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现在警察查案,连涂口红这种事情都要盘问吗”
就知道直接提邓微,她也不会这么快破防,程灵舟没再卖关子了,正好,将计就计——
“案发后的现场搜证,发现了一些零散的死者生前的随身物品,我们猜想那是蒋椿进入到20后带进去的,但是你猜怎么着蒋椿的一支口红上面提取出来的dna,根据检测报告来看,是你的。”
此话一落,谢凌那只正要去捡带地上杯子的手,显然顿了下来,肖越见状,直接一个屈身将杯子捡起来,放在她面前。
谢凌涣散的眼神这才聚焦起来,可脸上的防备也没有退却的意思:
“我不是说过了因为送伴手礼,所以进过一次20。口红我一般随身揣在口袋里,可能是不小心落在那了,这也不是我第一次这样丢口红了。”
“你当我们查案是过家家呢扯谎也得扯个像样的,就算是不小心丢的,那怎么就正好丢在了蒋椿的口袋里呢”
肖越这话虽有失严肃,但后半句一出,的确让谢凌的表情挂上了点不易察觉的异样。
“让我们先说回到案件本身,”程灵舟见势开场,“这个案子目前来看,白音是最大的嫌疑人。
毕竟,大家都自然而然认为,和你一起进屋的保洁人员,是蒋椿,而你进去之后三分钟不到又出来了,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认为,此时房间里只有蒋椿和白音两人,所以白音才无法彻底脱嫌。
我师弟陆均屹说我,走入了‘白音不是凶手’的误区,当时我还真有些怀疑我的判断,但经过了这两天的反复回想和推断,我觉得,误区是有的,但我没有走入,反倒是让陆均屹走入了。
凶手正是利用了人的思维惯性,再辅以监控记录下的‘真凭实据’和部分凶手自己的‘实话实说’,成功让诸位忽视了他在这个案子里的存在。
所以白音被迫成为了没有不在场证明,也无法自证清白的嫌疑人,可凶手却另有其人,那就是你。
因为除了她们两人之外,你是唯一一个进去过房间的人。”
谢凌哂笑:“程警官,你是忘了我的不在场证明了吗我当天下午一直都在办公室里开会,直到音乐会结束,陈翊给我打了电话,我才着急赶到现场的。”
“那个不在场证明其实很好伪装,你的办公室在十三楼,走两分钟步梯就可以到现场2楼,加之案发紧急,你又加快了脚步,所以解释起来你为何这么快赶到现场,根本不是件难事。
重点在于,你如何地让别人笃定地相信,你在下午三点半之后回到了办公室,并且一直在。
关于这一点,我去问了你办公室对面的小刘,复盘了一下你不在场证明的来龙去脉。”
到这儿,谢凌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唇,面不改色地盯着他。
“她说,那天一早与你闲聊,听说了下午三点半你有个会议,是关于复盘丽行与tr合作的,老板不喜欢被打扰,而三点半左右,她也的确看到你急匆匆地走进办公室,小刘与你搭话,你爱答不理,回了句‘我要开会了’就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你会议的语音开得很大,看得出来挺认真的,除了去公共区域接水,几乎都没怎么离开过办公室。
直到快五点的时候,由于音乐会结束了,你的同事们都下楼对接客人,那个时候你的会是否进行到尾声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你接到了陈翊的电话。
之所以那么快到现场,也是幸好有这个视频会议,不然你早就到楼下招待客人了,也就没有办法那么快到达现场,对吗”
谢凌不置一词,眼中的芥蒂已经蔓延到了全身。
“这个不在场证明,我只有一个感觉——破绽百出。
关于开会这一点,你倒是没撒谎,方旭也说那天的确拉你入会来着,不过原本没说你必须要参加,可你以旁听学习为由,硬是参与了这场会。而开会的时间也大致对上了,所以自然没有什么异议。
但那天下午由于音乐会的缘故,留在3楼办公区的同事本来就不多,而那个小刘的工位就在你办公室外面,看起来视听绝佳的位置,可惜背对着你的门,所以视野上并不算很好。
你一早跟她抱怨会议的事,是为了让她加深下午你开会时候的印象,同时也让她不至于冲到你办公室去打扰。
你是聪明的,为了让不在场证明看起来可信,特意从办公室走出去一趟,好让她看到,可惜了……”
程灵舟顿了顿,“那个替你短暂地在办公室‘放风’的人,就是蒋椿吧”
谢凌的握在膝盖上的手指忽然扣紧,相互摩挲着,像生了锈的齿轮,不知如何运转,直到手心捏出的汗液将其浸湿。
“为了引白音进20,你骗蒋椿,说可以帮她拿到他们的把柄,蒋椿真的相信了,于是那天下午,你们就妄想通过这招偷梁换柱,你提前告知换班的保洁下班,这样蒋椿自然而然地伪装成了工作人员,假装与你在20门口相遇,你们一起进了房间。
而三分钟后,出来的那个‘谢凌’其实是蒋椿假扮的,她替你去办公室溜了一圈,完成了你的不在场证明。
所以那个留在房间里的人,并不是蒋椿,而是你。
