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空气震荡，灼亮的光线打在顾沾的眼皮上，刺得他眯起眼。
“患者707号，已入库。”
一个冰冷的女声响起。
患者707？谁？
顾沾盯着刺眼的光线掀开眼皮，发现自己正躺着，头顶是一盏手术专用无影灯。
旁边站着几个穿深绿色手术服的人，逆着光，看不太清脸。
其中一个人探身来看他，蓝色的医用口罩遮去他大部分个人特征，只剩一双眼睛，狭长幽暗。他说：“707号醒了，给他注射镇定剂。”
针管扎进手背，冰冷的液体推入，顾沾的意识逐渐模糊……
……
“哗啦——”
“砰！”
金属碰撞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铁床被人用力一推，滑出很远，直接撞墙。
顾沾的头重重磕在床板上，剧痛让意识短暂清醒。
紧接着，是关门的声音。
四周陡然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顾沾艰难地睁开眼。
这应当是一间病房，天花板上氤氲着模糊不清的污渍，空气中飘散着难闻的消毒水味。
顾沾偏过头，想看看房间里的摆设，结果就看到墙角蹲着七八个人。
“……”
那些人有男有女。
最边上的一个男人见他醒了，粗声道：“喂，你新手老手？”
“什……么……”顾沾张嘴，他的声带似乎受到药物影响，发出的声音沙哑微弱，“新……老？”
“呵。”男人短促地冷笑一声，别开头，“甭问了，新人。”
其他人露出失望的表情。
得知顾沾是新人，他们便不再关注他。
顾沾一个人躺在病床上，半边身体都是麻的。
这张床在房间正中央，床下是会滑动的滚轮，稍微动弹一下，床就吱呀乱叫，让顾沾非常不安。他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有人过来，就强行撑起身体，打算从病床上下来。
镇定剂的药效还没过，根本起不来，只能艰难地积攒起力气，最终一个翻身，从床上摔下来。
他很瘦，摔下去后，连点防震的肉都没有，直接磕到骨头的滋味儿并不好受，顾沾躺在地上，半天都没起来。
有个女生实在看不下去，上前扶了他一把。
顾沾顺利靠着墙根坐下，哑声对那女生说了一句“谢谢”。
女生跪坐在他身边，小声问道：“你真的是新人吗？”
“应该……是吧……”顾沾哑着嗓子轻声道。
女生失望道：“你也是新人……这个副本已经进来三个新人……我也才第二次进副本，怎么会这样……”
顾沾看了她一眼，他长得很好看，眉目清秀，五官矜贵，尤其一双眼睛，狭长淡漠，却又昳丽深情。被他这么一看，女生本就不稳定的情绪，更加动荡起来。
她靠在墙边，喃喃自语着一些“完了”“糟糕”之类的话。
顾沾问：“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是新人就完了？”
女生惨然一笑：“你连这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你看过小说吗？电视剧？电影？那种会死人的玩命游戏知道吗？我们现在就在一场游戏里……”
“我知道。”顾沾眼底没有多少情绪，声音不知是因为药物还是天生，也轻飘飘的，“我们不是自愿进来的吗？”
说到“自愿”两个字，女生眼底闪过些许不自然。
是，都是自愿的。
可自愿是建立在游戏系统给予他们足够诱惑的基础上……现在奖励没拿到，就要让他们去死，谁又甘心呢？
女生本来还指望着他是什么厉害角色，结果一看，他居然还认为参加游戏是出于“自愿”，简直天真得可笑。
她往旁边挪了挪，不希望在这种地方，跟一个过分天真的人，扯上关系。
-
房间安静下来，然而，在顾沾看不见的地方，却异常热闹。
【这个直播间人好少啊】
【新开的吧，我看看……d级副本《长河精神病医院》，新手副本，没什么看头啊】
【这副本里好像有三个还是四个新人，走了走了，浪费时间，一会儿就团灭了】
【也不定，我看到有个排行榜玩家，挺有名气的】
