叫,脸部因为疼痛完全扭曲。

    江渚松颤抖着摸了一下耳朵,很疼。

    他一手黏腻湿润,手上全是血迹。

    “是谁!谁敢谋杀朝廷命官!”

    江渚松惊堂木拍的啪啪作响,发狠了瞪着大堂外面。

    贺辞紧握弓箭,冲破人群跑进了大堂之中。

    他来的太迟,眼看阻止不了那些人对黎小鱼动刑,只能先找位置射箭。

    一箭射出,争取到了足够时间,贺辞便立即冲了进来。

    他看着趴在长凳上的黎小鱼,把人扶起来坐着。

    随后蹲下身,先解开绑在黎小鱼手腕上的粗麻绳,又用帕子给他擦眼泪。

    大堂之上,无人不识小侯爷。这时候没人敢来阻拦,就连江渚松也哑了火,没想到是贺辞放的箭。

    转念一想,辞州能有这样箭术的,似乎也只有贺辞。

    听到黎小鱼没忍住的嘶了一声,贺辞眉头一拧,凶神恶煞,“他们打到你了?”

    眼泪太多,黎小鱼视线模糊,没看清贺辞的表情,“挨了一下,没什么。小侯爷来的及时,多谢小侯爷相救。”

    贺辞气疯了,他舍不得碰一下的宝贝,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人给打了!

    把帕子塞黎小鱼手里,贺辞刷的一下起身,抽出三箭,直接对着江渚松。

    不等江渚松反应,三箭齐发。

    一箭带走江渚松脑袋上的乌纱帽,一箭贴着头皮射穿出去,还有一箭射穿了江渚松固定发髻的玉冠。

    江渚松披头散发,呆滞无神。他一动不敢动,就怕那箭从他脑门过。

    短短时间,他经历了两次,离死亡最近的时刻。

    江渚松吓的僵硬,好一会后才被疼痛唤醒,捂着头皮瘫坐在圈椅上,哀嚎不止。

    疼,火辣辣的疼。

    贺辞面色发冷,不容置喙的命令警告,“你再敢动他一下,我杀了你。”

    辞州小霸王,在公堂发疯了。

    先伤衙役,后想射杀官员。

    整个公堂鸦雀无声,无人敢动,大气都不敢喘。他们不是江大人,要是挨上一箭,必死无疑啊。

    黎小鱼也被贺辞射出去的箭惊到,他拉了一下贺辞,要是真的杀了江渚松,就算是定安侯之子,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察觉到黎小鱼担心,贺辞沉声安抚,“没事,我就是吓吓他。”

    知道贺辞不会再冲动,黎小鱼终于放心去看他大伯父。

    那衙役前面动手,确实是少许多力道,就是听个响,他大伯父没什么大碍。

    贺辞没有去看其他人,跟着黎小鱼走。待他看完黎九章,确认无事后,才低头伸手给他擦脸上未干的眼泪,“你还有哪里疼?”

    黎小鱼摇头。

    坐在长凳上的黎九章,盯着贺辞直皱眉,心中警铃大作。

    不过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黎九章只好轻咳嗽了一声,抬手把黎小鱼拉到自己边上坐着。

    贺辞要坐黎小鱼另一边,黎九章又起身换位置,夹在两人中间。

    贺辞也是犟,他现在不好再对黎九章发火,只能憋着气又要换位置,他就要贴着黎小鱼坐。

    黎小鱼被二人夹中间,左边贺辞高兴了,右边黎九章又不高兴。

    僵持一会后,黎九章随他去了。

    江渚松眼神示意手下提案子的事情,贺辞抬手就是一箭。

    依旧擦着人耳朵过去,是无声的警告。

    贺辞手上握着弓,谁要开口他就射谁。横竖不准人讲话,就这么坐着。

    公堂安静的落针可闻,直到定安侯带着一队人马前来,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

    军营里的将士浑身的煞气,队伍走来,地面都带着震颤。

    定安侯忽略后面的箭,还有被箭钉在墙上的乌纱帽,似笑非笑的打趣。

    “哟,江大人这是刚起床,头发都没梳就忙着办案了?”

    江渚松知道这是讽刺挖苦他,脸面挂不住,假笑都笑不出来。

    进公堂后,定安侯又一瞥,惊讶道:“哎呀,黎大人你怎么在嫌犯杖刑的长凳上坐着?瞧这脸色白的,可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黎九章摇头,“谢侯爷关心。”

    定安侯视线落在贺辞手里的弓箭上,就知道这小子又给他闯祸。

    “哟,刺刺也在啊。看你把江大人吓的,没挨人打吧?”

    贺辞手握长弓,坐的笔直,“没有,但是黎小鱼挨打了,他都疼哭了。”

    定安侯闻言看一眼黎小鱼,眼睛红了一圈,是哭过的样子。

    他把贺辞拎起来,“既然没挨打,就回家去,别在这添乱。”

    贺辞不想走,定安侯面色不虞贴着贺辞耳边道:“想老子把黎小鱼弄出去,现在你就麻溜的滚。”

    这话贺辞没办法拒绝。

    他转头走向黎小鱼,弯腰轻声说道:“我要先回去,你在这别怕。我爹虽然凶了点,但他说能救你出去就能救。”

    黎小鱼仰头看贺辞,对他点头,“好。”

    定安侯看着儿子那样,一脚踢他腿上,“磨磨唧唧的,赶紧走。”

    贺辞要走,定安侯又带着将士在,没人敢拦着他。

    江渚松盯着贺辞的背影,确认人走了,三魂七魄才全回来。

    这小子是真的能不管不顾下死手,虎得很,完全没办法和他讲道理。还好人走了,不然他能被吓出病来。

    回神后江渚松企图让定安侯理亏,最好能别管黎小鱼这件事。

    他道:“侯爷这是要包庇儿子,谋杀朝廷命官之罪?”

    定安侯往另一条长凳上一坐,手中的剑撑在地面,掌心交叠放在剑柄顶端。

    “江大人啊,你确定要与本侯谈这件事?玉山的刺客是都死了没错,但那些射出去的箭,可在军营里好好放着。要是真探查起这些箭的出处,你当本侯查不出来?”

    说罢他又笑道:“还有江大人不是也没事,完好无损的坐着吗?哪里来的谋杀之罪?江大人没睡醒,脑袋糊涂了吧。”

    江渚松不说话了,就这么披头散发的坐着,心里有气却又不知如何发泄。

    只能吃下这闷亏。

    来这里是为什么,定安侯心里清楚。他的视线扫过,落在跪在不远处,安静无比的赵岩身上。

    “你和江大人是什么关系?怎么本侯听说,江大人唯你的话是从,你说谁杀人,江大人就信谁杀人,你说要抓谁,江大人就去抓谁?”

    赵岩跪在地上,没见有害怕的情绪,“侯爷说笑了。”

    定安侯冷笑一声,又转头看江渚松,“江大人,你也觉得本侯是说笑?”

    被点名的江渚松头皮一麻,他还在想玉山收走的那些箭的事情。本来还是确认查不到他头上,可因为定安侯这么一说,他又有些不确定了。

    心绪混乱,江渚松也没怎么听清定安侯的话,只顺着对方的话应着,“是。”

    定安侯眉头微挑,看出江渚松魂不守舍,话都不会说了。

    “来人,将查到的东西,给江大人过目。”

    手下的将士立即出列,给江渚松递过去一张纸。

    在看到那张纸的时候,江渚松瞳孔骤然收缩,难以置信的看向不动如山坐在下方的定安侯。

    短短时间,竟然能将赵岩的信息调查的这样准确。

    他一直以为他在辞州手眼通天,实际上,真正手眼通天的另有其人。

    上面写了赵岩和周三赖之间的仇怨。

    赵岩是金河村邻村,赵家村的人。

    他本是个猎户,常年在山上打猎。攒下了银钱娶了媳妇,结果妻子怀胎七个月的时候,被周三赖给害了。

    只因为赵岩没有低价卖给周三赖野鸡,他就怀恨在心,趁着赵岩不在家,跑去赵家恐吓赵岩的媳妇。

    一日晚上,周三赖喝多了酒,绕到了赵家村,翻进赵岩的家里。

    借着酒劲要做恶,赵岩妻子在逃跑的过程中摔倒,流了一地的血。

    周三赖当场酒醒离开,连喊人救命都没有。

    加上赵岩家在村里比较偏的位置,等赵岩回家的时候,妻子的尸体都凉透了。

    官差来查看,只说是人起夜不小心滑倒所致。就连赵岩也这样认为,直到有一天,他偶遇醉酒的周三赖。

    对方一个劲的喊饶命,不是故意的,随后跑远。

    赵岩觉得不对劲,找人灌醉周三赖,接连好几次终于拼凑出事情的真相。

    他的妻子和尚未出世的孩子,就是周三赖所害!

    定安侯没管江渚松是何情绪想法,而是看向赵岩,“你因为周三赖害你妻儿,就想父债子偿,杀周三赖的儿子,是吗?”

    赵岩此时终于抬头,“侯爷怎会如此快查到了这些?”

    定安侯没瞒他。

    “你去学院里后没多久,周三赖喝大了睡在路边。被赵家村的村民碰上,将他送了回去。路上他说了梦话,被那人听见,现在村子里已经传遍了。”

    赵岩没想到会是这样,他只有一瞬的惊讶,很快又恢复平静。

    “赵岩,你说清真相。本侯会想办法,缉拿周三赖。”

    赵岩像是听到好笑的笑话,嗤笑出声,神情不屑充满不信任。

    “缉拿?他只是吓到我妻子,让她摔倒,又没动手杀人,如何缉拿?”

    定安侯盯着赵岩看了一会,他突然道:“所以,你与江渚松联手,你替他解决周多,让周多死在学院里栽赃陷害黎小鱼。江渚松为保密,会在事成后杀周家人掩盖真相。在你看来,周家人死,也算是为你妻儿报仇了?”

    闻言赵岩的神色有一瞬的不对劲,他吞咽着口水,“侯爷说的,都是猜测。江大人和这件事没关系,我此前也没见过江大人,那周多就是被师父逼死的。”

    “而且,昨晚小侯爷也在。搞不好,还是小侯爷和师父两人一起,逼死周多。”

    坐在圈椅上的江渚松大感不妙,这赵岩好好的提贺辞干什么!

    本来定安侯查这案子可能只用五分力,这下好了,牵扯到小侯爷,得用十分力去查了!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定安侯却没有江渚松料想中那样,怒火冲天要给儿子洗清罪名。

    而是淡淡的扫了黎小鱼一眼,“小郎君昨天那么晚,和刺刺干嘛呢?”

    所有人目光都落在黎小鱼身上。

    “做甜品,今天甜品铺子卖的甜品,都是由小侯爷揉的面团,抹的奶油。”

    定安侯点点头,叫了手下来,“派人去排队买点。”

    手下领命后选了几个人去甜品铺子排队,定安侯又啧了一声,不太高兴,“这臭小子在家整天捣乱,倒是听小郎君的话,这些琐碎事竟都亲自干。”

    黎小鱼没接这话茬,真要是顺着这个说下去,贺辞和他都会挨训。

    话说偏了,定安侯点到为止。他儿子什么样,他心里也有数。不过是见色起意,在黎小鱼面前装的体贴入微。

    愁也是真愁,看上谁不好,偏看上黎九章的侄儿。

    关键是他打眼看着,像是他儿子剃头挑子一头热。

    算了,回去后叫他娘给他物色媳妇,再塞几个通房丫头去。也省的大小伙子到了年纪,那颗春心瞎萌动。

    命案一事,因为定安侯的到来,不再是江渚松的一言堂。

    官大一级压死人,整个辞州都是定安侯的封地,真要想压江渚松,那也是绰绰有余。

    就是后续皇帝那边不好交代,处理起来麻烦。

    黎小鱼说的话,终于被听了进去。昨天确实是与周多见面了,小侯爷也确实在。

    他将昨晚亭子里发生的事,他们说过的话都说了一遍。

    也说了周多的情绪变化,看起来不像是回去后就自杀的人。

    定安侯问道:“赵岩既然说回去后二人有交谈,那宿舍里睡着的六人,不可能一点也听不见动静吧。”

    “来人,把丁二号宿舍的人全给带来。”

    将士们很快就带来了人,听说是要来作证问话,学生们还一起凑钱租了一辆驴车,速度能快点。

    到府衙后,就见大堂之上泾渭分明。

    衙役站一边,将士们站一边。

    堂上坐着的江大人,披头散发,气势弱。堂下坐着的定安侯,气势十足,威风凛凛。

    而他们的师父还有黎大人,在将士们的保护下,坐在另一张长凳上。

    赵岩则是跪在地上,头垂着不说话。

    六人都是白丁,见官依礼跪拜。

    江渚松都懒得问了,直接交给定安侯查问。

    反正这事最后也查不到他头上,毕竟他没亲自动手。

    最多就是还了黎小鱼清白,他白折腾一圈。

    也真是新奇,定安侯以往遇到这样的事,从来不会插手管。这次怎么就管了?

    真因为看重黎九章?

    江渚松想不通,他心里也烦闷的很,不想再想。就想着赶紧结束,他要找大夫看看他头顶和耳朵的伤。

    根据定安侯的问话,六人回答出奇一致。

    他们没有听到任何的声音动静,而且来学院的这段时间,他们觉特别好睡。

    平时在家里还会起夜,到了学院一觉到天亮,晚上连梦都不做。

    就连白天的时候,都会晕乎乎的想睡觉。

    定安侯无语的看了一眼六人,也不知道怎么心大成这样。

    这哪是觉多好睡,分明是被人下了迷药啊。

    为了证明,定安侯叫人去请大夫来,又叫人问仵作验尸验的怎么样。

    大夫来的也快,给六人挨个诊脉查看舌苔,眼睛。最后得出结论,六人皆有长期少量吸入迷药的症状。

    仵作验尸结果也在催促下,给了正确的那份。

    周多也中了迷药,人先晕了随后才中毒。

    大夫在定安侯的示意下,又去查了赵岩。

    他一切正常。

    真相是什么自不必再多说,就是赵岩长期给宿舍里的人下迷药,随时随地准备在无人察觉的时候,杀了周多。

    至于为什么等到昨晚才动手,大概是因为那天晚上,周多在赵岩面前,表现出想继续活着的样子。

    而赵岩要做的,就是让周多不能活。

    赵岩被捆起来的时候,看向江渚松。

    这一眼看的江渚松心里发毛,当初找赵岩,就是防止周多不想自戕,还能让赵岩下手。

    听手下说,这人答应的也痛快,前提就是要杀周家满门。

    现在周多的死因被查明,要是再杀周家人,那他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周家,他是不会,也不能再下手了。

    赵岩心里也清楚。

    人要被关押在府衙牢房,杀人是死罪,层层上报之后秋后问斩。

    定安侯在赵岩路过的时候道:“周家人因为抢夺将士佩刀,触犯军法,已经被抓去军营服苦役。此生非死不得出。”

    赵岩扯着嘴角,想说什么没说出来,就被暴力押走。

    周家什么样,定安侯也心知肚明,真正服苦役的只有周家男人。女人被安排在矿上,跟着矿工的亲眷们一起,给矿上做饭洗衣。

    包一日三餐,包地方住。每月也有银钱拿,就是不多。

    不过再怎么样,都比在周家时日子过的舒坦。

    江渚松也确实狡猾,根本查不出他在这件事里面的身影。

    只有查问周家人的时候,周三赖说了一句,“要栽赃陷害那个院长。”

    替江渚松办事的人,说出这句话,其实是留了话柄。

    现在就是要找到这个人,对方应该是故意留下这个话柄,在江渚松不知道的情况下,给他埋坑。

    把周家人抓去做苦役,也是为了人不被突然杀了。

    等后面找到这个人,能说服对方反水,周家人的口供至关重要。到时候,再抽茧剥丝把江渚松其他的罪行挖出,不信搞不掉他。

    周多的死因查明,黎小鱼无罪释放。

    有定安侯盯着,江渚松也搞不了别的小手段,只能把人放走。

    出衙门的时候,定安侯对黎九章道:“虽说上官可以管理下面的官员,但却并没有当堂杖刑的权利。今日之事,你务必写折子启奏陛下。”

    黎九章道:“往上送折子,都会经他的的手。怕是送不出去。”

    “要的就是被拦送不出去。”定安侯眼神微冷,“咱们这陛下啊,最忌惮就是压消息的人。”

    黎九章明白了。

    折子不是要现在送出去,而是要被江渚松按下。待来日成为压垮江渚松的最后一根稻草。

    想明白后,黎九章表示回去就写。

    与定安侯拜别,黎小鱼要送黎九章回黎府。

    黎九州一直在外面等着,急的团团转。见到二人好好的走出来,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下。

    三人一起去了黎府。

    请了大夫来看伤,黎小鱼和黎九章都没什么大碍。

    黎小鱼是因为皮肤白嫩,那一板子下来看着严重。其实还没有伤到,过两天自己就能好。

    黎九章挨了几板子,也因为衙役没下死手,就是有些隐痛,稍微热敷一下就行。

    看到自己哥哥和儿子没事,黎九州双手合十的庆幸,“还好小侯爷来的及时,回头得给小侯爷道谢才行。”

    提到小侯爷,黎九章看了黎小鱼一眼。

    黎小鱼神色如常,回应他爹,“知道了爹。”

    学院那边黎小鱼也要过去一趟,让学生们放心。而且他也还有课要上,既然出来了,也没什么事,不好耽误学生的课程。

    黎九州兄弟二人知道黎小鱼的性子,不喜欢亏欠别人,就让他去了。

    等人离开后,黎九章问他弟,“小鱼也十七了,乡下孩子十五就成亲,十七都有娃娃了。你和弟妹什么时候给小鱼说媳妇啊?”

    说到这个,黎九州神神秘秘的,拉着他哥坐下。

    “不是不给小鱼说媳妇,是小鱼他有心上人。”

    黎九章心跳加快,生怕听到他想的那个名字。

    “谁?”

    然后他就见他弟摇头,“不知道啊,珍娘去年的时候在小鱼的荷包里发现了个耳饰。”

    黎九州斩钉截铁,“男娃娃哪里会戴这个东西,肯定女娃娃戴的,估摸着就是小鱼买来送给他心上人的。不过我和珍娘观察好久,小鱼身边好像也没个适龄的女娃娃。”

    说着黎九州神色一变,“坏了,小鱼不会是喜欢年纪大的成婚的吧?”

    他家小鱼身边的女子,全是这样的。

    黎九章捂着心口舒气,被他弟蠢的心肝疼。

    什么男娃娃不戴耳饰,那小侯爷耳朵上戴的是什么?人在面前晃悠这么久,是怎么做到一次也没注意的!

