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之后,院里的人发觉严家小媳妇变了,她一改往日沉闷怯懦的样子,变得张扬自信起来,她见人三分笑,喊人的时候吐字清晰,不像之前那般恨不得把话都含糊进喉咙里。走路的时候,她腰背挺直,眼神大方赤诚,厚厚的刘海梳了部分上去,留下浅浅一层微微内卷,配着精致的眉眼,秀气小巧的瓜子脸,十分美貌竟又添了两分。
宋清看着光彩照人的李苏,几乎都要不认识她了。
李苏一直都很美,这点是毋庸置疑的。只是以前的她性子脆弱,又怕生人,厚厚的刘海几乎遮住了她半张脸,含胸驼背又毁了她姣好的身材和气质。可饶是如此,她还比别人漂亮一大截。
而如今冲破自我束缚的她,好似化茧成蝶,饶是宋清与她认识多年,如今一个照面,仍有些承受不住这种扑面而来的惊艳。
宋清低头掩饰自己的失态,而后笑问道:“你那一日可把我吓着了,你以前听听就算了,怎么现在还变得较真了?”
李苏正给灿灿梳辫子,听她这么说,真的诧异了,她费解道:“你意思是我做错了?我就该被人泼脏水?我连要个清白都不行?呵,那你挺会替我大度的。”
宋清真没想到李苏如今攻击力这么强,不过一句玩笑话,就把她怼的哑口无言。
“没没没,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就是觉得你跟之前比变化挺大的,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李苏一边用小扫帚收拾土炕,一边漫不经心道:“人活世上,哪个不会变?你不也是?以前你总是劝我厉害些,如今却怪我较真。”
这一番话又闹了宋清一个大红脸,又怕多说多错,强笑两下就回了家。
严灿灿昂着脑袋看向李苏道:“小婶婶,她欺负你了没?”
这几日,院里人算是明白李苏这个小媳妇不是好欺负的了。唯有严灿灿这个小侄女总是不放心,可能那晚李苏哭的太狠把她吓着了,反正那天之后,小侄女也不跟小伙伴们玩了,从早到晚围着李苏转,若有外人上门,她更是握着拳头睁大眼睛,恶狠狠的表情跟要炸毛的小猫崽子似的,奶凶奶凶的。
“灿灿,你放心,小婶婶是大人了,会好好保护自己,也会好好保护你的。”李苏蹲下身子,很认真强调道。
她希望灿灿童年能轻松些,快乐些。
严灿灿看着李苏的眼睛,半信半疑道:“可是小叔叔说了,小婶婶胆子小,需要灿灿好好保护。”
李苏闻言顿时来了兴趣,又问道:“小叔叔跟灿灿还说了什么呀?”
严灿灿扳着指头一一数着说:
“小婶婶脸皮薄,吃饭的时候灿灿给小婶婶夹菜。”
“要乖乖听话,不惹小婶婶生气。”
“别人欺负小婶婶,灿灿都记着,回来再告诉小叔叔。”
“......”
桩桩件件,体贴入微,他甚至考虑到自己社恐的属性,连跑腿的活都交代灿灿帮忙。
而这些事情,他却从没跟自己说过。
李苏捂着胸口,好半天才嘟囔道:“笨蛋,自己没长嘴么?”
她和严猛是相亲结的婚,一个话少,一个胆小,又加上严猛总往外出车,虽是夫妻,却也生疏。
两人结婚半年,其实处处和谐,却仍有种未能交心的遗憾。
甚至李苏还怀疑过严猛对她的心。
新婚那夜,他说的一见钟情,是真的么?
以前的李苏因为不够自信而怀疑,如今的她却深信不疑。
为何?
因为她对严猛亦是一见钟情。
话说回来,她两辈子性格差异可谓翻天地覆,一个开朗自信,一个怯懦自卑,偏偏审美却出奇的一致。
胡思乱想间,突然听见婆婆惊喜的声音,只听她笑道:“哎呦,猛子,你回来啦。”严灿灿听了这话,一边大声喊着“小叔叔”,一边掀开帘子冲了出去。
李苏心中亦生出许多欢喜,她紧随其后也要出门,临到帘子边,忙又退了回来。她回到房间对着铁框镜子梳了梳刘海,又站远看了看自己的衣服。
听着由远及近的说话声,李苏慌得转了个圈圈,而后跑到炕上坐好,严猛的脚步声仿佛踩进了她心里,伴随着心口噗咚噗咚声,她脸蛋迅速升温。
李苏悄悄用手扇了扇脸颊意图冲淡面上热气,见房门被人推开,连忙端正坐好。随着那声“苏苏”,她不由抬头看了过去。
他穿了一件长款军大衣,头戴雷锋帽,两边护耳微微翘起,冲淡了他冷峻的气质。
严猛有时下最流行的长相,剑眉星目,鼻若悬梁,嘴巴不薄不厚,连着棱角分明的下巴,有种冷峻严肃的气质。然而他并不严肃,相反十分体贴温和,厂里院里名声极好。
若非如此,院里的大妈们也不会这么意难平了。
“你回来了?”李苏红着脸,好半天才憋了这么一句出来。
而后,她在心里暗暗唾弃自己屁用没用,真是,自家男人,怎么还看呆了?还将早已想好的说辞忘得一干二净!
