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艾玛不是功夫发烧友, 也不是电影爱好者，所以她既不是冲着武侠这个题材来的，也不是冲着李平导演这位刚刚获得了奥斯卡的新锐导演来的。
她选择在第一时间来看《剑客》这部电影的理由很简单，她看见了秦尤那个宣传节目, 不过再一次强调, 她不是功夫发烧友, 她不是因为秦尤这段剑术行云流水的美感而来的，她只是……她只是被秦尤那明亮到近乎耀眼的眼神灼烧到了。
她总是会被一些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瞬间打动。
她想再看一次那样的眼神，她知道演员在电影宣传期间，总是会尽量贴近角色形象的, 而秦尤最近的表现和她之前的模样大不相同，所以很明显，这个“人格”是属于她这次出演的角色的。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买下了《剑客》首映场的票。
灯光暗下来了, 她突然很激动，一种奇怪的颤栗从她的指尖一直传导到了脑后。
然后荧幕慢慢地亮了起来，艾玛则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幽深, 古典, 优雅。
出现在荧幕上的中国古建筑大概可以用这样的形容词去形容。
那是一种很安静的建筑美感, 镜头中有人, 但是却好像没什么人气儿，好安静。
这种特别的感觉瞬间迷住了屏幕前的美国人, 不过中国观众会更能感受到那种蕴含在建筑群中的森严礼教气味。
镜头流畅地向前推进，和蜿蜒小路上穿过拱门的侍女们反方向推进, 然后镜头突然开阔了起来，左上方的天空越来越大块, 也越来越亮，而背景声里也多了些轻快的人声, 那种安静到有些压抑的感觉散去了一些，整个镜头都有了些人气。
然后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歪歪扭扭练剑的少年。
一旁穿着儒生直的老师模样的人迅疾地伸手一弹，一粒小石子边打在了他手腕上。
“哎呦！”
少年被疼得斯哈乱叫，整个人蹿起来跟只猴一样，不是很雅观，但很是活泼可爱。
那儒生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然后镜头移向了更远处，昏暗色调的绿植中出现了一抹淡蓝色的身影。
这道身影，只是这么远远地看着，都能感受到那种端庄优雅的感觉，但是随着镜头拉近，拉近道可以看见秦尤的脸，那种纯粹的端庄优雅中却掺入了一些别的东西。
秦尤那张美艳绝伦的脸上噙着一道淡淡的笑容，温柔，却不屑。
接下来的所有镜头似乎都在强调这一点，她的一颦一笑，哪怕是她被鹤断水逗得轻轻抿唇的样子中都掺杂着那种高傲不屑，但是很奇怪的是，艾玛作为观众，却并没有觉得厌恶，她不明白为什么，其实正常情况下，如果电影里出现了一位高傲的贵族小姐，眼角眉梢都挂着淡淡的蔑视，这是肯定会让人第一印象就觉得她是自矜贵族身份吧。
但是在秦尤饰演的这个角色上，艾玛却没有这种感受。
这有点奇怪，但她很快就明白这是为什么了。
随着鹤截云接下那把平有道抛来的剑，她整个人都像是褪去了一层温柔的假象，她起初总是弯着的眉眼突如露出了锐利的本相。
于是艾玛立刻就懂了，那是一种自己绝对什么都做得到，什么都能做到最好的自信甚至自负。
那是一种少年天才特有的自傲。
而非来自天生贵族的自傲。
而随着镜头捕捉到了鹤截云那一抬眼，一凝眸，她整个人都颤栗了起来——对了，她来电影院就是为了看这个，就是为了看这种锋芒毕露的感觉！
她觉得自己只在这一瞬间就已经爱上了这个角色，她已经为她想好了一生的故事，她白天会继续做着她的贵族小姐，夜间却会拿起她的剑，像是变了个人一样，然后她会在冷冷的月色照耀之下冲向那浩荡的江湖，行侠仗义，不，行侠仗义是次要的，她会一个又一个挑战那些声名显赫的前辈们，然后赢下一场又一场战斗，直到她名动江湖。
真正的少年天才不都该是这样的吗？横空出世，然后毫不留情地将所有所谓前辈踩在脚下。
她会让无数人心碎，质疑自己半生辛苦是为了什么，但她根本不在乎。
但是剧情显然并没有像艾玛所想的那样发展，那样完满的幻想只能出现在观众脑海中，支撑不起一部电影。
鹤家一夜被灭门，或许是影片的处理过于含蓄，不符合艾玛这个美国人的观影习惯，也有可能她只在乎鹤截云能不能用剑，而不在乎她是否有一个美好的人生，所以她其实并没有感受到什么冲击。
她只能看见鹤截云在愤怒之中彻底撕去了大家闺秀的外衣，她拿起了那把剑。
艾玛整个人都颤栗了。
对，就像这样走入那个江湖中去吧，拿起你的剑，将所有挡在你面前的东西都斩落。
她能感受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她太迷恋这种角色了。
而鹤截云也的确如她所想，她的剑出了鞘，开了锋，正如她本人。
她的剑术在新任师父的指导下一次次变得更狠辣也更精准。
那黑衣猎猎作响的魔女总是冷眼在一旁看着她杀人，然后毫不留情地点出她的剑哪里还不够快，哪里还不够准，哪里还不够狠。
鹤截云会愤怒地抬起头，默不作声地看着她这位新师父嘴角的嗤笑，然后立刻找到下一个目标，将她刚刚说的所有地方都以一种精准到可怕的程度修正过来。
然后露出又是负气又是自得的神情再次回望回去。
鹤截云以惊人的速度成长着，艾玛并非功夫发烧友，但就算是她，也看得出她的剑术有了多大的变化。
从起初带着点优雅气息，到最后令人胆寒的狠辣，这把剑，彻底从玩物变成了杀人的利器。
她拿着这把剑，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终于来到了她的仇人面前。
这毫无疑问应当是一部电影的高潮。
正常来说，这位仇人一定要是比前面出现的所有对手都更强大的存在，女主角要在他面前落败一次，挣扎一次，然后胜利一次。
但是不。
李平导演擅长“空拍”。
鹤截云的仇人出现了，但他并不比前面出现过的人强大，他看上去无非和鹤截云一个年纪，身上并无任何锐利剑意，他就像一道已经死去的游魂一般游荡在人世间。
他呈现出来的气势是很弱的。
他脸上的表情，只能用迷茫来形容，他是一道真正的游魂，连恶鬼都算不上。
一直到鹤截云报出她的名字，报出她是为鹤家复仇而来，这个游魂一样的男人才像刚刚醒过来一般，眼中终于带上了一丝清醒与亮光。
“啊哈哈哈！鹤家！鹤家！！”
他带着一丝残忍看向这个找他来复仇的女孩：“你知道你爹做了什么吗？”
鹤截云一怔，她没来得及回答，因为对方本也不是为了要她回答，他只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说起他爹当年，说起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说起他爹初入官场一心要为百姓做点什么，而他也确实做到了，哪怕代价是被调去偏远之地，但就算是这样，朝中那些人依旧不愿意放过他，尤其是鹤截云他爹。
那游魂一般的男子说起这段往事眼中甚至已经没了恨意，他那滔天的恨意已经在漫长的岁月中被消磨殆尽，成功报仇后他连得偿所愿的感觉都没有，只觉得自己浑身一空，支撑着他活了那么久的唯一支柱被抽走，他现在已经是个活死人了。
他讥讽一笑：“当初我怨鹤长平下手不够绝，居然还留下了我这么个活口，要我十年如一日地在恨意中煎熬，没想到轮到我自己，居然也会漏掉你。”
屏幕前，艾玛的心忍不住揪了起来。
鹤截云家破人亡时，她的心没有跟着揪起来。
鹤截云一路疯狂地寻找她的仇人时，她的心没有跟着揪起来。
但是现在，鹤截云终于找到了她的仇人，却发现在这场复仇里，她并非正义的一方。
艾玛的心狠狠地揪了起来——不要这样，不要打碎鹤的决心，她不适合露出那样被击败的茫然神情。
少年天才是不该被这样折断脊柱的。
她真的见不得这样的场面。
她忍不住闭上了双眼，不愿再看屏幕。
但是秦尤那极具辨识度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而那道声音里，没有迷茫，没有脆弱。
“你难道蠢到看不出我爹也只是一柄刀，他奉的是谁的命你看不出吗？要你爹死的人是皇帝。”
只有她一贯的讥嘲。
“哈哈哈哈哈，你不是看不出来，你也知道对不对？只是你不敢！”
“没关系，你不敢我敢！”
艾玛睁开眼，然后看见了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一幕。
鹤截云收回了架在她仇人脖子上的剑，目露讥讽地转身离开。
她驾着马一路前行，跨越了湿漉漉的瘴林与干燥的平原。
然后她来到了那座象征着至高皇权的宫殿前。
艾玛对中国文化对武侠没有任何了解，但就在那一瞬间，她无师自通了武侠的本质——
侠以武犯禁。
鹤截云借着为父申冤的名义敲响了那道鼓，然后是那道门。
层层的搜身让她的剑头一次与她分离。
但是没关系，骨未决不止教了她光明正大的剑法。
然后电影迎来了结局，鹤截云在金銮大殿上行刺。
她离皇帝如此那么近，近到只要再进一寸就能将手中的匕首刺入对方的额头。
近到那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皇帝都露出了惊恐的神情。
然后她就永远地被定格在了这一刻。
她眼中的熊熊烈火也永远地被定格在了这一刻。
镜头旋转，露出鹤截云背后的场景。
就在她无限逼近皇帝的时候，御前护卫们也无限逼近了她。
就在她手中的匕首无限接近皇帝的额头时，她身后的诸多长剑已经刺入了她的身体。
鲜红的血从她白色的衣服上渗了出来，染出了一道红色的血花。
这就是结局了。
刺杀皇帝本就难如登天，鹤截云当然不会成功的。
但是这个怎么看都算悲剧的结尾，却没有让艾玛感到遗憾，她只觉得——太好了。
太好了，鹤截云永远地停留在了少年时刻。
太好了，就这样热烈地死去吧，就像她从前热烈地生。
太好了，她像一团烈焰般彻底燃烧殆尽了。
这应该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电影院的灯亮起时，艾玛长出了一口气，她来电影院就是为了看这个，她的目的达成了。
她准备起身的时候，发现隔壁座的人一动不动。
她记得这人，之前在电影院外排队买票的时候，这个人和另外一个穿着《剑客》官方周边服装，配着《剑客》官方短剑周边的人在兴致勃勃地讨论“秦尤会功夫”这一传闻，标准的功夫发烧友。
她有些困惑，她已经在电影结束后坐了够久了，片尾的工作人员列表都放完了，这电影也没什么彩蛋，这个人在等什么？