    “其他的我不多说,说了你也不明白。”黎九章认真道:“你要是听我的,就立马给小鱼说媳妇。趁小鱼现在还没放心上,一切都来得及。”

    黎九州像是听天书一样,啥没放心上?啥来得及?咋就不给他多说,他咋就不明白啦。

    “大哥,我都多大的人了,你干啥还觉得我蠢呐。”

    黎九州闷闷的出声,被大哥这一嫌弃,还真有些难过。

    黎九章揉着眉心,这事他也不好和黎九州详细说。现在小鱼看不出来有什么心思,他弟是个藏不住事的,再给小鱼点明了,那岂不是弄巧成拙。

    其实小鱼喜欢男子还是女子,他做大伯父的不好多干涉阻拦。

    就算是小鱼是他的儿子,真要是喜欢男子,他也不会干预。

    人生在世数十载,总要做一些让自己开心快乐的事情。

    可那人不能是小侯爷。

    贺辞人太年轻做事冲动,全随心意走。

    喜欢的时候,你是宝贝,是心肝。可不喜欢的时候,你就连根杂草都不是。

    而且,贺家是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的。小侯爷地位太高,后面还要承袭爵位,怎么可能不会有子嗣?

    那他侄子又算什么?见不得人的外室?还是消遣的男宠?

    黎九章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他必须阻止。

    他不能让小鱼的未来,葬送在天之骄子心血来潮的喜欢里。

    第64章 第 64 章

    衙门里的事情解决之后, 定安侯回了府。

    贺辞当堂射箭,恐吓江渚松这事,是事实。

    那么多双眼睛看着, 要说一点惩罚也没有, 江渚松那边迟早会因为这个事情大做文章。

    回到贺府, 定安侯第一件事就是将贺辞关进祠堂罚跪, 面壁思过。

    并且将消息扩散出去, 江渚松那边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消息。

    这下江渚松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不管怎样, 贺家那边是表明了态度, 罚了小侯爷。

    他也没有实质性的损伤,他一个官员, 让天潢贵胄受罚也是给了他脸面。

    定安侯此举实际上也不是为了给江渚松一个交代, 虽说贺辞这次冲动了, 不过要是没有他这么一闹腾,黎小鱼根本就撑不到他带着将士过去。

    说不定等他去的时候, 江渚松已经给人定性, 下大狱去了。

    他这样做, 完全是因为他夫人的担忧成真了。

    回来的路上,定安侯已经通过手下探查,知道在他来之前,堂上发生了什么。

    黎小鱼要是真有什么三长两短, 真能当堂射杀江渚松。

    这让定安侯心惊,他怕贺辞来真的。

    罚跪罚的不是他箭射江渚松, 而是贺辞发自真心, 喜欢上一个男人。

    祠堂的蒲团垫子全部被撤走,贺辞跪在打磨光滑, 坚硬冰冷的深色石板上。

    天色渐晚,林晚秋推门而入,手里拎着给贺辞带来的食盒。

    “刺刺,吃点东西吧。”

    贺辞闻声转头,第一句话就是,“娘,黎小鱼有没有事?”

    “你现在都这样了,还有心思问他有没有事?”

    林晚秋有些不悦,把食盒打开,并不说黎小鱼的情况。

    贺辞察觉到他娘不高兴,心里也实在是担心黎小鱼,“娘,你告诉我吧,不然我自己出去打听。”

    林晚秋把碗嗒的一声放在地上,面上不喜,“你这是在威胁娘?”

    她指着门口,严厉道:“你现在出这个门,就是不认我这个娘。”

    “娘……”

    贺辞看着他娘坚定的目光,一时间进退两难。

    看贺辞没有起身离开,林晚秋觉得这孩子还有救。

    连忙道:“刺刺,你从小就藏不住事,这次你因为黎小鱼在公堂上闹这么一出,对他百般的呵护。有眼睛的人,很容易猜出缘由。”

    贺辞早就猜到,他娘看出他对黎小鱼的情愫。

    上次他是想和他爹直接摊明了说,不过被他娘给打断了。

    “娘,我就是喜欢黎小鱼。你不让我说,我也喜欢他。我要和他在一起。”

    贺辞把藏在心里的话,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有一种心明神阔的感觉。

    林晚秋并不意外,她一直在等着贺辞憋不住,只是没想到会这样的快。

    “你喜欢他,然后呢?他以什么身份和你在一起?妻子?妾室?不,就算是外室都不行,因为他是男子。”

    林晚秋声音很轻,说出来的话却让贺辞觉得尖锐刺耳。

    “娘,你别这样说。”贺辞皱眉道。

    “这就受不了了?”林晚秋轻叹一声,“你们要是真的在一起,外人口中的话,还有比这个难听千百倍的。而且,这些话,都不可能是对你,只可能是对黎小鱼。”

    “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的身份地位,不管你做什么荒唐的事情,都无人敢置喙。黎小鱼不一样,他一介白丁,所有的脏水都会往他身上泼。”

    林晚秋看向贺辞,一双眼睛似乎能看穿人的心防。

    “刺刺,你护不住他。”

    贺辞心中产生了恐慌。

    因为林晚秋的话。

    他想起了陆十七和袁幼。

    外面传的都是袁幼恬不知耻,勾引了陆十七。

    但陆十七和他说,不是那样的。

    贺辞声音有些颤,他想说服林晚秋,也在说服自己,“娘,你太小瞧他了,他胆子大得很,才不会怕别人怎么看他。”

    林晚秋平静道:“可他不喜欢你。只能让他困扰。如果真的在意他,就收敛一些你的感情。”

    “而且,你又怎么知道,黎小鱼不想娶妻生子安安稳稳的过这一生呢?他如今的成就,在年轻人中很是不错,刺刺,你当真要因为自己的一时喜欢,就毁了他光明灿烂的一生吗?”

    贺辞垂眸,颓废的跪着,前面是一排又一排,贺家先祖的牌位。

    ……

    黎小鱼回到学院之后没多久,周多案件的真相就被公之于众。

    在黎九章的推动下,消息很快散开,洗清了黎小鱼的嫌疑,没有让学院还有铺子的生意受到影响。

    有不少食客都是有背景的,能看出这其中的一些奥妙。

    是有人故意整黎小鱼。

    还好没事,虚惊一场。不然他们怕是很难再吃到这些好吃的吃食了。

    贺辞被关祠堂罚跪的事情,黎小鱼也知道。

    他想着等贺辞出来之后,好好的和人道谢。

    定安侯那边,黎九章已经带着黎小鱼去过一趟,给定安侯送了一个完整的奶油蛋糕。

    黎九州和周珍娘因为身份低微,并不能进出军营。就连黎小鱼进去,也是因为他之前得过定安侯的奖赏。

    吃蛋糕的时候定安侯直呼畅快,蛋糕就是要这样大吃着才爽。巴掌大的一点点,哪里够人两口吃的啊。

    和黎九章拜见完定安侯,二人一起去了一趟义庄。

    周多的停灵期限已到,定安侯允许周多的娘和妹妹出来,给周多送葬。

    黎九州和周珍娘夫妇二人也已经在那。

    黎小鱼替周多打了一口上好的棺木,请风水先生选了宝地。

    下葬时,周多的娘用预支来的银钱,全买了纸钱,一股脑的都烧给周多。

    “儿啊,在地下别舍不得花,想吃啥喝啥咱就花钱买。娘现在能赚钱了,得空就给烧钱过去花。”

    周多妹妹哭成了泪人,趴在哥哥的坟头哭的撕心裂肺。

    黎小鱼给周多烧了好多纸扎,做了许多好吃的,还将酱料方子也烧了过去。

    因为周多之前谈到酱料的时候,有过一瞬的希望。

    黎小鱼想着周多那晚的样子,明明是想要好好活着的,最后却死于阴谋诡计之中。

    仅仅是江渚松为了陷害他。

    他哭的厉害,有替周多不平,有恨江渚松草菅人命,但现在却拿江渚松毫无办法。

    “周多,我会替你照顾好你娘和妹妹。”

    现在黎小鱼没办法让她们从矿上出来,但他可以捎带东西给她们。

    黎九章,黎九州和周珍娘,也给周多烧了纸钱。

    黎九章看着周多的墓碑,沉声道:“我一定会将江渚松绳之以法。”

    ……

    黎小鱼没想到的是,贺辞被关了一个多月,都没能从祠堂里出来。

    这一个月里,甜品铺子的生意越来越好。

    之前让夏安招的打奶油,揉面团的伙计早已培训好,开始上岗。

    铺子里的甜品倒是没有因为供货不足而断过,黎小鱼估摸着后面来学甜品的人应该不会少。又在学院里修了好几个面包窑,之前的那几个就专门给甜品铺子用。

    方青海那边,黎小鱼也和他谈过了。

    一开始的时候,方青海还不敢相信,更不敢接受黎小鱼的提议。

    他觉得自己没了双手,人家来看到他这个样子,会害怕,会不愿意买铺子里的东西。

    黎小鱼没有说太多的大道理,只让方青海先去试两天。

    等试完之后再告诉他,要不要做这个掌柜,而不是试都不试,直接就说自己不行。

    甜品铺子没有那么多的杂事,方青海要做的就是将手下的伙计安排好,保证铺子的正常运行。

    要是有意外情况发生,第一时间去解决。

    方青海以前在军营当领队,管理上有经验。他做的游刃有余,虽然确实存在有客人看见他双手残缺时候,会有一瞬的害怕。

    不过倒也没有因为这个,就不去买东西。

    而且方青海和客人的接触比较少,他接触最多的是铺子里的伙计。

    干了几天之后,黎小鱼再去找方青海,他直接就说要继续干。

    这几天下来,方青海多了许多自信,他相信自己好好干,是能胜任的。

    黎小鱼放心的将铺子交给他,黎九州和周珍娘又闲了下来。不过他们会自己找活干,每天去一个铺子帮忙,不会真的只在家里呆着。

    另外两个学乳制品的将士,则是被黎小鱼留在学院里,让他们当乳制品的老师。

    眼下没有学生,他们自己做的乳制品,都直接供应到黎小鱼的甜品铺子里面卖钱。

    三人还计划着攒点银子,到时候一起买个大院子,住一起,就算是彼此的家人。

    与此同时,楚州安阳县梨花村。

    赵大明学了做葱油饼的手艺,但他因双腿残缺,自己摆摊不方便要人帮忙才行。

    可家里的几个兄弟,都想着他把这手艺交给他们,说他只需要在家里待着养身体就可以。

    赵大明不傻,这手艺交出去后,家里才是真的没有他的位置。

    赵家的几个兄弟又实在想学,他们大哥反正已经是个废人,又不能自己去摆摊卖。

    干嘛不给他们学?

    赵家父母,知道老大没办法给他们养老,自然是向着其他的几个儿子,也整天劝说赵大明把这手艺交给兄弟几个。

    到时候一家子和和睦睦的过日子,不比现在拧巴着强啊。

    赵大明听着只觉得心酸,学手艺的钱,是他拿命换来的。

    爹娘张口就是向着几个弟弟,逼他把后面靠着活命的手艺交给弟弟,他心里难受的很。

    可他要是离开家的话,又能去哪里呢?

    赵家人就这么耗着赵大明,只要赵大明一天不教他们怎么做葱油饼,他们就不带赵大明去摆摊。

    每天给赵大明一口吃的,保证人不会被饿死就成。

    “师弟?赵师弟你在家不?”

    赵家人都去地里干活了,赵大明躺在窝棚里,听到声音觉得熟悉,立即应了一声。

    “哎,我在这。”

    方园走近一看,见赵大明在草垛子里躺着,连忙上前道:“赵师弟你怎么在这躺着?你家里人竟叫你在这样的地方?”

    赵大明脸上闪过一抹苦涩,不愿意太多的提及。

    “方师兄怎么来了?”

    他们都是在边关受伤退伍的将士,自从在黎小鱼的厨师学院学习之后,彼此都会称呼师兄师弟。

    在同为将士的基础上,同门师兄弟的情谊,再次加深了他们彼此之间的感情羁绊。

    方园也看得出赵大明的窘境,如今赵大明双腿残疾,做什么事情都不方便,需要家里人的帮忙。

    在学院的时候,方园就知道赵大明做的葱油饼很好吃,就连师父都夸他做的特别好。

    味道火候掌握的恰到好处,油饼炸的外酥里软,葱香四溢。

    只要是家里人能愿意帮着一起干,带着赵大明去摆摊,这日子很快就能好过起来。

    可如今他们都回来快半个月了,赵大明竟然还在窝棚里面躺着,说起家里人又是面露难色,不用问都知道这是赵家人起了坏心。

    想要把葱油饼的手艺据为己有。

    方园心里也气,但到底是赵大明的家事,他不好多说人家家里人的不好。

    把人扶起来坐着后,方园只说这次来的目的,“赵师弟,你可还记得徐师兄?就是家住安阳县里,学做烤面筋和拌凉皮的那个。”

    赵大明自然是记得,他们三人学的不一样,在军营也不是一个营帐的。

    不过因为都是一个地方出去的,多少比别人交情好些,记的也清楚。

    “记得,方师兄最近有见过徐师兄?”

    方园笑道:“就是徐师兄叫我来找你,问问你要不要合伙开铺子。”

    赵大明一愣。

    方园给他解释,“徐师兄他在县里看中一个铺面,不过有些贵。他一个人盘不下来,但要是我们三人一起的话,就完全能盘下。”

    赵大明听着很心动,但他想到自己的处境,又怕给他们拖后腿。

    “我还是算了吧,不瞒你说,家里最近逼着我交出葱油饼的做法,他们不会放我走的。”

    方园不在意道:“怕啥,还能强抢不成?县里有衙门,真要闹事,巡查的小吏直接就把人带走打板子去了。”

    说着看向赵大明,“只要你狠得下心,不去拿银钱赎板子,打一次就能老实。”

    赵大明的退伍费没有花完,他都收着呢,就准备回来好好的经营自己的小生意。

    要是家里人能稍微配合他一下,他赚几年的钱,带带弟弟们也不是不行。

    可上来就要像强盗一样抢他东西,赵大明实在是无法忍受。

    这个家里也确实没有他的位置了,当初家里吃不上饭,他爹背着他偷偷给他报名送去参军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他的位置了。

    “好,现在就走。”

    唯一的担忧有办法解决,赵大明没有再犹豫,催促着方园动作快些带他走。

    要是晚了的话,家里人回来,就走不了了。

    方园二话没说,直接把人背起来。

    他也没回自己的家,而是半路拦了一辆去县里的牛车,一起去安阳县。

    徐山家人口简单,只有一个老母还有发妻。

    他爹在他刚去参军没多久,就因给人修建房屋,从高处摔下过世。

    这几年,他娘和他媳妇,过的很不容易。

    回来后,徐山就琢磨着摆摊。但他去集市转一圈,发现摊位费给的还挺多。而且摊位还不是固定的,好的摊位都是被那些有些势力的人占去。

    后面不是很好的,也全都靠抢。

    新来摆摊的会吃很多亏,若是和一些开铺子的关系好,或者每天给多少钱给那些开铺子的,能在他们铺子门口摆摊。

    徐山打听过,价格也不低。

    一般都要摆摊收入的三成。

    除非就只有早上摆一会,卖卖馄饨面条这些,等铺子开门后就收摊子走人。

    思来想去,徐山还是觉得有个自己的铺子更好。

    他想到方园和赵大明都是安阳县的人,又都是熟识,三人学的都不一样,要是能一起盘下一个铺子做生意就好了。

    有了想法之后,徐山就去找了离他近的方园。

    方园学的卤味,也发愁呢。

    还没开始做,家里那些人,就都想插一脚。

    他们倒是没有想把方园的卤味方子据为己有,可谁都想跟着方园分一杯羹,为此天天吵个不停,方园也不高兴。

    他前面没想着带谁去做,他就想先安安稳稳的做一段时间,有了积蓄之后,再谈其他。

    但家里那些人却不认为,总觉得方园就是不想带着家人发财,想自己独吞。

    一来二去,方园也一直没有把生意做起来。

    徐山的建议,方园听完就表示赞同。

    就差去问赵大明了,要是赵大明同意,直接就能把铺面定下。

    要是赵大明不同意,两人也能盘下铺面,就是手里的钱留的就少了,退路直接封死。

    但不管赵大明同意不同意,他们是都准备开干。

    所以方园去找赵大明的时候,徐山跑去牙行商量铺子的事宜。

    在敲定价格前,方园带着赵大明来了。

    徐山知道赵大明也同意三人合伙后,心里有了底气。

    又去看了一遍铺子,这次赵大明也去,是方园和徐山轮流背着走。

    他很满意铺面,后面还有睡觉的地方,因为有水井,所以租的价格也比别的贵。

    怪不得要三人合伙。

    这铺子是徐山精挑细选,对比许久才决定的。另外两人看了都觉得好之后,当场就定了下来。

    三人给的钱是一样的,没有谁多谁少。

    铺子要先休整,这也要钱,全都是三人一起出。

    等铺子开业那天,因为卖的东西新奇没见过,有不少的客人上门。

    徐方赵小吃铺子的名声,很快就在安阳县传播开。

    三人的人生,终于走上了正轨。

    就是需要时不时的应对一下方家和赵家来的人,好在他们也不敢真闹,最多就是来骂几句白眼狼。

    刚开始的时候还有食客相信,后面次数多了,知道真相的人越来越多,也就没人信他们的话了。

    三人也没有忘记远在辞州的师父,在小吃铺子稳定下来后,找了个书生替他们写信。

    将他们一起合伙开铺子的事情写下告诉他们的师父。

    黎小鱼收到信的时候,也替他们感到高兴。

    还好身边能有信任的人,没有将自己陷入淤泥之中。

    看完信后,黎小鱼去了一趟周多的墓,给他带了些吃的。又说了一些他娘和妹妹的情况,她们在矿上现在过的还不错,每天做做饭,洗洗衣服。吃饱睡好,没人打。

    最后起身时,他对周多道:“若有来生,希望你可以健康快乐的活着。”

    ……

    贺府。

    林晚秋最近每天都会带着不少的大家闺秀画像去祠堂,让贺辞相看。

    每到这个时候,贺辞就闭眼不说话,直挺挺的跪在那。

    这次贺辞依旧是消极态度,林晚秋无奈道:“你爹说了,只要你去相看,就让你出祠堂。刺刺,你跪了这么多天,膝盖都烂了,服个软又怎样?”

    贺辞终于开口道:“我不要相看。”

    林晚秋的耐心也被磨光,“就为了根本不喜欢你,不在意你的黎小鱼,你要这么的忤逆父母!”

    “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己不想去相看。”贺辞皱眉道:“我又不喜欢她们,去看干什么?”

