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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19章 乘风起

    “不能慢一点?嘛……”路乘把脑袋埋到商砚书胸口, 却还是无法?躲避扑面而来?的疾风,不由嘟囔了一句。

    “还慢点??!”郭朝阳恼怒道,“再慢连这班船都赶不上了!”

    在错过上一班船次后, 如今已经又过了三日, 而此刻距离风翼船到达渡口的时?间还有短短半柱香,路程则有遥远的三十里。

    其实本来?时?间是很宽裕的, 哪怕路乘需要每天因为一日三餐和夜间的休息而浪费很多时?间,但三天也足以让四?人慢悠悠地到达渡口处了,只是恰恰因为这种宽裕,让人不由自主产生一种“早早到了也没什么用, 不如趁这时?间去?转转玩玩”的松懈心理, 恰好,他们经过一座城镇时?,正赶上当地的特色灯节, 于是由路乘起头,郭朝阳杜子衡二人表面不感兴趣暗地里却也跃跃欲试的顺水推舟, 以及商砚书无可无不可的真实无所?谓,众人留在那?里快快乐乐地玩了两?天, 这一玩就忘了所?有,等想?起来?要赶路时?,已经是下一班风翼船即将到达的第三日, 于是便有了今日这生死时?速的一幕。

    “赶不上就赶不上。”路乘无所?谓道, “那?就再等三日嘛。”

    正好,他还没玩够, 还有镇中那?家点?心铺的松子糕也很好吃, 今早走得太急,他都没来?得及打包点?带走呢。

    “三日复三日, 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到玄武城!”郭朝阳这辈子都没感觉去?玄武城的路这样遥远过,有路乘在,就好像永远也到达不了一样。

    “那?就不去?了嘛,干嘛一定要去?呢?”路乘更加无所?谓了,反正他跟他哥哥在一起就行了,他根本不在意去?哪儿或是不去?哪儿。

    郭朝阳被气到简直无话可说。

    “爱徒说得甚是有理。”商砚书倒是颇为赞同,玄武城一行对他本也没有多么重要,不然也不会在山中待了那?么久都毫无外出的想?法?,此次出行不过是听到玄武城变故后的一时?兴起,就像他当初捡了路乘当徒弟一样,全然是找乐子而已。

    路乘带给他的乐趣远超预期,与其相比,玄武城就更加无足轻重了,但好歹已经走到这儿了,商砚书目前还是打算继续行程的,只是他的继续也仅仅是维持着跟郭朝阳杜子衡两?人相同,对他们来?说已至极限,对他来?说还很悠哉的速度,至于最终赶不赶得上,那?就听天由命罢。

    郭朝阳和杜子衡在天上御剑狂飙,商砚书则带着路乘悠哉悠哉地飞行了一阵后,终于,下方?云层间隐隐现出一条浩大广阔的大河,犹如一条长龙,横亘在北方?大地上,蜿蜒奔涌。

    “到了!”杜子衡向众人提醒道。

    郭朝阳也看到了下方?的大河,他还看到其间有一处渡口,一粒船只样的黑点?正停靠在此处。

    “糟糕,船来?了,快!”他调转剑势,率先?俯冲下云层。

    杜子衡紧随其后。

    “唔……”俯冲急乱的气流下,衣袍猎猎翻飞,路乘把脑袋又往商砚书怀中拱了拱,双手也紧紧抱住对方?的腰腹。

    “爱徒,你再拱,为师的衣服可都要被你拱散了。”商砚书的话似是责怪,却又带着股慵懒的放纵,他并未阻止路乘的动?作,反而单手回环住对方?,另一手做了个法?诀,不过片刻功夫,一切急乱的气流便都消失了,他们先?郭朝阳杜子衡一步落到地面上。

    路乘似有所?觉地抬起头,他们已然落到渡口码头处,风翼船正停靠在旁,他们方?才在云层上俯视,无论?是码头还是船只都只有渺小的一点?,但此刻落至地面,方?才发现此地之广阔,那?楼船高约数丈,足有九层,船首做成玄武造型,巍峨屹立在码头边,便如一只安静匍匐着的玄武巨兽。

    “让一让!诶诶——要撞上了!”叫喊声从路乘身后传来?,他赶紧避让几步,一只巨大的身形似牛的灵兽驮运着物资,从路乘身边经过,灵兽似乎是对路乘有些好奇,明明他已经避开了,那?灵兽却还是转过头,硬凑着往他身上嗅了嗅。