然后她看了一眼对方的脸。
她看见了一张泪流满面的脸。
艾玛有些怔住了。
不过她很快就会发现，电影院里哭了的人不止他一个。
无论是因为什么理由走进电影院的观众，或是因为对功夫的幻想，或是慕导演的名而来，或是单纯想看电影，随意地买了一张票，在最后，都记住了那个单枪匹马杀上皇城，又功败垂成的少女。
但不管他们哭得多狠，都没有人想要更改这个结局，他们并不想要鹤截云活下去，不想要她作为普通人活下去——
就这样燃烧殆尽吧。
所有人都觉得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第82章
“《剑客》首映圆满成功！影评人协会打分超九十！”
“李平导演再次交出了满分答卷”
“新晋奥斯卡影后秦尤：她既演得了最严酷的冰, 也演得了最热烈的火”
“《剑客》……”
“《剑客》……”
“李平导演……”
“李平导演……”
“秦尤……”
“秦尤……”
《剑客》上映后，观众和媒体都给出了一致好评。
好评倒是不出意料，即使是在电影上映前态度最慎重的CAA也没有怀疑过这部电影的艺术性够不够，毕竟他们本来就是要指着这部电影的艺术口碑来赚钱的。
但出乎意料的是这部电影不仅仅是叫好, 而是叫好又叫座。
《剑客》的开画票房达到了惊人的1800万美元。
这远超CAA及德斯特在电影上映前的预期, 德斯特进行了紧急加印拷贝, 快速将《剑客》的上映馆数从2023家增加到了接近三千场馆，来应对电影观众们出人意料的热情。
《剑客》上映前，CAA原本最担心的是就是这部电影中国味太足，完全的中国题材, 完全的中国演员，完全的中文台词，就连意境也是中式的, 他们美国人看不懂。
但是他们的担心多余了，因为有些故事的母题是共通的，而鹤截云的人设就是美国人最喜欢的类型——锋芒毕露的少年天才。
而《剑客》的结局, 也颇具古希腊式的悲剧美——
渺小的英雄对抗巨大的神。
渺小的人物对抗必定的命运。
李平导演身上同时具备的中西文化背景在这部电影上达到了近乎完美的融合。
就在《剑客》的热度节节攀升, 电影各方数钱数得合不拢嘴的时候, 他们却突然听到了一个“噩耗”。
今年圣诞新年档最备受瞩目的大片《游戏》, 提档了。
“怎么会这样？！！”
阿尔文怒吼一声，他花了二十多年修炼出来的老钱气质毁于一瞬, 气得通红的脸和近乎扭曲的脸庞看起来就跟当年那个街头混混没什么两样。
他气得直冒火，手里那根拿来装b用的手杖“咚咚咚”地砸在地上, 如实地展露出了来自主人的愤怒。
“这群混蛋是什么意思？！”
不怪阿尔文这么生气，《游戏》片方选择提档的理由他们不得而知, 但《游戏》提档对《剑客》造成的影响却显而易见。
《剑客》特意选了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档期，就是为了避开和那些更符合美国人审美的大片竞争, 他们也确实选到了一个几乎毫无竞争的好时机，院线上现在上映的电影里除了《剑客》，其他的都很不怎么样。
但是《游戏》提档的话就不一样了。
这种级别的大片的虹吸效应是极其可怕的，很容易就会把同期的电影压得喘不过气来，《剑客》现在势头正好，怎么承受得住突然来个这样的打击。
虽然《游戏》中也有他们的女主角秦尤的客串，但是他也早问过秦尤了，她在里面只客串了一个两句台词的小角色，所以他们不可能能靠秦尤蹭得上《游戏》的热度。
甚至！反倒是《游戏》在拿“热映电影《剑客》女主角，上届奥斯卡最佳女主角”秦尤的客串做宣传，这部完全不缺热度和宣传的大片中的大片，居然在蹭他们这部小电影的热度。
——这什么人呢？！简直无耻！
阿尔文从业这么多年来，都没见过这么无耻的片方！他气得白眼都快翻上天去了。
于是《游戏》全美同步首映那一天，阿尔文黑着一张脸买了张最早的票进场。
虽然知道以Steve导演的水平，他不太可能会把这电影拍砸，但阿尔文还是不死心，非要亲眼来鉴定一下。
然后电影开始十分钟，他就死心了。
他甚至不需要动用他的专业眼光。
光是听听周围观众的笑声吧，他们是看得如此投入。
是了，这就是Steve导演了，他总能把最简单的故事拍出最让人喜爱的效果。
坐在放映厅正中央的阿尔文颇有些垂头丧气，如果有人从放映厅前方捕捉到这一画面，大概会很有趣，光怪陆离的灯光打在影厅中的每一张笑脸上，但正中央，灯光最亮的地方，却是一个穿着体面的中年男人丧气的脸，某种意义上来说，真是适合被放入电影中的画面啊。
阿尔文叹了口气，既然已经无力回天，那就看回票价吧，他整理了一下心情，开始认真看起了电影。
不得不说，Steve导演对故事节奏的把控是完美的，阿尔文很快就忘记了自己来电影院的目的，彻底沉浸到了这个明明应该很简单的故事中去了。
而当影片进行了大半，主角团和游戏公司的雇佣打手们战斗了起来的时候，阿尔文甚至已经比他周围的观众们还要激动了！
他会进入这一行，将电影买手作为他一生的事业，当然是因为他从小就喜欢电影。
他的童年贫穷而痛苦，但贫穷和痛苦对他来说都不是最难忍受的，真正让他感到折磨的是枯燥与乏味，而接触到电影后，他才像是终于活了过来一样。
是的，他是沉醉于其中的是一个虚假的世界，但是那又怎样呢？
这个由光影构造的虚假世界为他提供了一道逃离现实的门，他从这个虚假的世界中，获得的是真实的意义与快乐。
他的童年里是各种各样的电影角色，正是抱着这样的爱与热情，他进入了这一行。
而此时此刻的大荧幕上——
“绝地武士！是绝地武士！”
“哦哦哦——终结者！”
“天哪，居然还有人记得布朗博士！！”
“黑衣人！”
阿尔文周围的观众喊出来的每一个角色他都认识，那些没什么人注意到的更古早更没有名气的角色，他也认识。
他大脑中冷静理智的那一半在分析——Steve导演还真是擅长打情怀牌，原本这场乱斗一般的大战应该是很无趣的，但是他借着电影设定，插入了这么多经典电影角色，瞬间就让放映厅变成了欢乐海洋，所有人都在激动地喊着自己童年中的回忆，真是完美的操作。
而他大脑的另一半，则完全不在乎这些分析，他只觉得自己好像变回了小时候那个天天蹭别的同学的碟片的自己，变回了那个相信着电影中的世界真实存在的小孩子。
阿尔文伸出手，轻轻拂过了自己的眼角。
而此时的大荧幕上，近乎混乱的大战中，主角团在众人的掩护与帮助下，成功溜了出去，游戏公司的打手被众多玩家拖在了他们身后，他们距离成功拿到能够扳倒公司管理层的决定性证据仅有一步之遥！
就要拿到了！
只要突破那最后一层锁就好了！
身为全队智力担当的主角站在那道透明却不可突破的屏障前绞尽脑汁地试着密码，其他人则将他团团围绕了起来，紧张地环顾着四周，生怕有什么强敌突然出现。
俗话说，怕什么来什么，更何况这是电影，这句俗话的必然性得到了绝对的放大。
“咚”的一声，坐在屏幕前的观众都一瞬间有种地动山摇的错觉，主角团面前降临了一座小山般的机器人。
——当前排行榜第2的玩家，公司允诺了他神级武器，要他来阻止主角团的行动。
然后是“咻”的一声，准确说，“咻咻咻”好几声，一道黑色的身影在空中划出了好几道连续的折线，然后最后落在了刚刚那座小山般的机器人的肩膀上。
——当前排行榜第3的玩家。
然后又是好几道身影轮番登场，特效也全部给他们打上了当前排行榜排名。
情怀牌结束了，正经大战该开始了。
就跟每部类似的电影一般，主角团要面对的对手总是远强于他们的实力的，这部电影也不例外。
“伊森！你到底好了没！”
主角团中那位抱怨的话一句都没少过但也从未后退过一步的家伙一脸暴躁地回头问，他的暴躁性格头一次显得如此情有可原，毕竟他正在那小山般的机器人压下来的巨手下苦苦支撑，体型对比几乎有些好笑了。
可惜伊森压根就没听见他的怒吼，他已经彻底沉浸到自己的世界中去了——屏幕上，镜头突然锁定了正在冥思苦想的主角，背景声则被无限调小，他身后的打斗虚化和放慢后看上去几乎有些搞笑，一段又一段回忆在他的脸庞旁浮现。
主角的表情混杂着困惑与挣扎，但是那是一种即将靠近顿悟的困惑与挣扎。
屏幕前的观众知道，他马上就要想出正确答案了。
但是！他身后那虚化了的背景一般的战斗突然又清晰了起来，原本像是隔了一层玻璃一般的声音也突然清晰了起来，就连战斗速度也变回了原速，而十分显而易见的是，在这个主角即将逼近正确答案的时刻，主角图案的其他人却支撑不住了。
他们为他创造出来的这个绝对安全的真空区，即将被入侵。
屏幕前的观众忍不住提起了心——千万！千万不要让他们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失败啊！
而就在屏幕上主角团们目露绝望的时刻。
神兵天降。
白色的流光先发而至，叮叮当当地砸在那硕大机器人的关节上，然后显露出刚刚因为速度过快而未能显露地本相——那一道道白光，分明是一柄柄小剑。
明明单从大小上相较而言，这些剑打在那巨大的机器人身上就跟小针一般，但它们确实撼动了这架跟座山一样的巨大机甲。
原本死压着主角团一员的巨大机器人往后踉跄了一步，然后缓缓地抬起了头，看向了这流光般的剑射来的方向。
镜头很给面子地转了过去。
然后观众就看见了惊艳到令人屏息的一幕。
一身如纱白衣的秦尤从远处飞来，宽大的白色衣袖翻起波纹般的褶皱，在到达战场边缘后，她停止下来，两只手臂轮流以自身为中心画了一个半圆，凭空站在战场边缘的高处。
硕大的科幻感极重的字体在她身边打上了一个“Rank:#1”。
再配上她机械风的对手与背景，整个画面赛博仙侠感极重。
“秦尤！”
“特蕾莎·杨！”
“爱玛·杨！”
“鹤！”
电影院中响起了这样那样的惊呼，但比起这些喊出了秦尤的名字或是她演过的角色名的声音，更多的是纯粹的“wow”！！
然后秦尤向前踏了一步，又踏了一步，就像这虚空中有专门为她存在的阶梯一般。
她脚下出现了一轮水中的弯月。
踏月而来的仙人啊。
她每走出一步，就有银白色的小剑从她飞扬的发丝与纱衣后飞出来，飞向那对比之下如高山一般的对手。
“吼————”
那高大而笨重的机器口中发出了一声与它体格极其相配的吼声，颇具地动山摇之势。
然后他一挥手，试图将眼前这个小人抓在手里。
荧幕上，秦尤轻巧地一转身，与此同时，她脚下所踩的那轮弯月像是生出了生命一般，从那水纹中挣脱了出来，化作了一道真正的弯月。
秦尤一脸从容地避开了那携带着地动山摇之势的一挥，然后悠然侧躺在了那轮弯月之上。
她脸上带着轻松又戏谑的笑容，挥挥手，更多的剑如细密雨丝一般飞了出去，打在那硕大“高山”的关节上，然后“轰”的一下接着“轰”的一下，那座巨大机甲轰然地坐倒在地。
有了秦尤饰演的神秘高手牵制这位最难缠的对手，主角团的其他人也终于松了口气，原本有些颓势的局面也好了起来。