    林晚秋气道:“还能干什么?娶妻生子,延绵子嗣。”

    “我不娶妻,也不生子。”贺辞没有片刻犹豫的拒绝。

    “贺辞,这不是你自己能说了算的。你身为贺家的人,身为下一任爵位继承人,由不得你。”

    林晚秋冷下了脸,没有将那些画像带走。

    出去祠堂后,定安侯就在外面等着。

    林晚秋对定安侯无奈摇头,满脸的疲倦。

    “他这性子太倔了,我已经无计可施。”

    定安侯沉声道:“后面让我来吧。”

    “你下手轻点,别真打出好歹来。”

    林晚秋知道自己丈夫的性子,也是个急脾气。下手没轻没重,她怕被气上头了,真下死手去揍。

    定安侯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不过真的动起手的时候,定安侯完全把这个承诺忘光了。

    这小子,实在是太气人了。

    军棍都没能让他松口,抽吐血晕过去了,还咬牙说不见不娶。

    气的定安侯恨不得掐死这个不省心的。

    贺辞因为伤太重晕了过去,加上膝盖也因为长久的跪着,肉都要烂了。这才被送回他的房间,没有再关在祠堂。

    昏迷三天清醒之后,定安侯沉着脸坐在边上。

    语重心长的劝道:“刺刺,你的身份注定让你无法随心所欲。你要是真喜欢男子,爹答应你,只要你娶妻生子之后,允许你纳男妾。”

    贺辞脸色苍白,静静的听着,有气无力道:“我不喜欢男子。我也不娶妻生子。”

    定安侯眼角一抽,装不了一点和蔼,怒喝一声,“老子已经让步了,你个小兔崽子还要怎样!”

    贺辞闭上眼睛,他不想要怎样,他就想要黎小鱼。

    但他知道,他爹娘不会给。黎小鱼也……不喜欢他。

    好在目前为止,黎小鱼从来没有真正的拒绝过他。虽然每次想说,都被他打岔掉。

    可打岔掉后黎小鱼也没有继续,因为黎小鱼会心疼他,不想他难受。

    这就是好兆头。

    贺辞相信,只要他再多努力,黎小鱼一定会喜欢他。

    定安侯见贺辞又开始消极对待,气的要锤人,被林晚秋拦下。

    再打,真要被打死了。

    “你脑子不清醒,明天起就去军营里面清醒清醒。”

    定安侯起身离开,林晚秋追上去,“去军营是什么意思?”

    定安侯道:“他是舒服日子过习惯了,没吃过苦。军营里脏活累活一大堆,干一段时间就知道苦了。”

    “想回来过他小侯爷的舒服日子,就只能相看娶妻。”

    林晚秋听完没有再劝,这也是个办法。

    然后贺辞伤还没好全,就被丢去军营里面。

    定安侯亲自下令,不准任何人帮贺辞,更不准在活没干完的时候,给他留饭。

    贺辞木着脸,一瘸一拐的跟着杂役去营帐里面收恭桶。

    一天下来,人都臭了。

    他身上有伤,膝盖也没好,动作很慢。定安侯又下令不准留饭,等他干完活,米粒都没有一颗。

    前三天,他一直在饿肚子。

    还是卢校尉和樊校尉看不下去,偷偷给他塞了吃的。

    然后两人就被打了军棍。

    贺辞也不想拖累他们,只能逼着自己干的快一点。

    就是他现在整天臭烘烘的,也不知道小鱼会不会嫌弃他。

    不过现在他就算想见也见不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人。

    怪想的。

    天逐渐热了起来,辞州再次进入酷暑。

    甜品铺子在夏季推出了饮品,冰镇珍珠奶茶。卖的很火,只要是来铺子的几乎人手一杯。

    厨师学院第二批学生,也到了实习期。

    摆摊的都会在黎小鱼铺子前摆摊练手,那几个学做菜的,经过黎小鱼考核允许后,已经在各自的酒楼或是饭馆开始上新菜。

    剁椒鱼头,地锅鸡,烤鸭,黄金鸡,酥骨鱼……

    各家酒楼饭馆强推新菜,生意比起之前要好许多。菜来来去去就那几样,总会有吃腻的时候。

    如今上新,自然是要尝鲜的。

    其中赚的最多的,莫过于客来酒楼的佛跳墙。

    鲜的要命,还都是昂贵的食材。

    想吃都要提前订,价格贵是一回事,能不能订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没点身份地位的都吃不上这口。

    祁雾也因为这道菜,进入了大众的视线。

    现在说起来,都知道客来酒楼有个厨娘,还是酒楼东家的小女儿,做的佛跳墙是拿手菜,味道一绝,千金难求。

    酒楼也因这道佛跳墙,收益直接翻了倍。

    这也让其他酒楼和饭馆的人看在眼里,准备后面厨师学院再开班,要尽可能选择更贵的。

    贵,那说明好啊。

    好,那就赚钱。

    客来酒楼生意好成那样,谁看着不眼馋。

    如今第二批还没完全结课,不少人就已经在琢磨着第三批报名了。

    第65章 第 65 章

    距离贺辞被关祠堂已经两个多月了, 黎小鱼一直没有见过贺辞,也没有他的消息。

    直到临近中秋,黎小鱼见到了贺辞身边的白竹。

    他给黎小鱼塞了一封信, 还有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小郎君, 这些都是小侯爷给你的。你要是有什么话对小侯爷说, 或者有什么东西给小侯爷, 明天我来的时候, 可以给我,我帮你带过去。”

    白竹说完就走, 丝毫没有停留, 仿佛有人在后面撵着他一样。

    黎小鱼有些好奇的打开信,贺辞写了好几张的纸, 都是他最近做了什么, 最后问黎小鱼过的怎样。

    原来人出来了, 不过一直在军营里面。

    黎小鱼看着信,感觉贺辞似乎过的还不错。

    信里都是在说军营里的好生活。

    将士们对贺辞多敬重畏惧, 伙头营的单独给贺辞做很多的菜, 吃都吃不完, 就是没有他做的好吃。

    看完信后,黎小鱼笑了笑。

    之前他还有些担心,毕竟贺辞是因为救他才被关的。一直没有消息,不可能放心得下。

    没消息的时候, 他也曾想过去侯府看。

    但他在府衙的时候能感觉到,定安侯似乎察觉到贺辞对他的感情不太一样。因此又不敢贸然过去, 免得贺辞被罚的更重。

    现在知道人已经出来, 就放心了。

    黎小鱼收好信,打开盒子, 里面是织锦缎的红色发带。

    很漂亮的发带。

    他没有取出来看,直接盖上盒子,放在一边。

    第二天的时候,白竹又带了一封信还有一个精巧的盒子来。

    他见黎小鱼两手空空,还有些奇怪,“小郎君没有东西要给小侯爷吗?”

    黎小鱼摇头。

    他也没有再接白竹手里的信和盒子。

    “白竹,劳烦你回去和小侯爷说,我很感谢他在府衙时挺身相救。改日会与家人登门道谢,这些东西,以后不要再送。”

    黎小鱼掏出昨天那个盒子,“这个,你也带回去吧。”

    白竹明白黎小鱼的意思,这是要划分干净,以后不来往了。

    他一把拿过盒子,气的脸都发红,替贺辞不值叫屈。

    “小郎君好没心没肺,你都不知道小侯爷为了你受了多少罪!现在说不要来往,就不要来往了,可叫小侯爷怎么办?”

    黎小鱼以为自己不会问,可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问出了口,“他怎么了?”

    “怎么了?”白竹怒道:“小侯爷对郎君你的心思,谁看不出来?侯爷和夫人知道了,不准小侯爷再靠近郎君。押着郎君相看,要给小侯爷娶妻。”

    “小侯爷不干,被侯爷打的几天下不来床。稍微好点了,又被丢进军营里,干最苦最累的活。好不容易能得以喘息,就往外送东西,眼巴巴的叫我拿他最喜欢的耳饰去当,给郎君买发带。”

    白竹说着说着哭了出来,“小侯爷说,郎君发带旧了,要给你买最好的。他自己都瘦成什么样了,还惦记着郎君你发带旧没旧。”

    黎小鱼闻言一愣,他下意识的摸了一下绑在头上的红色发带。

    在府衙那天,贺辞绕着他的发带玩了一会。

    是那时候发现的吗?

    黎小鱼有一瞬的心乱,他更担心贺辞如今到底是怎样的处境。也想知道这段时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现在白竹说的,与贺辞信里写的完全不一样。

    与其在这乱想,不如见见人。

    “我要怎样才能见到他?”

    白竹用袖子抹去眼泪,怀里还抱着两个盒子和一封信。

    听到黎小鱼问话,还是老实的回,“白天见不到的,小侯爷见我都是半夜偷跑出来。要是被发现,又要挨军棍。”

    黎小鱼道:“我想见见他。今晚可以吗?”

    白竹犹豫片刻,“好。”

    小侯爷整天心心念念的就这么个人,要是被小侯爷知道他不带黎小郎君去见他,一定会揍他的。

    深夜的时候,白竹过来学院这边找黎小鱼。

    “小侯爷就在不远处,我带郎君过去。”

    说不远,但也有一定的距离。

    贺辞不方便进城,只能白竹出城去见。

    辞州虽说没有严格的宵禁,不过因为晚上盗贼小偷猖獗,也没多少人会在外瞎逛。

    只有歌舞坊那条街人会多一点。

    白竹骑马带的黎小鱼,出去之后到一片林子前。

    “小侯爷就在里面。”

    白竹将马栓好,用火折子点燃蜡烛。又拉开纸灯笼把蜡烛放在灯笼的托上,提着灯笼对黎小鱼道:“小郎君跟我来。”

    进林子后,有一条小路。

    一直往前走,就能看见一间小破屋。

    也不知道之前是干嘛的,反正现在早就无人用,破败不堪。

    白竹知道二人会有很多话要说,至少小侯爷肯定会有。他不想打扰了他们,就把灯笼给黎小鱼,“小郎君进去吧,我在外面候着。”

    黎小鱼接过灯笼,进了小破屋。

    里面黑漆漆的,只有微弱的月光穿透高大的树木,落在地面。

    “白竹?小鱼今天看起来怎么样,有没有信给我?”

    贺辞急切的声音传来,随后又是一阵响动。

    黎小鱼提着灯笼走近,发现是打磨玉石的一些小工具,因为贺辞起身太快弄倒散落一地。

    “小鱼,你怎么来了?”

    贺辞见到黎小鱼心里高兴又激动,想要靠近又想到什么,立即往后退。

    “你别过来,我身上味道不好闻。”

    黎小鱼提着灯笼,站在原地。

    “小侯爷,你怎么会成这副模样?”

    虽然只有一瞥,但黎小鱼能看出来,贺辞瘦了很多,似乎也没有什么精神。

    贺辞站在阴影中,“没什么,我爹想训练我,熬过这阵子就好了。”

    他顿了一下后说:“你来,我很高兴。好久没见你了。”

    我很想你,小鱼。

    贺辞在心里默默补充一句,眼睛一直注视着黎小鱼的方向。

    黎小鱼握着灯笼杆子的手紧缩,他知道贺辞在骗他。

    是不想他担心吗?

    黎小鱼垂下眼眸,眉心微微皱着,心里乱的不行。

    一开始,他以为贺辞的喜欢,只是因为有趣,或是好奇,又或是为了作弄他玩。

    总归不是真心的。

    可这些日子的相处,贺辞所表露出来的,都在告诉黎小鱼,贺辞是来真的。

    见周多的那天晚上,他并没有睡着。

    他感觉得到贺辞的一举一动,那时候他以为贺辞会亲下来。

    但贺辞没有。

    黎小鱼那时候脑子里突然冒出一句话,喜欢才会珍重对待。

    那是黎小鱼切实的感受到,贺辞真的喜欢他。

    但他根本想不通,贺辞为什么会喜欢他。

    不过这些都不要紧,也无所谓。要紧的是,他现在无论如何都要和贺辞说清楚了。

    贺辞的出身,不允许他对一个男子有这样浓烈的感情。

    他又性子倔犟,认定一件事不会轻易的改。刚过易折,再这样下去,贺辞一定会出事。

    而且,他也不想贺辞在他这里,会变成另一副面孔。

    “小侯爷,我来是想说……”

    贺辞打断道:“黎小鱼,我弟弟给我来信了。”

    黎小鱼没有再说,“弟弟?”

    “嗯,贺州,他在京城。”

    贺辞走了出来,他走到黎小鱼身前,让黎小鱼看清了模样。

    眼下有乌青,下巴都尖了,嘴唇也有些干裂。

    黎小鱼鼻头有些酸,忍住了触碰贺辞的冲动,他难以想象,贺辞在军营里到底经历了什么。

    为何会变化如此大。

    定安侯,是真的在下狠手治贺辞。

    贺辞低头看黎小鱼,满眼全是他。

    “贺州去京城的那年开始,给家中来信,都是装在不同的信封里,标明了是给谁的。”

    “一开始收到他单独给我的信,我很高兴。但打开后,里面全是贺州对我的诅咒。”

    贺辞想再靠近黎小鱼,又怕身上的味道不好闻,不敢靠近。

    他踟蹰不前,低声委屈的说着心中的难过。

    “今天,我又收到了。信里他叫我去死,说我不配活着。他说爹娘只是把我当做他,爹娘只在意他。所以爹娘才会把他的喜好记成是我的,从来不会在意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我讨厌吃葱,贺州喜欢。每次娘给我准备的饭菜里面,都有好多的葱。我不讨厌兔肉但是也不喜欢,这是贺州爱吃的。娘总是给我准备兔肉,还是爹亲自打的。他们都把贺州喜欢的东西,放在我的身上。”

    贺辞声音很轻,带着迷茫。

    “我有时候不知道自己是贺辞,还是贺州。”

    黎小鱼心里闷的要命,对他说:“你是贺辞,独一无二的贺辞。”

    贺辞盯着黎小鱼看,牵起嘴角笑了笑,“只有你会这样安慰我。”

    贺辞视线太过的专注,让人沉溺。

    里面蕴含的情感,是黎小鱼无法面对的。

    他意识往后退,避开那双眼中的感情。

    深呼吸之后,黎小鱼还是说了之前没来得及说的话。

    “小侯爷,到此为止吧。”

    贺辞没想到黎小鱼还是把这句话说了出来,他皱着眉头,露出少见的难过神色,“你怎么不心疼我了?以前我说这些的话,你肯定不会再继续说出这句话。”

    在黎小鱼进来开口的时候,贺辞就知道黎小鱼想说什么。

    他透过灯笼里的光,看清黎小鱼脸上的神情。心里清楚,这次即便是让黎小鱼不要说,黎小鱼也一定会说。

    可是他还不想放弃,想做最后的挣扎。他说出贺州对他常年的诅咒,还有爹娘并不在意他的事实,企图让黎小鱼心软可怜他,不要这么快的拒绝他。

    能再给他一点时间。

    可黎小鱼还是说了,他不在意他的情绪,不考虑他的心情,坚定的拒绝了他。

    黎小鱼,不想要他的喜欢。

    贺辞身上的力道突然卸下,他失败了,黎小鱼要从他的世界离开了。

    “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贺辞红着眼眶,鼻音酸涩。

    黎小鱼偏开头,他看着贺辞这副模样,心里也沉闷不安。

    舒出一口气,黎小鱼调整自己的情绪也为了让自己能顺畅的呼吸。

    他得给贺辞一个理由,一个无法拒绝的,真实的理由。

    “小侯爷,我在很小的时候,做过一场梦。那梦真实的,像是我的前世。”

    黎小鱼以梦为由,讲了他前世的经历。

    从记事起,黎小鱼就生活在暴力中。

    他的爸爸妈妈很年轻,也没有正经的工作。稍有不顺心,就会打他泄愤。

    大部分的时候是一起打他,烟头烫他,扯他的头发,撕他的嘴巴。

    如果哭出声音的话,会被打的更厉害。

    因为爸爸妈妈不喜欢小孩子的哭声。

    黎小鱼从那时候开始,就不敢哭。

    可是太疼了,眼泪还是会止不住的留下来。他只能死死的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

    他在夏天的时候,会被扔进温度很高的车库里面关着,冬天又会被扒光衣服,扔到阳台待着。

    这是他爸爸妈妈季节性的取乐,想看他撑到什么时候求饶。

    要是太早求饶,他们会觉得不过瘾,不仅要被关还要被打。但要是太晚求饶,他会死。

    黎小鱼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察言观色,分析他爸爸妈妈的神情和语气音调。然后适时的求饶,减少自己被打的次数。

    再后来,他们把他卖了。

    因为想要买新出来的触屏手机。

    被人贩子带走的时候,黎小鱼因为对未知的恐惧,拼命哭喊。

    只能看见他爸爸妈妈坚定的转身,还有他们脸上即将能买到触屏手机的笑。

    人贩子给他下药,不想他继续哭。

    后面被关在地窖的日子里,黎小鱼一次没哭过。

    因为只要哭,就会被打。

    在被买走之前,黎小鱼瘦的只有皮包骨。

    人贩子不给饭吃,怕他们有力气挣扎逃跑,抓起来费劲。

    买他的是一对中年夫妻,他们没有孩子,想要一个孩子养大,以后给他们养老。

    刚开始的那一年,他们对他真的很好,给他能给的一切,喊他宝宝,说会爱他一辈子。

    黎小鱼觉得,自己终于有爸爸妈妈了。

    他是世上最幸福的小孩。

    再然后,他的新爸爸妈妈有了他们自己的孩子,他再次被丢弃了。

    这时候的他,不再是爸爸妈妈捧在手心里心爱的宝宝,而是一个会耽误他们养自己孩子的累赘。

    新爸爸妈妈没有把他卖掉,把他丢在了山里的爷爷奶奶家。

    他长得好,和山里的孩子完全不同。

    人是排外的。

    从那时开始,黎小鱼又进入了被暴力对待的噩梦中。

    谁都能踩他一脚,推他一下。

    要是有人对他好,那个人就会被打。

    最开始的时候,黎小鱼会寻求爷爷奶奶的帮助。

    但他们只会对他说:“他们怎么不打别人,只打你呢?”