    “金宝,回来?——”灵兽旁站着一名玄衣青年,他身上穿着一层轻便的甲胄,虽也是精铁所?制,但对于修士而言,这点?聊胜于无的防御性更像是单纯的装饰所?用,他此刻用力拉扯灵兽头部系着的缰绳,他也是筑基期修为,体魄远胜凡人,却依然在灵兽的巨力下奈何不得,灵兽在路乘身上不断嗅闻,犹如嗅到了什么美味的东西,紧缠不放。

    路乘被骚扰得没办法?,终于说:“好吧,就吃一块哦。”

    说着,从他的储物袋里掏出了一袋油纸包好的点?心,从中拿了一块绿豆糕喂给对方?。

    对于灵兽硕大的体型来?说这块绿豆糕连塞牙缝都不够,趁着路乘没注意,它把头伸过来?,舌头一舔,一整包绿豆糕便都下了肚。

    “还给我!”路乘顿时生气了,出发得太急,他都没来?得及带什么,本来?就没有多少存粮了,现在还被一窝端了。

    他在涿光山时?便是山中一霸,在血脉阶级观念尤其重的兽族来?说,即便路乘还是一只小麒麟,他天生的威压也足以让百兽畏服,此刻生气时?气息无意识地一放,体型是他数倍的灵兽便立即夹起耳朵和尾巴,只是东西已经下肚了,还是还不出来?了,路乘终究还是失去了他的绿豆糕。

    他的脸垮下来,耳朵倒伏。

    “对不住对不住。”灵兽旁的那?名玄衣青年连连抱歉,他朝路乘拱了拱手,“小兄弟是要坐船吗?我叫顾风,回头来?船上找我,我一定赔给你!”

    风翼船靠岸的时?间有限,数只灵兽在排队登船装卸物资,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本来?畅通的运输队伍就已经堵住了,后方?传来?数道催促声,因而顾风说完后便牵着名为金宝的灵兽离开了,被路乘那?么一吓,这回它倒是很乖地跟着走了。

    商砚书也牵着垮着脸的路乘离开,他还是头回看见路乘这副神色,只觉又新奇又有趣,还特意弯下腰凑近瞧了瞧。

    看得路乘愈发委屈,他的存粮被一窝端了,他哥哥不安慰他就算了,还一副看戏的模样,他抬头回看商砚书,满眼控诉。

    “又不是为师吃的。”商砚书眉梢一挑,说,“而且人家不是说要赔给你吗?”

    “不一样!”能被路乘当做存粮的,那?一定是品鉴后觉得好吃的,就像这袋绿豆糕,做法?就跟别地不一样,里面加了槐花以及不知道什么花一起调和成的特制花蜜,口味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别说那?个人赔的东西能不能比得上这袋绿豆糕,他到底会不会赔都是个问题,路乘已经不是刚下山的笨蛋小马了,对于人类的许多弯弯绕绕的虚伪客套也算是有些了解了,什么下回,回头,改天,基本都是嘴上说说,根本不会有下文。

    “那?你想?怎么办?”商砚书似假似真说,“为师不能给你变出绿豆糕,不如帮你报复回去?,替爱徒出出气吧?”

    “怎么出气?”路乘立刻问。

    依他一贯的风格,当然是挫骨扬灰,连灵兽带主人一起烧成灰烬。商砚书心里闪过许多可怕的想?法?,面上却和蔼又无害地笑道:“全凭爱徒所?愿。”

    路乘抱着胳膊思考一阵,说:“他如果骗我,不赔我,师父你再帮我出气吧。”

    到时?候他要让师父帮忙制住对方?,然后狠狠地踢对方?一脚,让那?个人知道骗小马的代价。路乘心里这样想?,商砚书心里想?的就完全是另一幅画面了,两?者的差距就像是儿童绘本和写?满开膛破肚、抽筋剥皮等血腥场景的魔怪故事,虽然相距甚远,但在双方?互相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的情况下,师徒两?愉快地达成了约定,重归于好。

    “你们干嘛呢?这边——!”郭朝阳和杜子衡比路乘他们后到码头片刻,但他们此刻已经买好船票了,反倒是先?到的那?两?人不知道在搞什么,磨磨蹭蹭的。

    路乘和商砚书走过去?跟两?人汇合,商砚书去?买船票,路乘则跟两?人讲了讲自己?的悲惨遭遇,他的本意是让两?人跟着一起痛斥一番那?只叫金宝的灵兽的可恶,他那?么好心分对方?一块,结果对方?给他囫囵全吞了,他现在一无所?有了,但郭朝阳和杜子衡的注意力显然都不在此,杜子衡思考说:“你说那?个人叫顾风?他是顾家的?”