【是那个叫文哥的吧？个人能力排行榜前1000玩家，排行榜玩家居然排到新手副本，这公平吗？】
【公平？呵，众所周知，副本里一个新人等于半个等级难度，他一下带四个新人，d级副本秒变a级，怎么不公平？】
【太惨了，我宁可去打真的a级副本，也不想在d级副本里带新人，至少a级副本会有a级奖励，d级副本除了猪队友，什么都没有】
【我看有个新人长得还挺好看的，这么死了，怪可惜的】
【好看？好看有什么用？好看在这里面是最没用的东西！】
副本之外，有一个纯白的城市，被玩家称之为游戏大厅。
此时，大厅里正在开启新一轮的直播。
数个大屏幕竖在广场中心，根据位置的好坏，有不同的参观门槛。
参观条件有二，付出一定的积分购买门票，以及参观者本人已通关直播当前副本。
位置越好，门票越贵。
买了门票后，可以选择不同分线，单独观看自己比较看好的玩家。还可以给里面玩家下注，赌谁能通关副本，赌中了，系统会两倍发放积分奖励。
副本折损率很高，有人赌中，积分翻倍；有人赌输，倾家荡产。
《长河精神病医院》作为一个d级新手副本，直播位置倒数。开播半小时，买门票进来看的，才两三个人，大部分都是进来浏览一下就走。
付钱的那几个不想门票钱白花，只能自认倒霉，挂在直播间消磨时间。
【快点团灭吧，我记得开局团灭，是会返还一半门票积分的】
【别呀，文哥还在里面呢】
【相信文哥，就算别人会死，文哥也肯定能通关】
【文哥？什么犄角旮旯的小主播，大言不惭】
【总比你这个躲在直播间后面的老鼠强】
【哈？我老鼠？有没有可能，我能在这里打字，就意味着至少这个副本我通关了呢？】
正在直播间这两三个人因为文哥而争吵时，直播间副本中央忽然显出血红色的倒计时。
【别吵了！他们的副本要开始了】
与此同时，在副本中的玩家同时听到一条广播。
【副本<长河精神病医院>8名玩家已全部上线，副本正在启动中，倒计时五、四、三、二、一……】
-
“砰——！”门被人暴力从外面推开。
穿着白衣，带着蓝条纹护士帽的护士长从外面进来。
她看着很年轻，但五官严肃，眼角朝下，唇也崩得笔直，看向众人的眼神很是不善。
尤其是在看到手术床上没人后，她连冷漠都装不下去，狠狠瞪了玩家们一眼，反手把床拖走。
顾沾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刚才没从床上下来，此时一定会被连人带床带走。
至于带去什么地方……就不得而知了……
送走手术床，护士长又回来。
她在房间里缓缓踱步，目光一一扫过玩家，仿佛在看一群待宰的猪。
“患者编号700、701、702、703、704、705、706、707……”冰冷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时间到了，请全体患者进行答题考核！”
护士话音刚落，系统播报声响起。
【副本主线任务已发布：<逃离精神病医院>】
【任务介绍：你们都是长河精神病医院的患者，这家医院坐落在城市边缘，远离喧嚣，是个很好的疗养之地。但可惜，你们都不认为自己是精神病患者，一心想要离开这个地方。】
任务介绍后面跟着一个时间计时，目前，他们已经来到这个副本两个小时零三分。
鲜红跳动的数字，带来阴森的压迫感。
“这什么地方，什么考核，我不去，我后悔了！！我要回家，让我回家！！”
终于有人受不了这压抑的氛围，抱头就往病房外面冲。
他一喊，众人都纷纷皱眉。还不等他跑出病房门，就被护士长一把抓住。
她唇角露出一抹微笑，抓着那人的后颈，将他往墙上狠狠一怼，只听“砰”的一声，那名玩家的头和墙壁来了个“亲密接触”，顿时，鲜血飞溅，脑花四溢。
这下，病房里安静了。
再也没有人敢往外跑，连药效还没有完全消退的顾沾都扶着墙壁站了起来。
护士长脸上笑容很快褪去，她漠然擦掉脸上的血迹，对房间里的玩家又重复了一遍：“请全体患者进行答题考核！”
剩余七名玩家，沿着墙根站好。
顾沾来得最晚，排在最后面。
大概是因为刚死了一个人的缘故，没人说话，寂静的房间里里，只有护士高跟鞋的声音。
“啪嗒、啪嗒……”带着空荡荡的房间混合着回响。
