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骑行和交谈声虽然微弱,却瞒不过点燃火种的神秘生物,更让特蕾西心烦意乱。她过翻身,凝视着房间尽头燃烧的壁炉。火光静悄悄弥散,沉重的丝绸帷幕沉默地承载着倒影,带来昏昏欲睡的舒适感。
不应该啊,公爵心想。这是我享受胜利的时刻,为什么我却辗转反侧,孤独难眠?
此刻距离黎明只有不到半小时,然而天色仍黑不见底。宫廷法师——当然不可能是诺曼——警告过她,月亮频繁地露面,意味着夜幕将越来越长。
越来越长,特蕾西不安地想,这是否是某种预兆?证明极黑之夜即将蔓延到四叶领?在她还是少女时,与妹妹一同坐在桌边听从家庭教师的摆布。那女人极不称职,总讲一些无稽之谈来博取注意,但弗莱维娅却很喜欢。她告诉威金斯姐妹,很久很久之前,冰地领曾是一片汪洋,但冬之神踏在海面上,祂的足迹凝结了海水,将波涛化作冰原。祂自世界的尽头向北前进,带来极寒、永夜和死亡。按照童话的说法,冰地领原与四叶领一样,我们会不会步邻居的后尘?
这是可笑的念头,然而即便是这样的念头,她也无人分享。西境陷落、诺曼死去的当下,朝堂属于女王党。特蕾西是女王党的首领,身后却没有一个真正的女王支持。
前天傍晚,她最后一次进入教堂时,妹妹正站在棺木前出神。弗莱维娅一身哀戚的黑色长袍,没戴王冠。主持安葬典礼的是盖亚教会新派来的总主教维尔贡·托斯林,他的悼词和举止无可挑剔,特蕾西看了却总觉得有种异样。她的神秘技艺不若真正的神秘领域之人那样敏锐,但也能察觉此人念咒比说虔诚词句更加纯熟。显然,寂静学派给了她一个巫师教士,她还得感激涕零。
死人送入墓窖后,弗莱维娅牵着菲洛莉丝公主留下鲜花。公主懵懂无知,对死去的同母异父的兄长可谓陌生,因此问母亲“里面是诺曼爵士吗”。特蕾西听了这话,几乎就要去抬头去瞧妹妹的脸色。
这不怪菲洛莉丝。公主尚年幼,而弗莱维娅非要将那杂种的尸体一路运送回王城安葬,结果赶上了诺曼爵士的葬礼。特蕾西差点笑出声。但妹妹固执己见。她不禁感谢神秘技艺,倘若没有魔法保存尸体,此刻教堂里没准会弥漫着一股死鱼的腥臭味。那样大家就都倒大霉了。
亲爱的,若你今天这么问,就会得到肯定的答复了。公爵心想。可怜的德威特,生前没当上国王,死后很不幸地连安葬也被人插队,且好巧不巧都是因为同一个人。
为北地公爵准备的棺材可比杂种私生子华丽得多,尽管女王对此漠不关心——她仍怀疑德威特的死是王党的阴谋,甚至怀疑女王党促成了此事——豪华棺木也已迅速就位,预计明日投入使用。这多亏了特蕾西。虽然黑旗港的刺杀不在她的计划中,但替身本不是完美,被察觉破绽也没出她的预计。特蕾西立刻召回替身,伪装出劳伦斯·诺曼死于临行前的刺杀的假象,顺便将提前备好的棺材献给了女王。
唯一不在准备之中的是黑旗港发生的刺杀。关于此事,她只有在普林城替身败露的备案。好在女王一心扑在逝去的爱子身上,王城贵族乱成一锅粥,没人关心“诺曼公爵护卫”的下落。特蕾西照常安排夜莺调查。这是证明结果的过程,她心中早有刺客的人选。
明面上,最有嫌疑的自然是那暗夜精灵。作为高环,少有人能行刺诺曼爵士,同等神秘度的卓尔刺客无疑有这个能耐。此人本就是宫廷骑士,熟悉王城环境,况且他前不久才在银顶城杀死了海湾伯爵德威特·赫恩。
然而特蕾西知道内情。她的确希望诺曼爵士一命呜呼,因此选择这卓尔悄悄完成计划——没有比他更完美的人选,不是么?——但北地公爵还是要活的为好。王国正处于动荡时刻,提温是王党扶植的傀儡,丢掉了西境其实不是他的责任。而北地则不同。热土丘陵是分隔王城与布列斯帝国的重要地带,不能交给没断奶的小丫头。她可是见识过丹尔菲恩是怎样统治冰地领的。
公爵本指望用替身骗过王党的眼睛,再慢慢蚕食北地诸侯。但计划赶不上变化。邻国传来的消息令她最终改变了主意。