    “应该只是旁系。”郭朝阳也分析说,“否则若是顾家嫡系,即便天赋不好,应该也不会到风翼船上做押运物资喂养灵兽的杂活。”

    路乘:“?”

    他一脸“你们在说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懂还有人记得我的绿豆糕吗”的问号。

    也许是路乘的幽怨太强,郭朝阳和杜子衡说着说着终于回神,简单安慰了路乘两?句:“顾家家风一向严谨,既然答应了会赔你,那?应该不至于撒谎。”

    “顾家?很有来?头吗?”路乘听都没听说过。

    郭朝阳看他一眼,露出一种“罢了,已经习惯了,就不要跟他计较了”的说不清是麻木还是释然的平和神色,他提示道:“玄武城的现任正城主,日曜仙尊,名叫顾今朝。”

    “所?以呢?”路乘还是不懂。

    “……你对玄武城了解多少?”郭朝阳说。

    “我知道它叫玄武城。”路乘说。

    郭朝阳和杜子衡瞬间会意,齐齐扶额,郭朝阳忍不住说:“那?你知道我们承天剑宗吗?”

    “知道啊。”路乘用一种分外理所?当然的语气说,“模仿我们平天剑宗的小门派。”

    “谁模仿了?!”郭朝阳的平和瞬间破功,他气急道,“还有谁是小门派?我们全宗门上下弟子数上万,是东洲第一大派!我师叔更是当世唯一的渡劫期尊者!”

    “好好好。”路乘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迁就语气,“模仿我们平天剑宗的大门派。”

    “到底谁模仿谁啊?!我早就想?说了,你们派%&*#¥……”郭朝阳的话因为杜子衡的及时?捂嘴而变成不可辨的嗡鸣,商砚书买完船票走过来?见到这一幕,笑吟吟道:“郭小友早就想?说什么?我们派如何?”

    “但说无妨。”他好似很大度。

    嗡鸣声霎时?停住,郭朝阳这一刻突然生出一种没有由来?的危机感,就犹如遇到危险的小动?物那?般,本能在疯狂报警,让他把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又咽了下去?。

    “没什么……”杜子衡不知道是否也有同样的危机感,亦或只是单纯不想?把事情挑得太开破坏同行一场的情谊,他转移话题道,“我和朝阳见路乘道友对玄武城内部情况不甚了解,正想?为他解释一番。”

    “原来?如此,我这些年带着爱徒在山中清修,却是还未来?得及向他介绍天下间的派系势力。”商砚书揽住路乘,朝二人微笑示意,“上船再说罢。”

    风翼船靠岸的时?间本就不长,这么一会儿功夫,便要再次启程了,玄衣覆甲的卫士已经在催促,四?人于是一同上船,在这九层高的硕大楼船中穿梭寻找船舱的路途中,杜子衡将玄武城的情况朝路乘大致讲了讲。

    虽然国家的概念早已不存在,如今的神州大地主要由大大小小的仙门来?统辖管理,不过与传统的广收门徒的宗门不同,玄武城的体系还是更类似于旧时?的国都,城内内政主要由各种世家门阀把持,负责拱卫城池、同时?也作为城中武力势力基础的并不被称为门徒或弟子,而被称之为玄武卫,也就是这些在风翼船上负责驾驭和护卫,以及押送物资的玄衣覆甲的卫士们,他们甲胄上雕刻着统一的龟蛇相缠的玄武图样,那?便是玄武卫的特征。

    玄武卫选拔时?看起来?是看天赋择优录取,平民?也可以入选,但因为各大修仙世家天然拥有更好的修炼资源,丹药道场,以及彼此联姻筛选出的血脉优势,玄武卫中世家弟子占了绝大多数,平民?出生的则不到两?成,就像路乘方?才所?遇见的顾风,如无意外,便是玄武城中最大的世家之一,顾家的子弟。

    “所?以他跟城主是一家人啊。”路乘想?到之前郭朝阳说的城主名叫顾今朝,终于有些明白对方?的来?头了。

    “算是一家人,但应该也算不得太近。”杜子衡说。

    “为什么?”路乘很不理解,一家人不就该是很亲近的吗,就像他和他哥哥一样。

    “这种世家族系往往很庞大,可能有几百上千号人,分支旁支,主家嫡系,都姓顾,但彼此可能连面都没见过。”杜子衡说,“如果是顾家嫡系的话,即便修行天赋不行,应该也不会外派到风翼船上,所?以他八成只是远支旁系,对我们帮助不大。”

