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生的这句话仿佛点了个炮捻,几双眼齐刷刷地聚焦到陈翊身上——他的眉心的情绪愈加凝重,这会儿顾不得尴尬解释了,找人重要。当是时,一行人直接来到宋知袅的房前,陈翊只好被怂恿着按下密码。房间门一打开就钻出了一股凉气——这样的天气,宋知袅还开这么低温度的空调睡觉吗?陈翊不自觉看向床榻——可床上不仅没有人,且房间内部几乎与昨晚没有差别,只是那块碎掉的黑胶已不在地上了。茶盘上的杯盏放得凌乱,茶几上还有块好大的水渍,墙角竟然有几处喷溅的血迹……倒在浴室瓷砖上喉咙撕裂、血流如注的人,是宋临川!又是一阵诡异的电闪雷鸣,暴雨再次倾盆而落。处暑时节的秋月山府邸,从未如此寒冷。见宋临川惨烈地倒在卫生间的地面上,在场的人无不哀嚎。程灵溪这次一改怯色,立刻去探了探宋临川的鼻息,“人已经死了!”闻此,陈菁云忽然后怕又激动地诘问:“陈翊,你昨晚是不是进了这个房间?!你都干了什么?!”“我什么都没干。”陈翊站在原地漠然回应,但思绪早已凌乱成泥。“可你知道房间密码,你知道这……”白音破天荒地挡在陈翊身前,打断了陈菁云乱糟糟的陈词。“就算陈翊进了这房间,也不能说明宋临川的死跟他有关,你这么着急对号入座干嘛?现在找到宋知袅才是最迫切的吧?”俞南风叫喊着冲到门外,扯着别墅的帮佣喊:“袅袅没在房间!宋总出事了!你们快去找她……”“不行!”程灵溪见缝插针拉回众人的注意力——“现在发生了命案,警察来之前要保证现场不能乱走动!”“开什么玩笑?!那袅袅呢!万一她有危险怎么办?!”见情势胶着,夏鸿作为话语权最大的长辈,终于发话:“你们都先冷静!人是要找的,但是当务之急是得报警。”他煞有介事地给陈菁云、俞南风一个眼神,暗示她们都稍安勿躁。“先听小程的吧?她不是……随行律师吗?哥哥又是刑警,应该比我们有经验。”这锅甩得可真漂亮,还有以为能说出什么好点子呢……原来是借他夏鸿的嘴来授个权啊。不过毕竟夏鸿发了话,程灵溪也不遑多想,权当是赶鸭子上架,强迫自己滤清思绪,望着这一屋子“乌烟瘴气”交代道——“那请诸位都去前厅集合,警察来之前请不要乱走动。”***屋外依旧暴雨如瀑,雷电肆虐。庄园前厅里,所有人全都聚在了这里,包括别墅的管家和侍从,唯独缺了陈翊和白音。一人失踪、一人死亡,如果全员去找宋知袅只会乱套,所以程灵溪必须让这群人聚在眼皮子底下,而陈翊他们则主动提出要去找宋知袅。程灵溪环视着这一屋子人,今早之前,他们还是丰海商界的大拿与名媛,而此刻,已经被她归为犯罪嫌疑人行列。“…死者的咽喉部被利器挫伤,颈动脉破裂出血过多,这可能是致死原因。”她学着自己亲哥的语气,用专业术语阐述出来。众人神色凝重,没人接话,程灵溪接着问:“昨晚大家最后见到宋总是什么时候、在哪?”可在座都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显然是没把她当回事,除了夏明彻——“我昨晚最后见到宋总是酒宴刚结束,酒庄一楼宴厅,大概十点半左右,看到宋总和我爸妈、南风姐还有陈阿姨一起离场的。”这头开得真漂亮,每句话都是有效信息,摆明了给这群人打样儿,他们再不接茬儿就真不礼貌了。于是片刻迟疑后,俞南风率先开口:“昨晚我喝多了,是宋总送我回庄园的,回来后各回各屋,我一觉睡到天亮,这么来算,我最后见到他就是在前厅走廊?”明旻:“哎我想起来了,昨晚我们回来时正好看到宋总从副驾下来帮南风开门呢,南风还是酒量好,喝了那么多也没断片儿,还记得这事……那这么说,我和我老公最后一次见宋总也是在这大厅里了。”“所以,南风姐是和宋总一辆车回来,当时车上还有别人?”程灵溪再次朝俞南风确认发问,“别人?哦…可能我刚刚没表达清楚,因为宋总喝了酒不好开车,所以是他的司机开车捎带我们俩一起回来的。”“那陈夫人,您昨天怎么回的?”“菁云昨晚跟我们车一起回的,也可以给南风作证……”明旻大大方方地抢答,惹得夏鸿一脸无奈。“你少说两句话,没人当你哑巴。”明旻不满地白了丈夫一眼,夏鸿当无事发生地背过身去,继续望着满是乌云的天空……陈菁云只好无奈回答:“我是坐他们车回来的,最后一次见宋临川自然也是在这大厅。”“然后您就回了自己的房间休息,再也没出来,也再没见过任何人了,对吧?”