    从那之后,黎小鱼再也没有找过爷爷奶奶。

    后来,有数不清多少次,他被挨打的时候,爷爷奶奶从边上经过,看都没看他一眼。

    黎小鱼一直想反抗,但是他太瘦了,他没吃过一顿饱饭,根本没有力气。

    就这样,一直到十四那年,爷爷奶奶也丢弃他了。

    当他拖着一身的伤回家的时候,那破旧的房子,挂上了崭新的锁。

    黎小鱼蹲在门口,蹲了一整夜。

    邻居看不下去,给了他十块钱,“他们跟着你爸妈去城里了,你别等了。这钱你拿着,省着点用,能够你吃一段时间。”

    黎小鱼翻墙进屋,把他仅有的几件衣服还有捡来的破破烂烂的菜谱包好,揣着十块钱,离开了大山。

    他没有身份证,年纪又小,找不到正经的工作。

    晃荡了几天后,一个包工头找上他,问他包吃包住但不给钱,去工地干活干不干。

    黎小鱼点头,干。

    他太饿了,哪怕不包住,只包吃他都愿意去。

    在工地里他至少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还能吃饱饭。

    他十几年的人生里,第一次知道吃饱饭是个什么感觉。而且,现在的他还可以天天吃饱。

    黎小鱼心里很感激包工头,是包工头让他能吃饱饭,还有地方睡觉。

    一起住的人,因为他年纪小,也多有照顾。

    这是黎小鱼这么多年来,再次感受到温暖。

    可燥热的夏天,把这温暖烧尽了。

    因为工人挺多,工地厕所盖的不小。长长的坑,很久才会有人来清理一次。

    黎小鱼在山里就是上旱厕,他对此接受良好。

    只是这次起夜进去后,刚要离开,就闻到了酒气。

    “小鱼啊,你好白,好漂亮啊。”

    黎小鱼在工地这段时间,每天都吃饱饱的,养了一点肉出来,不是皮包骨。

    五官也长开了,他生的好看,一眼就能看出不同。

    此时他被人从后面紧紧的抱住,恶臭的酒气比没有清理过的厕所更让人恶心。

    对方实在高大,黎小鱼拼命挣扎也挣脱不了,他只能扯着嗓子喊救命。

    可那人根本就没有因为黎小鱼喊救命,而有一点的害怕退缩。

    因为他是包工头,就算有人看见,也没人敢怎样。

    很快黎小鱼听到了有脚步声进来,是平时很关照他的人。

    黎小鱼像是看到救星,伸手要够那人,那人也伸出手来。

    不过不是拉走黎小鱼,而是捂住了他的嘴。

    惊恐和绝望席卷全身,炎热的夏季,黎小鱼如坠冰窖。

    他只能想办法自救。

    好在他最后成功的逃脱了,擦干嘴上的血迹,他什么东西都不要了,只想逃离工地。

    后来,黎小鱼也不知道自己流浪了多久。

    与多少人为了垃圾桶里能吃的东西,动手打架争抢。

    直到有一天,他快被打死的时候,遇见了一个中年男人。

    这个人给他买新衣服,让他睡柔软的沙发,还跑前跑后的替他办身份证,给他找有工资拿的工作。

    刚开始的时候,黎小鱼处处防备警惕,他怕这人也是居心不良。

    他随时准备着逃离,睡觉都不敢睡熟,一有点风吹草动就会惊醒,环顾四周,直到确认没有危险才会再闭上眼睛。

    再后来,这人收他为徒,教他厨艺。

    黎小鱼从来没有在一个人那,得到那么多。也从来没有一个人,对他好这样久。

    就在他开始相信师父的时候,老天爷又告诉他,不要相信人性。

    他的师父沾上了赌,最开始问他借钱的时候,并没有告诉他是因为这个原因。

    最后瞒不住,破罐子破摔。

    为了在他这里得到钱,他的师父,也变成了另外的样子。

    像是狰狞可怕的魔鬼。

    人情总是有价格的,黎小鱼为了这些年的人情温暖买单,凑够了钱,还了人情债就因劳累过度猝死。

    然后就胎穿重生了。

    但黎小鱼认为,他只是没有喝孟婆汤,所以带着记忆投胎了。

    黎小鱼面无表情的说完,早已泪流满面。

    前世他总是压抑自己的情绪,各种原因逼迫自己不可以哭。

    投胎重回一回,像是要把以前压抑的眼泪,全部都要哭出来一样。情绪稍微有点波动,就流个不停。

    黎小鱼没有管脸上的泪,只对贺辞说:“小侯爷,我不管你相不相信,但我相信这梦是我的前世。或许是上辈子吃了太多的苦,所以这辈子我才终于有了爱我的家人。”

    “爹娘对我的唯一要求,就是娶妻生子,安安稳稳的过一生。没有人爱我这样长的时间,黎家的亲人是例外。所以,我不想伤害他们。”

    贺辞听着黎小鱼说的那所谓的梦,自己一边哭,一边伸手给黎小鱼擦眼泪。

    他声音沙哑,“这梦不好,忘了吧。”

    黎小鱼点头,“嗯,忘差不多了。”

    “走的时候小心脚下,别摔倒。以后的每一天,都要开心。”

    给黎小鱼擦完眼泪,贺辞用指腹轻轻蹭了一下他的脸,满眼不舍却又不得不松开。

    “别哭了,我听你的,到此为止。”

    黎小鱼低头,不让贺辞再看自己哭。

    “小侯爷,再见。”

    贺辞看着黎小鱼的背影,心口又闷又痛,喘息不了,哭红了眼睛。

    他抖着手盖着眼,无力的坐在地上,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他不知道那梦是不是真实的前世,却知道黎小鱼的恐惧害怕是真。

    他不想,也不忍心再逼迫黎小鱼。

    那个胆小鬼,说什么不想伤害黎家人。

    分明是自己已经不敢再信任人,害怕再被伤害。

    他的承诺和喜欢,在那些伤害面前,太轻。没办法压住黎小鱼内心的害怕,只会让黎小鱼每天都在担忧的倒数着,什么时候,他也会变成可怕的恶鬼。

    贺辞看着手里打磨一半的红色宝石,已经有鱼的雏形。

    这本来应该是一条漂亮的红色小鱼。

    在中秋月圆夜,他会穿着干净的衣服,戴着好看的耳饰。趁着他爹去玉山,他悄悄的去找黎小鱼。亲手把这条小鱼,挂在他喜欢的那个小鱼的脖子上。

    现在,送不出去了。

    ……

    中秋那天,辞州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凌将军收了外甥做义子,这柳玉攀从小就在凌家长大,极少回柳家,说是凌家儿子真能信。

    因为是皇帝下了圣旨,这事议论的人有,不过没掀起太大的水花。

    掀起波澜的是两天后,定安侯查出柳家因常年倒卖兵器给外商,定了叛国的罪名,直接抄家。

    流放的流放,砍头的砍头。

    整个嫡系,只有成了凌家义子的柳玉攀,逃过一劫。

    听说被抓现行的那批货,就是柳玉攀拿着令牌,带了一队兵马去拦下的。

    这把老百姓们看的一愣一愣的,直呼这位柳郎君运气忒好,要是能摸一摸说不准能沾上好运。

    辞州上层人士们,看得清这里的门道。哪里是柳玉攀运气好,那是凌将军在处理柳家之前,求了皇帝做保,饶柳玉攀不死呢。

    柳家养了这么多年,肥的流油。

    抄出不少的金饼子,堆山码海的,闪着金光亮瞎人眼。

    一半入军营当军饷,一半送去京城入国库。

    就送去的那一半,皇帝下半年出去玩的钱直接有了。

    皇帝一高兴,给柳玉攀封了个军营里不大不小的官职。

    有工作在身的柳玉攀,从互市回来后,也不需要再去书院里上学。

    成天往军营跑,没两天人就黑了不少。

    凌少卿每天还要苦哈哈的早起上学,不过因为厨师学院就在后面,他得空就往后面跑,每天也乐滋滋的。

    凌将军目前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过两年再说吧。

    不然再脾气一上来,又要离家出走。

    “师父,你不知道小吃美食城在互市有多受欢迎。”

    凌少卿手里拿着煎饼果子,坐在亭子里边吃边感叹。

    “听说里面的小摊贩,每天都要雇人数铜钱,实在是太多,他们自己都数不过来。”

    “师父?你最近怎么总在发呆?”

    凌少卿抽出手在黎小鱼眼面前晃了晃,这才让黎小鱼回神。

    “没什么,最近没睡好。”

    第66章 第 66 章

    凌少卿信了黎小鱼的话, 咬一口煎饼果子,又叹一声。

    “现在书院里就只有裴叔群能说上两句话了,玉攀去军营, 小侯爷也去了。幸好还有师父在, 不然我也得跑去军营去, 都没人玩。”

    自从上次分开之后, 黎小鱼再没有听到贺辞的消息。

    白竹也没有再出现过。

    乍然听到贺辞, 黎小鱼心跳漏了一拍,对于凌少卿的话, 也有些疑惑。

    “小侯爷没有回来继续上学?”

    回来的这几天, 凌少卿已经从裴叔群那边知道了贺辞被罚的始末。

    对外的说法,就是因为当堂对着江渚松射箭恐吓。

    对于小侯爷的做法, 凌少卿是觉得一点错都没有。明明是那江渚松故意想要害他师父, 要是他和玉攀那时候在, 一定会按着江渚松打一顿。

    不过事情已经过去很久,凌少卿也只能心里想想。

    “没有, 听裴叔群说去军营后就再没出来过。”凌少卿突然凑近, 小声的说:“不过小侯爷现在好像不是在受罚。”

    黎小鱼看向凌少卿, 闻着浓郁的煎饼果子味,听他神神秘秘道:“这事目前还是机密,玉攀说他明天要去剿匪,小侯爷作为先锋军在他手下呢。”

    说完凌少卿又坐了回去, 一脸想不通。

    “小侯爷身份尊贵,想要在军营里面大展拳脚, 有侯爷在怎么也不可能是一个卖命的先锋军。打头阵的, 能活下来的都不多。缺胳膊少腿,那都是轻的。也不知道侯爷是怎么想的, 真狠得下心。”

    黎小鱼听着凌少卿说的话,轻轻摩挲着左手手腕上带着的手串。

    那是贺辞送他的生辰礼物。

    是贺辞亲手打磨的。

    或许不是定安侯狠得下心,是小侯爷他偏要这样。

    先锋军很危险,但是立军功的速度也是最快的。

    说白了,这就是个真正拿命换军功兵种。

    黎小鱼在此刻,突然明白了贺辞想要做什么。

    他摸着手串,转了一圈又一圈,一直等到凌少卿吃完了煎饼果子。

    “少卿,你能见到邵怀筠吗?”

    凌少卿愣了一下,想邵怀筠是哪个。

    “辞州首富邵家老五?”

    “嗯,是他。”黎小鱼点头。

    去年中秋给邵怀筠做了私宴,结果出了不好的事情,他被贺辞带下山之后,也没有再见过邵怀筠。

    倒是他身边的小厮元夏,还时不时的会在小饭馆买吃食打包带走。

    但他与邵怀筠没什么交情,贸然要见面,对方不一定会见他。

    要是有凌少卿出面的话,对方一定会见他,能省不少的时间,也不必周旋

    凌少卿道:“能,师父想见他?我这就把人叫出来。”

    黎小鱼把手串塞进衣袖里面,起身道:“好,麻烦少卿了。”

    见邵怀筠,是临时起意。

    但要与邵怀筠说的计划,则是黎小鱼心中规划了许久的。

    他本来是想自己一步一步的慢慢来,但要是那样的话,现在看来太慢了。

    他想快一点完成。

    珍馔楼雅间内,邵怀筠一脸闷闷不乐的被人拉过来。

    他课上好好的,突然来了两人说是凌郎君有请。

    也不给他反应的时间,就被拽起来,直接拉到珍馔楼。

    到雅间的时候他正要发火,才发现坐着的人根本不是凌少卿,是许久未见的黎小鱼。

    邵怀筠直觉这里有事,他把衣服整理好,换上一张笑脸。

    他从小的习惯,见人三分笑。黎小鱼又没惹他,总不能把对凌少卿的不满,转移到黎小鱼的身上。

    雅间门关上后,黎小鱼给邵怀筠倒了一杯茶。

    邵怀筠接过后没急着喝,“许久不见啊黎小郎君,你这些日子可是在清云府出尽风头。我每进一家酒楼,都能听到你的名号。”

    黎小鱼轻笑,“比不上辞州首富的名声响亮。”

    “哟,小郎君多日不见,雄心见长啊。”邵怀筠眉头一挑,“你这是打上辞州首富的主意了?以你目前来看,那还差得远。”

    黎小鱼没有否认,温声道:“事在人为。”

    邵怀筠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搞不懂黎小鱼是怎么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和他这个首富之子,说要做辞州首富的。

    这是挑衅,赤裸裸的挑衅啊!

    不过邵怀筠生不起气来,或许是因为黎小鱼的态度实在是太温和,一点也不像是找事的样子。

    “黎小鱼,你疯了啊?这么敢想?”

    黎小鱼摇头,“开个玩笑,我只是想和你谈谈生意。”

    邵怀筠狐疑,“我家又不开酒楼饭馆,做的是航运生意,和你能有什么生意谈?”

    “邵五郎,你上头有几个哥哥?下面有几个弟弟?”

    “三个哥哥,两个弟弟,怎么了?”

    黎小鱼喝一口茶,“不怎么,就是觉得你夹在中间,不上不下,怪难受的。”

    邵怀筠闻言,像是被戳中痛处。脸上的假笑都没了,也跟着端起茶杯喝茶,借机缓解心中的不痛快。

    茶喝了一半,邵怀筠才放下茶盏,“这生意,你想怎么做?”

    “我有做果干,果酱和罐头的方子。我们可以一起在辞州开一个工坊,我出方子,你出漕运渠道,工坊我们一起开,分成五五。”

    邵怀筠敏锐道:“你想在果子下市后包揽这些空白市场?”

    黎小鱼微微一笑,“不止。北面的水果,南边没有,南边的水果北面没有。虽说二次加工之后,这些果子并不新鲜,但还是能尝出味道的。想来,愿意为此买账的人,并不会少。”

    这番话听的邵怀筠热血沸腾的,他都能想象到那时候工坊的出货量。

    这对他来说,算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因为所有的环节,只有那制作方子才是关键。

    邵怀筠没有被利益冲昏头脑,极度的兴奋之下,也保持着一定的理智。

    他不解道:“以你的能力,用不了几年,就能自己单独干。为什么会愿意分五成给我,现在就要做?”

    “谁知道呢,大概是我想早点成为辞州首富吧。”

    黎小鱼半开玩笑的说。

    邵怀筠心知问不出来,不过看样子黎小鱼也不是为了耍他玩。

    这事很有前景,邵怀筠心里是想答应的。

    但是这牵扯到他家里的漕运,不是他一个人能说了算。

    “漕运航线运输货物,我说了不算。得先回去问过我爹才行,不管怎样,我会在明日给你一个答复。”

    黎小鱼也没指望一天就把事情谈妥,甚至就连邵怀筠说的明天给答复,黎小鱼都不觉得会真有。

    “好,到时候直接去厨师学院找我就可以。”

    ……

    晚上邵怀筠回家后,知道他爹在书房,立即过去说了工坊的事。

    邵庆元沉吟片刻,他没有直接说可不可以,甚至没有问黎小鱼,而是问了黎九章。

    “黎九章是不是有两个儿子还在京城那边?要参加科考?”

    黎九章的一些信息,这些大商都是知道的,邵庆元这么问,只是为了确认一遍。

    邵怀筠道:“是的,之前都中了举人。若是会试过了,会参加今年的殿试。”

    邵庆元颔首,“黎小鱼那边,暂时先不要回。今年殿试因为太后病重,陛下往后推迟到了六月下旬才举行。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半月多,想来消息应该很快就会传来。”

    邵怀筠有些不解,他是和黎小鱼做生意,为什么要看黎小鱼两个堂哥殿试结果。

    见儿子吞吞吐吐的样子,邵庆元就知道他脑子没转过来。

    “邵家世代行商,族中没有高官,只能结交高官。黎家看着是被贬来此,但黎九章两个儿子都留在京城,三郎师从礼部侍郎,二郎尚未拜师。若是有一人能高中,黎家后面就会不一样。”

    邵怀筠听懂了,“爹的意思是,拖到知道殿试结果。要是黎小鱼那两个堂哥有一个人高中,我就同意,要是没有,就不同意?”

    “蠢货。”邵庆元怒骂一声后道:“要是没有高中,你就同意五五分。要是有高中的,你得让利。”

    “为什么?要是没有高中的话,也只有黎大人是辞州的高官。可上面有江大人压着,也不算……”

    邵庆元直接打断,“闭嘴,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被贬来辞州的哪一个是黎九章这样待遇?”

    以往被贬辞州的官员,都是做些县令,甚至只能是县丞。像黎九章这样,来了直接就是辞州二把手的,他是头一个。

    更别说唯一的女儿嫁的也好,户部侍郎家的嫡次子。

    虽说是次子,可她是正妻。

    户部又是仅次于吏部,前途无量。

    而且,黎家三郎的师父是礼部二把手,官大的很!二郎虽没有拜师,但师父地位也不会太低。

    人都是要利益最大化的,他的师父,礼部侍郎,户部侍郎会帮着挑。

    就算是黎九章一辈子回不去京城,但是京城那边黎家已经有了根基。

    家族发展,看的不是一人,而是整个家族里的所有人。

    邵庆元又道:“黎九章和黎九州这兄弟两,从小相依为命,感情甚笃。老大一家从政,老二一家从商。黎九州夫妻二人没什么亮眼之处,但他们的儿子,很不一般。”

    他看向自己儿子,“黎小鱼选了你作为合伙的人,你便好好的抓住。家中漕运航线,到时候会给你使用的权限。”

    邵怀筠压抑住心中的欢喜,“爹,那我为何不能现在就答应,等知道殿试结果的时候,再看要不要说改分成?”

    邵庆元直接道:“你平时看着挺精明,也只是看着。”

    他皱着眉,觉得儿子实在太笨。

    “你也不想想,本来都说好了,结果在知道人家堂哥高中,才说要让利。你是巴不得直接告诉黎小鱼,你是唯利是图吗?”

    “这段时间你跟在我身边,少说话,多学多看。”

    省的后面再闹出笑话,尽给他丢人。

    邵怀筠低头一笑,“是,爹。”

    第二天黎小鱼果然没有等到邵怀筠的回复。

    元夏带着人送了一堆的东西去学院致歉,“黎小郎君,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家五郎君昨晚被家主带着上船,根本没来及说。他让我务必告诉郎君,等他回来一定会给个准话。”

    黎小鱼道:“十天,超过这个期限,我就去找别人。”

    “是是是,我回去就写信告知。”

    元夏忙不迭的答应,送来的那些东西都放下后,又行礼鞠躬才带着人离开。

    他跑的很快,就怕黎小鱼让他再把东西带回去。

    黎小鱼没能喊住人,看着那堆贵价的礼物,想着他堂哥科考的结果似乎快出来了。

    看来,邵家也在等这个结果。

    黎小鱼并不在意邵家人打的这些小算盘,在商言商,有这些心思没什么。只要守诺就行。

    凌少卿临近中午的时候又从书院跑来了,他跟着黎小鱼一起做菜,全当是放松。

    他把李子糕蒸上,“今天玉攀带着人去剿匪,听说那群悍匪盘踞多年,一直在打劫路过的行商。官府这次送了不少的东西去军营,才说动定安侯派一队人马去。”

    若是在辞州境内,自不必官府的人去军营求,那边会直接配合。

    黎小鱼抓住话中重点,“不在辞州?”