接着,旧王党将会把怀疑的目光投向新任首相。寂静学派的巫师教士维尔贡主教是获益者,他自然乐得竞争对手失败后丢掉性命,而不是退休后前往北地做个逍遥的公爵大人。有秩序支点的支持,区区高环当然不在话下。这些高高在上的神秘组织,瓜分了诺克斯的资源,把控着通往空境的传承。特蕾西自己就是高环,知晓自身的极限。除了高塔信使、原伊士曼驻守者尤利尔,她再没见过任何一个高环能战胜空境。只要寂静学派出手,诺曼之死完全可以实现。
还有拜恩帝国。西境沦陷后,恶魔们的目标已明确是伊士曼王国。北地与西境都是公爵领,且占有部分边境。冰地领无法阻挡恶魔大军,也许他们接下来瞄准了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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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道会不会有恶魔藏在王城,要为帝国的下一步行动扫清障碍?杀死即将上任的诺曼公爵,无疑能加剧混乱,使普林失去一位强有力的领主。至于刺客,别忘了,恶魔的手段很难预测,据说只要转职的无名者,就能与高环匹敌……
这也是特蕾西不敢轻易返回领地的原因。无论如何,霜叶堡的防卫是比不过龙穴堡的。威尼华兹与拜恩的主城重叠,冰地领早已失去防线的作用,如今与敌人的土地接壤的便是四叶领。
最后则是她自己。
没人怀疑我是不可能的。特蕾西自然明白。但怀疑归怀疑,诸侯可不是傻瓜。众所周知,女王党虽然在朝堂上占据优势,可想要随意处置高环,也只能让特蕾西亲自做刺客。而刺杀发生时,她正在龙穴堡中,替无心政务的妹妹接待为北地公爵送行而聚集起来的宾客,被无数人亲眼目睹。她是没时间去杀劳伦斯·诺曼的。
只有少数聪明人能猜透真相,意识到卓尔刺客与女王党有合作的可能。然而,为什么呢?即便不合作,卓尔刺客也是最大嫌疑人。他有充分的理由和足够的能耐杀死诺曼,甚至这其实就是事实。说到底,诺曼爵士的死将给许多人便利,而特蕾西不过是其中之一。恐怕连丹尔菲恩也有杀他的动机,谁说不是呢?毕竟,诺曼生前非要把她嫁给加文的私生子。
想起冰地领,公爵忽然发觉伊士曼边领诸侯已丧失大半:丢了领地的是提温,丢了性命的除了诺曼,还有东边骑士海湾的伯爵德威特。后者作为私生子的印象远比海湾诸侯深刻,也许是因为在任期间无功且有过罢。
我得尽快安排,特蕾西心想,从当地家族中挑选出忠诚可靠的海湾伯爵。之前王党一派的银顶城阻隔在四叶领和骑士海湾之间,令她鞭长莫及。结果到了这时候,她居然想不到当地有什么值得投资的贵族。
她的糟心事本意够多,儿女却丝毫不体谅。最后一个失职的边境领主,正是丹尔菲恩·兰科斯特。尤其是她。特蕾西以为自己无需告诫她要与恶魔保持距离,谁料她却先一步闯出了大祸。
在得到冰地领的情报时,公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威尼华兹屠杀平民、解放恶魔,公然囚禁治下封臣。这些举动不是叛国,还能是什么?自两年前秘密结社赢得了猎魔战争起,冰地伯爵丹尔菲恩还是第一个公开投效无名者的秩序王国贵族。
也许我女儿已经死了,回应我的其实是拜恩的夜莺。公爵久久无法平息心中的怒火。如果她活着……她不禁回忆起自己对女儿的期望。这个肆意妄为的孩子,生来便被送给了兰科斯特,以继承父亲的领地。特蕾西尽力树立母亲和公爵的威严,指望将她教导为乖巧听话的贵族小姐。可惜丹尔菲恩完全与妹妹是一类人,天真又叛逆,她既不愿受人摆布,又不是做领主的料。公爵开始觉得王党为她找个丈夫是好主意了。