    他和郭朝阳到玄武城是为了要将平安县的事告知对方?,同时?也是代表师门,询问一下城中变故的事,那?么就需要与玄武城的上层对话,但是上层人物向来?不是那?么好见的,尤其他们两?个修为还只有筑基期,虽然也能走以宗门名义正式投拜帖的方?式,但一来?二去?难免磨蹭,若是有个与城中上层家族有关?联的人直接引路,那?自然是再好不过,可惜顾风应该不行,他虽为顾家子弟,但对于顾今朝而言,可能只是个连名字都没听说过的勉强沾了个亲字的远亲小辈。

    “所?以他到底会不会赔我的绿豆糕?”路乘只关?心这个。

    “……应该不会抵赖。”杜子衡说,“待会儿我们陪你一起去?找他。”

    虽然大概率没法?指望顾风帮忙引路,但对方?到底是玄武城的人,又是玄武卫,想?来?对城中近期的变故是了解的,能打听点?消息也好。

    说话间,一行人也到了船舱,因为他们到的晚,且上船的渡口已经是地眼影响范围外最后一处可以正常飞行的停靠岸点?,虽然之后风翼船还会靠岸,但上船的人却不会太多了,大部分人都已经在之前的渡口处买票登船,所?以大部分船舱都被住满了,四?人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一个空置的,舱内空间并不大,只摆了两?张卧榻,但四?个人也挤挤也能住下,于是便在此安顿下来?。

    “去?玄武城的人竟然有这么多?”路乘忍不住说,他这一路走来?,所?见船舱几乎都住满了,要知道,这可是一艘足有九层的巨大楼船,能够容纳旅客数何止上千,而且会搭乘风翼船的几乎都是修士,修士不说有多罕见,但大部分都是要么闭关?修炼要么四?处游历,没什么盛大集会的话,很少会一下聚集起那?么多人。

    “因为玄武城是贸易之都嘛。”杜子衡带着郭朝阳在左侧的榻上坐下来?,他向路乘讲解道,“这就是玄武城和其他宗门势力的另一处不同,大部分宗门都是山门紧闭,日常不对外开放的,就像我们承天剑宗那?样,但玄武城的城门常年向所?有人开放,城中有整个修真界最热闹规模也最盛大的交易集会,其他地方?难寻的法?宝丹药这里应有尽有,所?以日常来?往的修士也非常多,风翼船便是专门为此而建,方?便城中物资运输是一方?面,方?便旅客贸易出行也是一方?面,现在还是淡季,所?以风翼船三日一班,我听来?过这里的师兄说,赶上什么节日盛会的时?候,风翼船一日两?班,都还趟趟满员呢。”

    “那?里面好吃的也很多吗?”路乘瞬间抓住了重点?。

    “……大概吧。”杜子衡说。

    玄武城虽然是修士的贸易之都,但城中居住的凡人也是很多的,凡人都需要饮食,想?来?多少也会有些路乘想?吃的美食点?心。

    闻言,路乘对玄武城的兴趣一下浓厚了许多,终于不再是一开始去?不去?无所?谓的态度了。

    “你就不能学着辟谷吗?”郭朝阳实在看不得路乘这副满心只有吃喝的样子,他其实更看不得路乘那?种无比自信觉得自家的平天剑宗天下第一其他都是盗版的样子,但因着那?股心里发毛的本能,他不敢在商砚书面前直接挑明,憋了一肚子的郁气,便只好在其他方?面找茬。

    “你就不能学着闭嘴吗?”路乘很不屑地说,“我师父都没管我,你多什么事?”

    商砚书不是没管过,是最终没斗过路乘的各般耍赖尥蹶子手段,但他此刻自然不会提起这些,只笑眯眯地附和说:“正是如此,我门中修行方?式特殊,并无那?么多的顾忌,爱徒喜欢便可,郭小友不必多虑。”

    这师徒两?一唱一和,把郭朝阳说得哑口无言,心中郁气非但没发泄出去?,反倒越积越多,他起身道:“我去?甲板转转。”

    再不出去?透透气,他怕他会被路乘气死。

    “我也去?。”杜子衡跟着站起。

    郭朝阳正在心里感动?,心道杜子衡一定是看出了他心中气闷所?以专门陪着他一起去?散心,不愧是他的好兄弟,但他随即听杜子衡叫上路乘说:“左右无事,不如一起出去?转转,去?找那?个叫顾风的玄武卫吧。”

    郭朝阳:“……”

    路乘一直惦记着自己?的绿豆糕,当即应允,他去?了,商砚书自然也会同往,于是三人一同离开船舱。

    郭朝阳站着没动?,杜子衡走到舱门口了,才后知后觉地回头,满脸不解:“怎么了?”