    “嗯,在隔壁定州。”

    凌少卿观察着火势,闲聊家常一般的与黎小鱼东拉西扯,“定州那个估计是找到门道能挪窝了,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不管那些悍匪,偏偏现在来求军营派兵帮忙剿匪。要是成功的话,也是功绩一件,能去的地方更好。”

    靠近边关的几个州城,都是狗都不想来的。

    气候不好,功绩难出,而且不知到哪一年,就会有外敌来犯。

    整天活的提醒吊胆的,能走没人愿意留。

    黎小鱼拧着眉心,养了多年的悍匪,此番剿匪想来是危险重重。

    他垂眸看着手串,希望你能平安归来。

    从辞州到定州,行军快走小道只需要两日。

    到匪寇所在的安山,找到了一个隐蔽的地方,柳玉攀下令先扎营休整。

    怕用火被发现,将士们只能用水泡窝头吃裹腹。

    柳玉攀从自己的干粮里面挖了一些咸菜,又拿了两块白面饼,揣着去先锋队找贺辞。

    贺辞正独自一人靠着树坐,啃着一个干冷的窝头。

    “小侯爷,吃这些吧。”

    柳玉攀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贺辞声音冰冷又粗粝,“贺辞。”

    柳玉攀只能改口,“贺辞,你吃这些,比窝头强。”

    “不用。”贺辞拒绝。

    柳玉攀把东西收起来,他看着贺辞凌厉的侧脸,心里也有些想不明白。

    之前在互市见面的时候,人还好好的。和以前一样,张狂又嚣张的样子,谁也不放在眼里。

    再见面时,人瘦了很多,性子也变的沉默,脸上也没有太多的情绪神态,只能看见他对谁都一副死人脸,整个人都冷冰冰的。

    唯一没变的就是犟。

    决定的事情,谁也劝不了。

    但军令在身,柳玉攀只能再次浪费唇舌去劝,“小……贺辞,侯爷说你可以不用参加这次的先锋队。”

    贺辞没理他,吃完了干硬的窝头,直接起身离开。

    柳玉攀看着贺辞决绝离开,走的不太自然的背影,揉着眉头直叹气。

    官场不好混啊,还是做学生的时候最快活。

    天彻底黑下来,就是开始剿匪的时候。

    需要先锋队派人先上去探查,贺辞去了。

    柳玉攀知道的时候并不意外,先锋队探查的将士,会比先锋队其他的将士,又更容易获得军功。

    前提是,能提供重大情报,减少将士伤亡且成功出色的完成最终的任务。

    柳玉攀在山下等了好一会,都没有等到先锋队探查的人下来。

    他只能又派一些人去,没一会就有人跑来,“柳校尉,山上失火了。”

    柳玉攀眉头一跳,莫名的就觉得是贺辞搞的。

    在山上放火,他不要命了?

    “快带路。”

    队伍摸黑朝着山上走去,到半山腰的时候,能够看见不远处有黑烟冒起来。

    看着像失火,可似乎又没有什么火光。

    柳玉攀正要下令全速前进,就见上面下来了人,是最开始跟着贺辞上去的。

    对方长相平平,面无表情的对柳玉攀拱手,“回禀校尉,贺将士用烟熏将人困住。只是山匪太多,只我们无法彻底剿灭,请校尉出兵。”

    柳玉攀真想翻个大白眼,他人都要到匪寇老巢了,要你再来请?

    “走走走。”

    到地方后,柳玉攀被烟熏的一下子没喘上来气。

    还有源源不断的贼匪往无烟的地方跑,柳玉攀一个眼神,就有人带着将士直接守株待兔。

    出来一个就捆一个。

    “贺辞人呢?”柳玉攀问刚刚来通传的将士。

    对方一指浓烟,“在里面。”

    柳玉攀惊叫道:“你说什么!”

    这么浓的烟雾,你再晚点说,贺辞能死里面!

    柳玉攀赶紧撕了内里的衣袍,用水打湿蒙住口鼻。

    他带着人冲了进去,寻找贺辞。

    浓烟下似乎有人影在打斗,柳玉攀靠近之后,发现就是贺辞。

    他下手干净利落,带着一股狠劲。对方被他扣的动弹不得,浑身抽搐。

    贺辞在看到柳玉攀后,跟着他勒住的人一起晕倒在地。

    柳玉攀担忧叫道:“贺辞!”

    冲过去碰到人的时候,柳玉攀才发现贺辞腰腹上还插着一把匕首。

    不用想都知道是那匪首插上去的。

    好不容易把人弄出来,柳玉攀灰头土脸,贺辞也没好到哪里去,人黑的没眼看一身的黑烟灰。

    把人放在稍微干净一点的无烟地,让随行的军医先过来包扎一下。

    解开衣服处理伤口的时候,柳玉攀也在一旁看着。

    就求着贺辞别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不然他回去不好交代。

    他的视线被贺辞胸口的红色宝石吸引,瞧着奇形怪状的,像是未完成品。

    柳玉攀只看了一眼,就又盯着贺辞的伤口,他问军医道:“没事吧?”

    军医也不敢肯定说没事,这伤不轻,人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难得。

    他摇头,“不确定,小侯爷身体有旧疾未愈,人能不能活,得看今夜是否可以挺过去。”

    柳玉攀看向贺辞的腿,之前他就发现,贺辞走路有些不顺畅。

    “给他腿也看看吧。”

    军医领命,又动手诊治起来。

    虽说这次剿匪没有费什么力气就大获全胜,但没有一个人能高兴的起来。

    队伍里死气沉沉的,直到贺辞醒来的消息传来,大家才松一口气。

    柳玉攀一直守着人,在人醒来的第一时间,就是冲上去说他。

    “小侯爷,贺辞,你行行好吧,你们父子两闹矛盾,别拿我们这小兵们的命来开玩笑啊。这次你要是真的有什么,侯爷能放过我们吗?”

    贺辞躺着,脸色苍白,“不会死,在来安山之前,我已经派了暗卫过来,埋伏在寨子周围。带去的十人,也是培养的死士。”

    对于贺辞在先锋队安插他自己培养的死士这件事,定安侯是默许的。

    他知道自己儿子的性子,并不想人真的遭遇意外死掉,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柳玉攀指着贺辞的伤口,“那这是怎么回事?”

    差点可就死了。

    贺辞闭眼,“因为腿疼。”

    危急关头,他的膝盖受不住,突然尖锐的刺痛。他没站稳,被匪首捅了。

    不过结果是好的,他没死,剿匪也成功了。

    “军功,记得替我报上去,我是头功。”

    柳玉攀无语,“你要军功不要命啊。下次再这么搞,别说不给你报军功,还给你报个擅自行动影响全队的罪。”

    贺辞睁眼,冷冷的看向柳玉攀,“我这次没有影响你们,所有人都好好的。”

    现在的贺辞就是个病恹恹的病老虎,柳玉攀可不怕他。

    直接叉腰就道:“这次没有,下次呢?下下次呢?小侯爷,你要军功,要往上爬,我能理解。但是你不可能每一次都这么幸运,事情不会每次都按着你规划的走。在军队中,你不可以单打独斗,不然迟早出大问题。”

    贺辞沉默片刻,“看来这段时间,凌将军没少教你。”

    “是啊,咋啦?”

    “没什么,我知道了。”

    贺辞说罢,就闭上了眼睛,拒绝再讲话。

    人醒了过来,没什么大碍。该说的柳玉攀也都说了,不想在这里受冻,直接走了。现在的贺辞他不喜欢,冷的要命,眼里没人,只有军功。

    安山剿匪很顺利,伤重的只有贺辞一人,其他都是些小伤要不了性命。

    和定州官府的人交接之后,柳玉攀就带着队伍回了辞州。

    贺辞身上有伤,直接被送去府中修养。

    白竹看着还时不时往外冒血的伤口,声音哽咽,“小侯爷,这样做值得吗?小郎君他每天没事人一样的,该干什么干什么。他不……”

    “白竹。”贺辞厉声打断,“我所做一切,出于自己本心,无人逼迫,也不需要他懂,更不要他因此难过。这类似的话,你要是再说,就不必在我身边伺候了。”

    白竹被贺辞冷冽的眼神吓了一跳,连忙跪下低头,“小人遵命。”

    贺辞在府中养伤的第二天,人就回了军营去。

    在府上,只有看不完的画像,和吃完还会有一堆的,他根本不喜欢的食物。

    第67章 第 67 章

    定州安山剿匪结果, 在辞州也传开了。

    柳玉攀难得的出现在厨师学院,黑着一张脸,坐在石凳上。

    凌少卿端了一碟子的糖花生, 问柳玉攀道听途说来的消息是不是真的, “听说小侯爷孤身入匪巢, 勇擒匪首全身而退, 这是真的不?”

    柳玉攀抓着糖花生吃, 嚼的嘎嘣脆,“怎么可能啊?谁传的这么离谱?人被匕首差点捅对穿, 好悬没救回来。”

    “啊?那人现在怎么样?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凌少卿惊讶道。

    不远处的黎小鱼手上动作一顿, 炒糖花生的铲子“嗒”的一声落进锅里。

    凌少卿听到动静扭头问道:“师父怎么了?”

    “没事。”

    黎小鱼把铲子重新捡起来,发现自己有些手抖握不住。

    他深呼吸一口气, 正想开口问, 就听柳玉攀不高兴道:“小侯爷有惊无险, 活下来了,这会在军营里养伤。”

    “表哥你就别再提剿匪这件事了, 我好不容易跑出来耳朵能清净点, 让我能有个安静地方待着吧。”

    在军营的时候, 他就一直挨训,说没看住小侯爷。让小侯爷身受重伤。

    那小侯爷是他能看得住的吗?侯爷也真是,他自己都管不住儿子,还指望他一个小小校尉管得了?

    而且小侯爷他的计划挺缜密的, 十分可行。安山那群匪寇一直猖狂,也不是因为他们厉害, 而是定州官府足够无能。

    说到底小侯爷重伤, 还不是因为膝盖有伤,突然疼一下被对方钻了空子捅了一刀。

    军医都和他说了, 这伤因为没有及时修养好,已经落下旧疾。

    以后寒冬腊月的,且有的疼。

    这伤不还是侯爷这当爹的罚出来的,怪他干嘛?偏他又不能表现出来,烦都烦死了。

    这几天他在军营就想发疯揍上官,好不容易得空出来,他想也没想就来找凌少卿和黎小鱼。

    至少这里他不仅耳朵清静,还能有好吃的。是真的一点也不想在这唯一一个能放松的地方,还要谈论这件事。

    他现在提剿匪,满脑子都是一群上官和定安侯说他的画面。

    凌少卿果然没再问,黎小鱼听着柳玉攀的话,终于找回一些力气,人没事就好。

    说话的这会功夫,柳玉攀已经吃完大半的糖花生,“这还有没有啊?又脆又甜怪好吃的。”

    凌少卿道:“问我师父,他炒的。”

    柳玉攀哦了一声,张口就喊:“黎小鱼,糖花生还有没有啊?我想带些去营里吃。”

    带去军营的话,应该有机会分给贺辞吧。

    黎小鱼这么想着,手上已经按着贺辞的口味,炒糖花生的时候,又稍微多加了一些糖。

    他快速调整好情绪,眼眶还红着,回柳玉攀道:“有,挺多的,你都带去吧。吃不完可以和其他人分一分,不然放久了容易面,那会儿就不好吃了。”

    “成啊。”

    柳玉攀正发愁不知道弄些什么东西犒劳一下手里的将士呢,这东西好吃,还有糖,当个零嘴正好。

    美滋滋的吃了一顿中午饭后,柳玉攀抱着一大包糖花生走了。

    他留了银子,说多的也全做糖花生,他后面来拿。

    黎小鱼没推脱,银子收下,准备后面多弄点。

    凌少卿突然想起忘记叮嘱柳玉攀,连忙追了出去,“叫你问的话,你别忘了。”

    柳玉攀骑着马,一拍胸口,“放心,回去就给你问。”

    到军营后,柳玉攀把糖花生给分了。

    花生本就香醇,外面裹着一层糖霜,添了甜味。又有花生的脆香,满嘴香甜,吃了就停不下来。

    将士们每人分了一把,嘴里喊着柳校尉最好,欢喜的离开。

    柳玉攀被夸的飘飘然,带着另外分出来的一小包糖花生去找贺辞。

    按理说,普通将士的营帐都是好多人一起住。

    但贺辞是例外,他一人住一顶。

    也就这两天才换,之前一直是和许多人一起睡。只是现在他伤的太重,定安侯也知道人多污浊不利于养伤,这才让贺辞单独出来住。

    白竹也被破例允许进来贴身照顾。

    柳玉攀来的时候,贺辞正光着上身,举着两个铁疙瘩扎马步,肌肉隆起,汗水浸透麦色的皮肤。脖子上有条黑绳缀着个奇形怪状的红宝石。精壮的腰间缠着白布,上面隐约有血迹。

    “小侯爷别练了,来吃点东西。刚能下床就这样练,伤口崩了都没发现。”柳玉攀径直进帐,开口劝道。

    然而贺辞不为所动,全当没这个人。

    这时柳玉攀把糖花生打开,往贺辞眼前一放,“我今天去厨师学院买的,黎小鱼亲手炒的就是香。我吃了一大盘,香的……”

    话没说完,贺辞就放下铁疙瘩,把柳玉攀手里的糖花生拿走。

    “谢了。”

    柳玉攀抓了一下空气,视线跟着贺辞的动作转身,稍做犹豫后问道:“小侯爷,你和黎小鱼是不是吵架了?”

    贺辞低头捏着一颗糖花生,看似放松的站着,“怎么突然这么问?”

    “你之前都会去找黎小鱼吃午饭啊。”

    贺辞嚼着糖花生,很甜很香。

    他吃完后才道:“没有。”

    柳玉攀松一口气,“还好没事,不然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你要说什么?”贺辞问他。

    “表哥说黎小鱼最近总睡不好觉,有些无精打采的。之前二公子不是从京城送过一些安神香给贺侯夫人,表哥就托我问问那香还有没有,他说那个香最好,要是还有他想买一点给黎小鱼用。”

    柳玉攀没注意到说到黎小鱼睡不好觉时,贺辞轻拢的眉心,他说完后,贺辞又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用完了。”

    就算没用完,他娘也不会舍得拿出来给他。那是他娘的宝贝。

    柳玉攀失落离开,人走之后贺辞叫来白竹。

    “去找邵家漕运,加价让他们从京城运一些安神香回来。要玄清观做的,那个效果最好。钱不够就继续拿耳饰去当。”

    白竹自从上次被凶过之后,再也不敢多说什么,只点头领命办事。

    贺辞把糖花生包好,没舍得多吃。心里有些闷,怎么好好的会睡不好觉呢。

    ……

    五日后,极少会有举子高中的辞州,竟然来了金榜题名的报喜官。

    按照流程,是要通知衙门然后由衙门组一个报喜队,一路敲锣打鼓到高中之人亲眷所在处报喜。

    只有前三甲有这个待遇,能让朝廷专门派人去亲眷所在的地方报喜。

    黎家二郎高中探花的消息,江渚松比黎九章这个当爹的知道的要早。

    因为黎九章没在衙门办公,而是小巷深处的破院子里。

    听到黎二郎中了探花,黎三郎也入仕,是二甲第三名后,江渚松两眼一黑。

    陛下既然要贬黎九章,为何又要如此扶持黎家两个儿子啊!

    探花郎入翰林,二甲前列外派磨练,若是磨出来,前途亦无量。

    江渚松捂着心口,帝王心,深似海。他是真的看不透皇帝到底怎么想的。

    现在他只能寄希望于黎家这两个儿子,都是绣花枕头,只会死读书。

    千万别叫黎九章翻了身啊!

    不同于江渚松听到消息时的失魂落魄,黎府一片喜气洋洋。

    黎九州一家三口去黎府,一大家子人吃了一顿家宴。

    黎九章难得一次喝多了酒,他面色坨红,心中畅快。

    还好孩子没有受他牵连,仕途明亮。他也算是沾了孩子的光,后面做什么事,也能不像之前那样畏手畏脚了。

    孩子高中,是要摆宴的。

    黎小鱼和黎九州夫妻二人也去黎府帮忙,作为主家人安顿来客。

    与黎九章交好的同僚们纷纷上门贺喜,辞州有头有脸的,或是想结交黎家的大商,基本上都来了。

    武将那边定安侯身份敏感不可能会来,但他让凌将军和裴将军来了。

    凌少卿在家没事干,也跟他爹过来吃席,主要是他知道黎小鱼会在。

    席面上很是热闹,一声又一声的恭喜。

    凌少卿和黎小鱼坐一块,他示意黎小鱼看不远处的江渚松,“师父你看江大人,脸拉的老长。”

    黎小鱼没看,“不想看,伤眼睛。”

    “那我也不看了。”凌少卿收回视线,盯着桌子上的吃的,想着要吃哪个。

    邵怀筠还没有回来,邵家长子倒是带着礼来了。

    和黎小鱼坐一桌,偶尔对视上,还会举杯邀酒。

    黎小鱼不太喜欢喝酒,不过今天是两个堂哥的高中喜宴,喝一点也无妨。

    他喝的不算多,不习惯酒的味道。席面结束,还保持着清醒。但在门口送走宾客的时候,黎小鱼却总觉得有人盯着他看。

    可环顾四周,又没有任何的异样。

    他揉揉脑袋,只当自己不胜酒力,出现了幻觉。以后还是不要喝酒的好。

    贺辞躲在暗处,手按在腰腹,低着头倚靠在墙上。细密的疼让他清醒,不敢靠近一步。

    ……

    邵怀筠在约定日期的前一天回来了,下船就火急火燎的跑去厨师学院找黎小鱼。

    二人再次面对面坐着,这次是更详细深入的谈论生意要怎么做。

    邵怀筠按着他爹说的,主动提出让利。

    “我想了一下,漕运航线没有方子来的重要。不能占你的便宜,利润的话,我三,你七。”

    黎小鱼抬眼看邵怀筠,心知这是因为他两个堂哥都高中的原因。

    配方是核心,三七分邵怀筠也没有吃亏,就是少赚点。

    这也是黎小鱼最开始的时候,心里想要的分成比例。之所以提五五,是想邵怀筠没有一点拒绝的理由。

    他想快点做起来,因此不介意让利少赚。

    现在邵怀筠这边主动提出让利,黎小鱼自然是点头同意。

    而邵怀筠也高兴,少赚点钱能搭上一条长久的线,划算的很。

    工坊好找,果源需要出去跑。

    邵怀筠打包票说交给他,一定能办好。

    黎小鱼知道这是邵怀筠给自己准备筹码,要是他手里什么都没有,中途想换人的话,就是在黎小鱼的一念之间。

    若是果源掌控在邵怀筠手里,多少会犹豫。

    为了让合伙人有安全感,加上他也要准备做另外一件事,确实抽不出空天南海北的找果源。

    此事就全权交给了邵怀筠,此后整条鲜果运输的线,都在邵怀筠手里,黎小鱼不会过问。

    而邵怀筠也不会过问黎小鱼手里的方子。

    在邵怀筠离开辞州四处搜寻果源的时候,黎小鱼也没闲着,他一边监督工行的改建,一边弄一些果酱,罐头调整味道。

    黎小鱼前世的时候,会自己做罐头,果酱吃。用的都是蜂蜜,白糖虽然能抑制变质的时间,但并无防腐功能。

    而蜂蜜有一定的防腐作用,再将罐子密封住,保质期虽然不会有两三年那样长,但是存放得当的话,近一年是没问题的。

    现代是蜂蜜贵白糖便宜,古代恰恰相反,白糖难得,价格要比蜂蜜贵很多。

    用蜂蜜的话,还能降低一些成本。

    除此之外,就是准备第三批厨师学院报名,这次黎小鱼准备多开一个班。

    这个班,专门培养黎家小饭馆的厨子。

    他要开分店,不仅在辞州,还有其他地界。

    小饭馆开起来成本比酒楼低,他完全能掌控。

    开铺子的钱他出,来学习的厨子学费也可以不用先交,但是需要签定契约,从前半年的月钱里面扣。且要在小饭馆干满五年,此后可以出去自立门户。

    招生的时候,也说的清楚,虽然这个班里教的东西多,但是学成后可能会被派去其他的地方。吃住肯定不用愁,可不想离家的人,最好不要报名。

    黎小鱼一开始是想着,后面厨师学院名声要是打出去,会有从其他地方来学习的人,要是这些人里有意愿的,可以在这个班里学。学成后,直接去当地他开的小饭馆干活。

    现在他为了快点赚钱,也只能先走培训外派的路。

    还以为会没多少人报名,结果来的人还挺多。

    年纪还大部分都比较小,有的只有五六岁。

    都是穷苦百姓家,实在养不了,听着意思感觉像是戏班子招人一样。

    包吃包住学成了干活给钱,但必须要一直在戏班子里面,那就是戏班子的人。

    至于黎小鱼说的,五年后可以自立门户,也没人以为是真的。而且门户哪是那么好立的,他们也想不了那么远,只能看眼前。

    孩子进去,能活命。一辈子都有保障了,比跟着他们吃苦受累强。

    黎小鱼知道误会了,只好带着人解释了好多遍,才让人听明白,原来和戏班子招人不一样。

    竟然真的可以学了艺,后头还放人回来啊!

