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得一声,吓得王美华反射性一哆嗦,她看着严猛铁青的脸色,暗生悔意,倒不是害怕严猛会把她怎么样,而是懊恼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落了话柄。

    作为后妈,她就算把继女使唤成牛马,外人也没资格指手画脚。这棚户区,谁家闺女不干活?就算李苏干得多些,那又如何,好歹她平平安安长这么大,还嫁了户好人家。

    凭这一点,外头再多的口舌她也能给堵死喽。

    可千不该万不该,她刚才不该图一时痛快,就说出那样的话来。这盆脏水泼继女头上,纵然她臭了,自己和老李也落不到好。

    家丑若是外扬,她这个说嘴后妈的名声又能好到哪儿去?

    事大事小,她向来分得清楚。

    今日实在是气昏了头。

    王美华扯着李山的衣服,想让他出声将事情糊弄过去。

    “严猛,你跟谁摔凳子呢?没大没小的东西,还懂不懂规矩?你爸妈怎么教你的?”李山再婚之后,这心眼儿就没正过。

    然而泥人也有三分性,更何况严猛和李苏也不是泥做的。

    “那你教教我,就教我如何污蔑亲生女儿?你女儿名声臭了,你脸上还能光彩?当长辈的说出这种话,还要脸?”严猛愤怒吼道。

    从踏入李家院门开始,就没有一桩事情让他舒心。

    这哪里是苏苏的娘家,分明是仇家才对。

    纵是仇家,大过年里还会讲究个吉兆。

    他们呢,恨不得将苏苏压在泥巴地里翻不了身。

    年初二有他陪着尚且如此,那苏苏以前一个人的时候又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光想想这些,严猛就觉得心窝针扎般疼。

    此时,他也不管什么老丈人,什么后丈母娘,拿出墙角砍木柴的镰刀就要给李苏讨公道。王美华和李山见事态不好,连忙躲进厨房关了门,叫嚣着再不认李苏这个女儿了。

    严猛侧身用手臂撞门,发生“咚咚咚”的声音,力道之大,顶上的瓦片都掉了两块下来,门轴上的洋钉也跟着松动,若不是有人顶着,门早被撞掉了。

    与此同时,李苏也寻死腻活哭着砸着,非让王美华把话给说明白。

    李家事情闹得大,左邻右舍又急急赶来,待听了李苏断断续续的话后,大伙儿也都气到不行。

    “王美华,你个黑心肝的,不是你闺女,你也不能这么糟蹋人啊!”

    “严猛,没有的事儿,你别听个后妈瞎胡咧。”

    “哎呦,李苏,可不能把头往墙上撞啊,你还年轻,千万不能做傻事。”

    邻居们男人们分成一波,女人们分成一波,把严猛和李苏围在中间,七嘴八舌的哄着劝着。

    李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死活不同意和解,非让王美华把事情给说清楚。

    “这是把我往死里逼啊。往后我还怎么做人?今日王美华若不把话说清楚了,我死也不离开。”

    严猛捏着拳瞪着眼,反口问道:“各位叔,伯,这事轮你们头上,你们能受这窝囊气?”

    大过年里,谁能受得了这种气?更何况严猛这个血性方刚的年轻汉子了。

    大伙儿都理解严猛的愤怒,可再理解,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拿镰刀发泄,只得好言好语哄着劝着,与此同时,又劝王美华和李山赶快把事平息了。

    王美华跋扈惯了,哪晓得李苏嫁人后会变得这般豁得出去,此时她真是骑虎难下。偏严猛又跟着发疯,一副不说清楚就不消停的样子。

    一时间,李山和王美华成了众矢之的,他们倒想辩解的,可今日桩桩件件哪一样拿得出手了?她纵是舌绽莲花,估计也没人肯信。

    眼瞅着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而严猛更是一副随时发疯的样子,王美华被逼无奈,只好承认自己造谣污蔑人。

    这话一出,李苏先是嚎啕大哭,被人哄着安抚一轮又一轮后,她才问李山道:“爸,王美华这么害我,你都不说话吗?”

    李山看着院里的狼藉,看着倒地的厨房门,看着乌泱泱一群人,最后眼神落在哭哭啼啼的李苏身上:“说什么?有什么好说的?事情解释清楚不就行了么?哪家女儿像你这样,回趟娘家恨不得把娘家屋顶给掀了?”

    王美华躲在李山后头,心里难免得意。

    “我既然这么不好,你还认我这个女儿干嘛?”

    “你这样的女儿,我消受不起。往后你就是被夫家欺负死了,也别回来哭。我这个爸,你也别认了!”