    “没怎么。”郭朝阳面无表情,决定把杜子衡从好兄弟的名单中删除一炷香。

    四?人沿着木梯下去?,来?到一层的甲板处,他们随便找了一名路过的玄武卫,向其打听了一下顾风。

    “顾风啊。”这名玄武卫显然是认识对方?的,一听名字,便回头冲着甲板通往下层的舱门处喊道,“顾风,有人找你!”

    “谁?”顾风从舱门处探出头来?,他头发上沾着几根兽毛,像是刚刚从灵兽待着的下层货舱处上来?,模样有些邋遢,他一见到路乘和商砚书,便恍然道,“是你们啊,稍等一下,我马上来?!”

    说着,便又缩回舱中,片刻后,再次出来?时?,他似乎是用了什么清洁的法?术,身上干净了许多,手中还多了一袋油纸包好的点?心。

    “事情多差点?忙忘了。”顾风全然不知自己?险些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只热情又开朗地笑道,同时?把手中的点?心递给路乘,“喏,这个赔给你。”

    “这是什么?”路乘以一种“我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审判态度将油纸打开,露出里面淡粉色表面还撒着一层糖霜的糕点?。

    “是春生海棠糕,玄武城中有名的特色点?心,金宝最喜欢吃了,本来?带着准备给它路上解馋的,正好它把你的点?心吃了,就把它的赔给你吧。”顾风说完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把灵兽的口粮赔给人似乎不妥,连忙摆手说,“别误会,这糕点?不是灵兽饲料,是我在城东的点?心铺专门买的,我自己?平常也吃的,这家口味最正宗了,去?晚了都买不到呢。”

    他这个解释其实有点?多余,因为路乘压根没等他说完话,嗅了嗅味道后,便拿了一块春生海棠糕放进口中,然后幸福地眯起眼。

    “怎么样?好吃吧?”顾风一见路乘的神色,就知道没错了。

    “嗯!”路乘用力点?头。

    “我就说嘛!”顾风笑起来?,“这家春生海棠糕做法?跟别家不一样的,里面除了常规的海棠花蜜,还加了点?特调的灵草汁,中和了部分甜味,让整个口感变得更清爽,对了,他家的团圆糕也很好吃,你喜欢春生海棠糕的话,这个应该也会合你胃口。”

    “团圆糕是什么?”路乘问。

    “团圆糕其实就是糯米糕啦,做的时?候用模具印上团圆的字样,看起来?比较喜庆些,这家特别的是馅料,有豆沙,枣泥,芋头,咸蛋黄……”顾风似乎对点?心很有研究,为路乘一一细数了一番。

    听得路乘一阵向往,不光决定把绿豆糕之仇就此一笔勾销,还如获知己?一般跟顾风热络地聊了起来?。

    “那?个……”

    “对吧,咸蛋黄加在里面真是一绝!不光解腻,那?种微咸的味道反倒让外面果泥的清甜感愈发凸显了!”

    “我说……”

    “你吃过千层酥吗?城西那?家做得最地道了,尤其是刚出炉的,芝麻的香气直直往鼻子里钻,咬一口,真正是又酥又脆又香!”

    “可不可以先?停……”

    “你不喜欢板栗饼啊?不应该啊,肯定是那?家做得不行,我给你推荐一家,不好吃你找我!”

    杜子衡数次想?打断,都没能插进这聊得热火朝天旁若无人的两?人之中,直到商砚书笑吟吟地开口:“顾小友倒是对吃食颇有研究。”

    他同时?伸手,把跟顾风越走越近,几乎就要跟着人跑了的路乘提溜回来?。

    “谈不上研究,只是自小在城中长大,我对吃食又比较讲究,便对城中好吃好喝的店都了解些。”顾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过这都是以前,筑基辟谷后我就很少吃这些了,现在也就是偶尔买一些解馋,顺便给金宝它们当零食加餐。”

    他像是此刻才注意到路乘以外的三人,略有些迟疑地开口道:“……几位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他跟这几人完全不认识,唯一的交集就是路乘那?袋子绿豆糕,但来?要赔偿的话至多来?一两?个人就是了,完全不至于来?这么多人。

    “是有些事情。”杜子衡终于有机会说话了,他行了一礼,自我介绍道,“在下承天剑宗弟子,杜子衡,这位是我同门。”

    他把郭朝阳也介绍了一番,郭朝阳同样行了一礼。

    他们如此正式,顾风便也回了正式一礼,端正神色道:“玄武城顾风,不知两?位找在下有何要事?”

