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琮,本都督倒是想问你,你是怎么想到投降于我的”李显仍旧于月色之下,看不清那副阴晴不定的面孔,而此间话语却极其具有穿透力,问得全琮老老实实。
全琮**上身,跪于地上,这才惶恐言道:“都督.......都督神武,罪......罪将佩服。”
李显闻言厉声喝道:“说实话!”
三个字又吓得全琮再次低头,近乎匍匐于地,这才战战兢兢地回答道:“都督.....都督,饶命啊,我军进入武陵山之前就已经没有粮食了,进了......进了大山之后,原本以为.....以为这山里会有东西吃......哪里知道啥也没有,那潘璋,为了活命保护自己的亲兵虎骑,竟然.....”
眼见得全琮欲言又止,却已经开始哽咽。
“竟然什么!”李显饶是忍耐,此刻却已经不耐烦到了极点。
“竟然将我的......我带来的美姬全都吃了,还有好几百个.....好几百个反抗的老弱之兵....也被他们吃了.....”全琮一时间声泪俱下。
此刻倒是轮到李显沉默了,断了粮的人性竟然如此可怖,即便前线士卒都是如此,更何况老百姓呢。半晌,新月已经开始缓缓下落,星光也渐渐开始暗淡,李显这才缓缓下令道:“将全琮压回成都,听后圣上发落。”
“是!”
“至于本将不请旨擅杀降卒之罪,本都督一会自请上书陛下请罪,另外,如今我们皆不知陆逊何在,无我将令,决不许擅自出兵!”
“是!谨遵都督将令!”
陆逊到底在哪确实是个问题,李显到现在也没有思考明白,他再次被启用之后,应该立刻奔赴前线突破乱局,何以迟迟不现身,自凌统突围之后,李显其实早就有一种预感,这陆逊应该是到了,却始终找不到任何线索。
事实上,陆逊也是真的到了,然而,他既不在江陵,也不在江夏,而是在长沙,他甚至知道了这个潘璋为了活命,从一开始的人马相食,到后来,人人相食,历时一个月,徒步翻越了武陵山脉之北,巫山之南,横穿了整个神农架,最终抵达了距麦城不远的临沮城。
长沙郡守府。
陆逊仍旧是盯着舆图一言不发,而孙绍却在府内不停地踱步,来回转悠,显得焦头烂额,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哎哟,我的都督啊,伯言啊,你快说说,全琮咋救回来啊,咱不能看着这夷陵三郡都在那蜀军之手啊。”
陆逊却只是摇了摇头,冷冷言道:“没用了,这全琮要么就死在武陵山了,要么就回去投降了,救不回来了。”
“那孙桓将军呢”孙绍真是又急又气问道。
“也没用了。”陆逊依旧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昨夜从夷陵方向飞来无数孔明灯,本都督便知这孙桓已经凶多吉少,这夷陵现在都如此安静,只怕本都督的猜想是对的。”
孙绍此时愈发暴跳如雷,直言道:“都督!你当日火烧连营何等意气风发,何以今日如此落魄,莫非这李显还是神仙下凡能引动天雷不成我孙绍偏不信!都督且在城里看着,某这就引一军,去夷陵取了那陈到首级!”
言罢,孙绍立即撩起战袍,怒目圆睁前去校场点兵。
“给本都督回来!”陆逊厉声道。
“为什么难道就只能看着我江东儿郎全部被全琮那个鸟货送掉”孙绍越发气氛,只觉得胸口郁郁,破口骂道:“那全琮算个什么东西!”
“本都督不比你知道全琮是个什么货色!那李显绝非尔等对手,本都督一直在谋划,如何替这三万吴军报仇!”陆逊再次厉声道。
“如何报难道就在这长沙城内窝着!”孙绍也是厉声质问,丝毫不落下风。
“对!就是在长沙窝着,本都督就是这样谋划的!”陆逊也是不甘示弱道。
“那你窝你的去!我孙绍绝不当这个窝囊废!众将听令!愿意随我出战的,现在就随我出发直奔夷陵!”孙绍朗声道。
而郡守府外,无数兵将俱皆应声:“愿随将军出战!愿随将军出战!”
“走!”孙绍一声招呼,霎时间,数千轻骑霎时间跟随孙绍一同杀出城去......
.......
成都城。
刘禅双手霎时间开始不住的颤抖起来,甚至连声音都开始有些变异,险些连战报都无法拿稳,便是下意识的将战报一拍合,立即压低了嗓子问身边的黄皓:“黄皓,这李显......坑杀了.....三万人。”
黄皓闻言立时瞪大了双眼,一时间竟然也惊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反应道:“陛下!此乃鹰扬之臣!焉有不请旨擅杀数万降卒之事!陛下,此人不可不制,若是传出去,陛下仁君之名恐怕要尽数毁于此人之手!”