然而事已至此,特蕾西的期望统统成了碎片。诺曼替身与冰地领近况的打击接二连三,彻底冲散了她解决老对手的美好心情。我该换角度思考问题,她安慰自己,诺曼之死在王城就被揭露,此事若操作得当,完全可以挑起新首相兼总主教维尔贡与王子的矛盾。虽然伊斯特尔定然不敢得罪寂静学派,但他提起警惕对特蕾西比较有利。
要是加文还活着就好了。公爵曾无数次在心底想起这个名字,不过这次,她想到的是自己的儿子,而非冰地领的加文伯爵。我的小儿子,她透过烛火回忆他的面孔。你和丹尔菲恩本该是加文伯爵的孩子,我和他的亲生子女。他弟弟阿方索只是拙劣的代替品。如今你们在天国相见,恐怕也难以看穿这点。
倘若我们的儿子还活着,特蕾西对加文伯爵默念。若他活着,我就可以让他踏上神秘之路,迎娶菲洛莉丝公主。等伊斯特尔老死,神秘生物却依然保持年轻。到那时,我会拥护他成为伊士曼的国王……
“特蕾西大人。”
她猛然发觉城堡万籁俱寂,不禁强打精神。“埃罗奇?你怎么过来了?”
“调查有结果了,大人。”她的专属园丁一丝不苟地禀告,“我认为此等消息需要第一时间通知您。夜莺已找到了码头帮的背后主使,特来请示。”
“噢,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
埃罗奇吐出一连串铁爪城人耳熟能详的名字。每说一个,他的声音便急促一分,仿佛身后有魔鬼追逐。
公爵皱着眉听完。“我根本不意外。”她评论,“塔尔博特……不是冠这姓氏的人都有王族身份。有些往上数三代,才勉强能与克罗卡恩陛下搭上亲戚。至于沃森二世,爱塔丽娅公主死后,他的堂兄弟姐妹多是些白痴,死活都不影响。可这帮傻瓜总会在你快忘记他们的时候跳出来送上把柄,真教人推辞不过。”
“此外,维尔贡主教派遣恶魔猎手加入了宫廷骑士的搜查行动。夜莺不方便直接跟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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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应倒是挺快。”这时候若不自证清白,等特蕾西把某几位教会修士“不慎”添在刺客名单里就太晚了。当然,她将声称这些人受到牵连,需要调职换岗,不会真正得罪寂静学派。“看来他们选择将凶手推给拜恩帝国。”
“就是这样,大人。”
我可不会教你们如愿。特蕾西心中想到。拜恩帝国不是正确选项,她能给出更好的答卷,让她自己、让所有人都满意。维尔贡主教是合格的修士,不是合格的首相。“通知夜莺,让他们准备收网,务必逮住目标。我要送给咱们的新邻居一份大礼。”
园丁匆匆离去了。
天色已分明。公爵凝视着太阳的光辉,心中却思量祂是否能照耀自己。寂静学派和守誓者联盟,只有两个还是太少,根本无法引起重视。她决定将新选手拖入战局。参与争夺伊士曼的秩序支点越多,我们的地位就越稳固,西境的惨剧才不会在王城上演。说到底,神圣光辉议会才是王国如今的宗主不是么?
这是唯一的自救之路,愿诸神保佑伊士曼。
……
短暂的茫然过后,一股难言的滋味在心头萦绕。“他死了。”布雷纳宁说。
佣兵低下头,“显然。”
“……他死了!而我们还不知道这信物是怎么来的!”伯宁叫道,“这下可好了。”
“瞧你的反应,这玩意儿是真货?”
布雷纳宁不禁咬紧牙关。倘若纳里斯拿来的证件是假货,他根本不可能动摇……可问题在于它是真的,连火种的印记都一模一样!毫无疑问,瓦希茅斯光复军团的纳里斯,就是这具生前试图欺骗他的尸体。伯宁茫然地盯着他。
“噢,你的表情回答了。”佣兵拔下指针,甩掉尖头的血。
“我现在感觉很糟。”伯宁吐露,“纳里斯竟然叛国,到底为了什么?”