“嗯。”程灵溪扫了眼她脖子上挂的那串翡翠琥珀,如果白音昨晚看到的吊坠属实,那么陈菁云就是在撒谎——白音已经见缝插针地将昨晚的事发了微信给她。她顺势朝着庄园里的管家和帮佣们确认道:“那您几位,昨晚大概什么时候回来的?有看到宋总什么时候回的吗?”管家先开了口:“实不相瞒,昨晚宴会,庄园借调了很多人手去酒庄,他们很多都是忙到两三点才回的这里,十一点左右时,前厅只有我一个人,我是看着诸位依次回来的,宋总自然也是同样时间,就在……”正值此刻,报警的服务生突然哭丧着脸冲过来,打断了管家的话——“完了完了,警察这会儿来不了!”“怎么说?”“昨晚的雷暴引发了场小山洪,酒庄别墅这边离县区本来就远,雨势这么大,最近的警厅也要绕路来,如果等山下的路修好,怎么也得一整天……”此消息一出,原本蔫不拉几的氛围瞬间变得躁动起来,明旻尤甚——“要一整天?那怎么可能!我们就在这跟死人耗着吗?!”她向来胆子小,这种事大概这辈子都没碰到过。陈菁云附和:“对啊,警察不来我们不能一直耗在这,干脆找到袅袅后,我们直接回丰海吧?”这话一出,前厅众人瞬间如蚊蝇般沸腾起来。见这群人话里话外透出不耐烦,程灵溪别提多窝火了——“一个大活人没了,你们怎么还能说出这么轻巧的话?这不是耗时间的问题!出了人命是要调查、追责判刑的!现在离开就是‘畏罪潜逃’!”大概是她的反应过于激烈,在座的人多少被惊到了,甚至包括程灵溪自己……胶着之下,夏明彻顿然起身,郑重附和——“灵溪说得对,人命关天,警察来不了了,那越是这时候越是不能轻举妄动,灵溪的哥哥曾经负责过两起与慕白相关的案子,她本人又是晟莘的律师,对这事,她是有发言权的。”他走到程灵溪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段坚定的陈词比之前任何时候,都令她深受鼓舞。“……诸位,虽然我只是个小律师,但对您几家的情况,也算是知根知底。所以鉴于目前的情况,我奉劝大家一句:在警察来之前最好不要有打道回府的念头,一来会扰乱正常的调查流程,二来…既然警察一时都上不了山,那我们也不可能轻易下山,安全起见,还请各位冷静下来。”程灵溪此刻的从容不迫,仿佛是真的打算大干一场。但她的内心实则慌得一批——此时的她,简直就像是没有金刚钻,却硬要揽瓷器活的“现象级普信选手”,律师的事还没整明白,就要插手警察的事了……不知道白音和陈翊的进展如何了,宋知袅的下落到底有没有线索?***因闹出了人命,管家只好交出了万能钥匙,白音陈翊当即开始搜寻宋知袅的下落。至于这个“重任”落在他们身上的原因,则是来源于陈翊的私心——昨晚的他到底是被利用进设好的一环,还是有人捷足先登了?昏沉的场景不停地闪烁进脑海,像凌迟着他的刀片。他们先搜罗了每个人的卧室。宋知袅自然是没有藏匿在别人的房间里,但能搜到别的东西倒也不失为一个突破。俞南风的房间里,有当初装黑胶唱片的帆布袋,可里面只有csscial版本的,不言而喻,看来昨晚碎掉的的确是original,不过下落不明朗。衣橱深处,还有一个与宋知袅一模一样的披肩,不过她们确实经常买‘姐妹’单品。陈菁云的房间则十分整洁,白音刻意多看了一眼她的首饰盒,那根琥珀翡翠不在,因为她今天又戴在了脖子上。可首饰盒里,居然有一串车钥匙……“我记得她没有开车来吧?”白音脱口问。陈翊走过去看了一眼,“保时捷的车?别墅里开保时捷的人,只有南风姐和宋临川,不过来秋月山的时候,是南风姐一路载我妈来的,她喜欢喝酒,大概是昨晚喝了酒就让我妈开车载她回来?”白音轻轻蹙眉,趁机道破了昨晚她的偶然见闻——“其实你和宋知袅回房后,宋临川还跑到前廊灯下跟你母亲见面,那时候大概是十一点左右。”这个消息无疑像个晴天霹雳,陈翊的脸色愈发难看——陈菁云和宋临川有什么名堂?她是被利用?还是真的有“私交”?他不安地搓了搓这个车钥匙,终究是没说什么,放了回去。宋临川的房间则是格外整洁,床品也十分整齐,一看就是佣人来打扫过后就没再动过了,窗户也大开着,但昨晚这么大的雷暴,正常人只要在房间里,都会主动关窗,省的雨水漂进来……想到昨晚在陈翊房间,那时候雷暴刚刚开始,她都会下意识地去帮陈翊把窗户关上……一般佣人帮他们打扫房间的时间是下午四点左右,而昨天由于筹备晚宴,宋临川提前去了酒庄安排,可他的房间规整一新、也没有关窗,难道宋临川昨天下午离开房间后,就没有再回来过?