    “我们之前路经平安县,遇到了些事情,需要面见城中主事当面告知,顾道友可是顾家人?不知是否方?便帮我们引荐一下?”杜子衡道。

    “这样啊,我是顾家人没错,但只是很偏远的旁系,就是勉强沾了个‘顾’字,不然也不会在这船上喂灵兽了,城中那?些大人物,我平常也见不到呢。”喂灵兽在仙门中堪称跟扫洒一样普通到不能更普通的杂活,而且因为跟灵兽待在一起总会沾染上些味道,或是毛发,就跟方?才的顾风一样,看起来?有些邋遢,因而这工作在大部分人眼中总显得有些上不了台面,但顾风说起时?倒是毫不避讳,十分坦然。

    这番说法?跟杜子衡郭朝阳先?前猜测的一样,因而也没有再强求,正准备转口问问城中变故的事,就听顾风又道:“我记得平安县,好像是东北边境上的一座小县城?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很重要吗?”

    “唔,也算是重要吧。”杜子衡道,阴翳的出现自然是很值得重视的,但是其现在已经被解决了,此行只是事后的告知,因而紧要程度就没那?么重了。

    “方?便同我说说吗?”顾风道。

    “方?便。”平安县一事不是什么机密,杜子衡郭朝阳本来?就是想?将此事告知玄武城,引起对方?警示,因而先?行告知顾风也无妨,只是……

    “说来?话长。”杜子衡道。

    顾风当即带着众人到一层甲板上一处供玄武卫休息的舱室坐下,备上茶水后,杜子衡将平安县一事的经过详细讲述了一遍。

    “阴翳?!是我想?的那?个阴翳吗?”顾风一副震惊神色。

    “正是苦海泛滥的前身,极致苦恨所?化?的阴翳。”杜子衡道。

    “可是世间阴翳在一百年前不是就已经被圣兽麒麟用光音天经全部净化?了吗?”顾风说。

    一百年前苦海泛滥一事,年轻一辈的修士了解的其实很少了,大多只是知道有那?么件事情,并不真正了解阴翳的可怖,也不知道圣兽麒麟用光音天经将其进化?的经过,毕竟一百年对人族而言着实是一段不短的时?光,不过顾家到底是世家大族,族中典籍浩如烟海,即便顾风只是偏远旁系,对这件事的了解却也远胜于常人。

    “当时?的阴翳自然是全部被净化?了,可是苦恨不绝,阴翳自然也会再生。”杜子衡说,“平安县一事本只是普通的邪修作恶,那?邪祟初时?也不过金丹期,但因一再放任,最终才一步步演变至此,幸亏有路乘道友在场,及时?将其净化?,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阴翳尚未泛滥成苦海时?,确实有办法?可以解决,但他们传信从师门唤来?援助,亦或是玄武城的人收到消息前来?,都需要时?间,即便最终解决,但平安县的数万百姓,怕是大多难以幸免了。

    顾风立即看向路乘,虽然刚刚聊了那?么久,他跟路乘已经相当熟了,但此刻却是又上上下下重新打量了对方?一番,带着丝不可置信道:“路小兄弟竟然会净化?阴翳的法?术?”

    这种法?术可是相当罕见的,而且往往有很苛刻的天赋要求,凡人中有修行天赋的千人中尚能找到几个,而有修行天赋的人中,能有修习这种法?术天赋的,恐怕千不存一,因而能修成者,即便本身实力一般,也会被各大势力奉为上宾。

    路乘抱起胳膊,因为他跟顾风聊得很好,所?以此刻也稍微克制了一下自己?的尾巴,没有翘得太高,只以一种看似谦逊但实际还是很骄傲的语气说:“略懂。”

    “那?法?术叫什么名字?莫不是传说中的光音天经?”顾风好奇道。

    路乘的尾巴瞬间炸开,赶紧否认说:“才、才不是!”

    “当然不是了。”郭朝阳还是如先?前那?般对自己?的想?法?深信不疑,同时?也是想?借机削减一下路乘那?过于膨胀的自信气焰,便道,“光音天经是一切道一切法?,他又不是圣兽麒麟,怎么可能能掌握?”