    小饭馆主要卖炒菜和凉拌菜,这些学起来快。不过要学的菜色比较多,刀工也要练,学习的时间肯定不止三个月。

    黎小鱼选的都是十五六岁往上的,太小学不了,拿刀就是个难题,还要等着长大时间拖的太长了。

    要是他确实是和戏班子招人一个模式,讲究一个童子功打基础,从小培养就算了。

    关键他是速成班,后面的饭馆也是定位快餐店,不需要太精细的手艺。

    说清楚之后,来的人更多了。

    之前来带了小孩的,回去一趟换了个年纪大的过来。

    家里孩子多,什么年龄段的都有。

    黎小鱼这次没拒绝,但也没说一定会收。记下姓名还有住址后,按着规矩会去找邻里问问情况。

    因为周多的枉死,让黎小鱼对那些生活在有暴力倾向家庭里的学生们,都顺嘴多问了一句,有没有被人威胁生命。

    同样的方法,一次不管用,第二次就很难再用。

    江渚松没有想过再以相同的办法整黎小鱼,他现在甚至都想不到要怎么整。

    都怪黎九章那两个儿子,竟然全都高中了。

    而他没想到的是,黎长语和黎长清不仅高中,三郎黎长清还来了辞州相邻的定州,成了定州一把手。

    官大有实权,看着是祖坟冒青烟。

    但要是短期内出不了政绩,就准备一辈子耗死在这个位置上,此生别想再动。

    除非京城有高官愿意捞他。

    黎二郎黎长语是探花郎,留在了翰林。还是个小小编修,没有师父,靠山只有拐着弯才能扯上关系的户部侍郎和礼部侍郎。

    不过有总比没有好,黎长语最擅长的就是厚积薄发。

    弟弟要去定州,黎长语和姐姐黎梦给他准备了好多东西,还各自写了厚厚一沓的家书,让他给爹娘还有叔叔一家带去。

    路上赶路快一点,能在辞州待几天,只要在到任时间去定州府衙报道就行。

    黎三郎带着一堆东西来辞州时,黎小鱼厨师学院第三次招生完成了。

    这次的人比上次更多,第二波学生,也留了一部分下来做老师。

    还有一些去了互市那边,不过现在去互市那也不是想去就去,得学的最好的才有名额。

    那边生意实在太好,地方有限,黎九章后面让人扩建了一下,但也不可能把人都塞进去。

    辞州这边黎九章也做了规划,划分了专门摆摊的地区。

    江渚松前面被贺辞吓的不轻,没心思和黎九章对着干,等回过神来想给黎九章添堵,就知道黎九章两儿子高中的消息。

    他目前只能先观望,后面再说。

    黎二郎虽然只是翰林编修,可是他有直接见到皇上的机会。亲儿子不管怎样,都会帮着亲爹,不会像别人先考虑值不值得,会不会影响自己。

    江渚松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甚至有些担忧之前做的那些事,黎九章会不会找他算账。

    好在那些要人命的事情,他都没有动过手,只交代了人去做。黎九章就算是想把罪名安他头上,都没有证据。

    至于刚开始的时候,他要黎九章帮着提税贪污,黎九章直接拒绝了。也因此并没有接触到这方面,不过是他口头说的话,他只要不承认就可以,更没证据。

    左思右想确认自己没留把柄后,江渚松总算是能睡着觉了。

    ……

    最近军营里没有什么事,边关各县各村落也比较安定。

    不过将士们也没有因此有所懈怠,因为关外的那些蛮族,总是会在不经意间,就会有一小撮过来骚扰强抢村落。

    如今已经是深秋,说不准哪天就会冒出来一批。

    都是为了抢物资过冬,事关冬季的生存问题,一个个的都凶狠不要命。

    柳玉攀今年也要带队巡防,还没挨到他的队伍,这几天他天天埋头苦练,就是想好好的完成巡防,不要让队伍里面少一个人。

    天气已经变冷许多,他依旧满头大汗,挥动着手中的长枪。

    “柳校尉。”

    听到有人喊,柳玉攀皱眉扭头,正要骂人打扰他训练,就见贺辞走来,给他塞了漆黑的小盒子。

    “安神香。”

    柳玉攀一脸懵,“啊?”

    好好的给他安神香干什么?他吃得好睡得好,用不着啊。

    贺辞见柳玉攀没反应过来,提醒他道:“你之前说凌少卿让你问的。”

    “小侯爷不是说没了吗?”柳玉攀终于想起来了,打开盒子一看,满满一盒。

    这香还真有用,他凑近猛吸一口,直接打了个哈欠。

    吓得他赶紧又扣起来。

    “刚从京城送来,玄清观的,效果好不会出现负面影响。用的时候不要一整块全放进香炉,切指甲大小就可以,不然第二天会起不来。”

    贺辞细细叮嘱,柳玉攀瞪着手里的小木盒,距离他要安魂香,过了才大半个月,就从京城运来了?

    这就算是走邵家的漕运,那船也跑散架了吧。

    “小侯爷,这个你不自己给黎小鱼吗?”

    柳玉攀之前好歹也是跟着贺辞后面混的,能不知道贺辞什么性子?

    他要是为一个人做了什么,那肯定是要让对方明明白白的知道。

    安魂香这么快就从京城到辞州,还是效果最好的,其中花费的心思肯定不少。

    小侯爷竟然自己不送,叫他送?

    柳玉攀想不明白。

    贺辞沉默片刻后道:“不准让他知道这是从我这得来的,就说是不知道什么香,只是军营里的将士随便给的。”

    柳玉攀以为自己听错了,好嘛,这下不仅不让人知道,还彻底隐瞒起来了。

    “小侯爷,我能问一下,你们两到底怎么回事吗?又不像是有仇,可我怎么感觉小侯爷你在避着不见面?”

    但是又不像是不想见,他真的觉得怪怪的。

    贺辞冷着脸,“不能。”

    柳玉攀语塞,行吧。

    “现在就去送。”贺辞又道。

    柳玉攀无奈,只好叫人牵马,认命的朝着厨师学院去。

    谁让你是小侯爷呢,他除了听话照做也没别的办法。

    这时候不是中午,凌少卿也不在。

    柳玉攀找到黎小鱼,他正在盯着厨师班的学生们练刀工呢。

    不求他们能雕花,只想他们切菜时候能快点,算是基本功。但也不需要太快,熟练就可以。

    毕竟饭馆都是提前备菜,不会让厨子现切,那太耽误时间了。

    “黎小鱼。”

    柳玉攀喊了一声。

    黎小鱼转头,看到是柳玉攀后走了过来,他奇怪道:“你怎么这时候来了?少卿现在不在这。”

    “不是找表哥,是找你的。”柳玉攀把装满了安神香的小木盒递给他,开口前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要说的话。

    “表哥之前和我说你睡不好,想给你找京城那边的安魂香,结果没找到。这是军营里一个将士给我推荐的,不知道哪里的,反正挺好用的,我就拿来给你用。”

    柳玉攀语速极快,停顿都没有,像是流利的背书。

    他说完又背了一遍这香的使用方式,把贺辞说的全部复述一遍。

    黎小鱼接过小木盒,打开之后,熟悉的安魂香映入眼帘。

    京城外玄清观的安魂香最是出名,即便不点燃,直接闻都能静心安神。

    以前黎小鱼听说其静心,买过一次。

    想着闻着它打坐,看能不能平心静气控制情绪,从而不再动不动就哭。

    结果他点一次,睡着一次。

    人睡着了,自然静心。

    用光之后黎小鱼就没买过了,他睡眠很好,不想浪费钱。

    黎小鱼盖上盖子,握紧木盒,“替我谢谢那位将士。”

    第68章 第 68 章

    柳玉攀将东西顺利交给黎小鱼, 他还赶着回去训练,连午饭也没吃直接就回军营去。

    黎小鱼把安神香收好,下意识的摸着左手手腕上的手链, 描摹着链子上那条金色的小鱼。

    不知道小侯爷的伤, 好没好全。

    现在即便是想给对方送东西, 哪怕是吃食, 都已经没有立场理由。

    黎小鱼轻叹一声, 快速调整好心情继续盯着学生们练习。

    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时间不对, 身份也不对。继续下去, 除了痛苦以外不会有另外的结果。

    对于黎小鱼想要在各地开黎家小饭馆的想法,黎九章是赞同的。也说了有需要大伯父帮忙的地方, 尽管开口。

    孩子有想法, 有规划, 当大人的也会尽力的帮着。

    黎九州和周珍娘最近都开始去跟着赵怀钰学算账,虽然比较吃力, 但夫妻二人的想法也简单。

    他们不能像大哥一样给儿子提供明显的助力, 不过他们也不会给儿子拖后腿就是。

    后面铺子要是多起来, 又没个能信任可用的人,他们得能顶上去,给儿子托底。

    只是算账实在是太难了,两口子学了半个月, 头发都掉不少。

    不过也有个意外之喜,他们发现小猫儿的算盘打的特别好, 别看孩子小, 算账的速度却很快。

    一堆的数字在他们眼里,看着都能睡着。但小猫儿就觉得精神的很, 做梦都在报数字打算盘。

    小猫儿本来是被夫妻两带过去玩的,结果他最后成了赵怀钰的心尖爱徒。

    现在是赵怀钰教小猫儿更深的,小猫儿教黎九州夫妻两基础的。

    夫妻二人不仅不觉得掉面子,还把小猫儿夸上天。

    “哎呀,咱们猫儿真聪明!这么难的东西一学就会!”

    周珍娘由衷的佩服,她是不行的,学起来头晕眼花。嫂子的声音都忽远忽近,听着就想困觉。

    黎九州还给猫儿买了一把超级好的小算盘,小猫儿平时都会夹在腰间,跟在夫妻两人身边,去各个铺子转悠的时候,都要表演一番打算盘。

    铺子里的伙计们觉得猫儿好玩的很,跟着一起夸。有时候食客看着也觉得好玩,会一起哄两句,让小猫儿再打一遍。

    小猫儿可高兴可满足了,他觉得自己现在厉害的不得了,自封自己是甜花巷里的打算盘第一厉害老大。

    甜花巷的孩子们不明觉厉,一有空就跟在小猫儿后面,喊他算盘老大。

    然后就会触发小猫儿给他们表演打算盘看技能。

    这天黎九州和周珍娘说有事,要在家里等人。

    就把小猫儿先送黎府,单独跟着赵怀钰学算账。

    赵怀钰正在亭子里教小猫儿怎么对账,眼睛突然被蒙住,身后传来一声调皮的声音,“娘,猜猜我是谁。”

    赵怀钰听着熟悉的声音,张张嘴没能说出话,眼睛湿润一片,直接哭了出来。

    黎长清感受到掌心湿意,连忙收回手,蹲下身仰头看着许久未见的娘亲,下巴贴着她的膝盖,乖乖的讨饶。

    “是儿子不好,把娘惹哭了。”

    赵怀钰泪眼朦胧的盯着儿子看,高了,瘦了,也黑了不少。眉眼间多了锐气凌厉,尽管有意压着,不经意间的抬眸也会显现。

    一别两年,孩子细小的变化都会无限的放大。

    赵怀钰把人抱在怀里,再压抑不住哭声。

    因为一场分离,让本该在羽翼下多快活几年的孩子快速成长,当娘的心里欣慰孩子长大能独当一面的同时,也有无尽的心疼。

    不知孩子吃了多少的苦头,才被磨砺成如今的坚韧模样。

    赵怀钰控制不了情绪,哭的伤心。黎长清安慰他娘的同时,不忘对一旁呆呆看着二人,不知如何是好的小猫儿眨眨眼。

    小猫儿的存在,辞州这边早就写信送去京城,留在京城的姐弟三人都知道。

    这是黎长清第一次见家里新添的小孩,眼睛大大的,瞧着乖巧伶俐,有他家小鱼小时候几分可爱模样。

    黎长清瞧着心里欢喜,腾出一只手,从腰间的荷包里摸出两颗糖丸,示意小猫儿拿去。

    这是京城时新的零嘴,吃不出别的味道,就是甜。

    不过这圆溜溜的含在嘴里好玩,能含好一会,不少人会买。

    黎长清也爱吃着玩,随身会带着。

    小猫儿盯着两颗小圆球,能感受到来自黎长清的善意,大着胆子上前,小手抓走了掌心的两颗糖丸。

    不忘软乎乎的说一声,“谢谢哥哥。”

    等黎小鱼一家三口听到黎长清来的消息,各自到黎府的时候,赵怀钰的情绪已经平复。

    这会黎长清正带着小猫儿玩呢,看到许久未见的堂弟,叔父婶婶,黎长清放下小猫儿,跑过去给三人一人抱了一个。

    最后他抱着黎小鱼不撒手,“弟弟啊,想死哥哥了,我们小鱼还是这么好看~”

    在黎小鱼还是婴儿的时候,黎长清就最喜欢抱着黎小鱼。

    他说弟弟香香的,软软的,还好看。

    后来黎小鱼随着年龄增长,越来越好看,黎长清简直就是整天粘着,动不动就要贴着黎小鱼。

    这么多年,黎小鱼已经习惯了,他这个堂哥是个实打实的颜控。

    谁好看他贴谁,越好看贴越久。

    “三哥,大姐和二哥还好吗?”

    黎小鱼任由黎长清抱着,问黎梦和黎长语怎么样。

    黎长清转抱为搂,另一只手拉过小猫儿牵着,“好着呢,姐姐家的大郎现在也越发圆呼可爱,比小时候好看呢。”

    等黎九章终于从府衙里抽出身回来,一家子已经坐在桌子前等开饭了。

    黎长清对谁都一样,看到他爹时也先冲过去抱了一下。

    黎九章无奈的笑一声,这孩子从小性子就外放,喜欢谁就爱搂搂抱抱的不成体统。

    不过他们本来也不是那些规矩众多的豪门世家,只要自己舒服开心,不伤害他人的前提下,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黎九章拍拍儿子背,人虽然瘦了,不过身子骨结实的很。

    “快吃饭吧。”

    黎九章说完之后,一家子准备开席。

    席面上有黎小鱼亲手做的三道菜,全是黎长清爱吃的。

    他喜欢酸甜口,黎小鱼就做了糖醋排骨,咕咾肉,还有锅包肉。

    吃的黎长清停不下来,都不知道他弟弟还有这手艺,真是深藏不漏。

    这三道菜几乎全进了黎长清的肚子里,还有一些被他夹给了黎小鱼还有小猫儿吃。

    家里大人们年纪大了,不像以前爱吃些甜,现在都喜欢吃清淡些的,黎长清就没给他们夹。

    吃完饭后,黎长清把姐姐和哥哥写的信给发了,还有京城那边人给黎家人送的一些东西,他都一一分发。

    小猫儿又得了不少新奇的玩具,里面有一盏放在地上,拖着可以走的兔子灯,他喜欢的很。

    说上元节的时候要拉出去给小伙伴们看,大家一起玩。

    黎小鱼费不少的功夫终于把礼物都收拾好后,坐在桌前看姐姐和二哥给他的信。

    黎梦的信内容简单,问了他现在的情况,又说了自己目前的状态,还附带一张团子画像。

    倒是黎长语的信,黎小鱼有些在意。

    前面内容和黎梦差不多,就是后面不太对。

    信里黎长语问他有没有得罪过贺家的人,又说琼林宴后有一个进士找他。

    对方提醒他,让他在辞州的弟弟小心贺家的人。

    黎小鱼看完后,一下子就想到这应该是远在京城的贺州搞鬼。

    辞州这边,他与贺家的矛盾,在没有爆发前,就已经因为与贺辞不再接触而得以平息。

    那进士应该是与贺州有来往知道点什么,又因为二哥高中探花郎,想示好所以才有这个提醒。

    不过黎小鱼想不通的是,他与贺州无冤无仇,对方为什么要对他动手?

    黎小鱼左思右想,唯一能想到他与贺州之间的牵连,就只有贺辞。

    而贺州又因为贺辞留在辞州,他自己去京城当人质这件事心里一直记恨贺辞。

    黎小鱼好像有点明白这其中的关窍,贺州该不会是因为他和贺辞走得近,所以就要害他吧?

    这人脑子有病吗?

    黎小鱼把信装好,找了信纸来磨墨提笔。

    开头问好之后,就托他二哥帮忙查一下贺州的消息。

    黎长清在辞州待了五天,在黎府陪了两天他娘,后面三天就是在黎小鱼的三个铺面以及厨师学院来回打转。

    有时候也会去黎九章规划出来的小吃区,把每个小吃尝一遍。

    狠狠的满足了口腹之欲,并且有一个想法在他的脑袋里形成。

    最后一天的时候,黎长清神神秘秘的找到黎小鱼,抓着黎小鱼的手肉麻兮兮的说:“三哥最漂亮的小鱼弟弟,你会帮三哥的对吗?”

    黎小鱼压着要把手抽回的冲动,“哥,你有事说事。”

    黎长清笑的人畜无害,“好小鱼啊,三哥明天就要去定州那个鬼地方吃糠咽菜了。三哥瞧着这学院挺大的,还能塞不少人呢。你说有没有可能,让定州的百姓也来学呢?他们要是学会了,回定州去摆摊,三哥不就又有口福了?”

    他又往上抓了一下黎小鱼的手,怕黎小鱼拒绝他然后抽回去手,结果就抓到一条链子。

    黎长清定睛一看惊讶道:“哎?你不是不喜欢身上带饰品,说有束缚感。怎么背着哥哥带手链了?”

    边说他边摸着手链,仔细打量,还挺喜欢。完全符合他的审美,精致漂亮。

    他高兴的问:“这金色小鱼挺好看,做工不错!工匠是谁?三哥也要去定做一个。”

    黎小鱼抽回手,把衣袖往下拽挡住链子。他力气大,真想抽回去不是黎长清能按的住的。

    “别人送的,我也不知道。三哥说正事吧。”

    黎长清眯起眼睛,觉得这里面有事,“小鱼啊,三哥是不是和你说过,你不会撒谎?”