你们两人进了20后,你换上了保洁的衣服,蒋椿则换上了你的衣服,走了出来。你们俩的身高体型很相似,再稍微做上一些伪装动作,瞒过画质并不清晰的监控,不是什么难事,只是由于思维惯性,再加上装扮,会让人习惯性地认为,那会儿出来的就是你谢凌本人。
而后来,假扮你的蒋椿走上了3楼,走进了你的办公室。你身为丽行的老员工也是早就心知肚明的,那就是每层的步梯就在客房走廊的尽头,步梯间和其附近区域,是监控死角,包括2层走廊尽头外,那块不大的露天平台,由于在改造,少有人走动,也完全在监控区域之外。
所以蒋椿在楼道里换下了你的衣服,重新穿上了自己的,而这件留在步梯间的衣服,也成了你结束作案后,伪装自己急匆匆从3楼下来的第一个赶到案发现场时的打扮。”
听完这通详尽的指控,谢凌紧紧抱臂,冷笑驳道:
“程警官,你的想象力未免也太丰富了,可蒋椿又不是死在我办公室的。照你的说法,她又跟我换衣服又替我开会的,最后却死在了20,难道她会移形换影吗”
“移形换影也不是实现不了,只要对2楼的构造足够了解,并且多一点大胆的尝试,也不是不能完成躲过监控,却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房间这件事。
20的副卧开了一扇窗,这个窗子平时陈翊基本是紧闭的,但是案发之后却是有被打开的痕迹,窗户外面看似是一览无遗的天际线,实则下方是有一个柱棱,几乎是死角,只需要一点巧劲儿,就可以通过窗户从房里穿梭到户外,从而到达2层外鲜有人问津的联结平台,而平台的另一面,正好就是走廊尽头的步梯。
这就是蒋椿帮你完成了不在场证明之后,回到房间的方法,以及你在完成作案后,如何离开房间,假装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套路。”
长久的沉默,谢凌竟然不明所以地笑了起来,突然鼓起了掌——
“不愧是程警官,居然都能推演得这么仔细您说这么多细节,不过都是你自己的假设而已。”
“听起来是有点假,但是谢凌,有一点你忽略了,可以说这是你最大败笔,你房间的杯子上,竟然检测到了蒋椿的指纹……这说明你办公室的杯子,被蒋椿用过。而蒋椿在案发现场留下的包里,却有一支你的口红,你说这事,是不是很耐人寻味呢”
在他话语落地之时,谢凌那一直抱在胸前的双臂,忽如大厦将倾般垂落到身侧。
见状,程灵舟终于更加确信了自己的推断,打算直捣黄龙——
“不仅如此,我还知道,邓微和你早就认识吧不然何必因为杀人这件事为你找补呢虽然她已经尽力把嫌疑朝她身上引了,可惜还是露了破绽。”
闻此,谢凌的眼神终于绷不住了般重重落下,彷如触到了雷区的蜗牛。
“你已经查到了吧…”
“我猜,乙.醚就是她给你的,将它放在伴手礼袋子里送了进去,所以那个袋子里才会有乙。醚的反应,并不是所谓的风衣被不小心放了进去。在蒋椿假扮你溜出房间的那段时间,你换上了保洁的衣服,戴好了提前备好的手套,防止你的指纹落在房间里,再将用于作案的风衣沾上了乙醚,伺机而动……”
谢凌的思绪跟着程灵舟一起,不自觉地飘回了那个漫长而惊心的下午……
她原本只想在房间里布置好这个局。蒋椿将她引到卧室里,然后她们会将白音迷晕后,放在陈翊的床上,好让蒋椿去拍摄一些不雅照片,可以更好地在‘绯闻’上添一把火。
同时再利用自己是陈翊的经理人之便,诓骗他回到房间,然后这谣言就被坐实了,这一石二鸟的计策,按蒋椿这急性子,自然迫不及待应下来。
而谢凌会在蒋椿拍照的时候去捅下她这致命一刀,随后再利用白音,将20伪装成一个,‘因担心花边绯闻被爆,而怒下杀心的犯罪现场’,而凶手白音也会以自杀收场。
这样掩人耳目,谁都不会想到她这个只存在在画面中几十秒的人,会是真正的始作俑者。
可惜,白音这女孩实在是警惕,很快与蒋椿展开拉扯,三眼两语间,居然还洞悉了蒋椿的意图,不仅没着她的道,还抢到了她的手机,让蒋椿摸不到头绪,她又聪明地将‘战场’转移到了户外。
动手的难度越来越大,甚至还听到她们两人聊到了一些话题,她觉得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干脆直接冲出来,用沾染了乙。醚的风衣捂住了白音的头,又立刻不由分说地将蒋椿进了水里,好阻止她进一步说出点什么……
那一瞬间的谢凌,不得不承认,她竟有点不知所措,蒋椿在水中呼救的声音溅着水花拍打在自己身后,而她的手心里还死死地捂住了另一个筹码……
事不宜迟。
她以最快速度,拖着身体逐渐失去控制的白音去了浴室,哗啦啦的水流倾泻而落,几乎掩盖掉了蒋椿的呼救……
浴室的门被她重重密闭,户外的嘈杂让她不得不作出这个大胆而危险的举措……
蒋椿不会游泳,如果不救她,她必死无疑,但是一直这样下去,无疑是对她的拖累,她的眼神定定地落在餐桌上的一把牛排刀上……
不如还是按照原计划所演吧,不过就是换了一个地点而已。
蒋椿被同伴的操作吓得胡言乱语,她在水中呼救,望着这个熟悉而陌生的身影从房间里走出来,与往常一样气定神闲的做派。
她一定成功了,虽然有点插曲,但谢凌无所不能,她一定有pnb,她现在已经搞定了白音,要来救自己了!