秦尤饰演的这位神秘高手看着就很悠闲自在，实际上也很悠闲自在，一边打架一边还有空和别人唠嗑。
“我这副新行头怎么样？”
她一张嘴就是一口德州口音，那效果就跟妙龄的江南水乡少女一开口是一口东北大碴子味差不多，震得主角团中的毒舌役忍不住吐槽：“你闭上嘴就很完美了。”
秦尤翻了个白眼。
观众席发出了巨大的笑声，他们终于想起来了秦尤饰演的这个角色是谁了，在电影最开始的时候，主角团在一个阴森漆黑的区域撞上了一团黑色非人形生物，明知道这是游戏，但环境加气氛烘托之下，还是吓得刚进游戏没多久的玩家们抱头鼠窜，一边抱头鼠窜还要一边破口大骂这游戏设计师到底怎么想的，怎么能在新手区设计这么吓人的怪物！
——这不是个12+游戏吗？！
结果那团吓人的异形突然开口了，一张口还是一口德州大碴子口音。
她说她也是玩家，在这里等人组队的时候，恐怖氛围瞬间消散，放映厅里一片欢笑。
虽然那团异形对于这主角团这没品味的表现十分不满，但还是将“换个不会把人吓出心脏病的形象吧”这一建议听了进去。
这个小插曲之后，这个角色就没再出现过了。
直到现在。
这还真是改头换面啊！
而观众席的阿尔文，此时已经激动得满脸通红了——
完美的帅气形象配上反差搞笑的脱线内在，简直是对美国观众特攻。
秦尤这个角色，确实如她所说只有寥寥几句台词，属于客串中的客串，但是这个客串的效果也太好了！！！
他其实知道秦尤客串的大概形象与剧情，但是他没想到，导演会花这么大力气刻画她这个小客串，可以这么说，虽然她总共加起来也就出场了不到两分钟，但这两分钟，可能比主角团一些主要角色都要给人印象深刻。
好好好……
阿尔文觉得自己冰冷的心又火热了起来，这样看，《游戏》提档对于《剑客》还真能有宣传作用啊！
他出了电影院之后，光速拨通了宣传团队的电话，要求他们立刻贴着《游戏》宣传，务必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游戏》片尾那个惊鸿一瞥的角色的演员就是他们《剑客》的女主角！
阿尔文后来才知道，《游戏》提档是因为它的发行公司现金流出了问题，不得不提前发行《游戏》这张“安全牌”，哪怕改变档期会有损《游戏》的预估票房也没办法。
他们其实也不想这个时间上映，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档期……让他们账面上预估的票房直接砍了一刀。
但是他们没想到的是，就如同阿尔文一开始没想到的是，秦尤的这两个角色如此出彩，愣是将这两部原本应该是竞争关系的电影的票房互相带了起来。
《游戏》上映三天后，《剑客》的票房走势不仅没有显出任何颓势，反倒比起《游戏》提档前的预测趋势又猛地往上拉高了一节。
而《游戏》原本“蹭”《剑客》的热度宣传一下其实只是随手为之，他们当然不会指望一个不到两分钟的客串角色能拉来多少观众，但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游戏》的票房表现比原本预测的更好，而进行了一番调查之后，竟有不少人表示他们是想看秦尤再演一个剑客才走进电影院的。
《游戏》的宣传团队自然也不是吃白饭的，立刻将秦尤客串这件事的宣传级别猛地向上提了几个档，甚至剪出了新一版的预告片投放在了各大CBD的建筑投屏上，秦尤原本作为一个客串角色只是按部就班地稍微进行一些宣传活动，但在两个片方都发现了她的存在可以使这两部本应是竞争关系的电影获得双赢后，她猛地就多出了许多新的宣传安排。
第83章
《剑客》的宣传团队原本以为《剑客》上映前后秦尤在宣传节目上引发的“功夫热”已经阵势够大了, 但他们很快就见识到了一部《游戏》这样的大片带动效应有多么夸张。
“让我们欢迎……她既是天才的少年剑客，也是the game排行榜第一的高手……”
“秦尤！！”
灯光猛地熄灭。
秦尤极具特色的嗓音在黑暗中如流水般淌了出来，她的声音里带着戏谑与轻松，就和她在《游戏》中从天而降时一样——
“我这副新行头怎么样？”
台下瞬间响起了排山倒海般的欢呼, 虽然主持人介绍的是“秦尤”, 但是台下基本没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喊的都是她的两个角色名，因为这里是纽约动漫展，台下最不缺的就是会对电影角色足够热情到愿意相信他们真实存在的真正疯狂的观众。
秦尤走出来的时候，台上的灯光重新亮起, 她的样子也展露在了众人眼前。
自从《复仇》上映，她开始高强度在美国人面前刷脸起，她的形象就一直偏向神秘优雅的东方美人, 即使是《剑客》宣传期启动后，宣传团队需要她表现出更强的年轻感的时候，她的形象也只是在之前的基础上进行了微调, 她依旧会穿着精致入时的衣物上节目, 只是风格没有之前那么沉静肃穆。
但她现在是在参加动漫展, 纽约动漫展是美国第二大的动漫展——倒不是两部游戏的片方不想让秦尤去圣地亚哥动漫展上宣传, 只是这个时间点，圣地亚哥动漫展早结束了——因此, 秦尤一改她平时的造型风格，穿着最简单的T恤牛仔裤, 扎着最简单的马尾就出现在了台上。
台下有从中国赶来的粉丝，看见她这一身熟悉的造型, 一时间竟有些眼酸——
魏婧……她这身简直就像是魏婧从荧幕上走出来了一样，一样的朴素干净, 一样的意气风发，就像《欲壑难填》首映式那天，秦尤穿着最简单的白t和蓝色牛仔裤，乖张地走在华服众多的红毯上。
那天的记者拍下来的照片，发到网上之后，看到的人都忍不住保存了下来，是的，秦尤那天的造型是如此朴素，甚至很难说那是个造型，但就是有种天神下凡般的惊艳。
真正的气质压过了一切。
此时此刻又看见秦尤以这套造型出现，甚至就连眉眼间都是一样的意气风发，好像中间并未已经过去两年一般，专为她而来的粉丝忍不住有些眼酸。
不过那些没有看过《欲壑难填》的普通美国宅男们，就没有这么复杂的心理活动了，他们只是觉得秦尤今天的造型十分令人耳目一新，且非常“接地气”，简直就像她也是他们中的一员一般！
他们欢呼着秦尤两部电影中自己更喜欢的角色的名字，声音大到像是要将场馆震塌一般。
除了动漫展上的高热度以外，秦尤现在在初高中生的人气一时已经逼近了去年的系列动作大片的男主角。
如果说那位男主角被杂志评价为“男孩想要成为他，女孩想要嫁给他”，那么秦尤就是“男孩女孩都想成为她”。
阿尔文觉得，虽然秦尤今年肯定与奥斯卡无缘，但没准能拿下青少年选择奖……
《游戏》在青少年中的热度毫无意外，《剑客》这种偏晦涩艺术的电影居然也能在青少年中热度爆炸，只能说功夫热时隔这么多年依旧是究极的大杀招，而好莱坞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新的打星了。
正当《剑客》的热度与评分都节节上升，电影各方都数钱数得不亦乐乎的时候，原本只是打算借奥斯卡造势的CAA，也认真考虑了起了真正冲奥的可能性。
不过这次的冲奥和秦尤关系不大，和李平导演关系也不大。
“你们俩去年刚拿过最佳女主角和最佳导演，所以今年是绝对劣势，不是你们的表现比去年差，只是这是一种评委的惯性。”
爱瑞娜看着她面前的秦尤和李平导演说道。
李平导演的反应在爱瑞娜意料之内，他先是看上去有些茫然地看了一会儿她，然后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般快速地点了点头，看上去就像是慢半拍，或者压根没听清她在说什么的感觉，爱瑞娜知道李平导演对奥斯卡的渴望并不算特别强烈，他是比较纯粹的艺术家人格，他确实希望电影的票房和奖项表现能好一点，但是那是类似于一种“这样我之后就还能接着拍电影了”的希望，他本身对票房和奖项的追求不是很深，他也没有很强烈的竞争意识，能不能赢过其他人之类的想法，完全不会进入到他的脑海中。
所以爱瑞娜这句带着安抚性质的话其实不是对李平导演说的，而是对着坐在他身旁的秦尤说的。
秦尤自从进入新的宣传期之后，造型上就简单朴素了许多，毕竟她现在需要让功夫片和科幻片的受众觉得她是和他们一伙的，自然不能再像之前那样穿得像是要盛装出席葬礼一般。
不过……很奇怪的是，她穿得简朴了之后，身上的强势气质反而越明显了。
不过这不是爱瑞娜在说这段话前面露犹豫之色的理由，她的犹豫是出于秦尤的性格，和李平导演不同，秦尤的竞争欲几乎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当然隔着屏幕看她的傻白甜观众们不算，所以她这段话完全就是说给秦尤听的。
你这次不可能得奥斯卡，但是你别激动，那和你的实力没有任何关系，也请你不要做出任何不合理要求，譬如强行要求我为你公关这次的最佳女主角之类的。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秦尤看上去并不是很在乎。
她云淡风轻地点了点头，全程没有用她那种锐利到让人心慌的眼神扫视她，她看上去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爱瑞娜的感觉其实没错，秦尤确实确实在思考别的事。
《剑客》不可能为她捧回第二座小金人，这事儿她当然也很清楚，而且她绝对没有爱瑞娜想的那么疯狂，会在明知不可能的时候还去强求——好吧，这听起来确实像对她本人的精确描述，不过她这次是真的不打算强求。
奥斯卡可以落败，这次落败正好能为她回国铺出一条最合适的路。
是的，她需要回国。
好莱坞这边，她短期内的热度虽高，但收到的剧本还是老样子，说实话，她本来收到的剧本也就是好莱坞亚裔女星能接到的顶级本子了，所以她之前的困境并不是属于她本人的困境，而是触碰到了那一层玻璃天花板。
她可以在这些一般的剧本里挑几个相对能看的演，然后平平无奇地上映，平平无奇地下映，也可以在等真正的好剧本的过程中先回国发展，譬如等李平导演的第三个剧本写出来，听起来还是后者效率更高。
不过，更重要的理由是，没有人可以惹怒了她之后还能全身而退，顾天白的报复来得意料之中，她甚至并不怎么愤怒，但不愤怒并不代表她不会报复。
这位金尊玉贵的大小姐，也是时候直面一下真正的战场了。
她从前往好莱坞的那一刻开始就在谋算回国的时机。
时机，时机，对于娱乐圈来说，时机永远都是最重要的，就像是对于房地产一行来说，没有什么比选址更重要。
第一个好时机是她靠《复仇》捧下奥斯卡的时候，听起来是完美的凯旋而归，但是凯旋而归的效果远不如含恨而归。
观众对胜者会仰望，对败者却更易共情，尤其是本不该失败的败者。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她不可能在第二年就二封奥斯卡，但是不妨碍观众还是会忍不住为她精彩的表现的失败而遗憾。