辛将指针放回雕塑手中。“可能是任何事,只有他自己知道。不过,你最好祈祷死人不要站起来回答我们,那样就太可怕了。”
一个瓦希茅斯人,他心想。光复军团的成员,潜伏在铁爪城的夜莺。也许他还见过他,在人群里,在他前来伊士曼调取伪装身份的过程中,纳里斯站在同伴中目送伯宁离开。布雷纳宁希望其实是有人扮成纳里斯的模样,拿走了他随身携带的证明。虽然这意味着纳里斯很可能遭到不幸,但他会好受得多。
你本可以留他一命。这话卡在布雷纳宁的喉咙里。此事与佣兵无关。来者携带着光复军团的信物,他自己几乎也相信了。若不是辛察觉异样,我已经和纳里斯回到铁爪城,钻进恶魔猎手的圈套了。
伯宁无法责怪对方。“这地方也不安全了,竟有人能找上门来。他怎么办到的?”
“此人的谎言中多半有部分真话,比如他真是光复军团成员。这样一来,他就可以通过你的结社伙伴找到你的火种,进而确定你的位置。我想就是这回事了。”
一阵寒意爬上布雷纳宁的脊背。“这叛徒要我返回铁爪城。”
“你彻底暴露了。”佣兵明白其中含义,“有人为你在王城设下陷阱。”
伯宁捏紧拳头。“谁会这么做?”他回忆着自己的仇人,恶魔猎手,布列斯帝国,还有秩序支点,一时间竟然难以判断。“该死,军团在铁爪城的夜莺也不安全。”也许他们已经被纳里斯出卖给王党,以讨新任主教的欢心。“他究竟是受谁指使!”
“我是佣兵,不是诸神。你问错人了。”
的确。“接下来怎么办?”
“这我倒知道。”佣兵打量着纳里斯的尸体,“返回或离开,总得行动起来。我给出了建议,就由你来做选择吧。”
布雷纳宁十分震惊:“返回?”
“此人毕竟是你的部下。”辛指出,“想要搞清情况,解开他身上的谜团,唯有返回王城一条路。”
“我有比解开谜团更重要的事。”伯宁嘀咕,“这时候返回,不是自投罗网么?”
“可你还有别的部下在城里,是也不是?假如他们毫不知情呢?”
纳里斯一去不回,等待着他们的恐怕只有火堆。布雷纳宁不知道叛徒是否已经动手,将同伴尽数出卖。也许他没这么做,而是先用谎言从无名者同伴口中得到了伯宁的位置,再孤身来此。
布雷纳宁挣扎起来:“你觉得会怎样?”
“反正我没看到追兵。他多半是自己来的,但这不能作为决定性依据。话说回来,你没办法联系上他们么?”
“这……我当时……我没通知这边的人。”布雷纳宁含糊其辞,“寻找高塔信使的风险太大,并非所有人都支持。我的同胞大都建议我与拜恩帝国建立邦交,以获得将来复国的承诺,但……”
“秩序联军虽然解散,七支点却没有真正伤筋动骨。”辛一眼便看穿了关键。“拜恩想要改变无名者的处境,只怕还得有仗要打。”
布雷纳宁同意。“猎魔战争时,光复军团的前线伤亡惨重,百姓对那亡灵又惧又怕。瓦希茅斯地处伊士曼与布列斯的交界,我们踏上拜恩人的战车,确实能获得承诺,但我的军官担心我们在实现光复王国的目标前,就会被无穷无尽的战争拖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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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你们也很不容易。”
“显然。”布雷纳宁无精打采地说,“有些人已经撑不住了。纳里斯不是无名者,他只是瓦希茅斯人而已。也许他早就受不了七支点的猎魔了。”他摇摇头。“我想找到新的道路,与‘拜恩帝国’和‘钢与火’不同的路。”
“黄金之国瓦希茅斯,不正是无名者的国度么?”
“不。”不是,且永远也不会是。布雷纳宁知道祖父决不会允许。他已催我结婚生子许多年了。
伯宁很清楚,倘若他的儿子不是无名者,那么光复军团中的同胞很可能会失去伯宁的支持:祖父会将曾孙与他并列,据秩序和拜恩人的战况决定倒向哪一方。此事自然毫无荣誉可言,然而为了黄金之国,祖父已经不惜一切。
我呢?他心想。我是无名者,还是瓦希茅斯国王?
