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嚏——”

    前往书斋途中,乔钰掩鼻打了个喷嚏。

    夏青榕侧首:“天气寒凉,还得多穿些。”

    孟元嘉嬉皮笑脸:“你怎么不说有人惦记乔钰?”

    乔钰没好气地看他一眼,比起惦记,更像是什么人在背后算计他。

    但无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乔钰摸爬滚打至今,绝非任人宰割的软柿子。

    三人抵达书斋,乔钰独自去挑选自己感兴趣的书籍。

    清水书斋是清水镇唯一的书斋,读书人总爱相聚于此,高谈阔论,吟诗作赋。

    乔钰来到一处书架,不远处坐着几名身着儒生长袍的青年男子。

    “听说了没?大皇子奉天子之命回乡——也就是回青州府祭拜先祖,谁料中途遇山贼拦路打劫,随行护卫不敌,皆惨死刀下,大皇子也落水失踪,至今杳无音讯。”

    “大皇子可是天子嫡长子,他若出了事,岂不是要便宜了......”

    “噤声!慎言!”

    “我这不是为皇后娘娘抱不平么。”

    此处的皇后娘娘,并非皇宫里的那位继后徐氏,而是先皇后梁氏。

    兴平帝起事于青州府,作为商军的大本营,梁皇后为此地倾注了诸多心血。

    梁皇后在世时,曾多次救济因亡国、战乱流离失所的百姓。

    可以说,青州府十之七八的百姓都直接或间接受过梁皇后的恩惠。

    梁皇后仙逝,继后入主中宫,紧接着大皇子就遇了难,很难让人不阴谋论。

    “那又如何,左相权倾朝野,便是天子也要让他三分。”

    为先皇后抱不平的书生不服气地冷哼。

    养虎为患,后患无穷,他且等着天子后悔的那天!

    乔钰取下相中的书籍,绕到另一边。

    指尖划过书脊,对面传来低声窃语:“......钱大富最是心狠手辣,你这么做就不怕他报复?”

    乔钰抬眸,看向声源处。

    眼前书籍林立,只瞥见一片衣角。

    “我和钱娇娇一直都是私下互通书信,钱大富压根不知道我们早已私定终身。”

    乔钰摩挲书架的木纹,眼里划过思量。

    “钱大富想把钱娇娇嫁到方家,钱娇娇不愿意,让我带她走,可我有妻有儿,如何能抛弃一家老小同她私奔?”

    “我已经向翠香楼的鸨母打听过了,像钱娇娇这样的上等货色,至少能卖五十两。”

    “等明天夜里拿到银子,我就带着全家离开清水镇。待钱大富找到钱娇娇,她怕是早已玉臂千人枕,遮掩还来不及,哪敢大动干戈地寻人。”

    “宋兄高见,小弟自愧不如。”

    乔钰讥诮扯了下唇,悄无声息地离开。

    付了买书的钱,三人相携离开书斋。

    乔钰侧身避开酒馆门口垂下的酒旗,轻声问:“元嘉,你可知钱大富是何人?”

    孟元嘉不假思索道:“钱大富是清水镇第一富,家财万贯,据说可买数座金山......你问他作甚?”

    乔钰含糊道:“方才无意间听人提起。”

    孟元嘉又道:“钱大富生意做得很大,甚至和京城那边也有常年的生意往来,若非留恋故土,早就举家搬去京城了。”

    乔钰眸光微动:“京城?”

    “是啊,我娘和钱大富的夫人有几分交情,据说钱大富每年都要去几趟京城。”

    “这可真是......打瞌睡送枕头啊。”乔钰低声轻语。

    孟元嘉没听清:“什么?”

    乔钰摇头:“没什么,我们走吧。”

    他心中已有不费一兵一卒曝光萧鸿羲假少爷身份的计划,奈何没能找到绝对可信之人,替他送信到京城。

    现如今,乔钰找到了合适的人选。

    -

    翌日,乔钰照常来到私塾。

    刚诵读两段《大学》,夏青榕也来了,在他身旁落座。

    乔钰听他吸气,转眸看去,顿时拧起眉头:“怎么回事?”

