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并不算多么巍峨高大的影子走过来,却如一面大网笼罩住了袁山。黏稠带着恶意的视线在身上游移巡视,袁山却连大气都不敢喘,恨不得化身成石头,让面前的人彻底忽略自己。但是很显然,事情不会总是按照他所希望的方向发展。倏地,袁山感觉到强烈的阴冷感攥住了自己。就像是一条庞大可怖的蟒蛇逐渐缠住自己,从脚踝,到躯干,再到脖子。他整个人被控制着凌空悬浮起来,一张脸憋得通红,眼珠子布满血丝,仿佛要从眼眶里挤压出来。好不容易,袁山才从胸腔里挤压出断断续续的几个字:“师……师父……饶命……”对方又是一声嗤笑。袁山不由得往小声传来的方向看了眼,心脏瞬间攥紧成一团。站在一米开外位置的人,还是穿着与傀儡相同的一身黑袍。区别的是,他那身黑袍的帽子被摘了下来,露出如雪一般纯净柔顺的长发。皮肤是一种近乎透明的死白,五官很精致,完全看不出年龄,反而像是个将将十八的少年人。他的气质有种近乎森然的妖异,眉间一颗红痣,轻轻笑开时,那颗血红的痣便如同活了过来,张牙舞爪地朝着自己扑来。袁山看着与记忆里一模一样的人,惶恐得又喊了声师父。计无极戏谑地端详着他,这才缓缓开口。但他的声音,却不是少年般的清朗,而有种古怪的沙哑。结合他那张年轻精致的脸,反而透着种强烈的恐怖感。“我还以为,你这个好徒儿早已经忘了这个师父呢。”“怎么会!小山对师父您忠心耿耿!绝无二心!”袁山感觉到脖子稍稍松懈了力道,就迫不及待地朝计无极宣誓了一番。计无极连笑容弧度都不曾变一下。袁山知道,对方是不信。而他也不敢寄希望于对方能信。便只有将自己所有的底牌都翻开来:“师……师父!我能帮您!我能帮您!”计无极饶有兴趣地歪了歪头:“哦?”袁山感受着那快让他浑身骨头碎裂的力道再度松懈两份,不敢再存着侥幸心理,一五一十地招来:“我有个弟弟,叫袁峰,他之前是闻齐的风水师……就是闻舒庭的亲弟弟!您老人家应该知道,您想要的白玉灵参已经化人,便是成了那闻家的小孙女儿,也就是说,她与所有闻家人血脉相连,包括闻齐!”这真是袁山压箱底的计划了。他原本没想到透露出来,而是打算留一手,作为计无极失败后可以保住自己和弟弟性命的底牌。是的,袁山从头到尾都不觉得计无极能成功,才早早做好这些打算。可是当他看到计无极讽刺又轻慢的笑容时,便比谁都要清楚——他这些小伎俩,绝不可能瞒过计无极!袁山闭了闭眼,有些低落地说道:“……所以,我让我弟弟在闻齐一家子身上埋了咒,现在隐而不发,如果催动,那整个闻家无一人能够幸免!”计无极总算是满意了。他没有追究袁山瞒一手的举动,反而称赞他“乖徒儿,做得好”。称赞当然不是真心称赞,不过是觉得袁山还有利用价值,暂时留一留罢了。袁山比谁都清楚。下一秒,束缚袁山的那股力量消失,他直接从半空狠狠砸在地上。已经痛到满头大汗的袁山,紧紧闭着嘴巴,连闷哼声都不敢发出来,生怕弄出一点点声响,便又会惹到阴晴不定的计无极。计无极是他见过最无法琢磨的人,前一秒笑吟吟,下一秒翻脸杀人的场景,他不知道见识过多少次了。袁山对计无极由衷的又敬又畏。于是,哪怕他现在浑身都痛得快要离开,仍然不敢怠慢的,跟着计无极的步伐,膝行跟到沙发位置,像个小奴才般匍匐在计无极脚下捶腿捏脚。计无极活了几百年,是真正的老古董,少时就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后来走上了修炼路,展现出惊人天赋,更是自视甚高。别说奴才这些,就算是普通凡人,在他眼前也不过是蝼蚁。他身上仍然保留着封建时代的余毒,自傲又鄙夷地看不起每一个人。就像是袁山,大家都以为袁山是计无极的徒弟。其实最初的最初,袁山不过是计无极买回来的一个小奴隶,后来见他天赋不错,传授了几招而已。所以在计无极心底里,他是袁山的主人,袁山之生死,皆在他一念之间。这会儿袁山熟练地捏脚捶腿,计无极也是十分自在。他用鞋尖踩着袁山的手背,用力碾了碾:“这就对了。小山,记住你自己的身份,你不是一个人,只是我的一条狗。是狗就要做狗该做的事情。有些事情,我不想再提醒第二遍。”袁山用额头紧紧贴着地面:“知道的师父。”计无极哼了声。他又抬起手,撑着脑袋,散漫地靠着沙发:“对了,那个小人参,住在什么地方?”袁山忙不迭应:“我们派人试探过了,他们一家好像搬到了市区的别墅里,现在一家人全都暂停了工作,陪在那个初岁身边,其中也包括初云苓。”计无极听到初云苓的名字顿了顿:“是她啊。”意味深长之下,藏着深深的恨意。因为初云苓是那个女人的血缘后辈,也姓初。两人的眉眼轮廓甚至有几分相似。当年的爱意被磨灭后,现在残留的,只有被抛下后的深深怨恨。他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冯虚御风的翩然身影,高高在上的睥睨着他,她身后那滔天功德的光芒万丈,反衬得他如此卑劣而渺小,一如他从来看不起的蝼蚁。明明是他的天赋更好,为何会是她飞升?明明是他的实力更强大,为何会是她飞升?为何?为何?计无极在心底狰狞咆哮,那精致眉眼也越发的阴狠:“大战在即,理当找个人以血祭旗。”袁山有些不解地抬头。就听计无极说:“就选闻家人来担此殊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