    李山冷脸威胁,若是旁人听了这话怕是心中畏缩不安,而李苏等的正是这句话。

    “妈走后,这里就不是我的家了。行,我滚,我滚了以后再也不回来了。”王美华这一通发疯,几乎将李苏捧到了道德制高点。满院子里的人听了,谁不骂王美华心黑,李山糊涂?

    “快给老子滚。”李山这人最受不得言语刺激,当即又放下狠话道:“你要是敢回来,老子敲断你的腿。”

    大伙本还想打打圆场,听李山这么说也都闭了嘴。

    李苏边哭边扯着严猛往外走,赌咒发誓自己再也不回来。

    大伙儿面露不忍,实在同情李苏,就有人道:“严猛啊,李苏真是个好孩子,你千万别把气撒在她头上。”

    王美华为何有恃无恐,不外乎儿媳妇不好当,夫家日子不好过。她以为李苏需要娘家撑腰,凡事都得忍着,却不知李苏在严家过的才叫日子。

    远离棚户区后,李苏一脸轻松。她掏出帕子擦了擦脸,又用指头戳了戳严猛的腰,问道:“还生气?”

    “嗯”

    得了,就回了这么一个字,果然气得不轻,李苏好笑道:“我都不气,你气什么?别看我哭得厉害,都是假的。”

    “苏苏,我都知道。可就算眼泪是假的,那些不公的遭遇却是真的。我气自己没能早认识你,更气自己以前还待他们那么客气。”

    李苏故意烧湿柴的时候,严猛大约就猜到了。

    所以他顺道添柴加火,也跟着闹一闹。

    可纵是如此,他也不怎么解气。

    他只希望他的苏苏生活在you爱de家庭里,爸妈慈爱,兄长友爱,婚前婚后都幸福美满。

    “你也说了是以前啊。为以前的事情生气多不值当,以后咱们好好过日子就行。”

    “嗯。”

    “那你早就猜到了,会觉得我不孝吗?”这年头讲究个“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今日若非王美华太过,舆论也不一定会偏向她这边。

    “苏苏,你早该这样了。”

    “那不行,之前没人撑腰,可不敢这么豁得去。”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让严猛浑身充满力量。这种被媳妇依靠、信任的感觉实在太过美好,竟让盛怒中的严猛生出几许欢喜来。

    李苏坐在自行车身后也甜甜笑了,她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断亲也好,若不然按着书中剧情,她当了寡妇还要被娘家吸血泼脏水,何必呢?

    与此同时另一边

    同住棚户区的宋清听人说李苏在娘家闹了起来,水没喝两口就扯着韩超过去看热闹。只可惜他们到的时候闹剧已经散场了,宋清格外遗憾,跺脚埋怨道:“都怪你磨磨蹭蹭的,没赶上吧。”

    “你也真是,吵嘴打架有什么好看的?”韩超小声嘟囔,完全搞不明白女人。

    因着马奶奶的孙女跟宋清是朋友,就喊她到屋里坐了坐,接着就长吁短叹得把李家的事情告知了宋清。

    宋清扬眉问道:“李苏真跟娘家断亲了?”

    “这还有假,李山叔说了,若是李苏敢回来,就敲断她的腿。李苏真可怜,一路哭着走的。她男人也板着脸,也不晓得会不会把气撒她头上。”

    “这不可能,我猛子哥不晓得多疼李苏的。我们金鱼胡同那么些小媳妇,也就李苏能管男人工资。”韩超快嘴说道。

    宋清白了韩超一眼,心道:“你还晓得这是疼媳妇的表现啊?你怎么就不学一学?”

    “那李苏运气蛮好的,嫁了个好人家。不过宋清你也不赖,才结婚多久啊,肚子都挺这么大了。”

    宋清心里得意,嘴上则谦虚几句,韩超一边听了两句,搞不懂道:“李苏娘家是怎么想的啊?这么能挣钱的女婿都不认?而且李苏前几日还救了咱区二把手章家的孙子,多少是条人脉。”

    “章家?别是知青办章主任的儿子吧?”

    “对对对,就是他。”

    马奶奶听到这儿,瓜子壳往地上一吐,拍拍围裙就去了李家。见王美华还在家里骂骂咧咧,马奶奶就故意将宋清说的话告知了她,末末了感慨道:“你说说你,托了多少关系都没能把女儿弄回来。如今人脉送你眼前了,哎嗨,你还把人给得罪死了。”

    “我再跟你说,严家人可疼李苏了,这才嫁过去多久,男人工资都掌她手里。老李,这么好的女儿女婿不认,你真是昏了头了。”

    王美华和李山顿时傻眼了!

    什么?李苏在夫家这么能耐呢?

    她还救了知青办主任的儿子?

    这,这,现在去哄,还能把人哄回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