晚宴回来,见了陈菁云、去了宋知袅房间……所以没来得及回到自己的卧室?是什么事情这么急切,让他这么见缝插针?而夏鸿夫妇的房间,则是远比刚刚那几个人的拥挤,毕竟是两人住,而明旻出门又是极喜欢带上零零散散的东西,包包、鞋子、衣服、配饰之类的,这么多年了,她还是这么讲究又爱美。白音下意识地翻开了她包包里的皮夹子,夹层深处,仿佛是意料之中,那张熟悉到已经快要淡忘的脸赫然出现——是她的母亲林慕。不过这张照片只有一半,另一半被撕掉了,白音看不出是谁,但至少这**慕却是格外迷人,黑发如瀑,眼眸里的笑意几乎要漾起涟漪。她忽感鼻子一酸,身后的陈翊却恰好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宽慰:“怪不得明阿姨说你笑起来像她,这么一看,你确实继承了林慕阿姨的美貌。”可白音立刻将夹层里的照片,连同着心头的酸涩一起塞了回去,默默离开了这房间,低声提醒陈翊——“快找人吧。”除了每个人的房间之外,小客厅、储藏间、茶水间他们都没有放过。可半个小时过去了,依旧一无所获,宋知袅就像“人间蒸发”了。可外面的雨这么大,她就算离开又能去哪?排除掉个人意愿出走的可能,陈翊和白音合理怀疑,宋知袅现在可能处于无意识状态,比如,沉睡、昏迷,甚至是死亡……两人刚要下一楼与前厅的人汇合一起问话时,白音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楼偏厅的音乐室还没看吧?”这扇音乐室的门半掩着,斑驳破旧的窗帘已经被拉开,里面的景致即使是白天,也不见得有多光鲜。陈翊打开了灯,望着一览无遗的精致,脱口道:“还是没有。”“我不觉得……”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不一样的,白音缓步走到那架破旧的钢琴前——也是前天把她恫吓到的钢琴。“这架钢琴被动过,你看——”这是一架款式普通的立式钢琴,由于没有帘布作为点缀和保护,陈年的灰积了厚厚一层,可顶板处的落灰痕迹却很新,似乎被什么东西扫过……看到这儿,一股怵意瞬间从陈翊的胃里钻出来。陈翊:“琴箱这么小,不可能藏人。”白音:“活人藏不了,死人总能藏吧?”为了确认彼此的猜测,陈翊决定侧面验证一下,他到琴前缓缓打开琴盖,厚重的灰尘扬在雨天潮湿的空气里,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咳了几声——他捂住口鼻,将手指落在第一个音键上,缓缓弹出了一段音阶……因太久未调音,音准已经走到了九霄云外,但好在低音区的声音还出得来,可音阶爬过了中音区后,像是有什么东西卡在了击弦机里,导致弦槌无法准确击中弦列……声音闷在里面,像打不出的闷雷。两人站在琴旁愣怔相望,猜想似乎不言而喻了。“死人藏不了,但死人的一部分可以。”虽然是白音提出的假设,但她脸上已几乎看不出血色。窗外忽然又落了一次闪电,两秒之后,惊雷陷落,雨,更大了。一瞬间,全身上下的毛孔都在急剧收紧,仿佛空气里的扬尘全都贴在了身体上,无法呼吸。白音微微喘息,将手放在了顶盖上,刚想掀开,就被按下制止——陈翊抓住了她那只僵硬又发冷的手,默默劝道:“我来吧,你别看。”其实,他也不该看。可这样的场面,他不能让白音去面对,即使她足够坚韧决绝,这也终究不是她应该承受的事情。白音犹豫着收回手,背过身子,可听觉清醒着,她听到钢琴顶盖被掀开,声声闷雷鼓鼓降落——她的身体也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怎么样……?”她的嗅觉也忽然变得敏感,仿佛有血的味道,与浑浊潮湿的空气交融在一起……恶臭得令人作呕。“快让程灵溪通知丰海警方,这不是我们可以解决的……”陈翊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已经说不出来任何话,多说一个字,他可能就要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