听起来是个完美的收割同情的时机。
更完美的是，她那部传记电影的发行方大概和她心有灵犀，也觉得这是一个绝佳的收割票房的时间，所以将电影的上映时间定在了奥斯卡颁奖后一点点，不论是秦尤惊天动地地真的二封奥斯卡，还是正常惜败，电影都会在最大的热度中上映。
对于秦尤，这件事则代表着，她会在观众对她的共情达到顶峰的时刻降落在故土，的确很完美。
于是，两个月后，《剑客》声势浩大地获得了五项奥斯卡提名，其中就包含了最佳女主角提名。
秦尤面带微笑地勤勤恳恳地跑完了全程冲奥宣传，捧下前哨奖的时候露出了完美的惊喜笑容，没拿下的时候也露出了得体而礼貌但不失落寞的神情。
偏偏前哨奖的评委们似乎格外偏爱这位年轻而声势十足的上届影后，她竟然在上一届横扫的情况下，依旧拿下了接近一半的奖项。
搞得原本笃定她绝对不可能在今年二封奥斯卡的观众们心中都多出了一些多余的期待。
但是那期待最后还是被证明的确是多余的了。
奥斯卡炫目的灯光下，当红男星念出了这一届奥斯卡最佳女主角得主的名字，而那个名字不是秦尤。
拍摄的镜头却下意识地先扫过了秦尤，将她轻轻鼓掌的模样收入镜头后，才转向了获奖了的女星。
那天晚上，整个奥斯卡热度最高传播最广的图便是秦尤鼓掌时的侧脸，她的表情无懈可击，但似乎就是有很多人从她脸上看见了落寞与失望。
中美互联网上，心疼声一片。
“天哪……气死我了这些没品味的评委，秦尤这次的表现何止值得一个奥斯卡，十个都值得！”
“看哭了……明明之前没拿下英奥她都有些难过的样子，今天却一点点难过都没有表现出来，很难想象她究竟花了多大力气才能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啊啊啊好难过，虽然我知道秦尤很擅长克制自己的情绪，但我还是宁可她直接表现出来她的难过啊！！”
“虽然知道连续二封不太可能，但是我真的期待了一下谁懂……而且我觉得秦尤肯定也很期待，她今天在红毯上看上去真的像一心期待春游消息的小孩一样，奥斯卡……真的……见鬼了！！”
就在这一片心疼声中，秦尤定了回国的机票这一消息瞬间引爆了中文互联网。
第84章
秦尤回国这个消息一出, 全世界都炸了。
先是激动万分的秦尤粉丝和急火攻心的秦尤粉丝——
“啊啊啊啊啊秦尤！！！死鬼！！你总算知道要回来了！！我真是想死你了啊啊啊啊！！”
“呜呜呜呜好好好，好好好，总算不用天天飞去美国看我姐了……”
“她在想什么？！在好莱坞发展得好好的怎么这个时候回国？！难道就因为奥斯卡失利吗？！连封本来就不可能，继续沉淀继续选下个可以冲奥的剧本就好了啊！”
“你在说什么呢？秦尤的心理素质怎么可能会这么差？她回来肯定是有她自己的想法, 没准是看到什么好剧本才回来的呢？”
“就是就是, 你把秦尤想成什么样了？而且能不能拿奖很重要吗？剧本好角色好才是最重要的好吧！”
很快, 这两波人就吵作了一团，不过其他路人倒是早就已经习惯了秦尤粉丝会自顾自地和自己人吵作一团，所以并未大惊小怪，而是跟没看见一样表达起了自己的想法。
“恭喜回国！回国好啊, 好莱坞毕竟是客场作战，多辛苦啊，而且吃的住的肯定都不习惯, 回国来好好休养一下，多吃点好吃的吧！”
——这是把秦尤当做自己家孩子了的。
“哼，奥斯卡评委那么没品味, 咱不受那鸟气！又不是没地方去了, 难不成非要吊死在他们那颗歪脖子树上吗？”
——这是还在耿耿于怀这次奥斯卡的。
“好！！快回来！！啊啊啊秦尤走了之后我每天都在看什么奇形怪状的演员演戏啊！快回来拯救我的眼睛！！”
——这是纯粹的颜粉。
不过比起秦尤的粉丝或是路好, 更加激动的应该是《秦尤》这部大电影的发行方。
他们原本只是想蹭奥斯卡的热度, 哦不，不能说“只是”, 他们蹭奥斯卡的热度蹭得非常认真。
秦尤这次没能捧回第二座小金人，观众反应那么大, 其实就有他们的手笔。
本来嘛，国内会关注奥斯卡的人其实就不算特别多, 就算有秦尤在角逐奖项，但是今年又不是去年那种眼看着奥斯卡即将诞生第一位——不仅仅是亚裔影后, 也不仅仅是华裔影后，而是就是第一位中国人影后——的情况，没有推手的情况下，关注度自然不会那么高，所以他们就自发地当了这个推手。
原本追颁奖季的观众情绪其实都挺平静的，本来嘛，秦尤去年都已经拿下奥斯卡了，想也知道今年肯定要给别人让路，而且她都已经是第二年轻的奥斯卡影后了，让让别人也没什么，所以所有人都保持着高度的淡定，但是《秦尤》的发行方不想让他们淡定啊！！观众淡定了，他们怎么让他们靠着一腔情绪走进电影院呢？
所以在他们卖力的引导之下，这次颁奖季观众群的氛围就从“随便看看”变成了“啊啊啊秦尤有戏吗？好像不是很有戏，但是她这次前哨奖拿得也不少啊！难道说……”以及“啊啊啊啊可恶的奥斯卡！没品味的东西！气死我了！”
他们很努力很努力才创造出了这个所有人都在为秦尤惋惜的氛围，当然就是为了在这样痛惜的氛围之下上映电影。
他们以为这就已经是这场宣传能达到的最高热度了。
但没想到，秦尤居然就回国了！
这可真是……天降的宣传啊。
负责发行《秦尤》的团队，激动得差点当场开香槟，好险没激动得昏过去。
于是秦尤回国这一消息，在他们的推波助澜之下，彻底席卷了全国。
所有人都在期待秦尤的飞机降落，但在她降落之前，不如先来看看这部讲述了她一生的电影吧。
于是，在秦尤回国消息爆出后的第三天，《秦尤》上映了。
大街小巷，地铁上下，随处可见这部“传记电影”的海报。
海报上，那经由电影片方从无数电影学院学生中海选出来的女主角和秦尤长相上本就有几分相似，而在海报刻意的刻画下，漆黑的背景与纯白的灯光共同凸显了那张脸那双眼的锐利与深沉，令她看上去真有几分像秦尤了。
然后是预告片，这是个很短很短的预告片，没有连贯的故事，只有接连的片段快速闪过，每个片段都只有两三秒，但是所有人都对秦尤的故事太熟悉，所以驻足观看的人，只是看见这些片段，脑海中就自动脑补完了秦尤这些年的经历。
并且在最后那闪光灯闪耀的红毯的一幕出现时，忍不住有点鼻酸。
明明是那么盛大的场景，为什么却那么令人难过呢？
然后是宣传片，宣传片里，被选中的女孩激动地表达着自己对秦尤的喜爱与崇拜，长篇大论地真诚地表达了自己能够被选中饰演“秦尤”是多么荣幸，她看上去和预告片里那个和秦尤有几分相似的人简直是两个模样，热情开朗天真，让人不禁心生好感。
而她对秦尤表达喜爱的话语，看似随意，甚至还时不时有些结巴，其实也都是公关团队字斟句酌后让她背熟的，她不是在代表自己在表达对秦尤的喜爱，而是在代表所有爱着或是爱过秦尤的人在表达对她的喜爱，她之所以能拥有这么大面积投放的宣传片，就是因为她身负着勾起那些爱着秦尤的人的情绪的重任，也身负着让那些爱过秦尤的人回想起他们为什么爱过秦尤，回想起他们爱上秦尤那一瞬间的感受的重任，然后让他们全都走入电影院。
片方这么努力自然是没有白费的，《秦尤》上映第一天，便狂揽接近千万的票房。
更难能可贵的是，电影评价也很好。
是的，这电影方倒也没有纯粹只做了宣传工作，这部初始目的是蹭热度的电影其实是认认真真拍的。
电影虽然没法完全展示出文字中那么细腻的感情，但这部电影还是很努力地将夏浅所写的秦尤的心情全都搬上了荧幕。
“很有感染力的电影，其实我原本觉得秦尤的故事我已经很熟悉了，所以并不觉得我会这么沉浸地看这部电影，只是单纯作为粉丝来支持一下，没想到电影的情绪感染力那么强，明明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却还是忍不住和秦尤一起痛苦，紧张，兴奋，好奇特的体验，我建议所有秦尤粉丝都去看这部电影，真的有种陪她走过了那些年的感觉”
“我原本只是有些好奇娱乐圈八卦才来看的，但是看着看着就完全忘记了这个目的，秦尤的故事……虽然确实有可以八卦的地方，也确实有娱乐圈内幕，但其实我看到最后完全已经不在乎那些了，她是一个真正的传奇，我只想看她在红毯上在灯光照耀下一直走下去！”
“演员的表现比我想象得要好，还以为会很出戏，毕竟秦尤那张脸太让人熟悉了，而且不管是她的脸还是她的气质，都很难模仿，我是做好了出戏的准备去看的，结果却让我挺惊喜的，虽然她看上去还是太年轻了——一种气质上的年轻，但她表演的热情和情绪却很好地弥补了这一不足，我好像真的看见了年轻的秦尤在近乎疯狂地饰演一个又一个角色，在籍籍无名中坚定，在大红大紫中寂寞”
“看得我泣不成声，从电影开场秦尤一个人在漆黑狭窄的公寓里一边咳嗽一边一遍一遍刷着那些骂她不要脸的话就开始哭了，然后看见她在麦当劳拿下了凌驭这个角色，明明是好起来了，明明知道之后她会越来越好，明明连电影配乐都那么欢快而激昂，但是我更想哭了，看见她走上红毯想哭，看见她被亲生父母污蔑想哭，看见她捧起奥斯卡更想哭，天哪，其实我全程都没看清演秦尤的这个女演员的脸，因为我全程眼睛都是糊的，也许是好事吧……因为看不清，所以我就完全将电影屏幕上的那个人当做秦尤在看了”
“……”
“……其实已经很久没有关注过秦尤了，因为工作之后太忙了，就连去年奥斯卡那么大阵仗，我其实都完全没关注，实在是太忙了，上班之后真的感觉有种整个人都被掏空的感觉，每天下班之后累得漫无目的地刷手机都嫌累，更没有那个力气去认认真真关心什么人什么事，而且我以为我对秦尤已经淡了，买下这张电影票其实纯粹是因为难得有假期，想去电影院看点什么，但是别的电影看上去要么没意思，要么就是一看就很费脑子需要打起精神认真看，还是看秦尤吧，毕竟我当初追星可认真了，就没有我不知道的关于秦尤的事，所以我是抱着这电影肯定不需要我费脑这个想法才买下了票，但是看到一半，我真的……哭得根本停不下来，我终于想起了当初为什么那么喜欢秦尤，因为她那么坚定地追逐她的梦啊！
“好像没有什么能难倒她，也没有任何事可以打垮她，再困难，再累，再辛苦，再千夫所指，都不会阻碍她前进的步伐，因为对她来说，成为大明星的梦就是那么重要，被再多人怎么骂都可以，只要可以实现梦想就好了……
“而我有多久没想起我自己的梦想了呢……明明当初还每天看一遍秦尤的访谈激励自己去追梦，但是自从开始上班之后，我不仅仅是忘记了秦尤，我把自己的梦想也一起忘记了，我不如她，我想要实现自己梦想的心还远不够强烈，被生活一磨就忘记了，我也没有她那么勇敢，敢放弃虽然无聊但安全平静的生活去追逐一个幻影般根本不知道能不能实现的梦，但是我虽然没有那么勇敢，我也要重新追逐自己的梦了，我可是秦尤的粉丝啊！”
“……”