    夏青榕下意识去摸肿起的眼角,笑了笑,又牵扯到裂开的嘴角,疼得龇牙咧嘴。

    乔钰眯眼:“你与人打架了?”

    “你怎么知道?”夏青榕声线拔高,觉得这个问题很蠢,忙解释道,“我在路上碰见了陈世昌的弟弟,说来也巧,他认出了我,还想对我动手。彼时四下无人,我不愿挨打,只能还手。”

    乔钰颇为惊讶:“如何?你们二人谁赢了?”

    若说拒绝陈世昌的道歉是跨出勇敢的第一步,这姑且可以算作第二步?

    夏青榕昂首挺胸,意气风发:“当然是我赢了。”

    他连踢带踹,好几次踹中对方身为男儿最脆弱的部位,脸上的皮肉也被他咬得血淋淋。

    要问感受如何?

    自然是痛快极了!

    就算被对方捶了好几拳,这点疼痛也难抵战胜后的兴奋。

    夏青榕有些忐忑地看向乔钰:“你说......我这样做得对吗?”

    乔钰颔首,不吝赞许道:“当然是对的。”

    “你只是顺从内心的想法,让自己从内而外的强大起来。”

    夏青榕眼里绽放出惊人夺目的光彩,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句:“谢谢。”

    乔钰报以疑惑的目光。

    夏青榕直视着他:“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若非陈世昌的弟弟主动告知,他或许这辈子都不知道乔钰曾经对陈世昌做过什么。

    乔钰了然一笑:“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昔日无人护他周全,现今由他保护每一个“乔钰”。

    他只是惊讶,陈世昌会把这么丢脸的事情告诉旁人。

    夏青榕心说,可是包括我在内的很多人都因为你和孟元嘉的勇敢行为得到了拯救。

    ......

    等孟元嘉来到私塾,得知夏青榕的作为,先是狠狠夸了他,又怒骂锒铛入狱的陈世昌。

    夏青榕再次郑重道谢。

    孟元嘉紧张得舌头打结:“我、我只是路见不平,见不惯他们欺负人......哎呀你别说了,你们也别看我了,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乔钰看着捂脸的孟元嘉,和夏青榕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课上,柴振平也注意到夏青榕脸上的伤,以为他又受了欺负,一脸严肃地盘问是怎么回事。

    夏青榕正要扯谎,柴振平轻拍他的肩膀:“为师疏忽一次,绝不会疏忽第二次,若是受了委屈,可要勇敢地、毫无保留地说出来,为师会替你做主。”

    夏青榕眼底闪过动容,如实相告。

    柴振平动怒:“岂有此理,世上竟有如此不讲理之人?你放心,为师今日就去陈家,为你讨一个说法!”

    夏青榕张了张口,千言万语化作一句:“多谢先生。”

    柴振平摆了摆手:“好了,接下来继续抽背......乔钰,你来背一下《大学》第十一章。”

    正襟危坐的学生们同时松了口气,向乔钰投去同情的目光。

    也不知乔钰哪里惹了先生的不满,几乎每天都要被先生提问或抽背。

    偏生乔钰每次都能顺利通过先生的考校,事后先生也对他赞不绝口。

    乔钰起身背诵:“所谓平天下在治其国者......”

    待他背完,柴振平抚掌称赞:“非常流畅,坐下吧。”

    众人:果然又是这样!

    乔钰嘴角微抽,开始后悔当初第三道题的答案是不是写得有些过了,才会引来柴振平的“特殊关照”。

    一旁的孟元嘉和夏青榕偷笑,乔钰故作凶狠,对方笑得更开怀了。

    乔钰:“......”

    真真是痛并快乐着。

    傍晚时分,乔钰回到住处。

    饭后,乔钰完成先生布置的课业,在夜幕彻底落下后出了门。

    乔钰来到翠香楼后门,走进旁边的长巷,开始守株待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