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量山人淡淡一笑,却褪去往日仙风道骨的外衣,露出玄门正统之主的威严和气势,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人:“师侄是觉得,没有证据,我们就查不到你身上?”道袍中年人心态很稳,连眼神都不曾动摇一下,反而有了薄薄愠怒:“若是山人随意给人扣帽子的话!那我也无话可说!”无量山人徐徐站起身。随着他的动作,那身气势也无端拔高,变得有如山岳,巍峨不可攀越。“你们都忘记了一件事。”无量山人神情归于冷漠,是一种天道以万物为刍狗的淡漠。他轻声说,“我能坐在这个位置这么多年,从来不是因为脾气好。”无量山人是玄门最强者,隐形的玄门之主,多年来各大门派基本唯他马首是瞻。是信服无量山人的气度和心胸吗?当然不是。无量山人的上位,是一路路打上去的!玄门斗法,残酷程度超出想象,动辄身死道消!无量山人走来的这条路,脚下不知道踩着多少玄门天才的鲜血!而他又岂是真的毫无脾气性格之辈?在场无人不觉心惊。忽然间,无量山人卷起袍袖。他那身看似素净没有任何装饰的道袍,法纹渐次亮起,庞大的力量如海啸般朝那道袍中年人席卷而去!有人当场惊呼出声:“是国师法衣!”在封建朝代,玄门之主往往也会兼任一朝国师,肩负王朝气运。无量山人那身平平无奇的衣服,便是前朝国师所留下来,以蚕丝布料为底而打造出来的法器!拥有莫大威力!就见无量山人这样淡淡拂手,没用任何符箓和咒语,便轻轻松松将稳稳坐着的中年人从椅子里“吸”了出来!中年人狼狈摔在地上,竖起的高髻顿时凌乱不堪,看起来可笑极了。中年人好歹也是一派之主,仿佛感受到身后门下弟子的视线纷纷落在自己身上,顿时羞耻生气到怒火大动,当即朝无量山人吼道:“无量山人!我敬你一声!你就真当我赵远山是吃素的吗?”无量山人不为所动,反手隔空一攥。赵远山身上的道袍竟然从衣袖处炸开,露出他苍老如树皮的肌肤。在场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看清楚赵远山身上的痕迹。赵远山傻眼了,压根儿没想到无量山人的手段会这么直接粗暴!他宁愿无量山人直接打他一顿,也比眼下将他的衣袖炸掉,让所有人看他笑话来得好!迟钝几秒,赵远山才蓦地想起自己衣袖下藏着的秘密,这会儿再想藏,已经是来不及了!离他最近的那人素来嫉恶如仇、性烈似火,见状直接拍案而起:“赵远山!你该如何解释!你身上痕迹分明是接触了邪法的残留!你身为正道居然跟邪修勾结?”有人干脆施法开了天眼,以望气术观察赵远山的手臂:“如此浓厚的煞气,看来赵远山研究邪法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就连平时与赵远山相识的,也都失望偏开脸去,不愿帮他说一句话。赵远山的脸寸寸涨红。他勃然大怒,喝道:“是!我研究了邪法!那又如何!连老祖宗都说天下万法殊途同归!我深入接触邪法也不过是为了研究出克制方法!我不曾用它做过任何坏事!”众人不为所动。有人道:“赵远山,你这话骗骗不懂事的小弟子还成,你觉得在座的诸位,会有人相信你的话吗?”赵远山脸色变幻,其实内心再清楚不过。不会有人相信。大家都是玄门德高望重的前辈,每个人都对道法有自己的理解。又怎么会不知道,正派功法和邪法根本不是一回事!但赵远山仍然不死心:“……所以呢?这能证明什么?那小人参精家中出事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无量山人袍袖垂落,静然而立:“你的大徒弟已经招了。”赵远山瞳孔骤然缩紧:“他不是说家人临时出事……”话未说完,就已经明白过来。原来大徒弟口中的家人出事只是托词,真实原因是他已经被无量山人策反,背叛了他!赵远山一时睚眦欲裂,最恨的却不是揭穿了自己的无量山人,而是他那个一手养大的大徒弟!“他人呢?叫他出来!我含辛茹苦抚养他长大,他就这么对我?”无量山人正要说什么。突然有个小弟子跑到他旁边,低声说了两句。无量山人寒冰般的面容不由得动容,最后化为一声叹息。他告诉赵远山:“你的大徒弟就在刚刚自杀了。”赵远山当场懵住。无量山人平静道:“据我所知,你的大徒弟是无意间走失,后来被你收养,但你可考虑过,他也有来处,也有父母兄弟?你上个月曾为修炼邪法,害死路过山村的一家子性命,那家人就是你大徒弟的亲生父母与弟弟。”赵远山脸色大变,讷讷地说不出话:“我、我不知道……”无量山人垂眸看着他:“我们认识六十年了,从你还是个稚嫩孩童时,我就认识你。你的师父也是死于正邪之战,而你教导徒弟也是为匡扶正道。可是你现在在做什么?为了‘飞升’二字平白断送了自己满门的清誉。连你的大徒弟都知道为了信念所挣扎,你呢?可否有过后悔的时候。”赵远山当然后悔。如果回到那天,他绝不会去见那个人……“是他,都怪他。”赵远山喃喃着。无量山人好笑地观察着赵远山的懊恼,觉得这个晚辈果然已经面目全非。都到了这个时刻,都在下意识地寻找别人的过错。却从未想过,最应该正视的,是自己的本心。无量山人懒得跟这种人浪费时间,挥挥衣袖,让人将赵远山带下去、关起来。他知道赵远山这种自私的人,是绝对不会自杀的。于是他也不担心,重新落座,环顾四周。厅内鸦雀无声。无量山人以雷霆手段,随意出手就让他们熟识的人露出真面目,他们又该如何?(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