明明是以秦尤捧起奥斯卡那令人目眩神迷的传奇一幕作为结局的电影，却收割了不知多少人的眼泪，所有人都想起来了，想起来秦尤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也看见了她永远平静的外表下隐藏的血与泪。
秦尤的飞机就是在这样热烈的注目与掌声与几乎要喷涌而出的情绪中降落的。
她从行李处走出来的时候，有一整个机场的人在等她。
“秦尤！！！”
“秦尤——！！”
“秦——尤——！”
她们声嘶力竭地大喊着她的名字，在看见她的一瞬间眼中就泛起了泪花，就像刚遇见就马上要与她分别。
秦尤抬起头，看了她们一眼。
她看上去有些怔愣，像是很惊讶为什么有这么多人在机场等她。
然后她露出了一个微笑。
只一个微笑而已，就让最冷静最理智的那批粉丝都流下了眼泪。
第85章
秦尤在最盛大的掌声与鲜花中回国, 粉丝与观众为她欢呼，杂志社在只能拍到她机场照的情况下都纷纷将她作为了封面，在采访不到她的情况下都花了好几页来叙述她的归来，报纸们花了两个版面印下她下飞机后露出的那个微笑。
她回国的声势如此浩大, 不管是粉丝还是普通吃瓜群众, 都觉得她这次回国应该是想接什么戏就接什么戏, 想上什么节目就上什么节目的——拜托，她现在可是奥斯卡影后好不好，接什么剧本都像是纡尊降贵。
但是只有圈内人自己清楚——顾天白当初对秦尤下的禁令，从来都没有解除过。
要给她递剧本吗？无疑可以大赚一笔吧, 但是真的可以吗？真的能冒着被天白电影公司彻底拉黑的风险去和秦尤合作吗？
果然还是不行吧。
几乎所有电影公司都经历了同样的心路历程，然后默默地，安静地, 按兵不动。
所以和粉丝和普通观众们想象得完全不同，秦尤回国后，无论外部看来是一副怎样的烈火烹油鲜花着锦样, 内里都是寂静的一片死水。
她没有接到任何剧本, 也没有接到任何节目邀约, 除非将那些大胆套瓷希望她能来客串参演的小网剧或是更加大胆套瓷的希望她来直播的小平台算上的话。
秦尤对这一场面当然并不惊讶, 她很清楚，奥斯卡只是一个荣誉, 能增加她的商业价值，但不能让无情的资本为她与它的秉性作对。
但是, 剧本不一定要等着别人递。
秦尤回国前，就开始看国内现在暂时还没主的剧本了。
这个事儿说困难很困难, 因为她这次不仅仅是需要找一个好剧本，她需要找的, 是一个卖不出去的好剧本，因为但凡是卖得出去的剧本，肯定都不会卖给她。
这条件属实有些苛刻了。
但实际执行起来，居然一点儿也不困难，秦尤几乎没花多少功夫，就找到了一个完美满足她要求的剧本。
这是一个科幻剧本。
剧本写得非常完美，只是看文字而已，就能想象出那个新奇而瑰丽的世界了，让人不禁想要赞叹于作者飞扬的想象力和能将这些想象落实在纸上的老练笔力。
但是，这剧本真卖不出去。
首先，科幻这个类别，本来拍的人就不多，硬科幻投资成本太高，制作周期太长，而且此时此刻，国内的科幻市场还没经过验证，所有人都觉得科幻片的受众有限，这钱与其投在这上面，还要搭进去大量时间与精力，不如投给一些更安全的电影类别。
其次，这个剧本哪怕在科幻剧本中都很不好卖。
没别的原因，作者的想象力有些丰富过头了。
这不是一个普通的科幻剧本，这是一个太空公路片的剧本。
主角开着一架造型复古的宇宙飞船，行驶于太空之中，路过了一个又一个星球，然后在每个星球上都认识了很多有意思的人，遇见了很多有意思的事。
做一个星球的特效都够费时间够费钱了，哪有这个时间和金钱来做这么多星球的特效！！好莱坞大片都经不起这么折腾！
所以这个剧本始终没卖出去，甚至连续好几年都高居“黑名单”榜首，黑名单这个榜，乍一听可能会让人以为是写得太烂的剧本的排行榜，但其实恰恰相反，这个榜上的剧本，都是写得好但是难拍的。
《太空列车》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在写得好这一点上是佼佼者，在难拍这一点上，也是佼佼者。
秦尤回国前已经试图联系过这个作者，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对方完全不回邮件，又没有留别的联系方式，秦尤思考了一下，决定回国后去找他当面谈谈。
不过在那之前，她还得做一些准备工作。
这个编剧虽然看着像是个与世隔绝的人物，但再与世隔绝，只要在这个圈子里混，就应该都知道她的处境，知道把剧本卖给她就意味着就算成功拍出来了也很有可能不能上映，秦尤需要给对方一些信心。
于是她给褚文俊发了条消息：
“你之前说，你名下有一家小公司？”
“师父！师父你也太厉害了！”
褚文俊从他那辆刚买的花里胡哨的豪车上跳下来，一脸激动地小跑到了秦尤面前。
瞧瞧他师父！
他就说他师父肯定不会就那么认输！他那些狐朋狗友，当初还不信他，他又不敢将秦尤的本事透露出去，给他憋的，气得他直接找了个深山老林的剧组呆了半年，懒得理这帮鼠目寸光的家伙。
半年后他从深山老林里出来，就看见了秦尤的新电影要冲奥的消息，激动得他恨不得朝所有人大喊——“看！我早说过了吧！！”
“奥斯卡啊！那可是奥斯卡啊！小金人捧起来是什么感觉？重不重？应该不重……不是真金的对吧？但是意义重啊！”
褚文俊激动得不行，虽然就他家的有钱程度，他要是想见奥斯卡得主的话，还是挺轻松的，大不了五百万买顿晚餐呗，但是秦尤这不一样，不光是她拿奥斯卡的难度比其他人要高得多，更重要的是，他是先认识的秦尤，再看着她拿到奥斯卡的，这感觉……与有荣焉啊！
秦尤笑了笑：“你要是好奇的话，自己去摸一摸就知道了，就在我书架上。”
“真的吗？我真的能碰吗？”
秦尤点了点头，倒也不急着去他公司考核，让褚文俊先进门看了眼她那座小金人。
褚文俊一脸激动地捧着那座奖杯，然后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的时候，秦尤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
褚文俊不算个聪明人，也不算个有能力的人，他是标准的被宠坏的富二代，没什么脑子但也没什么心眼，很适合做她的合作伙伴，因为她不喜欢她的合作伙伴有太多想法。
不过这一合作能不能成功倒也不是看褚文俊的意见的。
她在好莱坞这两年，国内其实也发生了很多事。
台面上一些的……比如王导又拍了一部剧，依旧是网剧，不是金融题材，但依旧大爆，而且和秦尤记忆中那样，在被问起为什么不用他合作的演员的时候，他给出了那段非常讨打的回答，搞得《不眠城》的部分演员十分尴尬，尤其是王鹤行，事实上他就是记者们会向王导提这个问题，也是王导会如此不留情面地回答这个的主要原因。
王鹤行的公司本就是那种不会放过任何热度的公司，营销起来非常不体面，当初如果不是秦尤手上抓着王鹤行的把柄，他们肯定是打算让王鹤行贴着秦尤炒CP再吸一把血的，而在王导宣布新剧的消息之后，他们就忙不迭地宣传起了他将要再次参演王导的剧的消息，哪怕那时候王鹤行压根还没去试镜，他们误以为王导会是那种迫于宣传压力与观众期待而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下来这种倒贴行为的人，很可惜，王导还真不是，他直接刻薄地表示自己不爱用红了的演员，因为他们演戏有种油气。
由于他说这话的时候并未指名道姓，而且他也确实是泛指，所以虽然大部分人都心知肚明这话主要是对王鹤行和他的公司说的，其他没怎么作妖的演员却也倒霉地中枪了。
赵安雅因为后续还有别的代表作，而且面对记者刁钻的提问回答得非常落落大方，所以逃过一劫，其他离开了《不眠城》之后就再也没有过好剧本和代表角色的演员就比较麻烦了，面对记者犀利的提问只能露出尴尬的微笑，倒是王鹤行本人脸皮够厚，面对记者直白的提问完全不尴尬，嬉笑着自嘲了一番糊弄过去了。
又比如，在顾天白对她进行了封杀之后，陈春意就失去了利用价值，而就像陈春意以及其他一些人一开始预计的那样，她对秦尤“落井下石”的行为迎来了巨大的反噬。
事实上这种反噬远在秦尤说出自己是个弃婴这一事实之前就开始了——“我看陈春意也挺茶的，挺会利用大众情绪的，秦尤是个人渣没错，但是就事论事，不管是《平生意》还是金象奖，陈春意凭实力还真赢不了秦尤把，她这样卖可怜，真挺没意思的，把本来能理智讨论的事情一下子就拉到了情绪面上，挺让人呵呵的”——而在秦尤那段自己平静但绝对令人潸然泪下的澄清视频出来后，陈春意直接被骂飞了，尤其是顾天白不能骂的情况下，网民的愤怒当然更加集中地涌向了她。
但稍有些出人意料的是，陈春意这次居然全程保持了安静，既没有被拍到任何难过的照片或视频，也没有出来说任何话，网友们骂了一段时间倒也就将这事儿忘记了。
再比如，齐敛和唐秀这些为秦尤说过话的演员，一开始过得极其艰难，定好的角色没了，签了合约的代言也直接被毁约，倒也不怪那些片方和广告方，实在是那会儿谁都不敢沾上这个事儿。
不过艰难了半年之后，他们的境遇就大不相同了。
秦尤说出自己是弃婴的事之后，这几个最初为她说话的演员一下子成了“娱乐圈有真情”“能独立思考”“有义气，能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代表，曾经消失的片约和广告约全都回来了，唐秀赶场赶得起飞，齐敛倒是……没有特意出来刷脸，而是选了一个不错的文艺片剧组班底就消失在了众人视野内。
而除了这些台面上的，观众看得见的事以外，也有些别的事情正在发生。
比如，娱乐圈正在涌入一批新的资本。
就如秦尤一再强调的那样，这十年间，娱乐圈几乎彻底大变样，而大变样的主要原因就是资本们发现了除了认真搞内容创作以外，娱乐圈还有更快的来钱方式。
去年这个时候，秦尤捧下了她的第一座小金人，而与此同时，国内一档选秀节目大爆，验证了资本短期收割的模式是可运行的。
一时间，许多从未考虑进军娱乐圈的资本都将目光投向了这个全新的金矿。
其中，就包括了褚文俊的父母。
褚文俊的父母在此之前从未考虑过进入任何文娱行业，这个行业说到底还是以内容为主，和他们的主业在运作思维上就相差极大，他们二人都是作风谨慎的人，很清楚贸然进入一个运作逻辑完全不同的行业很容易就会出现严重到影响股东信心的失败
但现在娱乐圈不一样了。
当然不能说是这档选秀节目开启了娱乐圈崭新的快钱时代，在此之前，娱乐圈就已经有了流量为王的迹象，不过这档节目的成功确实让许多与褚文俊的父母类似的商人开始思考起了自己是不是也能分一杯羹。
不过和其他人不同，褚文俊的父母在进入这个行业上有一个额外的阻碍，对于其他人来说，试试也没什么，失败了顶多就是损失一笔钱然后回到自己擅长的领域而已，褚文俊的父母却有额外的需要考虑的事——他们不仅与顾天白的父亲顾山私交极好，而且生意上也有诸多往来，而顾山不论有多少额外的产业，他最重要的公司永远都会是天白电影公司，他现在脾气比年轻时候好了许多，远没有以前那么睚眦必报，但那是建立在没有人胆大包天到入侵他的领地的前提下的，一旦有人入侵他的领地，他就会像是被吵醒的雄狮一般露出自己的牙。