护士面无表情地环视一周，开始讲解考核内容。
“这里是长河精神病医院，你们，是患有严重精神病的患者。”
“诊断偶尔会出错，也许你们是正常人，为了避免误诊，医院设立每天一次的问答考核，考核通过，证明你是一个正常人；考核失败，就需要接受矫正治疗。”
说到“矫正治疗”，护士长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容，显然，这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她说完，就在房间里走动着，观察着众人，忽然，她靠近顾沾，脸贴脸问：“所以，你正常吗？”
顾沾脸色一白……这位护士长身上散发出的腐朽味道，嘴唇底下的牙齿居然是黄色的，牙缝里，似乎还有虫子在蠕动。
顾沾很不愿意跟这样以为护士长“亲密接触”，整个人紧贴在墙壁上。
他长相是那种疏离冷清挂的，此时被护士长逼着紧靠在墙上，越发有种美人柔弱，我见犹怜的感觉。
【我的可怜老婆，居然被npc针对了，他一定很害怕吧】
【来我怀里，老婆我来保护你】
【？？？你们没事儿吧？刚才还说长得好看没用】
【没用但好看】
【漂亮老婆谁不喜欢呢，要是跟我在一个副本，我才不忍心他受这些委屈】
【npc也会挑软柿子捏，找了最胆小的一个吓唬】
【我过这个副本的时候，这个护士吓唬的人是我，吓得我当场一拳打出去】
【？？？攻击npc？这些npc可会记仇了！你是怎么活着出来的？】
【吹牛吧？还攻击npc？吹牛谁不会？】
护士对顾沾的反应很满意，没继续说废话，站直身子，开始宣布考题。
“第一个问题，假如你在浴室洗澡，洗完澡后，面前有满满一浴缸水，你是选择用勺子舀？还是用盆㧟？”
问题刚问完，之前跟顾沾说过话的那个男人立刻道：“这个我知道！当然是打开放水闸，直接把水放掉！”
护士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在本子上记了一笔：“很好，答对了。”
【666，不愧是文哥】
【吹什么吹？这段子还有人不知道？】
【才答对一道题而已】
“第二题，如果我有一盒火柴，一根蜡烛，一盏煤油灯，当我点亮煤油灯和蜡烛，并且离开房间，请问，当我回去时，最先熄灭的是什么？”
有了文哥的例子，立刻有人抢答：“当然是蜡烛！蜡烛怎么比得过煤油灯！”
护士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回应他。
那人马上意识到自己答错，连忙更改答案：“我知道了！是火柴！！”
护士却道：“很抱歉，你已经作答失败，失去这道题的回答资格。”
话音刚落，旁边立刻有人抢道：“是火柴！”
“很好，答题成功，累积一分。”
被抢走答案的人一顿，随即看向抢答那人：“那是我的答案！你为什么要跟我抢？！”
抢答的人也很不服：“你都已经答题失败了，没听到吗！”
看那两人要争吵起来，护士长冷斥道：“医院内禁止喧哗。”
被单手摁死的玩家尸体还在旁边，她的脸上还沾着血迹，话很威慑力，争吵的两个人瞬间吭声了，都贴回墙面上。
护士长开始说第三题。
第三题也是一个类似的脑筋急转弯，掌握规律后，很快有人答对。
考核还在继续，计分板上，玩家们的分数一直在往上涨。
唯有顾沾，分数一动不动。
众人这才发现，他好像根本就没有要答题的意思。
顾沾站在人群最后面，脸色越发苍白，他将自己裹紧，尽量不跟旁边的人接触。
连弹幕都看出他的异常。
【这个新人玩家……有点不对劲啊】
【仔细回想一下，除了开始那个女生，他好像没跟别人说过话】
【糟糕，他该不会是个社恐吧】
【？？？？有点离谱，又有点合理】
大概十分钟后，答题结束。
一道题累计一分，答对三题，就算合格。
在场七个人，只有顾沾一个人不合格……而且，一道题也没有答对。
“啪”的一声，护士合上她的记分本，“很好，只有一个人不合格，不合格的人，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