出息!
严猛脱下雷锋帽,他只是看了李苏一眼,眉宇间立刻变得柔和,微抿的唇瓣也放松下来,一直挂念的人好好的,他总算彻底安心了。
“嗯,你在家里好么?”严猛也一屁股坐在炕上,又学着李苏的样子将双手摆在大腿上。
因为靠得太近,严猛能闻到媳妇身上雪花膏的香味,还能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想着出车之前那个夜晚,严猛身体猛得一紧,耳朵瞬间变红,耳垂处更似要滴下血来。
见严猛如此,李苏反而没那么紧张了,虽说胸口处还噗咚噗咚跳个不停,但脸上总算没那么烫了,问道:“年前还出车吗?”
“不出长途了,就在市里走走,晚上能回家。”
夫妻二人一问一答,李苏心中哼了一声,一把扯着他的胳膊道:“出去这么久,你就一点儿不想我?”
话音刚落,她脸上刚降下来的温度又嗖得窜了上来。
严猛的眼神落在媳妇饱满的红唇上,他没回答,只是喉结忍不住滚动两下,李苏能清晰听见他吞咽口水的声音。
李苏实在受不了这么暧昧的氛围,她跳下炕踹了严猛小腿一脚,“我去给你做碗炸酱面垫垫肚子。”
出了屋门,正巧遇着一大妈在院里洗菜,天冷水寒,把她两手冻得通红,她见李苏脸蛋红扑扑,眼神水润润,心中啧啧两声,暗道:“难怪严猛看不上胡萍那几个,长成李苏这样的,她一个老婆子都心动,也不怪他这个壮力小伙子了。”
“李苏啊,猛子这回给你带什么了?”一大妈好奇问道。
有时候想想也不能怪老董心里抹不平,死活要找李苏麻烦了。
没抢着猛子当女婿,实在是可惜。
不说猛子的样貌本事,他这个性格在整个金鱼胡同也是独一份的好。这孩子随了老严,有责任心,顾家,脾气好,嫁给这样的男人一辈子都没嘴吵。
关键这孩子还特别会疼人,哪回出车都给李苏带东西。
不管好坏,终究是份心意。
“一大妈,我没开包还不清楚,等我先给严猛做碗炸酱面再说。对了,您饿不饿,要不要在我家里对付一点?”
一大妈这样的老人最讲究个礼儿面儿的,听李苏这么讲话,她心里倍儿舒坦。院里就是这样的风俗,饭可以不吃,话儿不能不到位,就连早上排队上厕所,也会张嘴问一声:“恁吃了没?”“吃了啥?”“去我家里吃点儿?”
李苏有心改变现状,自然要跟一大妈打好关系。这该有的礼儿,该给的面儿,那是一点儿不能少。
“不了,家里面还有吃的。猛子定饿了,你快忙去。”一大妈笑着回应,而后跨起菜篮子就回了家。
李苏“唉”了一声,刚进厨房就见严猛跟了过来,又见李苏要去院里洗菜,就接过篮子道:“我洗,你烧火。”
李苏看了眼他的背影,忍不住眉眼弯弯笑了笑。
李苏上辈子是个厨师,做惯了灶头上的活计,麻溜一小会儿就做了一份色香味俱全的炸酱面出来。
严猛尝了一口,而后筷子一顿,紧接着埋头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看来他是真饿了,那么一大碗面,没两分钟就吃了精光。吃完他又倒了些热水进去,一点儿酱底儿都没浪费。
这面劲道有嚼头,炸酱更是醇香诱人,严猛出车啃了好几天的干粮,吃了这么一碗炸酱面,竟觉得此生满足了。
李苏瞧了严猛一眼,见他一脸满足和幸福,忍不住得意道:“味儿怎么样?”
“好吃,比国营饭店做的还好吃。”
李苏心内哼道:“说到吃的,你话倒不少!”
“等下回出车,我给你做点酱带着。”
真是,说个话而已,她怎么脸上又升温了!
就算上辈子没谈过恋爱,也不至于动不动就脸红吧!
就怪这破体质!
“哎,听媳妇的!”严猛一激动,忍不住大声回应道。
这还是媳妇第一次说要做酱给他带着。
严猛一想到这儿,忍不住咧嘴无声笑了起来。
这一下子,身上冷峻严肃的气质一点儿没了,反而多了几分土憨土憨的感觉。
李苏说道:“真是,一个酱而已,至于这么开心么?”
话虽如此,却没好意思再往严猛那儿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