所以褚文俊的父母现在可以说是有心试水娱乐圈但又不想破坏和顾山的关系，非常纠结。
不，不对，他们不是不想破坏和顾山的关系，而是不想在确认他们可以从顾山嘴里扯下一块巨大的肉之前破坏和顾山的关系，可以说，他们的最终目标就是奔着破坏和顾山的关系去的。
秦尤打算给他们一个机会。
褚文俊是顾山那个圈子里知名的无能二代，在他没来娱乐圈玩票之前，不知道搞砸过多少项目，投资的公司更是没有一个起来的，所以如果秦尤和褚文俊合作，这相当于给了他父母一个绝佳的试探机会——不过是文俊那孩子闹着玩的，我们可没有要进这行的意思呢，小孩子玩闹一下，顾大哥不至于这都要放在心上吧。
——哦，我们也知道你不喜欢那个叫秦尤的女演员，但是文俊那孩子我们早管不到了，他都这个年纪了，难不成我们还把他抓回来用藤条抽吗？我们都懒得管他了，好好活着别闹出什么事儿来就行了。反正只是闹着玩而已，一个女演员又能成什么事呢。
谁都知道这话不能信，但有些话只要台面上过得去就行了。
而与此同时，他们也知道，秦尤如果想要重新在国内的娱乐圈杀出来，就必须与天白电影公司作对，所以可以说天然站在他们的立场上。
更关键的是，这是一场无本万利的试探，如果成了，他们只需要把褚文俊的玩票扶正就行，不行的话，损失的也只是秦尤的时间和精力而已，反正本来他们也没指望过褚文俊名下的这个小公司能有任何作为，而他们所要付出的，不过是让秦尤稍微借一借他们的名字而已，甚至只是暗示性的。
秦尤走进褚文俊名下的这家小公司时，很清楚她已经暴露在了褚文俊父母的四只眼睛之下。
接下来，只要看他们有没有阻止的意思就行了。
如果他们叫停了，那就说明他们不愿意冒这个和顾山闹翻的风险，如果他们什么反应都没有，那就说明他们还是想试试。
秦尤看向一脸骄傲地向她介绍着自己公司旗下艺人的褚文俊，露出了一种近乎宠溺的神情。
第86章
秦尤出现在褚文俊的那家名叫星光娱乐的公司并提出要入股他的公司后第三天, 褚文俊的父母依旧没有任何反应，那么秦尤就当作他们默认这场合作可以发生了。
于是秦尤通过技术入股加资金入股的形式获取了星光娱乐百分之五十的股份。
这个消息很快就跟长了翅膀一样飞了出去，圈内的人嘀嘀咕咕，琢磨着这到底是褚文俊的玩票还是褚家两位的意思？——这种猜测, 当然就是秦尤想要看见的。
圈外的吃瓜群众则完全在惊讶不同的事。
他们不知道秦尤这次回国其实没什么选择, 她空负盛名, 却没有哪个公司愿意签她敢签她，其实她唯一的选择就是自建工作室，不过褚文俊那有现成的架子，而且还能借一下褚家的势。
所以吃瓜群众主要在惊讶秦尤和褚文俊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是怎么凑到一起去的。
秦尤是有拼劲有实力的草根出身的演员, 褚文俊却是知名的到处带资进组的演技稀烂的富二代，这俩人虽然合作过《B计划》，但提起来依旧像是两个次元的人。
甚至有人忍不住八卦到——
“难道说褚文俊看上秦尤了？”
“不！不要啊———我现在是真的吼得撕心裂肺——！我绝对不能接受秦尤跟这种草包富二代在一起！”
“天哪别说在一起了, 我连他俩合作都有些接受不了，秦尤是被下降头了吗？？选这么个玩票公司签约，哦不是签约, 是入股, 啊啊啊入股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吧……她为什么这么想不开……”
“弱弱地说一句……可能也没什么不好的？褚文俊有钱秦尤有能力, 疑似是很互补的合作吧……”
“不要不要不要啊……秦尤不会也想嫁豪门吧？我不能接受啊！我好不容易粉上一个事业批, 她不要告诉我她拿了奥斯卡就回来嫁豪门我真的会狠狠破防狠狠脱粉狠狠回踩！”
“……服了，你就觉得秦尤是这种人？我看你还是赶紧脱粉吧呵呵”
“……”
这个传得沸沸扬扬的传闻最终以狗仔问到了褚文俊面前作为结束。
狗仔堪称英勇地堵在了褚文俊出停车场的路上：
“褚文俊！大家都说你是为了追秦尤才签她的！这是真的吗？”
其实他没指望褚文俊回答他, 褚文俊虽然脾气暴躁，但是却是很罕见的, 被他们这些狗仔怎么激都不会冲动回应的类型，所以他其实只是想拍个他不回应的视频然后自己瞎编点内容发到网上去而已。
但他万万没想到, 他吼完这一句打算看着褚文俊的车开走的时候，那扇漆黑的车窗居然降了下来。
“你在说什么呢？！讲话放尊重点！那是秦尤！”
说完他就把车窗又摇上去了, 大排量的车开起来有种飞机般的轰鸣声，狗仔就在那种轰鸣声慢慢地张大了嘴，并一时间很想解释，他真没有不尊重秦尤的意思，要不尊重的话他也只是不尊重这位大少爷啊，他会问“你是因为想追秦尤才签她的吗？”当然不是质疑秦尤的业务能力，纯是质疑这位大少爷会因为什么正经理由去签人啊！
不过问题不大，虽然绯闻的稿子飞了，但是褚文俊这个澄清也挺有意思的，可以大写特写！
他立刻低头在自己的手机上打起了草稿，然后当天晚上，这个视频配着这位狗仔的震惊体——“震惊！褚文俊对秦尤竟是……”——出现在了互联网上。
“我靠这标题真给我吓一跳，心脏病都差点吓出来了，我还以为我姐真和这个白痴有什么感情牵扯呢！你这崇敬之情四个字就不能直接打在标题上吗？！”
“笑死了，打在了标题上还怎么骗你们进来看？”
“我突然看这个草包二代顺眼了很多，是的，对我姐就得拿出这样的态度来，狠狠骂这些脑子里只有绯闻的狗仔！我支持你和我姐合作了！”
“看起来褚文俊居然还挺认真的？难不成真要把这个公司做起来？”
“我都说了一万遍了，秦尤不会做随便的决定的，不管她是出于什么理由选择了褚文俊这个……比皮包公司强一点的公司，但是既然她已经做出了决定，那她就一定会把这个公司做起来的”
“天哪，好自信，我承认秦尤是个好演员，但是开公司和演戏可是两码事，褚文俊又是个……呃，你们懂的，反正我不看好这个公司的前景，她这还不如回千峰呢”
“天哪，需要我提醒你她不仅仅是一个演员，还是《复仇》的投资人吗？”
“……”
网上讨论到快翻天的时候，秦尤则来到了《太空列车》的编剧所居住的地方。
这个编剧住在一栋小公寓里，由于对方没什么名气，也没什么钱，所以他租的这个公寓保密性为零，秦尤这次出现得十分全副武装，帽子加口罩，幸好现在是冬天的B市，这副打扮并不算奇怪。
秦尤沿着宽度和长度都十分逼仄的小型楼梯往上走，路过了许多油污与垃圾袋后，终于来到了五楼。
她伸手敲了两下门，然后听见了门内传来了一阵地动山摇般的动静——听着像是一大堆东西一个接一个地翻了。
“来了！谁啊？”
门内的声音越来越近，然后“吱呀”一声，门打开了。
出现在秦尤面前的，是一个就跟从电影里走出来的落魄作家一样的中年人——头发又长又发油，看着很久没剪也很久没洗了，穿着一身皱巴巴的夹克，脚上踩着一双人字拖，然后鼻子上是厚厚的眼镜，因为猛地遇到了门外的冷空气而浮起了一层白色的雾气。
他一边把眼镜摘下来，抽出夹克里的毛衣擦眼镜，一遍问：“你好，有什么事吗？是小区又有什么单子要签吗？”
他的眼镜一看就度数很深，摘下眼镜后迷茫的双眼更证明了这一点，而且秦尤本就是遮得严严实实来的，所以他并未认出来出现在他门口的人是秦尤，只隐隐感觉是个穿着入时的年轻女人。
“我想买你的剧本《太空列车》。”
作为一个编剧，有人想买他的剧本，应该是好事吧，尤其是他的生活条件看上去并不是很好，但这位正擦着眼镜的编剧先生，听见秦尤这句话之后，立刻便露出了警惕抗拒的送客表情，猛地戴上眼镜之后就要来合上门。
秦尤下意识地拿手撑住了门，这位编剧先生大概是缺乏锻炼，秦尤抵住门之后他就扒拉不动这个门了……他瞬间有些恼羞成怒：“你这人……怎么这么没礼貌！我不想卖，你走吧！”
秦尤慢条斯理地问，声音清晰而动听：“为什么不想卖？作为编剧，你难道不想看见你笔下的世界被搬上大荧幕让所有人都看见吗？而且如果你不想卖的话一开始为什么要投这个剧本呢？”
那编剧又使劲扒拉了两下门，但是秦尤纹丝不动，那门也纹丝不动，他终于放弃挣扎了。
“我当然想看我笔下的世界被搬上荧幕啊？不然谁没事干犯贱来当编剧啊！”
说完这句话，他看上去甚至有些泄气。
“但是我只想看‘我’笔下的世界被搬上荧幕，你懂吗？是‘我’的世界，不是被改成什么乱七八糟的剧本之后再被搬上荧幕！你这样的人我已经见了太多了，你回去吧，我不会同意改剧本的，我宁可它一直就这么停留在我幻想中的样子……”
是的，秦尤并不是头一个找上门来希望他卖剧本的人，他这个剧本写得确实好，就是内容实在太多了，科幻部分又有些小硬，找上门来的买家一般都是希望能截取他这一太空公路剧本中其中一个星球的故事，然后扩写，加点更能吸引观众一些的爱恨情仇，然后淡化科幻的部分，这样也可以节省不少特效钱，总之，要改，要大改，要改得观众喜闻乐见——这年头，谁会看公路片啊！还是太空公路片！
“我什么时候说要改你的剧本了吗？”
秦尤这句话说出口，那编剧气鼓鼓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点光，不过那点光刚出现就又被他摇摇头压了下去——不，不可能的，其实他自己也知道他这剧本不好拍，他写这个剧本的时候太天真，完全没想过成本问题，这剧本如果真要拍的话……恐怕只有坐拥全球票仓的好莱坞才支撑得起，但是哪个好莱坞公司会来买他的剧本啊？但他又真的不愿意自己辛辛苦苦写出来的故事被改得面目全非，这是……这是他花了整个少年时代构建的世界啊……所以他真的没说谎，他宁可这个剧本就这样卖不出去没人拍，他现在已经在写别的剧本了，更工业化更好拍的那种，至于《太空列车》，就让它永远停留在他的想象之中吧。
但是……但是为什么还是会忍不住升起希望呢……
不，不可能的，哪个冤大头会想不开真的把这个剧本原封不动地拍出来啊！除非就是奔着赔本来的……
秦尤看着他的脸色不停变换，伸手摘下了自己的帽子和口罩，然后看着她对面的人慢慢地，慢慢地，睁大了眼。
编剧先生张着嘴，下意识地伸出手指着秦尤“你——你你你——”你了半天，然后才发现自己这样不太礼貌，慌慌张张地放下了自己的手臂，然后终于喊出了一句：
“你是秦尤！”
秦尤笑了笑：“是的，我是秦尤。”
她顿了一会儿，给足了编剧先生时间来接受这个事实，然后才继续说道：“我想你应该听说过我投资《复仇》就是为了让李平导演能自己导演他的剧本的事，虽然这话太夸张了，但我确实没有干涉过他的拍摄，也尽力给了他呈现自己心中电影的机会，也许这能给我加一点信誉分吗？”