答案不取决于他。伯宁不禁感到一丝庆幸。但他远比祖父年轻,瓦希茅斯的未来如何,他终会比祖父更有话语权……
这些抱负都与四叶领的诺克斯佣兵无关。“祝你好运。”辛耸肩,“哪天你成功了,别忘了告诉我一声。”
“然后让你们自吹自擂,说自己当年是国王的旅伴?”伯宁笑了。
“差不多罢。我猜罗塔和杰特肯定会说,帕因特就不一定了。”
“还有约克。”布雷纳宁很久没想起橙光西塔了。他们仅有一面之缘,还是伯宁有意安排的。不过,虽然动机不纯,西塔约克仍是个快活而友善的旅伴。结识此人他很高兴。“这小子肯定会大呼小叫。”
“你口中的‘小子’三百岁了,没准比瓦希茅斯的国祚还长。”
布雷纳宁的笑容僵在脸上。叛徒纳里斯的尸体还摆在地上,此刻,喝下蜜酒魔药冲佣兵脸上来一拳绝不是最明智的选择,但却是他最想做的。“……无论如何,我联系不上他们。”
“也不想放弃他们?”
布雷纳宁难以回应。若在前往伊士曼之前,他决不会迟疑。一直以来,他接受祖父的教导,将光复故国视为毕生的事业,不惜付出任何代价……但他终究是无名者,与同胞们感同身受,情感交融。这促使他抛下结社,孤身踏上追寻圣经的道路,成为如今的诺克斯冒险者伯宁。
而在这里,他见到了本以为死去的同胞,知晓他们在猎魔战争后的命运,并为此许下了承诺。
是的。承诺。布雷纳宁明白了。我怎能放弃他们?这些人为我而战,为我而死。我是他们的国王,即便我并不想当。事实就是如此。
“我得回去瞧瞧。”他告诉佣兵。
“那可不太安全。”辛的语气仿佛在讨论早上有阵小雨。“我认为与宫廷骑士一同行动的神官正是在找你。此外,还有侦测站和神术基盘要处理。”
“你得帮帮我,伙计。”布雷纳宁放下了全部的尊严,向这诺克斯佣兵请求。“我知道,此事不若调查风行者那般轻松……事实上,是危险得多。但正因此,我现在需要你。”话一出口,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价码随你开。”
“假如你付得起的话。你忘了吗,王子殿下?此行的旅行路费都是由我筹措。”佣兵抱怨,“随我开,呃?我算知道你把离家出走时自带的钱都花在哪儿了。”
伯宁卡住了。“炼金术需要特殊的材料,外行根本不懂。我的魔药可以代替隐者仪式,却也有消耗……够了,我没钱,但我以自己的信誉担保,将来定会满足你的条件。”
“这么说,我获得了一位国王的承诺?”
没有国家的国王。“你究竟来不来?”
“成交。”佣兵确认。
临走前,辛带走了那根神术基盘的指针。盖亚雕塑孤零零留在原地,试图向下一个未知的同胞伸出怜悯之手。“我会将它还回来的。”佣兵承诺。
他们钻进地道,返回了铁爪城。
有了指针照明,道路好走了些。来时他们跨过水坑和裂口,还要躲避突然窜出来的毒蛇。而除了这些,里面的空气也很糟糕。“我早就想问了。”伯宁咕哝,“为啥短笛街会有通往城郊修道院的密道?”
“这个嘛,谁都有见不得人的秘密,连修士也不例外。地底穿行会让这种人有安全感……也许城外的废墟就是他们深重罪孽的报应。”
“你的语气就像盖亚教徒似的。”
“你们无名者可是自称‘神民’,我也没说什么。”
这是拜恩人的说法,不是我说的。布雷纳宁心里反驳。但他不得不承认,神民总要比无名者和恶魔好听。若我们真是诸神眷顾的人就好了,不晓得那将是怎样一副光景……
辛停住脚步,用黑布包裹指针。小巷顿时漆黑一片。他们静止下来。伯宁屏住呼吸,看到一队宫廷骑士在短笛街附近经过,几分钟后又是一队。伯宁意识到这些家伙已找到了他们先前落脚的据点,正在以此为圆心向外扩散排查。
“但愿你们的传说是真的。”佣兵压低声音,“我听说,无名者的火种在转职时就能等同于高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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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其实他不太确定。“但神秘职业也会有影响。除了火种,神秘者的其他规则于我们也是有效的。”
“炼金术士算战职么?”
伯宁艰难地点头:“呃,我得提前使用魔药……”
“那就快喝。对了,你有找到结社的方法么?”
