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我当天道那些年 > 16、第十六章 七月海棠
    那日过后,阮柒再未问及李半初的来历与原身。

    他将其视作亲传弟子,百般关照,连去给颍川百草生驱邪都将他带在了身边。

    阮柒对他说:“此行也不一定是驱邪。”

    “不是邪祟,那还能是什么?”

    “人为。”

    颍川百草生因为平生撰书只写半卷,怨声载道,盼他倒霉的人很多。

    又因他才华横溢,声名显赫,招人嫉恨,为这个想整他的人也不在少数。

    李半初听他一通分析,心想阮柒竟还颇通世情。

    他一直觉得阮柒心思纯粹,担心他入世易遭人算计,尤其是混迹市井当中。实则哪有什么心思纯粹,不过是他李无疏对阮柒的刻板印象。是他以貌取人,认定阮柒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隐士。

    阮柒过去掌管《衍天遗册》,修正一切俗世因果,被称为“步虚判官”,独自行走人间,历经百态,见惯人心叵测。

    正是见得多了,才养成如此遗世独立的漠然。

    颍川百草生的住处在邺城青瓜巷,是太平书行安排的住处。

    院门朝着深巷,四邻八舍的喧闹都听得见。他偶尔喜欢叼着烟袋靠门框上吞云吐雾,看对面的刘寡妇忙里忙外磨豆腐。

    刘寡妇的手比豆腐更加白嫩,但他真的只是看磨豆腐——泡发的豆子吸饱故事,在粗糙石磨中粉身碎骨,而后竟流出纯白豆浆来,像极了他笔下的一个个人物,贪嗔痴怨,爱恨情仇,尘世里摸爬滚打走了一遭,到了都化云烟。

    今日巷子静得很,只闻刘寡妇劳作声音,他看磨豆子,却有些心不在焉。

    “岑大壮!魂丢在哪条花船上了?”刘寡妇挽着袖子大着嗓门问他。

    颍川百草生暴跳如雷,气得烟杆发抖:“休得乱叫。”

    “岑大壮,原来你大名叫这个啊。”一道清亮的声音从后响起。

    他回头,便见两道人影往深巷走来,是李半初和阮柒。

    李半初着一身白衣,长发在脑后高束成马尾,仪态动作,一颦一笑,翩翩风流,与过去的李无疏别无二致。阮柒更比他高出大半个头,缎子又蒙在眼上,走路时被李半初挽着手,从外人来看亲密无间。

    挽手是因阮柒眼盲,若非如此,他俩执手而行的模样简直像是……

    “……一对璧人。”颍川百草生默念道。

    李半初抬眼看他,唇角微扬,眉目清明:“你说什么呢?”

    感觉不像好词儿。

    “没什么!没什么!可把二位盼来了!”颍川百草生连忙把两人请进院子。

    李半初翻他家院墙轻车熟路,走大门还是头一遭。

    院门窄,李半初先让阮柒先进了门,才跟着迈进门槛,进去后又跟到他身旁给他引路:“师尊小心,这儿有块假山石。”

    他牵着阮柒,小心绕开山石。

    这一路,他引着阮柒,小心周全,并对此时乐在其中,阮柒也并不推拒。

    “师尊,院角荷花池旁栽了个花树,开得正盛,非常漂亮,不知是什么花。”

    阮柒轻嗅空中气味:“是海棠。”

    海棠没什么味道,阮柒嗅觉比一般人灵敏,竟比李半初一双眼睛管用。

    “现在是七月,怎会有海棠?”

    颍川百草生跟上去道:“这便是小生所说蹊跷之事。”

    李半初闻言一愣。

    他只知道续茶研墨还有酒坛的事,那是他先前未得人形时干的。来的路上他还在思索此行如何掩盖捏造一个缘故来。

    海棠七月花开,却是为何?

    他从前往来这间院子,也不见有什么邪祟精魅。

    “不止这个!小生起床时,发现鞋子被倒放过来,鞋头朝床。”

    “许是你就寝时如此摆放?”

    “这断不可能,小生睡觉时从来都是鞋头朝外。民间有说法,‘鞋冲床,鬼上床’。”

    “哦?有这说法?我怎么不曾听闻?”

    阮柒道:“民间确有此种传闻。修道之人有真元护体,寻常鬼魅不敢侵犯,故而没有这种忌讳。”

    李半初不好解释自己为什么没听过这种说法,便只好岔开话题,问颍川百草生道:“那你有遇到鬼上床吗?”

    “小生没有。”

    “你邀我师徒二人前来,难道是为吃晚饭不成?”

    “小生遇到的事,比鬼上床还离奇。”

    颍川百草生擦了擦汗。

    “小生起夜,看到窗户上有皮影戏!”

    颍川百草生已经几天不敢回家睡了。

    他起夜的时候,看到窗户映出皮影戏来,而且那戏演得慷慨激昂,更有铿锵伴奏声,彻夜回响。

    这不比“鬼上床”离奇?谁家好鬼不害命,还给人表演皮影戏?

    如果说他睡迷糊看走了眼,将窗户上的树影想象成一出皮影戏,倒也勉强说得过去,但这皮影的伴奏就说不通了。

    问询了周围街坊,也都称晚上听见这动静,像是谁家请了戏班子在唱戏。

    师徒二人将这小院子每个角落走了个遍。

    “如何?”阮柒问身边的李半初。

    “没有妖鬼邪祟的气息。”李半初道。

    阮柒点头。

    颍川百草生生怕阮柒不管这事儿,哀求他留下来。

    李半初指着卧室道:“只这间屋子有么?”

    “不,在书房,小生每晚都笔耕到深夜,之后便随意卧于书房。”

    “……”

    笔耕到深夜……这家伙什么德行李半初能不知道?

    颍川百草生绘声绘色向他们描述自己看到的皮影戏:“前儿演的是战场厮杀,血流成河,再往前是高手对决,刀光剑影,再往前是少女闺怨,春愁别绪……”

    听他倒了一大通,最后阮柒道:“那今晚便留下,看看有什么蹊跷。”

    李半初两眼一亮:“弟子认为如此极为妥当。”

    “我看你是想看皮影戏!”颍川百草生一语中的。

    阮柒嘴角微扬,几乎不可察觉:“半初年纪小,顽性大。”

    李半初似乎未对这份宠溺有所察觉。颍川百草生却敲响警钟,看到阮柒脸上淡淡的笑意,不禁傻眼。

    阮仙长是被这新收的弟子下了降头?

    按说这是好事。无相宫内外并李无疏故友,无人不希望阮柒早日走出阴霾,若他能将心思分予旁人,哪怕是纯粹的师徒关系,也是好的。

    但是这李半初与李无疏生得一模一样,性情也极为相似,当真叫人忧心阮柒会陷进了更大的泥沼当中。

    李半初和阮柒当晚便一同在颍川百草生的书房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