编剧先生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了，他还在卡带：“你……你你你……秦尤……你……”
“你真的要买这个剧本吗？”
秦尤点了点头：“我真的对这个剧本很感兴趣，也是真的想将它搬上荧幕。”
编剧先生脸上浮现出了像是近距离沐浴了圣光一般的混杂着希望与不敢置信与感动的神情，然后他慌慌张张地让出了身位，试图邀请秦尤进去坐一坐喝杯茶。
不过他刚让出身位，就发现他这个屋子真不适合招待客人，更不适合招待秦尤这种客人！
他一脸尴尬地捡起地上的衣物和垃圾，光速地把桌子旁边这块地方整理了出来，然后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了一把扫帚和一把拖把，一边拖地一边尴尬地朝秦尤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这一般不会有人进来……”
他是真的尴尬，这屋子起码得有一个月没做任何整理了，他顶多就会两天倒一次外卖垃圾——他这都已经算比较爱干净的了，而且更糟糕的是，他在B市肯定租不起什么好一点的房子，这间公寓面积只有30平，没有任何分隔，“卧室”和“厨房”和“厕所”和这“客厅”都有一道帘子相隔，他平时又懒得拉帘子，所以屋内所有的东西都一览无余，这尴尬程度就跟在别人面前裸奔差不多，不，不对，应该是没洗澡就在别人面前裸奔差不多……
秦尤微笑着安抚他：“没事，独居不就是这样的吗？我自己的房间也称不上什么井井有条，没关系的。”
她一边说，一边走进了这间狭小的屋子，坐到了餐桌旁的小椅子上，身体力行地证明了她是真的不介意。
“呃……呃，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
编剧先生的文学素养和他的说话能力一起消失了，消失得很彻底，不过他是真心头一次觉得“蓬荜生辉”这词儿居然是写实的。
或许是秦尤身上的明星光环，又或是她本人就是在发光，她坐在他这间公寓里唯二的小板凳上，就跟坐在米兰时装秀看秀一样，莫名让人觉得这破屋子都高级了起来。
“呃……”他又磕巴了一下，然后四处看了一圈试图寻找抹布，但没有找到，于是他直接从毛巾架上扯下了自己洗脸的毛巾擦了擦秦尤面前的那张桌子。
折腾了这么一圈之后，编剧先生才放下了自己手里的毛巾，手上没事做了之后，他身上的局促与不安便突然明显了起来：“你……你真的想拍这个剧本吗？但是他们都说……我自己也知道这个投资太大了，不可能回本的……”
秦尤：“直接拍出来确实不行，但只要稍作改动就可以了。”
她话音刚落，编剧先生就愤怒了。
“你，你不是说不用改吗？”
秦尤耸了耸肩：“实际上，我问的是，‘我什么时候说要改你的剧本了吗？’——意思是我明明还没说要怎么改。”
编剧先生差点要气哭了，他觉得自己被狠狠地戏耍了！他看向自己手中的毛巾，差点泪流满面——他洗脸的毛巾啊！早知道就不拿出来当抹布了！
秦尤突然笑了起来，是那种被逗乐了的神情，让她看上去近乎有种恶作剧成功的小孩子的感觉了。
这个表情让编剧先生突然又升起了希望……难道说？
秦尤：“真的不先听一下我的想法吗？我大概能猜出来其他人想要你改动的方向，你会这么应激我也理解，不过我觉得我想要的改动方向你会满意的。”
她说话有种极致的笃定的与自信，让听的人不由自主地想要相信她，编剧先生此时就是这样的感受，他不由自主地想要相信秦尤真的会拿出完美的解决方案，不知不觉中，他脸上的愤怒已经消失了大半，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了秦尤脸上，盯着秦尤的表情甚至可以用专心致志来形容了。
于是秦尤继续说道：“我不会改动这个剧本太空公路片的本质，如果改动了这一点，这个剧本就不再是我一看就想要买下来的那个剧本了，所以这些星球一个都不能少，而且我想这也是你坚持的点吧，你就是为了展现这些特别的有意思的世界才创作了这样一个剧本吧。”
“但是……要把这些星球全都拍出来的话……钱肯定是不够的呀……”
编剧先生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的声音中含了多少希望。
“展现一个星球，不一定要到这个星球上去。”
“嗯？”
“你能做到用上车乘客的对话就将这个世界展现出来吗？”
编剧先生的双眼迷茫了一瞬间后便亮了起来，然后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我试试！”
他突然觉得自己的思路被打开了！
秦尤说得对，要展现一个世界，未必一定要靠视觉，他不需要让观众亲眼见到那个世界才能相信那个世界真实存在！他相信他绝对有那个能力只凭借几个人的对话就让观众看见他们背后的一整个世界！！
第87章
编剧先生猛地窜进了他的“卧室”对着电脑敲敲打打了起来, 秦尤倒也没打断他突如其来的灵感，耐心地在旁边等了大概半小时。
半小时全身贯注一动不动的写作足以让编剧先生在出了“心流”状态后浑身酸痛了……他只是停顿了那么一下而已，就感觉脊椎腰椎甚至手指的隐隐作痛都一瞬间冲了上来。
“嘶——”
他连忙跳起来做了半套广播体操，然后才如梦初醒一般看向了秦尤的方向, 然后他的广播体操动作和他转头的动作一起猛地停滞了, 血色窜上了他的脸庞。
秦尤笑了笑, 然后让编剧先生非常感激地没有说任何让他足以找个地洞钻下去的安抚性质的话语，而是直接从她随身的包里掏出了一份合同：“你看看条件？”
“哦哦好……”
编剧先生满头大汗地接过那份厚厚的合同，然后读了起来，然后越读越眼晕, 他犹豫着抬起头：“我能找人帮我看下合同吗……可能要个一两天时间……”
那模样，活像生怕被拒绝一样。
秦尤这下是真的忍不住笑了：“我看上去很像是会强迫你立刻签字的人吗？”
她站起身：“一周内给我答复就行。”
然后她就离开了。
秦尤并不担心方淮会按这个点子改好剧本之后再去找别家和她竞价，他要是下得了这种决心, 也不至于到现在都还是个落魄编剧了。
更何况她提出的这个改动虽然能够有效降低这部电影的制作成本，但并没有改变这部电影公路片的本质，该犹豫的那些买方依旧会犹豫的, 方淮不可能找到比她更好的选择。
果然, 她给的一周时限过于宽裕了, 才过了一天, 方淮就签了字，正式敲定了这场合作。
而他签字三天后, 才突然反应过来——诶？！不对！
秦尤……秦尤拍的电影能上吗？
他做了大半天的心理准备，才鼓足勇气去问了秦尤这件事。
秦尤也是有些被逗乐了, 她前期做了那么多准备其实就是为了应对方淮可能会因为这个原因拒绝把剧本卖给她，结果她深思熟虑地和褚文俊达成了合作, 方淮却是在合同都签完了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要是她心狠一点专制一点的话, 其实完全可以无视对方的恳求，直接来一句“太晚了，剧本都卖给我了，现在反悔也晚了”，不过她是存心要和方淮合作的，当然不会这么对他，于是秦尤照原计划，先扯出了褚家这面大旗，给了他一点虚无缥缈的信心，又翻开合同，让方淮看清了她特意为他写上的条款——如果电影因不可抗力无法上映，乙方有权收回版权重新卖出。
方淮其实压根没仔细看这几十页的枯燥合同，他是找了做律师的老同学帮忙看的，他只知道这份合同“条件很好”“没有坑他”“非常体面”，就安心地签了下来，此时才看到这么体贴的条约，感动得他一塌糊涂，恨不得为秦尤肝脑涂地。
解决完方淮的顾虑之后，秦尤就需要正式开始筹备这部电影了。
最简单的部分可能是找演员，虽然这电影需要的演员还真不少，不过这个好解决。
虽然有点名气的演员都不会愿意浪费时间在一部很有可能上映不了的电影的上，但这个圈子里，最不缺的就是只要有一个机会就想去试试的无名之辈，他们不在意自己的努力能否得到确定的回报，只要有那么一丝丝可能有回报就够了。
而且这电影的角色都是“外星人”，特效化妆一上，演技好坏也就没那么明显了，找新人完全没问题。
顶多就是新人的台词可能需要调教一下，再就是全新人班底没什么宣传上的优势而已，但是，她一个人作为宣传点，其实也早就够了。
“秦尤回国后第一部电影”——就这个名头，就足以吸引不少人来看这部电影了，而只要开了个好头，秦尤相信剧本和电影的质量本身，就足以成为最大的宣传了。
不过，虽然秦尤开始海选演员的时候，完全没指望过这部电影会有任何有点名气的演员选择参与，却还真有人主动送上了门来。
“王鹤行？”
“秦尤姐，好久不见啊！”
王鹤行脸上挂着秦尤熟悉的微笑，灿烂，热情，看不出一丝阴霾，既看不出他很清楚秦尤这次回国并不像表面上那般光鲜亮丽，也看不出他最近刚成为业内的笑柄——虽然王导没明说，普通吃瓜观众也不知道，但只要是在这个圈子里混又不是完全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就都知道王鹤行倒贴王导的新剧不成还被王导刻薄讽刺了，说他最近是圈内“笑柄”，那可是一点都没夸张。
秦尤挑了挑眉：“你想参演这部电影？”
王鹤行果断地点了点头：“是的，希望秦尤姐给我一个试镜的机会。”
“你知道这部电影很大概率上映不了吧？天白电影公司会想办法让院线不接收我的电影的，不然的话，以后岂不是谁都能把顾家大小姐的话当个屁放了吗？”
和王鹤行这样的人讲话，秦尤没必要遮遮掩掩，所以她直接就把事情摊开来说了。
王鹤行依旧笑眯眯的：“我知道啊，但我也相信以秦尤姐的能力，如果不是有信心突破这样的封锁，是不会就这样回国的。”
说完这话，他也没停下来，继续说道：“我觉得我的演技应该不会比那些新人差，秦尤姐你就当按部就班地给我个海选机会呗。”
秦尤眯起眼：“那我引用一下王导的话吧，新人演员更听话，更易于调教，演戏更干净，观众对他们也不会有先入为主的印象，你觉得你有什么优势可以抵消这些劣势吗？”
王鹤行笑了起来，这些都是王导在媒体前说的话，字字句句都是冲着他来的，如果换个人，被秦尤这么当面挖伤口戳痛点，脾气软一点的可能满脸涨红，脾气烈一点可能该扭头就走了，但是王鹤行好像没有任何被刺痛的迹象，他脸上的笑容甚至没有之前那么假，看上去真有几分真心了。
“也许我的优点是特别不要脸？”他耸了耸肩，“好吧，正经一点说，凌驭和李锐希时隔多年的合作应该是个不错的爆点？虽然王导可能会挺不满我们拿这个宣传，但是人在圈里混，总得偶尔接受一下自己不满的事情发生的，除非我们两个以后不再有任何形式的合作，否则就算我们不主动宣传，媒体也会拿这点当爆点，我觉得即使是王导，控制欲应该也没强到不允许自己戏里的演员在戏外再合作的程度。”