    “你说得对。”路乘感动?地看着郭朝阳,因为对方?恰到好处的愚蠢,他决定不计较先?前的多话之仇了。

    “哈哈,也是。”顾风摸摸头,没有再深究那?法?术到底是什么的问题,刚才路乘既然没说,想?来?就是不方?便说,越是高深稀有的秘法?越是不得外传,这点?眼色他还是有的。

    “如此说来?,此事确实非常重要。”顾风做出一副思考神色,“让我来?想?想?办法?……”

    “不必勉强!”杜子衡连忙道,“阴翳已经被解决,我和朝阳此行也不过是想?将此事告知,让玄武城警示一二,并不如何着急,等到了城中,我们以宗门的名义正式投拜帖拜见便是。”

    “那?得等多久?我跟你们说,现在城中忙着呢,你们虽然代表承天剑宗,但没有有名望的师长带队,依城中那?帮家伙的办事习惯,肯定不会多重视,若是按照正规的流程拜见,三四?天算快,七八天算一般,十天半个月,那?也不奇怪。”顾风说。

    “城中出了何事?”杜子衡心中一动?,“我们之前在平安县就听闻玄武城城中出现变故,是以才一直腾不出人手来?处理邪祟一事。”

    “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顾风说,“你们知道玄武城名字的由来?吧?”

    众人都点?点?头,即便是常识一向缺乏的路乘,也在前些天刚听过讲解。

    “玄武城因为有玄武神兽镇守而得名,相传在上古时?代,玄武城所?在的这片大地土质松动?,地下多溶洞空穴,因而地动?也很频繁,时?不时?就闹上一场天翻地覆的大灾,让生灵难以存活,但在玄武来?到此方?地眼镇守后,大地便稳固不再摇动?,此后才慢慢繁荣昌盛,发展成如今规模偌大的城镇,虽然这些都是类似神话故事一般的传言,无从考证真假,但玄武城确实是在有记载的数百上千年以来?未曾出现过地动?一类的灾害,只是也不知为何,在两?个月前,玄武城突然开始地动?,有大有小,次数也相当频繁,有时?候三五天一次,有时?候一天就三次了,早上震到晚上。”顾风说。

    “地动??”杜子衡和郭朝阳对视一眼,说,“为何会突然地动??其后莫非有什么古怪?”

    地动?虽然少见,但也是正常的自然现象,有些地动?频繁的地带,几乎一年四?季都在震动?,不值得奇怪,但玄武城显然不是,不论?玄武神力让大地稳固这个说法?的真假,玄武城确实是许多年未曾有过地动?的,为何会突然地动?不断,如此频繁呢?

    “谁知道呢?内阁那?几位执事长老说是要查,查了那?么些天,也没见查出什么头绪。”顾风说起这些时?语气有些不屑,轻嗤道,“他们成天忙着勾心斗角,精力都放在怎么扳倒别家,把那?些油水多权利大的职位换成自己?人,自然是什么都查不出来?。”

    “日曜仙尊不管吗?”杜子衡问。

    “城主正在炼丹,虽然没完全闭关?,但也不怎么管外事,不然这群人怎么会斗得这么欢呢?当然是知道城主暂时?无暇理会,抓紧时?间扩充自家势力了。”顾风说。

    “不是还有月影仙尊吗?”郭朝阳说。

    “月影仙尊?”路乘说。

    “就是副城主,先?前不是跟你说过吗?玄武城有正副两?位城主,正城主顾今朝,副城主苏寒云,他们分别也是双生神剑日曜月影这一代选定的剑主,所?以尊号也以此命名。”郭朝阳道。

    路乘想?起来?了,他道:“就是他们两?个一起诛杀了前任魔尊,劫火太岁?”

    “正是。”顾风作为玄武城的玄武卫,同时?也作为顾家子弟,谈及此事时?露出一股与有荣焉的骄傲,“两?位城主合力诛杀魔头,为我修真界除了一大祸害,实乃功绩了得。”

    “只可惜,劫火太岁陨落后没太平多久,魔域便又出新主……”顾风说到这里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突然停住。

    郭朝阳和杜子衡则不约而同地开始眼神飘忽,一副心虚尴尬状。

    商砚书支着下颌旁观,似笑非笑,唯有路乘完全状况外,问道:“新主怎么了?说起来?,你们还没跟我说过新魔尊姓甚名谁,什么来?头呢。”

    “这个……”顾风看了郭朝阳杜子衡二人一眼,体贴地转移话题道,“不重要,反正副城主负伤多年,很早就专心休养,不管外事了,城主这些年时?不时?闭关?炼丹,也是为了能炼出助他疗愈伤势的灵药呢。”

    “负伤多年?”商砚书语气带着丝若有若无的玩味,“我听说两?位仙尊与劫火太岁那?一战,可是大获全胜,未曾负伤呢,不知月影仙尊这伤势从何而来??”