    黎小鱼微微皱眉,心里想着怎么应付他三哥。

    “不过哥哥有求于你,这事你不想说,哥就不问了。那定州不比辞州好到哪里去,甚至比辞州还不如。毕竟辞州再不济,还有个互市在,定州什么都没有。”

    黎长清很快就转移话题,言归正传。说不问就真的一句也没再问过。

    黎小鱼松一口气,认真听着黎长清分析定州的情况。

    那边也是积弊已久,沉疴难除。

    想要发展起来,其实很难。不过要是多用心,做的比现在好,却很简单。

    因为实在也没有下降空间了,再烂也烂不到哪里去。

    就是府衙会穷点,而且有些喂肥了的人,也会因为黎长清想清正廉明,而对他阳奉阴违。

    甚至会给他使绊子。

    这些黎长清心知肚明,如果不同流合污,就只能在短时间内做出政绩来,也是为了叫皇帝看,他有能力。

    只有这样,才能不一辈子耗死在定州。

    黎小鱼大概明白黎长清的意思,“所以三哥你是想以厨师学院为契机,在百姓心中留个好印象?”

    百姓心中不信任官府,很多计划政策就没办法很好的实施。要是能稍微打消他们的顾虑,给他们看到切实的好处,让他们觉得是真的为他们着想的话,后面要是想做什么,他们都能竭力配合。

    黎长清捧着黎小鱼的脸揉,“聪明的小鱼。”

    黎小鱼忍无可忍,刚要抬手,黎长清就在手挨打之前撤回,黎小鱼好险没打自己脸上。

    “哥,你说话就说话,能不能别动手动脚?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黎长清无奈笑道:“哥也忍不住啊,下次见你哥把手捆了?”

    黎小鱼哑然,他三哥这么跳脱,或许不是他三哥要担心,而是定州官场的官员们才应该担心……

    等等,他三哥好像是定州的一把手啊!

    黎小鱼眼前一亮,“哥,我这里有一笔生意想和你谈谈。”

    黎长清竖起耳朵听。

    黎小鱼把计划说了一下,他想和定州官府合作办工坊。

    “哥,我这里有很多酱料方子。酱料储存久,你往前能运互市去卖,往后能运大俞各州销售。市场大的很,做起来的话,从种植原料开始,就已经能带动一方经济。哪怕是烧罐子,都能养活一批窑厂。”

    黎小鱼见他三哥很心动的样子,下了最后一击。

    “南边的玉州有美酒闻名,西边的云州有草药闻名,哥你想想,定州要是把酱料做出名声来,是不是也能闻名?这可是能长期持续发展的,是大政绩!”

    要不是辞州有个江渚松压着,黎小鱼不想把这个拱手让给江渚松,给他添政绩,他早就去找黎九章商量了。

    黎长清听的热血沸腾,两眼放光,“懂了,官商勾结!”

    黎小鱼一捂脑袋,我的哥啊,你在想什么可怕的事啊!

    “这事可行,不过小鱼啊,你太高看哥哥了。”黎长清抬头看天,装模作样假装怅然,“哥哥我啊,现在就是个假把式空壳子,没人听哥的话啊。这事要弄成,还不知道要猴年马月。”

    黎小鱼看一眼他哥,小声道:“那……可以和商人合作嘛……”

    “你说官商勾结啊。”黎长清道。

    黎小鱼强调,“是合作。”

    “成,你说合作就是合作吧。谁叫我是一个宠爱弟弟的好哥哥呢。”

    黎长清短暂的陷入了自我感觉良好的状态里,但也没耽误他动脑筋。

    人都是靠欲望驱动的,有人要权,有人要钱,有人要色。

    商人自然要钱,钱能生更多的钱。

    黎长清想了一下,要是先通过商人把前面的一切做起来,再拉几个他想拉拢的官员加进来,给予利益。

    只要有一个突破口,再团结的队伍,都会变成一盘散沙。

    更别说本来就不是多团结。

    加上他不像他爹一样,一板一眼的按规矩办事,他有的是手段。

    黎长清笑的狡猾,他早把定州的大商,官场上的人喜好脾性熟记于心。短短时间,他已经想好对哪些人下手了。

    黎小鱼被他哥的笑弄的心里毛毛的,然后他就听对方道:“乖啊别怕,哥哥我不会对你出阴招的。”

    黎小鱼认真道:“谢谢三哥了。”

    这真得谢一个,他三哥真是个心黑一肚子坏水的,他要阴谁,一阴一个准。

    “酱料方子给哥写来,到时候酱坊收益,哥给你弄两成回来。”

    多的他也弄不来,那边势力多,他自己也得在里面插一脚,不然不好监督那些人。

    人多起来,分到手的就少。不过要真的做起来,利润很可观,多加运作能形成良性循环。就是需要费心盯着。

    黎小鱼点头,“都听三哥的。”

    黎长清亲自磨墨,黎小鱼一口气写了十来种酱料方子,还附赠几种腌菜方子。

    写好的方子黎长清看一遍后小心吹干,脸上的笑就没下去过。

    “成了之后,哥给你送酱吃。”

    黎长清揣着酱料方子,脑袋里盘着一堆谋算,乐呵呵的去了定州。

    两个地方离的比京城近多了,赵怀钰送孩子出城的时候也没有多伤心,想了就坐几天的马车去看看就成。

    黎九章倒是多看了兄弟两几眼,他儿子临走的时候对着侄子挤眉弄眼,脸上就差写着他要搞事情了。

    侄子也是笑眯眯的,笑里透着狡黠,小狐狸一样,兄弟两也不知道谋划什么大事。

    黎小鱼和邵怀筠的果酱罐头工坊修建完,辞州下雪了。

    这边地域原因,下雪比较早。

    寒风飕飕的吹,黎小鱼的脸被风吹的生疼,眼睛也难以睁开。

    他出门只能把自己捂的爹娘不识,不然路都走不了。

    今年几个铺子和厨师学院赚不少钱,尤其是甜品铺子,它就是个吞金兽,专吞顾客的钱。

    黎小鱼前脚把钱全花了,它后脚就又能吐点出来给他花。

    刚开始被风雪吹的走不了路的时候,黎小鱼想着反正能赚钱,不如奢侈一把,买匹马给家里添辆马车,出行能方便。

    然后就想起来他家没人会驾马车。

    倒是能请马夫,不过黎小鱼去牙行问了,夏安说值得信任的马夫那都是买了身契的。

    只在府上做短工,人很容易被收买对主家动手。

    黎小鱼一想也是,只能暂时先打消添置马车的念头。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黎小鱼才会稍微怀念一下前世的各种交通工具。

    黎小鱼顶着风雪去厨师学院上课,因为上次二哥信里的提醒,他每次都会多留意周围。

    还真让他察觉到不对,隐约间感到有人在盯着他,但转身看又什么人也没有。

    今天也是一样,不过黎小鱼找不出人在哪,只能时刻保持警惕。并且随身携带着贺辞之前给他的匕首,用以防身。

    下午的时候,夏安来了。

    他还带着一个人,是个哑巴,二十多岁的样子,长相平平无奇有些木讷。

    “小郎君要不说你运气好呢?南城的一个小商户,得罪了人变卖家产要离开辞州。这哑奴也被卖给我们牙行,身契齐全,大夫看了也没病。他正好会驾车,我寻思着郎君你有需要,就先带来给你看看。”

    黎小鱼看一眼外面的风雪,“这是得罪了哪路阎王,要这个时节顶着风雪跑路?”

    夏安还真知道,悄摸声的说:“这家的大郎是个不长眼的,男女通吃,看上了药铺袁家的小郎君。纠缠许久不说,听说还给人下药。然后就被一队将士给围了家,邻里的说院子里惨叫了整宿呢。”

    黎小鱼想到了袁幼和陆十七。

    他没有细问,这毕竟是人家的事,与他没有什么瓜葛。更别说夏安也是道听途说,真实性比较低。

    虽然黎小鱼想要车夫,但他又不想买卖人口。

    最后只能拒绝夏安。

    谁知那哑奴竟然直接跪在地上,砰砰磕头,双手合十嘴巴里发出一些音节,像是在祈求黎小鱼把人留下。

    黎小鱼和夏安两人都没能把人拉起来,倒是在拉扯中,将他并不厚的衣服拉扯开,露出的皮肤上满是旧伤。

    “哎呀!那家人咋还打你啊?”夏安叫了一声。

    哑奴愣一下后,点着头继续求黎小鱼。

    夏安感觉到黎小鱼似乎不喜欢买人,他想了一下后道:“他本就是奴籍,不入你家也会入旁人家为奴。小郎君,你是一个好主家。人在你家,不会受罪吃亏。”

    黎小鱼能明白夏安的意思,他只是因为自己被当作货物买卖过,所以没办法去买人来用。

    而且,这人来的有些太巧,黎小鱼心里还惦记着贺州的事情。

    哪怕这哑奴是有来历的,他也不太敢相信。

    怎么会他刚需要车夫,就有车夫送上门。

    见黎小鱼态度坚决,夏安只能带人回去。哑奴无奈,跟着夏安回牙行。

    等到晚上的时候,牙行冒出一个矫健身影,消失在黑夜中。

    与此同时城外军营,柳玉攀大晚上被贺辞叫到了营帐。

    他打了个哈欠,一屁股坐羊毛毯子上,“小侯爷又有什么吩咐?大晚上的把我叫过来,你是真一点也不困啊。”

    “陆十七围困的那家人变卖家产走了?”贺辞没理会柳玉攀的抱怨,直接问道。

    柳玉攀半阖着眼睛摇头,“不知道,白天帮你去问一下。”

    贺辞颔首,“嗯,还有一件事要你去办。”

    “什么事啊。”柳玉攀懒洋洋的问。

    贺辞道:“我给你一个人,你送去黎小鱼身边。就说是你的马夫,他能用到。”

    他派去守着黎家的人说了黎小鱼最近的事,听说黎小鱼每天顶着风雪,眼睛都睁不开,心里怪难受的。

    今天又听属下来报,说牙行给推了一个哑奴过去。但看着走路的姿势,不太像普通人,查来历又好像没问题。

    贺辞心里有些担心,想着借此机会派个死士去黎小鱼身边,既能保护他,也能给他驾马车,免受风雪侵扰。

    柳玉攀不困了,“想要马夫买一个不就是了,怎还如此大费周章?”

    “他不会买人用。”贺辞肯定道。

    柳玉攀不解,“为什么?”

    贺辞曾经也不理解为什么黎小鱼宁愿多雇人,再费劲的培训,也不买一些人做甜品那些。

    买人的话,又不怕方子泄露又能有人手。

    直到听了那个梦,贺辞才想通。

    经历过被买卖的小鱼,不会做出买人的行为。

    不过没人知道黎小鱼的梦,除了他。贺辞在意识到这个的时候,又高兴又难过。

    他知道黎小鱼的内心,但那又过于痛苦,以至于他回想起那晚的话,心口依旧会闷闷的痛。

    梦里的小鱼,似乎承受了无尽的恶意。他从出生开始,就没有遇到过一个真正真心待他的人。

    贺辞没办法和柳玉攀解释,也不想解释。

    “你照做就是了,明天和凌少卿去找小鱼吃饭。然后慢慢谈起出行的话题,再推人过去。记得自然点,别让他起疑心。”

    贺辞说的详细,柳玉攀听的越发的困。

    他只能掐着自己让自己别真睡着,就希望这两人赶紧恢复正常,小侯爷别再让他当中间人了。

    真是又想上学的一天啊。

    第69章 第 69 章

    第二天上午, 柳玉攀拳打好好的,被贺辞撵出军营去找黎小鱼。

    他专门先去一趟书院找他表哥,凌少卿逃学也成了家常便饭, 说走就走。

    “你今天怎么有空出来了?”凌少卿随口一问。

    柳玉攀皱着眉头, 一看就不高兴, “别提了, 小侯爷叫的。”

    他把贺辞叫他做的事给凌少卿说了一下, 最后叮嘱道:“表哥,待会你可千万别拆穿我啊, 不然回去后, 小侯爷肯定不能放过我。”

    凌少卿想了一下,似乎对他师父没有坏处, 便答应了柳玉攀, “好, 不过小侯爷为什么要瞒着师父啊?”

    柳玉攀哪里知道,他也郁闷着呢。

    兄弟两到了学院, 熟门熟路的直接去厨房。

    大厨房里面有一个小厨房, 凌少卿中午来的时候, 黎小鱼要是没下课,他会自己先动手做菜。

    这会黎小鱼就没下课,凌少卿看有鸡,就准备炖鸡汤喝。

    把鸡都处理好, 塞进砂锅里后,黎小鱼来了。

    天气冷的要命, 黎小鱼也想着炖个鸡汤喝暖和暖和。

    到厨房的时候, 发现凌少卿已经炖上,两人倒是想一起去了。

    看到柳玉攀过来, 黎小鱼也没有多奇怪。

    他隔一段时间就会跟着凌少卿来蹭一顿饭,已经习惯。

    “还想吃些什么?”黎小鱼问兄弟二人。

    柳玉攀立即道:“我要吃红烧肉,要软乎一些的,加糖。”

    他这段时间每天累的很,一直要训练,准备去巡访。加上天气冷,就想吃点肥肉带点甜的。

    凌少卿说都行,反正只要是黎小鱼做的他都喜欢吃,就没有难吃的菜。

    黎小鱼做菜有条理,时间规划的也好,加上还有凌少卿帮忙,午饭没有等多久。

    鸡汤炖煮的比较慢,算着时间,吃完午饭能好,到时候正好喝点鸡汤暖暖胃。

    红烧肉酱赤油亮,因为闷炖的够久,肥肉一抿就化,大块的肉块肥瘦相间,汤汁粘稠带着甜。

    好吃的柳玉攀差点忘记此行的目的,光顾着吃了。

    等差不多吃完,他才想起来贺辞交代的事情。

    轻咳一声,十分突兀的扯出话题。

    “黎小鱼,最近这天挺冷的,你都怎么来学院这边的?”

    黎小鱼起初没太在意,“和之前一样走过来啊。你好好的问这个干嘛。”

    柳玉攀被反问一句,还有些小紧张,就怕自己露馅了。

    “哦,没什么就是突然感觉今年的风雪来的比往年早,也比往年大一些。你家是不是没有马夫?”

    黎小鱼动作微顿,他看向柳玉攀,“嗯,没有。你想说什么?”

    “我现在不是在军营吗?之前买的一个马夫用不到,想说你要是需要,可以让他先去你那。”

    柳玉攀说完还回想一遍自己的话有没有说漏嘴,确定没有之后,悄悄松口气。

    后面就看黎小鱼自己愿不愿意接受了。

    黎小鱼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只是摸着手链,柳玉攀都等的焦灼起来,示意凌少卿去问问黎小鱼到底是怎么个想法。

    不等凌少卿开口,黎小鱼回他道:“行吧。”

    柳玉攀即将带队去边界区域巡防,而贺辞也在队伍中。

    黎小鱼不想让贺辞在这种情况下,还整天担心他。

    马夫来的很快,年纪也不算大,三十出头,样貌普通个头高大。

    黎家院子挺大,周珍娘很快就收拾了一间给马夫去住。

    黎小鱼也去马市买了马,现在天气冷,马卖的更贵了些。

    不仅要买马,还要去木匠那定制马车。

    家里的院子本来就有马厩,一直空着也没用。

    黎家人和马夫一起收拾,小半天的时间就把马厩弄的很舒服,马在里面待着不怕受冻。

    这马不需要黎家人操心,只由马夫负责。

    黎小鱼为了能快点坐上马车,给木匠加了钱做加急。

    半个月后,在越来越冷的辞州,黎小鱼终于能坐着暖和的马车去学院上课了。

    这时候,柳玉攀已经带着队伍,在边界线那边巡防了五日。

    巡防的日子比在军营里面还要艰苦。

    今年的天气是真的比往年要差很多,风吹在脸上都像是刀子割一样。

    来的这几天,哪怕是皮糙肉厚的大老爷们,一个个的也脸疼。晚上回去用热水洗脸的时候,营帐里总是一阵阵的嚎叫声。

    “柳校尉,这天气不对劲,巡防的时候要小心。不仅是要注意天气,也要多注意有没有可疑的人。”

    贺辞进了柳玉攀的营帐,将自己的担忧说出来。

    柳玉攀点头,他也感觉到了。

    往年这个时候,边界这边其实比较乱。

    外族人过来抢东西的高发期,但他们来了这几天还没有遇见过一次,包括前几波巡防的也都没有遇到那些有组织的过来抢东西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要么就是外族人良心发现,在天气更恶劣的情况下反而不抢大俞百姓的粮食。

    要么就是他们再憋一个大的。

    显然,前者不太可能。

    若是后者的话,情况会很不妙。

    “小侯爷,要先送消息给军营那边吗?”

    贺辞道:“嗯,以防万一。”

    如果真的是后者,就他们这点人,根本就没办法挡下来。

    不过因为没有办法确认,只能先送消息过去,军营真的来人怕是要等确认后才会有援兵。

    雪越来越大,眼前一片白茫茫,看不到头。

    盯着看久了,眼睛还会很不舒服,甚至会头晕目眩。

    贺辞与将士们巡防一圈,抱着长弓,原地坐下,闭目养神。

    高挺的鼻梁冻的通红,眉头上沾染着纯白雪花。

    风声萧萧,夹杂着微弱的雪落声。

    贺辞突然睁眼,看向西北方向。

    他仔细辨听声音,眉心紧皱,快速的取弓搭箭。

    咻的一声,箭矢破来雪幕朝着远处飞袭。

    “小侯爷,出什么事了?”

    身边的将士立即起身,戒备的看向贺辞射箭的方向。

    “那边动静不对劲,大家小心。”

    贺辞说罢,便又开始专心听辨周围的声音,一丝一毫的杂音都不放过。

    西北方向的雪窝子里,一个身披羊皮袄子的壮汉被钉在不远处的箭吓的缩了回去。

    边上的一个独眼大汉用异族语言问道:“大俞人发现了我们?”

    “应该是的,我们还是小心一些比较好。”

    另一人震惊道:“这么远的距离他是怎么发现的?”