刘禅问道:“依你之见,如何制现在除了丞相,谁压得住他他的请罪表都甩到朕的脸上来了。”
“报!陛下,李显之父,李俊跪于殿外请罪,请陛下允准。”
这下轮到刘禅和黄皓二人面面相觑了,刘禅问道:“朕是见还是不见”
“陛下这李俊必定是为了杀降之事而来,陛下不妨听一听,他怎么说,再做回应。”
刘禅点了点头,言道:“朕正有此意,还是你懂朕啊,这样,你跟朕一起去听听李老爷子怎么说。”
二人这才缓步出了内廷,到了偏殿,允准李俊上前。
“草民李俊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老爷子今日来所为何事啊爱卿何罪之有”
“陛下,臣之子显,得蒙圣宠,皇恩浩荡,忝居永安都督之位,如今越权行事,擅杀降卒,臣特来替子请罪。”李俊跪伏于地言道。
刘禅笑道:“朕当是何等大事,原来是这件,不过朕也是今日才听说此事,想不到爱卿这会就来了。”
“陛下,臣也是刚刚听闻,心下骇然,便立即请罪,还望陛下得开天恩,赦免犬子。”李俊继续言道。
“爱卿何必呢,朕又岂会怪罪于一个有功之臣,如今汉兴北斩张郃、南破全琮,即便有不遵号令之事,朕也只当是事急从权,就此揭过罢了。”刘禅有些无奈,言道。
“臣替犬子谢过陛下,还望陛下念臣护子心切,恕臣叨扰之罪。”李俊继续跪地言道。
“无妨,不过,爱卿,朕倒是想知道,这汉兴平常在家都干些啥或者说有啥特别爱好么”刘禅看似放松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李俊此刻额头已然开始冒汗,缓缓言道:“启禀陛下,臣这个儿子喜欢研究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平常基本不出门,出了军令,唯一的爱好就是吃。”
刘禅旋即捧腹道:“吃,朕也喜欢啊,黄皓,你喜欢吃吗”
黄皓旋即也是一笑拱手道:“臣也喜欢。”
刘禅哈哈大笑道:“看吧,大家都喜欢吃。”
李俊这才拱手道:“启禀陛下,臣这个儿子的吃不是一般的吃,他不光自己研究吃,他还研究如何做吃的,臣也是一直很头疼此事,孔子云君子远庖厨,可他偏偏不遵孔孟之道,常常与臣言道,自己的梦想便是替陛下扫平了这天下贼寇,自己在家里研究天下所有的菜系,做给家里人吃。”
刘禅听得明白,也当真知道这其中的话里有话,立即含笑着以手指着李俊说道:“爱卿,若是这汉兴真能替朕扫平了这天下,何须他自己做,朕给他把各地顶尖的厨子都请来,给他做饭吃。”
“陛下言过了,犬子几斤几两,臣还是知道的,只不过......”李俊忽然做出以手拭泪之态。
“爱卿,何事哭泣啊”刘禅一时不解道。
“启禀陛下,臣只是想起了往事,骤然失态,还请陛下恕罪。”
“何罪之有是何往事,你且与朕讲讲。”刘禅有些好奇道。
“是,启禀陛下,臣这个儿子并不是在成都生的,而是当年十万百姓扶老携幼相随先帝渡江时,于江陵城外出生的,那时还在襁褓之中,臣与二弟也走散了,只剩下一个也在襁褓之中的哥哥,臣就与内子带着两个孩子辗转江陵、江夏后来随军到了成都,一路颠簸,臣常常告诉这两个孩子,他们的命就是先帝给的,长大了要好好保家卫国,可是后来......”
“后来怎么了”刘禅下意识问道。
“后来,关将军和张将军皆被东吴鼠辈所害,又失了荆州,犬子的堂兄因为体弱没能从军,而犬子便随军去了夷陵,彼时臣与内子在成都城外务农,听闻夷陵大火烧了七天七夜,没有一人生还,那段日子里,村里的白事就没有停过,只有一阵接一阵的噩耗传来,臣与内子每日就在煎熬里度过,内子因此茶饭不思,日日盼着犬子归来.......”
“那你们还是盼到了。”刘禅也是面上露出些许伤感之色。
“陛下,臣是想说,臣无疑是幸运的,但那些盼不到孩子归来的家庭,他们又该怎么办,他们也是父母,甚至不少家庭都只有一个孩子,他们也有仇恨,他们甚至比陛下更恨东吴,他们却不能亲自上去了结自己的仇人,陛下,犬子此番完全是为了陛下收拢成都人心,才不得以出此下策,越权行事,还请陛下体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