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国天牢之内。
孙权斜倚在凳子上,静静看着趴在地上观看着舆图的陆逊,只见斗大的汗珠从陆逊鬓角滑落,不多时已然将舆图打的透湿,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进而跪在地上进言道:“陛下,此乃十面绝机阵,全琮擅自倾巢而动,如今已然无法可救,如我所料不差,陛下应该有半月没有前线的消息了吧”
孙权闻言点了点头,旋即言道:“却如伯言所料,那这十万健儿难道朕就要全部看着他们被这全琮送掉”
陆逊摇了摇头,言道:“陛下,臣只是有一事不明。”
“你且说来。”
陆逊眉头微蹙,拱手答道:“陛下,现在情况看来,分明是李显以离间之计分化罪臣与陛下,只是这李显如果阵法设计的如此绝妙,为何不在罪臣在的时候就执行,那么也就是这个战略一定有他的破绽,只是罪臣暂时还没看明白。”
孙权骤然起身,直言道:“伯言,你我君臣相知,又岂是旁人一两句话能够分化的,将爱卿秘密下狱,是朕之过也!唯望伯言将军以这十万江东儿郎性命为重,此战若败,损失不亚于蜀之夷陵!还请伯言将军教我!”
陆逊闻言赶紧跪伏于地:“陛下!臣之忠心天日可鉴,臣必定不负陛下所托!且容臣在详细观看舆图,哪怕只有一线生机,我陆逊也当竭力而为!”
言罢,陆逊赶紧爬到舆图边上,双眉继续紧皱,仿佛要拧成一股麻花,思索间,无数汗珠已然从额头滑落,孙权虽然心急,却无从打断他,只得在椅子上坐定,安安稳稳地等陆逊思索完对策。
诚然,有些人的指挥天赋和战略眼光绝不是一般人能够企及的,有时候经验在天赋面前真的一文不值,就如同戎马半生的刘备遇到初出茅庐的陆逊,二者交锋,前者大败亏输,若非后期诸葛亮强逆天命以攻为守,给季汉强行续命,只怕这夷陵之后,十年之内,便将面临王朝末路。
“我明白了!”陆逊忽然站起身来。
近乎快要睡着的孙权被陆逊这一动静瞬间惊醒,也是一喜,赶紧问道:“伯言!伯言!可有解法!”
“陛下!任何战略都有破绽,而这个破绽,就是我!”进而陆逊指着舆图,言道:“如今李显屯兵夷陵,白耳兵精锐俱在宜都三郡,孙桓困守石门山,如我所料不差,他应该只能携带十五天的干粮,也就是我们必须要在这十五天内,逼迫李显撤军,否则,孙桓将军将被活活饿死在石门山,现在这七万吴军,最关键且最安全的退路,便是从瞿塘峡口退出,如我所料不差,这瞿塘峡口,单凭蜀军的水师是锁不住峡口的,除非.....”
孙权眼睛骤然一亮,问道:“除非什么”
“除非两侧山头具有强弓劲弩,否则,按照凌统将军的水战经验,必然能轻易冲出。如果能破掉这山上的弓手,就能使这些水军返回江陵,但.....”
孙权眉头一紧,只觉得陆逊分析得极其到位,虽然自己并不知兵,但是陆逊现在这番言语,也确实是自己能够想到和理解的,只是陆逊骤然这个转折,却是让自己心头一紧,旋即问道:“但是什么”
“但是,全琮倾巢而出,江陵守军不足两千,若是将这两千兵将全部出动,绕道瞿塘峡山口突袭,那李显绝非无名之辈,若是在山口设伏,只怕连江陵都保不住。”陆逊言道。
孙权听罢只觉得头皮发麻,继续问道:“那伯言有何妙计”
“弃船!”陆逊坚定的说出两字。
孙权登时瞠目结舌,立时言道:“伯言!你知道这二十六艘铁面鬼船是我江东六郡八十一州多少子民的血汗吗你一句弃船,朕与江东子民这数十年的经营就毁于一旦了!你知道吗!”
陆逊闻言,赶紧跪伏于地,叩首言道:“陛下!此乃非常之时!我军只有弃船才有这一线生机!全军竭力陆战占据瞿塘峡山口,才能安全返回江陵,不然我军皆要成江中之鬼啊!”
孙权踱步,思索半晌,言道:“若是弃船,这蜀汉得了这些船只,顺流而下,再攻江陵与荆南,岂非是如虎添翼!伯言,此法是否尚待商榷”
“陛下!船乃物件也,焉有江东儿郎性命之重就算凌统将军拼死能够冲出瞿塘峡口,又能有多少战船能够出来!”