如果我能找到,不用见面就可以交换信息。布雷纳宁给出了否定答案,但佣兵似乎不怎么失望。
“在铁爪城乱逛是行不通的。”辛告诉他,“既然你联系不上目标,那咱们只好先处理宫廷骑士和猎手。”
你说了“处理”,对吧?布雷纳宁没明白:“慢着,你要冲过去?”
“非这样不可。他们找到我们了,宫廷骑士中有位高环。”
布雷纳宁瞪大眼睛:“什么?”
话音未落,一道雪亮的剑光自身后飞来,快得伯宁无法思考。只听“呛”一声,他眼前闪过火炬般的绚丽光带,这才意识到佣兵及时转身,用左手的指针架住了冷剑。
袭击者吃了一惊,似乎没料到这一击会落空。佣兵反手一挥,长剑砍在来人的胸甲连接处,内里锁环火星四溅。布雷纳宁勉强摸索到魔药瓶,来不及分辨便一饮而尽。
『蜜酒』
魔药瞬息起效,伯宁紧张之下险些捏碎瓶子。他立刻控制住暴涨的力量,接着翻出第二瓶药剂。诸神保佑我拿到的是『纸窗』。
『虫眼』
……恐怕我没什么运气。『虫眼』是辅助类的炼金药剂,使用步骤繁琐,于这场面也帮不上忙。另一边,佣兵手中的指针闪烁不定,袭击者的盔甲则毫发无损。他冷笑一声,剑刃沿着指针的线条一路滑向辛的手指。佣兵只得撤回手,往后退去。
这时,布雷纳宁恼火地掏出手边最近的瓶子,摸出来一看,发现它正是自己的天赋魔药『万用质素』结晶。他赶快倒出一颗,捏在掌心,另一只手继续往口袋里摸索。
『纸窗』
敌人没有追击,却吹出一声口哨。布雷纳宁刚仰头喝下魔药,便目睹一大片箭矢如黑压压的鸟群坠进巷子。尖锐的箭头撕破空气,穿透他的脸皮。
谢天谢地。若再晚一秒,我就会被钉在地上。炼金术士担心队友情况不妙,慌忙扭头,却见佣兵下意识举起指针试图抵挡,结果抬手间竟挥洒出一扇金色的符文光幕。
箭雨落到光幕上,当即弹射四散,不得寸进。
见状,敌我双方俱是一愣。佣兵眨眨眼,忽然扬起左手朝前猛挥,神术光幕随之而动,砰一声拍在袭击者脸上。
这一下威力惊人。对方直接倒飞出去,连人带剑砸穿了街墙,被一大堆碎石哗啦啦掩埋。
“它自带的。”辛解释。
“……干得漂亮。”布雷纳宁勉强道。作为炼金术士,他差点开口质疑这玩意的运作原理。
街道对面的宫廷骑士也被惊动。“抓住他们!”有人冲这边喊。伯宁的火种立即感应到许多神秘生物接近。
这下坏了。布雷纳宁不禁后悔回到铁爪城了。他把纸窗魔药丢给辛,再操纵『万用质素』召唤出一阵狂风,将围堵巷子的弓手推开。“快走!”
他们穿过层叠的物质,飞快地横跨了一栋栋建筑。布雷纳宁知道,在王城内漫无目的地奔逃是彻头彻尾的愚蠢,然而他只能靠笨办法寻找同胞。
很不幸他没成功。在找到瓦希茅斯的情报站前,宫廷骑士便已就位。看来根本不需要我返回,同胞自己就能藏好。“只能打退他们。”布雷纳宁判断。
“钻进地底怎样?”
“最好不要。”伯宁警告,“纸窗的性质非常危险,无限制地穿越体积过大的物质,一不留神就会迷失方向。”
“我只是说说。”辛用指针敲敲地面,泥土发出奇异的钢铁碰撞声。“神术封锁了脚下,我们哪儿也去不了。”
布雷纳宁下意识一跺脚,发现地面在抗拒他的身体。该死,单纯的王国军肯定想不到这点,如此严密的防线……“恶魔猎手。”他咬着牙说。
“王城有高环神秘者,虽然目前还没露面。你确定要和他正面战斗?”
“我可不怕他。”布雷纳宁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回答,“只是猎手了解我和我的同胞,他们……”
佣兵点点头:“我来摆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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