    更别提还有风雪侵扰,他们身上都是白色的羊皮袄子,一直都小心翼翼的按理说不可能会被发现啊。

    可那一支箭射过来也是事实,三人只能先缩回去。

    贺辞回去的时候,将自己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告诉了柳玉攀。

    以防万一,柳玉攀带着更多的人全副武装,跟着贺辞去了他之前射箭的地方。

    最后在箭的不远处,发现一个雪窝子。

    后面下的雪已经又将其覆盖一层,不过依旧能看出之前有人在这里的痕迹。

    看来异族那些人不是没有动作,而是在找合适的时机。

    柳玉攀立即将这个发现又写下,叫人快马加鞭的送去军营。

    深夜,距离巡防营帐五公里外的村子,遭遇了异族袭击。

    此次袭击损失惨重,因为不止一批人。

    最后一批过来的异族,没有东西可抢,便开始抢女人和孩子。随后放火烧毁村子,火海蔓延哀嚎声不止。

    柳玉攀接到消息带着人赶过去的时候,只救出了不足十人,且身上烧伤严重。

    除了烧伤之外,还有被武器伤害的伤口。

    导致他们在火海中,根本没办法逃跑。

    这些袭击的就像是商量好一样,盯着一个村落抢。谁来的最早,抢的也最多。也给了后面的部落信号,抢同一个村落。

    这样一来,大俞就算是要抓人,报复回去,也会因为人太多,牵扯太多,最后不了了之。

    不然同时对多个部落宣战,大俞吃不消。

    这恶心人的手段,贺辞和柳玉攀自然也看的出来。

    往年都是点到为止,会有伤亡,但不会像今年这样,一个活口都不留。

    柳玉攀看着村民被烧的不成人样,救出来也不知道能不能活,气的要带人去追击。

    被贺辞拦下了,“你现在去只会送命。”

    “那要怎么办?这事就这么算了?”柳玉攀愤怒的吼起来。

    贺辞抬眼看他一眼,被冰冷的眼神一刺,柳玉攀冷静不少,不敢再发火了。

    “今年气候不对,外族的各个部落,怕是都打上了大俞的主意。先把此事写明,送去军营。我们的人去村子里驻扎。”

    柳玉攀点头,表示自己会办。随后又问道:“这边还有好几个村子,要去哪一个?”

    他们肯定不能分开,要是分开的话,就那么点人再给外族人逐个击破了。

    只能集中火力,保全一个,再那边想办法把人留下。

    贺辞闻言看柳玉攀一眼,这是想集中起来保护一个,最重要的是,能降低将士的伤亡。

    村子的选择是个难题。

    要是选了外族抢的最后一个村子,那么前面的那些村子就很可能全部被灭村。

    运气好的话,选的那个就是下一个,伤亡能降到最低。

    在讨论后,贺辞和柳玉攀决定去距离此处十公里以外的小沙村。

    同时也派人将这里的消息传了回去,并且请求军营派兵。

    第70章 第 70 章

    选择的小沙村, 不是最好的结果,但也不是最坏。

    这是第四个被袭击的村子。

    第一批外族人骑着马,吆喝着进村抢劫的时候, 就中了埋伏。

    这些人不是外族训练有素, 能上战场打仗的将士。只是一些抢平民百姓习惯了的盗贼。

    他们有警惕心, 但是不多。

    不过, 足够凶狠。

    柳玉攀和贺辞各自带着一些人手, 两面夹击,将人困在村子里。

    将士们对付这些人早有经验, 第一波人清的很快。

    边关军营的将士对外族语言都知道点皮毛, 审问的时候,从这些叫嚣的俘虏口中得知, 要是不放他们走, 后面的人会四散开袭击每一个村子。

    柳玉攀与贺辞对视一眼, 都从彼此眼神中看到了惊讶。

    外族部落众多,都争着想当最厉害的那个, 争强好胜谁也不服谁, 因此不少彼此有仇。

    他们这次竟然是商量好了合作?不是只盯着第一批的人抢哪个村子, 后面就跟上去?

    不怕外族部落内讧,就怕他们团结。

    柳玉攀小声问道:“小侯爷,怎么办?”

    他们人不够多,是真的没办法分散开。现在要是撤离去别的村子护着, 小沙村万一又遭袭击……

    “分开吧。”贺辞道。

    分开的话,哪怕不会赢, 但是至少能拖一会。

    柳玉攀却不太愿意, 他虽然想保护村民,可是手底下的兄弟才是和他朝夕相处许久的人。

    村民和兄弟, 不管哪一个死在他眼前他都会难受。但是兄弟的死,肯定会更难受。

    他不想。

    贺辞知道柳玉攀心中所想,只是现在也没有两全的办法。

    之前选择听柳玉攀,是因为他才是统领队伍的校尉。他要是以身份压着柳玉攀,让柳玉攀听他的,领队的人没有威信,这个队伍后面就会废掉。

    贺辞道:“凌将军要是知道,你为了减少将士的伤亡,在知道其他村子会遭遇袭击的情况下,依旧选择团在一个村子里,他会怎样?”

    柳玉攀张了张嘴,脸上露出难堪和犹豫。

    将士要以保护百姓的姓名,为第一守则。

    这是他在进军营的那天,姨父和他说的第一句话。

    当时的他,只觉得这句话很容易完成,现在想来,这句话,真的很难。

    柳玉攀看向不远处手底下的将士们,这些日子在军营朝夕相处,都有了感情。

    每个人的名字身份他都知道,他们会因为一把糖花生高兴的跳起来,也会因为他训练的太多而累的瘫倒在地,嘴里虽喊着累,可是从来不会违抗他的命令。

    柳玉攀没办法接受,任何人的死亡离开。

    “要做决定了,不然来不及。”

    贺辞催了一声,现在耽误时间,只会造成更多的伤亡。

    柳玉攀紧握拳头,“小侯爷,你也在军营和他们生活这么久,就不会有一点的不舍吗?”

    “会,但世上不是什么事情,都能如愿。”贺辞声音有点轻,看向虚无,“总得有个选择。”

    被迫选择也好,自愿选择也好。

    贺辞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足够强大,可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最好的选择。

    柳玉攀没有考虑太久,他也知道,现在不能浪费时间。

    “好,分开。”

    贺辞和柳玉攀分别带队,为了能保证多救一些人,贺辞把他的死士,全部打散到各个队伍里面。

    柳玉攀见状道:“小侯爷,死士不在你身边,你的安全没办法保证。”

    “没事,分散开救的人多,赢得几率大。”贺辞道。

    柳玉攀听懂了,这样更容易得到军功。

    他见识过贺辞在安山的时候,为了军功策划已久,命都不要。

    现在他不管怎么劝,也不可能把人说动,只能随着贺辞去。

    贺辞去的是最远的一个村子,他手下带着二十个人,因为距离远皆骑着战马。

    抵达的时候,村子尚风平浪静。

    村民们看到穿着军装的将士过来,虽然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心安。

    村长上前过来询问,是不是要有战事。

    贺辞也说不准,只让他们收拾一下东西,都去藏起来。

    不过不能什么也不留,贼不走空,什么也不留就会掘地三尺的找人出来。

    柳叶村地方偏僻,一座座泥房子破败的像是废墟,不像是有人住。

    村民们按着要求全都去了地道里面,他们在这边生活已久,也知道逃命的时候要留下些东西不能全拿。

    心里虽然也舍不得,但是比起性命来说,那些不算什么。

    贺辞带着人,藏在村子里面。

    等村民们进地道后不久,外面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来人不少。

    贺辞听着声音,直觉不妙。

    除了马蹄声,还有整齐有力的跑步声。听着动静不像是普通的贼匪,更像是训练有素的骑兵和步兵。

    “大家小心,外面的动静不对劲。”

    贺辞叮嘱一声后,就将所有的心声放在外面。

    将士们也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敢有丝毫懈怠。

    ……

    辞州清云府。

    眼看就要过年,邵怀筠终于跟着船队回来了。

    他家都没回,而是先去找了黎小鱼。

    一边端着茶杯喝水,一边滔滔不绝的和黎小鱼说定了多少的果子。

    橘子他定的最多,这次出去,到了南边正好是橘子成熟的时候。

    他吃了后就停不下来,酸酸甜甜的实在是好吃。

    就是吃多了容易上火。

    北面没有这好东西,邵怀筠就想着这个运过来肯定好卖。

    而且存储的时间也长,船上还带了不少。

    就是干巴了,每多少的水分,吃起来没有刚开始的时候好吃。

    但将就也能吃,毕竟这时间在辞州是没有任何果子的。

    就连柿子都是早就做成柿饼去保存,哪有鲜果子吃。

    黎小鱼见邵怀筠缓了不少,去拿了之前做的梨肉罐头。

    邵怀筠小心的敲开罐子封口处的黄泥,又揭开里面的封盖好几层的油纸和大树叶子。

    一阵清甜的味道从罐口涌出,邵怀筠迫不及待的用长柄木勺从里面舀出一勺来,放在碗里。

    果肉切成了月牙状,白里透着微黄。

    邵怀筠用筷子直接插上果肉,往嘴里一送,清脆味甜。

    就是这大冬天的吃着有点冰牙,不过味道那是真的没话说。

    糖水的甜度也恰到好处,喝着有梨子特有的清甜。

    “黎小郎君,你这手艺,真是没的说啊。”

    邵怀筠忍不住的感叹,真的是太好吃了。

    吃食想要做的好吃,那真不是谁来都行的。

    好比说同样是樱桃蜜煎,用的都是一样的樱桃,一样的蜜糖。

    但城东的王记蜜煎,做的就是比城南的方氏蜜煎好吃。

    邵怀筠一个人干了大半罐的梨肉罐头,要不是天实在是太冷了,他能把一整罐连糖水带果肉全都给吃了。

    “这要是夏季里面加了冰进去,那滋味实在是美啊。”

    一想到这个,邵怀筠都忍不住的咂咂嘴,真期待。

    黎小鱼笑了一下,继续和邵怀筠说罐头工坊的事情,“那边早已经完工,烧陶厂我也都联系好了。工坊里面的工人,我叫牙行那边帮着物色,就等着开春之后开工。”

    邵怀筠点头,“南边的枇杷熟的早,我定了货的。到时候邵家的船会第一时间运送过来,那玩意可甜了。”

    枇杷黎小鱼吃过,味道是不错。

    这些做成罐头专门往没有这种果子的地区售卖,邵怀筠止不住的期待快点开春。

    此时庆州,黎长清笑的一脸无害的样子,看着下面的几位大商争抢建立酱菜工坊的名额。

    大商们嘴上争抢着名额,心里都要恨死那个小白脸笑面虎了。

    本来以为来了个脸嫩的,毛都没长齐的娃娃,以后这庆州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还想着给下马威呢,谁知道这鬼玩意上任的第二天,就派了一群衙役,在他们各家名下的铺子里查这查那。

    没一会功夫,铺子就被以防火不合格的,有隐患的名头给封了,要求整改。

    行,整改就整改。

    结果刚整改完,又说违章扩建,存在坍塌风险,继续整改。

    你不整改,那行,衙役整天整宿的在外面提刀守着。

    铺子开张对方是不管,但是要有百姓想进去,那不成。

    全都以为百姓安全为借口,把人给拦在外面。

    那老百姓一听进去可能被砸死,哪里还敢进去啊。

    人家官爷这是为了他们好,肯定不能不识好歹,全都听劝走了。

    铺子开张却一个客人都没有,没办法,只能又捏着鼻子认,开始拆除。

    折腾了一阵子,终于按着要求弄好了,不仅如此还都自查了许久,觉得这货肯定挑不出错来了。

    结果好嘛,衙役往里转一圈,直接一句卫生不合格,影响了庆州的街道容貌。

    一狗屁街道能有啥容貌?

    这玩意就是成心恶心人啊。

    大商们实在受不了了,他们心里清楚,这次把卫生搞好,后面肯定还有更多的招等着。

    还一次说一个,死活不给你说全。

    这感觉,和吃了只苍蝇一样,吐出来咽下去,都足够的恶心。

    真是小瞧了这小白脸,看着人畜无害不谙世事的,结果纯给你玩阴的!

    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就这么点时间,他们亏了不少,肉都疼的要命。

    几家凑一起商量,一致认为这么整他们肯定是下马威。

    还不得不认,只能硬着头皮一起去府衙求见。

    寻思着送点银子去,让这黑心肝的黎大人赶紧收手。

    真金白银好几个大箱子从后门隐秘的抬进了府衙,黎长清打开一箱看了一眼,眉头轻挑去见了人。

    坐下第一句就是,“各位送来的银子本官收到了。”

    大商们心中暗笑,收下就好。

    就怕你不收,要做什么清官,这事才难办。

    早说是个贪财的,他们从一开始就直接送钱买清净了,哪里还会想着给下马威啊。

    都怪辞州的那位黎大人的性子过于刚正不阿,让他们先入为主,觉得儿子也是一样。

    看来,这上梁正下梁也一样会歪嘛。

    不等他们说话暗示以后还会有,就听上面那阴招一堆的黎大人又说:“本官会替庆州的百姓,多谢诸位对酱菜工坊的帮助。这些银子,本官会都用在工坊上,也会将诸位的好意贴榜告知庆州百姓。”

    大商们一脸懵,啥玩意?酱菜工坊?帮助?他们怎么一句也听不懂啊。

    黎长清趁着众人懵着,给他们说了一下建立酱菜工坊的事。

    最后说道:“这工坊,本官想往大了做,这点银子肯定是不够的。这样,本官这边呢有个计划,就是按着谁给的钱多,最后得到的分成也多。其他的事,也一切都好商量。”

    话落到大商们的耳中,就成了:这点钱不够,你们再多给点。谁给的多,我就不找谁麻烦。

    然后,本还一条心的几人,开始竞争起来,都想成投钱最多的那个,就当花钱买个庇护。

    他们可不信区区酱菜能成为庆州的特色,只当是新来的大人,用来敛财的手段。

    不得不说,打着为发展庆州,和为百姓好的旗号,建立所谓的工坊敛财,这招实在是高。

    不仅能有好名声,还不容易被查出来。

    所有贪污的赃款只要是从那酱菜工坊里面一走,就干干净净的。

    此人心机深沉,不可小觑。

    大商们心有戚戚,幸好之前还没有来得及得罪就被对方给整了。

    要是真得罪了,后面还不知道会被对方治的有多惨。

    黎长清最终也没有从这几个人里挑出那么一个大头来,一个人能给的银子终究是有限的,这七个人他全要榨一遍。

    他也说话算话,七人刚走,衙门就贴出了告示。

    将七人的名字写的清清楚楚,说他们乐善好施,给衙门送银子想要由衙门出面建立个酱菜工坊。

    告示栏边上有衙役宣读,路过的百姓们围聚过来听着,心中想法不一。

    有的觉得和他们没什么关系,有的则是认为可以让乡下的亲戚种些菜,搞不好衙门到时候会去收来做酱菜。

    还有的想着工坊肯定要招工,寻思着能不能进去干活。

    也有说这七名商人是大善人,还出钱建工坊呢。

    当然,认为衙门会贪掉这些银钱的百姓也不在少数,只是有这种想法的都不会开口说出来。

    要是说了,可是会被抓去打板子的。

    黎长清没管百姓们的反应是什么,现在一切刚刚开始,所有的反应都是不作数的。

    他正让人抬了两大筐的铜钱,搬了张圈椅坐在院子里,让之前给他干活的衙役们挨个上来领钱。

    叫人干活,就得给钱才是。

    那种又想让人干活,又以身份压人,剥削不想给钱的,也不怪手下人磨洋工不想干。

    给一份钱,叫人干十份活,这不是把人当傻子吗。

    衙役们手里拿着串好的铜钱,脸上挂着笑。

    黎大人真是出手大方啊,给他们发奖赏的时候,真的一点都不抠搜。

    大家伙拿了钱,都高兴的问什么时候还有活干。

    黎长清只笑着对众人道:“暂时没有,不过后面有的是机会。”

    今年过年,赵怀钰去庆州和黎长清一起过年了。

    黎九章有官职在身,不好轻易的离开辞州,只能留下。

    他一个人在,就直接去了黎九州家里,在那住到府衙开印。

    今年家里又多了马夫李怀,虽然这人一天到晚闷着不说话,但不管人和他说什么,他都会认真的听着并且有回应。

    小猫儿也很喜欢李怀,总是跟在后面喊叔叔。

    李怀力气大,会把他举起来坐脖子上。小猫儿一下子高出好多,视线开阔,一直乐呵个不停。

    黎家吃了一顿其乐融融的团圆饭,黎长清也有母亲相伴,过年这几天,每天都能吃到他娘亲手给他做的好吃的。

    还有不少黎小鱼做好,然后打包带来的半成品。

    现在天寒地冻的,也不怕坏。

    吃的黎长清一个年过的都长肉了。

    贺家却是一片愁云笼罩,林晚秋独自一人枯坐在桌前,面对着满满一桌子的菜色,难以下咽。

    前阵子军营收到急报,外族伪装贼匪企图入侵。

    贺辞所在的巡防队被困在那,生死不知。

    定安侯直接带着兵马前去支援,但至今也没有任何的消息传回来。

    林晚秋心里担心,可她也没办法去边界线那边探问情况。

    “夫人,二公子的信到了。”

    门外管家将伞放在廊下,上面已经有不少的积雪。

    接过信的林晚秋终于露出了一抹轻微的笑意。

    贺州每年过年这天都会有信件送来,已经成为习惯。

    依旧是每个人的信件都分开装,林晚秋将给定安侯还有贺辞的信件也接过来,放在了一边。

    林晚秋拆信的速度很快,她现在情绪低落,急需要一件能让她高兴的事情来让她的情绪得以回升。

    信中,贺州亲切的叫着娘亲,诉说了对娘亲的思念。

    在询问了林晚秋的情况后,信的最后在诉说着自己的委屈。

    但最后两句话,又说娘亲不要担心,他已经长大,可以照顾好自己。

    林晚秋看着信纸上晕开的泪痕,心里一抽一抽的疼。

    年幼离家,又身体不好。在京城那样一个没有任何亲人的地方,独自一人生活在这样久。

    林晚秋越想越难过,在放下信件的时候,无意打翻了手边的茶盏。

    里面的茶水都洒在之前放在手边的信上,林晚秋连忙把信封拿起来。怕里面的信不管会晕的不能看,只能提前拆开,用布吸一下水。

    身边丫鬟去拿布巾,这是家书,下人们没有允许是不准看的。

    两封信,都是林晚秋拆开。

    在拆开贺辞的那封信时,林晚秋手一抖。

    抽出来的信纸上,只有两个大字,去死。

    上面盖着一只血手印。

    林晚秋垂眸看着,艰难的吞咽着。

    送布巾过来的丫鬟无意瞥见,被血手印吓的叫了一声。

    秦嬷嬷连忙接过布巾,训斥一声,“叫什么叫,惊扰了夫人,走远点。”

    丫鬟哆嗦着离开,不敢吭声。

    林晚秋没有多言,只是从秦嬷嬷手里拿过布巾,直接覆在信纸上。

    “夫人,这次的信,要处理掉吗?”

    “嗯。”

    林晚秋有些疲惫的应声。

    信被打开了,上面也有水迹,就算是重新装进信封封好,也能看出来信被拆开过。

    不如直接处理掉,就当没有过。

    秦嬷嬷取走那封印着血手印的信,直接烧掉。

    看着信被烧为灰烬,林晚秋无力的问道:“秦嬷嬷,这真的是州州给刺刺的信吗?”

    她没办法相信,一直乖巧可爱,听话又懂事的孩子,会给自己的哥哥送出这样诅咒的信。

    秦嬷嬷低头,“二公子自幼不在侯爷和夫人身边,无人精心教导,即便是犯错也情有可原。”

    林晚秋撑着头,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