果不其然,她看到谢凌的已经走到泳池面前,她的轮廓与面容逐渐清晰,而后竭尽全力地跪坐在泳池边缘,将救生圈伸向了自己,那一刻,她的以为自己终于得救了!
她张牙舞爪地、不管不顾地将手从水流的重重阻力中冲了出去,她抓住了救生圈,也站定了脚,可鼻子里依旧呛灌了太多水,她感到脑里昏昏沉沉,也听不清楚声音,但是她马上要触碰到边缘时,胸口猛然被灌入了一通氧气……
她呛了一下,但这次难受的地方,只剩下胸口的阵阵贯穿。
随后,谢凌用力拔出了那柄餐刀,重重地将她推回到了泳池深处……
恍惚间,看到那刀尖上殷红的血液滴落在了水边,而她周遭的水,也仿佛开出了鲜艳的花。
对方决绝的转身,蒋椿的喉咙里已嘶喊不出任何求救的话语,她始终都没有怀疑过——可原来,谢凌自始至终想要害的人,竟然是她。
而那个刚刚还在白音面前吹嘘的‘弃子’,也成了她自己……
在那之后,谢凌很快将留在保洁服上的血迹擦干,她的大脑刚刚从一片混沌中惊醒,事情还没有结束,她的时间不多了,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料理好所有事。
最大的麻烦只能是白音了。
可是蒋椿的手机被丢进了泳池,如果再用最初的目的来伪装白音去害人,显然没有说服力,现在的场面,摆明了就是会有第三个人在房间里,怎么看都像是贼喊捉贼……
不如,就用这一招吧,只不过这个贼,由她变成白音而已。
说不定会更有戏剧性呢
于是,她将风衣从白音头上扯下来,关掉了淋浴间的水,然后将她拖入浴缸里,故意让白音拿着餐刀……
本来就只想到这里,但白音的手机忽然响了两声,她才惊觉地意识到,原来她的手机一直在录音!
赶紧用白音的指纹解锁了手机,找到了录音,由于带着手套不能操作屏幕,所以她只能取下来,本想直接删除的,但是一个念头一闪而过——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如果这个录音只停到了蒋椿落水的那一秒,岂不就是她白音痛下杀手最好的时机
包括那把刀,一个沾有受害人血迹的刀刃,和白音指纹的刀柄,却在白音被救的时候被她发觉有人要陷害,她的第一反应是什么如果她不藏,那她本就无可辩解,而她一旦藏,那就更加百口莫辩。
她的计划完成了——一个假装声东击西,却贼喊捉贼的瓮中之鳖,够背后所有人为她忙活了。
而她谢凌,却可以悄无声息地隐匿在暗处,再溜之大吉。
当她回到楼道里正准备换上白天蒋椿藏在角落里的衣服时,陈翊的电话进来了:“谢凌,房卡你给她了吗”
“当然给了陈总,她应该还在房间里休息吧怎么了”
——
天色黑得彻底,屋外喧闹施工的声音却依旧嘈杂喧攘,谢凌咂了咂嘴,眉心紧皱的模样像是忍无可忍。
“烦死了,从来都不消停!”
“谢凌,你几乎完成了所有的掩藏,甚至连擦去白音手机上的指纹都没有遗漏,也检查了房间里不该属于你的痕迹,但还是……百密一疏,你唯独忘了去看蒋椿的包,也忘了考虑蒋椿在你房间的时候,是否会用你的杯子喝水……”
“她就是个白眼狼吸血鬼!”
谢凌终于爆发了,不加掩饰地快步走向窗边,嘭得一声打开窗户,对着楼下施工的工人们喊:“想赶工期拿钱就快点干,干完滚蛋!”
说罢,她又重重将窗子合上,楼下回骂的声音也听不实在,而回过头的谢凌,忿忿的眼里,却流下了一滴懊恼的泪。
“你们应该查到我真实的背景,知道我跟蒋椿的关系了吧”
程灵舟长舒一口气,她终于要认罪了。
“其实刚开始没发现什么端倪,也就没继续了。只是被当做嫌疑人的白音,最近回忆起了不少东西,根据她口中的蛛丝马迹,我们才追查到所有的。
其中她回忆起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在泳池边她被蒙上了头后,蒋椿落水,她模糊之间仿佛听到,蒋椿求救声喊的是:‘姐!救我!’”
人在生命受到威胁时,会不自觉地向亲近的人呼救,尤其是知道这个人就在身边时,必定会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