    “确实不是因为与劫火太岁一战,这伤势是十年前城中一场变故所?致,至于其中具体缘由经过……”顾风露出一副为难神色,“涉及世家密辛,而且我对其也不甚了解,只知道些不辨真假的传闻,请恕我不便相告。”

    众人都从中嗅出一股八卦的味道,但顾风既然如此说了,便也没有再追问。

    “我也早听说月影仙尊身体有恙,多年不理俗务,如今看来?,传言非虚。”杜子衡一副犯愁状,“如顾道友所?言,两?位仙尊目前皆不理事,管事的内阁长老们又……”

    顾忌着玄武城的颜面,杜子衡作为外人,没有像顾风那?样直接说出口,但众人多少也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想?来?玄武城如今的忙乱,地动?是一方?面,内斗则是另一方?面,大抵也正是因此,才无暇搭理平安县的邪祟一事,那?他们即便去?将此事告知,对那?群忙于争权的长老们而言,真的能引起必要的警戒吗?

    “所?以啊,你们最好还是直接面见两?位城主,将此事当面告知,不然不光拖磨,他们还未必会重视。”顾风说。

    “可是两?位城主都不理事,我们如何能见得?”杜子衡道。

    即便以宗门的名义拜见,以他们两?个的修为和身份,大概也只能见到那?些内阁的世家长老们,除非他师尊亲至,虽然裴九徵也说了若有必要,他会亲自来?此,但杜子衡实在不觉得这算是什么非要劳动?他师尊千里迢迢来?此一趟的必要情况,还是得他们自己?想?办法?。

    “我有一位好友,名苏穆,是苏家人,而且在族中位置不低,隶属于苏副城主的直属卫队,副城主虽然身体抱恙,基本不理外事,但也不是完全不见外人,像苏穆就时?而能见到他,若是找苏穆帮忙传个话,兴许能让几位直接见苏城主。”顾风说。

    “可以吗?”杜子衡和郭朝阳眼睛俱是一亮。

    “应该是可以的,大不了我多跟他说些好话,再送他点?礼物,反正死皮赖脸些,他准保答应!”顾风爽朗笑道。

    “麻烦顾道友了!”杜子衡和郭朝阳双双拱手。

    “不麻烦!”顾风摆摆手,“我早就看那?些长老们不爽了,你们若是能通过此事引起两?位城主重视,说不定能一扫城中混乱的风气呢,帮你们也是帮我,更是帮玄武城。”

    一行人就此说定,正欲再聊些别的,突然船身一阵晃动?,路乘身体一歪,差点?撞到旁边的桌板,商砚书随手揽了他一下,抱猫一样地将路乘抱在怀中。

    “怎么了?”杜子衡和郭朝阳也是一阵歪倒,两?人惊疑地环顾四?周,以为是出了什么变故。

    唯有顾风哈哈大笑,道:“没事,就是出隘口了,你们是第一次坐风翼船吧?要不要去?见识一下风翼船展翼的过程?”

    “原来?风翼船还没真正展翼吗?”杜子衡恍然道,他就说听闻风翼船一日千里,怎么坐上船至今,一直感觉其慢悠悠的,跟寻常渡船无异。

    “是啊,这里是隘口嘛,水浅,弯多,不能开太快,但是现在已经驶出急弯,可以全速航行了。”顾风站起身招呼道,“走,我带你们去?看看。”

    众人依言跟随,不知是因为驶出急弯,还是因为风翼正在展开,致使船身晃动?不断,除商砚书外的三人都有些站立不稳,顾风倒是一直如履平地,对此番晃动?习以为常,稳稳地走在最前方?。

    他带着众人来?到船身后部,就见船尾两?侧各立着一根粗大的折叠桅杆,此刻正像鸟类的双翼一样缓缓舒展,每侧的翼片又分为上下两?半,下半伸进水中,上半则扬在天空。

    从控制船只的驾驶舱处开始,铺设镌刻于船身的灵力回路接连亮起,金色的灵光一路传导到末端的尾翼,四?扇翼片聚起旋风,宛若无形的巨手,推动?着船只陡然加速。

    路乘三人又是一阵晃乱不稳,路乘扶着商砚书,郭朝阳杜子衡则扶着身边的船壁,适应了加快的船速重新站稳后,就听顾风爽朗的大笑声:“快看!”

    众人一起抬头,就见船尾后方?,白色浪花在碧涛中层层翻涌,扑高的急浪被翼片喷射出的风旋切开,无形之风翼霎时?变得有形,金色的灵光和日光一起映照其上,激荡的水波折射出五光十色的光彩,绚烂得像是彩虹,也像是蝶翼扇动?时?闪烁的花纹。

    “哇——!”三人齐齐发出惊叹,风翼船载着他们在浩荡江水中疾驰,浪涛滚滚,横直着划过江心,便像是一块徐徐拉开的幕布,也像是一场盛大旅程的正式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