孙权继续来回踱步,言道:“难道就不能让全琮部帅陆军前往瞿塘峡口直接进攻山顶的蜀军,这样不就可以解我军之困了”
陆逊摇了摇头,言道:“陛下,若是全琮率军进攻瞿塘峡山口,那李严绝非等闲之辈,一定会让徐质和赵统从城内突袭,到时候绝对是腹背受敌,得不偿失,若是这山口的将军居高而守,必然使全琮再次陷入进退两难之境。”
“难道弃了船,就能冲上峡口若是江面没有水军,这弓箭手岂非只用攻击这步军,到时候岂不是更难攻上山口”孙权不解道。
“陛下,臣所言的弃船,并非真的弃船,而是弃而不弃。”陆逊一脸严肃道。
孙权本就不甚知兵,只这一句弃而不弃,瞬间给他干蒙了,半晌言道:“伯言何意,什么叫弃而不弃”
“陛下,可曾听闻太史慈将军昔日瞒天过海之策”陆逊问道。
孙权点了点头,言道:“朕听说过,莫非伯言......”正说间,这孙权犹如被打通任督二脉一般,瞬间明白过来。
“伯言!你真乃天赐韩信于我!”孙权瞬间大喜道,进而收拢了一下表情,言道:“伯言,此战若是你能携这七万吴军脱困,这江陵侯便是你的了。”
陆逊摇了摇头,顿首言道:“陛下!罪臣从不稀罕这些功名利禄,臣之所愿惟愿陛下一统河山,肃清万里,总齐八荒,封不封侯于我陆逊而言,虚名也,臣惟愿能在陛下马前驱驰,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孙权听罢,长叹一声,立时扶起:“伯言.....朕有负于你....”
......
次日,吴国大殿之上。
“大将军全琮,不遵将令,私自出兵,致使全军陷入重围,今加封陆逊为江陵侯,车骑将军,统领荆州之兵,救援全琮!”
“末将得令!”陆逊拱手领命。
“诸位爱卿,还有何事上奏”孙权言道,扫视一圈。
却见的太子孙和上前道:“启禀父皇,臣于商贾之间,得一异人,名曰孙崇,自诩为吕不韦之才,特向陛下举荐!”
孙权听罢,眉头微皱,言道:“此人何在”
“就在殿外。”
“传他上殿。”
“宣孙崇上殿!”
孙崇整理好衣冠,大步流星走上吴国大殿,跪地拱手言道:“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谢吾皇!”
孙权笑言道:“听闻先生有不韦之才,不知先生为我江东带来何宝贝啊”
“臣孙崇,特来助陛下收拢王权,一匡天下。”孙崇拱手言道。
孙权一听饶有兴致,问道:“先生要如何助朕啊”
孙崇拱手道:“陛下!如今江东效仿魏国实行九品官人法,而臣觉得此法尚不完善,特为陛下带来科举选才之法!”
此言一出,大殿之上居然瞬间嘈杂起来,不少士族已经开始面有愠色,却见得孙崇只是嘴角微微一笑,丝毫不在意。
“陛下!此人妖言惑众,该杀!”却见得一位大夫站出来,指着孙崇言道。
“步大夫何出此言,草民只是为了我吴国国运昌隆,人才兴旺,又有何该杀之理,即便反对,也该有所辩驳才是,岂有士大夫满嘴该杀该斩之言,你当这是军营吗陛下都没有说话,轮得到步大夫发号施令吗还是说步大夫觉得士族大家已经可以凌驾于陛下之上了!”孙崇冷笑言语道。
一番言语竟把步陟噎到死死的,但是这孙权却依旧面无表情,只是微微一抬手:“好了,孙先生其实言过了,这步大夫与步家乃是两朝老臣了,朕还是要忌惮几分的,你刚说你要为你这科举选才之法辩驳,你且说来,此法相比九品官人法好在何处”
孙崇这才举起护板,对曰:“启禀陛下,九品官人之法将人分为三六九等而从中挑选,难道寒门士子就不会有乡野遗珠难道这公卿大臣位高权重就该被一姓垄断陛下,若在全国推行此法,臣敢言,不出数年,我吴国必然人才济济,而陛下自然可以收拢王权一匡天下!”
孙权脸上骤然显现数道笑意,当即问道:“还有哪位大夫要上前辩驳一二”
却见的步陟再次上前,言道:“陛下,此子妖言惑众,我们江东士族,皆愿为陛下效死,这乡野村民又岂知天下大事若真以无德无能之人忝居高位,岂非祸国殃民”
孙崇继续上前言道:“步大夫,此言差矣,昔日姜太公垂钓渭水,亦是民夫,韩信出生行伍,却能击败项羽,若天下人才俱在士族,又岂能有昔日大汉步大夫还请三思而言。”
步陟只觉被怼的天旋地转,当即举起护板朝着孙崇劈头盖脸砸将下来。
孙崇也不闪躲,赶紧护住额头,笑曰:“原来这就是江东士族容人之量!陛下,容臣告退!臣本是仰慕陛下之名不远千里而来投效,想不到竟是如此下场。”
孙权到底是没忍住,言道:“步陟,这是大殿,不是你撒泼打野的地方!你且下去!”
步陟立即跪地言道:“陛下!切勿被此小人蒙骗啊!此法若成,贻祸两千年不止,天下士子又岂能只凭一张卷子而定品格!陛下三思啊!”
“拉下去,步大夫今日醉了!”孙权立即下令道。
步陟看着正在上殿的甲士,立即喝道:“不必了,老臣自己来!”却见得步陟缓缓取下头上乌纱,大笑着往殿外走去,仍然骂道:“奸臣!奸臣!”
孙权定了定神,言道:“孙先生,实在对不住,你千里来投,朕也非不近人情之人,今日朕就封你为侍郎,你且先回驿馆歇息吧!”
孙崇跪地谢恩,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谢陛下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