秦尤笑了起来，倒不是因为后面那段话，而是因为王鹤行说他的优点是“格外不要脸”。
“所以说真的，你到底为什么想演这部戏？”秦尤的语气和缓了一些，不再像最开始那样像审问犯人一般，而是带上了几分随性，“我看你们公司给你安排的资源都不差，而且王导刻薄归刻薄，倒也没指名道姓他说的是你，在观众看来，你依旧是那个正当红又前途无量的‘人气小生’，你怎么也不该急到需要狗急跳墙来我这找工作的程度吧？”
王鹤行那永远带着不知真假的笑容的脸庞在那一瞬间严肃了起来，或者说……落寞了起来。
“也许，我不想再只是做一个‘人气小生’了。”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眼角的尖刻看起来和他平日的模样大相径庭：“这话要是让刚入行时候的我听到，肯定得大骂我一顿。”
“明明一开始的时候，就想得很清楚了，只要能红就行。”
“那么努力，那么不要脸，不就是为了红，为了人气吗？现在人气有了却想要更多，是不是太贪婪了呢？”
“但是……但是我还是个演员啊，就算签下这个公司的时候我就很清楚他们是和我一样的不要脸，知道他们不是奔着培养正经演员去的，但是……我还是个演员啊！”
“我想演有意义的角色，我想演有挑战性的角色，我想演被人记得住的角色，而不是永远都是无意义地装B和耍帅，这有错吗？”
“秦尤，你能告诉我吗？这有错吗？”
在这一刻，他看上去绝望极了，秦尤从未见过王鹤行现在的样子，他看上去像是一个随时都会溺水的人，他紧紧盯着秦尤，眼中不知道到底是希冀还是恐惧，好像只要秦尤一句话就能将他彻底击沉，就能将他手中唯一一根稻草抽走，然后沉入海底。
于是秦尤说：“这没错。”
当然没错，如果她要否定王鹤行的“贪心不足蛇吞象”，那她要怎样才能不否定自己的贪心呢？
是啊，一开始都是这么想的，只要能红就好了，只要能让观众知道自己是谁就好了，至于是怎么样的红，无所谓的吧，不管是演丑角，还是演无聊的耍帅角色，只要能红，途径真的很重要吗？本来就是万里挑一的机会，这个机会你不要还有别人等着要。
但是真的……真的拥有了名气之后，却总是想要更多。
得到了秦尤的回答后，王鹤行慢慢平静了下来。
秦尤知道他选择向自己问这番话，并不仅仅只是为了向自己卖惨，并不仅仅是为了靠打同情牌拿到试镜机会。
秦尤忍不住笑了一下，无耻的人大概总是能相互识别，王鹤行选择向自己索要答案，大概是因为在他心中，只有她能给出让他信服的答案吧。
只有她，只有一样有过只要能红就怎样都行的心情的人，能够告诉他，这样的贪心是可以的吗？是背叛了自己最初的想法吗？
是……是可以追求的吗？
他们这种为了红不择手段的人，真的配追逐这种听起来几乎是有点清高的东西吗？
然后秦尤对他说可以。
那么所有的犹豫就都消散了。
空气沉默了将近一分钟，王鹤行突兀地笑了一下，这道笑声和他平时那种装乖卖萌的声音差很多，带着几分局促与尴尬，是一种单纯用来打破沉默的笑声。
“哈哈，其实还有个原因啦，我女朋友，你应该知道的，就是你当时查我小号看见的那个，我想和她结婚，但是我那个公司，你应该懂，他们要求我隐婚，本来让她和我谈了这么多年地下恋爱我都已经很愧疚了，总不能连结婚都要她偷偷摸摸的，所以……我打算和公司解约了。”
说到这里时，他脸上露出了一种温柔又缱绻的神情，不过那种神情很快就又消失了。
“也许……也许有一天我能成为和你一样的演员。”
“真正的演员。”
秦尤从记忆里翻找了一下王鹤行说的女孩子：“你们俩还没分手？”
王鹤行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间：“当然没分！”
秦尤耸了耸肩，不怪她，这都过去几年了，娱乐圈这地方情侣分手的速度可能比火箭上天的速度都快，她当然不会想到王鹤行能一个恋爱一谈就谈这么多年。
“那你试镜吧。”
秦尤其实这番逼问也只是需要王鹤行给出一个合理的理由而已，既然他有充分的理由，她当然也不会放着好好的宣传爆点和有名气的演员不用。
除了突然自己送上门的王鹤行以外，这部电影倒真的就没有别的有名气的演员了。
不过这不是需要秦尤心烦的事，秦尤现在烦的是，演员能海选，但是导演似乎不能。
要去哪里挖个落魄到愿意导一部上不了院线的电影，但又有足够的审美的导演呢？
秦尤很努力地在自己的记忆里挖掘这个时期到底有没有这种被埋没的导演，或者有没有哪个以后会成名但现在还没入圈的新导演。
就在她一边找导演一边做别的筹备工作，忙得脚不沾地恨不得立刻起飞的时候，方淮那边却突然出了幺蛾子。
“怎么突然说不想拍了？”
秦尤此时此刻的表情称得上温柔，和方淮预想中那种兴师问罪的状态很不一样，虽然秦尤越是温柔，看起来就莫名越可怕……
但是，但是他不能因此而退缩。
方淮深吸了一口气，给自己鼓了鼓劲，然后说道：“我……我知道这样出尔反尔不好，但是我真的不想拍了，我……我改不出你想要的剧本的感觉。”
秦尤保持着温和的笑容没变：“怎么会呢？我看过你发给我的部分了，第一个星球改得很不错啊。”
“不行！不行！写太差了！这种东西怎么能搬上荧幕！”
秦尤一听就懂了，行，这是完美主义发作了。
她有些头疼，她这几天是真的忙，忙到她完全不想给这些文青做心理咨询，但是她不是那种愚蠢到觉得剧本是电影拍摄环节中最可有可无一环的投资商，她必须要让这个文青振作起来不可。
于是她坐了下来，耐心地询问：“那么你是觉得哪里不够好呢？总不能只是一种模糊的感觉吧？”
方淮本来还真想回答就是感觉不对，但秦尤提前堵住了他的嘴，于是他只好给出了更详细的分析。
“该……该怎么说呢？用对话去展现这些人背后的世界观这个想法很好，真的很好，但是这是一个科幻的世界，我不仅仅需要用这些对话去展现他们背后那个世界的政体，习俗，文化，重大事件，这些对话还应该展现一些更深层次的东西，比如它们的进化路线，它们的种族习性，比如第二个星球中的种族生活的世界是能量导向而非物质导向，我该怎么将这一点在他们的对话中展现出来呢？抱歉……我觉得这真的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我的语言学素养不足以支撑我做到这一点，我真的给不出完美的答卷，秦小姐……也许你去找别的剧本拍吧，我相信市面上一定有很多比我这个剧本更值得拍的剧本……”
他说着说着低下了头，心中又是羞愧又是紧张忐忑，但也做足了心理准备——如果秦尤强硬起来要求这剧本一定要这么拍，就算做不到最好也要拍，那么他也……也一定会据理力争的！
但是再次出乎他意料的是，秦尤依旧没有展现出她强势的一面，他等了半天，都没等到秦尤发话，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抬起了头，然后看见了秦尤一脸深思的神情。
“你刚刚说，你的语言学素养不足以支撑你完美地改好这个剧本，是吗？”
方淮：“嗯？是的。”
“那找个语言学的顾问不就好了吗？”
秦尤是真心实意的困惑，她完全没懂这为什么能造成阻碍。
方淮急了：“这不是找个普通的顾问能解决的事儿！我自己就是学语言学的，很多所谓顾问还没我专业呢！他们都是骗钱的！如果说有谁能搞定这件事的话，那可能只有顾学民教授这个级别的专家了……”
秦尤一脸若有所思地看着方淮，看得他原本中气十足的声音又逐渐低了下去，一脸不安地思考着自己有说错什么吗？是他态度太强硬太过分了吗……然后他听见秦尤说：
“那为什么你不向这位顾教授求助呢？”
方淮：“哈？”
他愣了一下，连连摆手：“不行的！顾教授他……他很厉害，又很忙，这种要求他肯定……肯定不会理的……而且这也太冒犯了！你知道顾教授是什么级别的学者吗？怎么能麻烦他来给我的剧本做参考？”
秦尤一脸无辜地问：“你不问怎么知道他愿不愿意，有没有兴趣呢？”
说完，她也不管方淮的反应，直接起身走到方淮写剧本的那张桌子前，掀开了他的笔记本。
“秦小姐——秦尤——等等！！你做什么？！”
方淮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在秦尤身后着急忙慌地大喊。
秦尤的手速比他窜上来的速度快多了，眨眼间，方淮就眼睁睁地看着秦尤在他电脑上搜到了顾学民教授的个人主页，然后给用他的邮箱给顾教授发了一封邮件。
“啊啊啊啊！！”阻止不及的方淮简直要尖叫了，“你！你你你——天哪，顾教授肯定会觉得我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白痴的！”
“我觉得他应该不认识你是谁。”
秦尤的话如同一把快刀一般插进了方淮的胸口，扎得他差点吐血倒地，但是秦尤还真没说错，他在这担心自己的形象纯是自作多情，顾教授压根就不认识他是谁好不好……
秦尤大概是看他的模样太可怜了，于是又补上一句：“没事的，这种级别的教授邮箱里每天不知道有多少套瓷信，多你一封根本不多，如果他有兴趣，那最好，如果他没兴趣，你也没什么损失。”
“但是……但是你也不能就这样给他发邮件啊……”
方淮还是有些纠结，秦尤却是不耐烦了，她今天的日程还有一大堆没办：“反正发都发了，你就等着看有没有回复吧，我还有事，有结果了就通知我。”
说完，她就如同一阵风一般刮走了，徒留方淮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第88章
秦尤一阵风一般地刮走后, 方淮狠了狠心，眼睛一闭，打开了被秦尤顺手关掉的电子邮箱，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线。
电子屏幕在他微微睁开的眼睛中糊成了一片, 于是他只能又睁开了一些眼, 然后看清了秦尤发出去的邮件。
还好……还好……至少用词很礼貌, 虽然这个要求真的很唐突！！但是至少看着还是比较礼貌的，就算顾教授真的看见了这封要求极其唐突的邮件！！应该也不会对他有太差的印象吧……
想是这么想，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方淮依旧忐忑不安地绕着这台电脑转来转去, 时不时就猛地坐下检查一下邮箱，什么都没看见的话，就接着起身转来转去……别的什么事都做不进去。
他反复安慰着自己——秦尤说得没错, 顾教授的邮箱里每天肯定充斥着大量的套瓷信，他见多了，应该不会太介意的……但是他就是很不安。
“啊啊啊啊——”
他抱头鬼叫了一声, 他突然很羡慕秦尤, 不是羡慕她功成名就, 不是羡慕她人生赢家, 不是羡慕她拿过奥斯卡，不是羡慕她红得要死, 而是羡慕她为什么能这么自在地给顾教授发完邮件就跟没事人一样走了……天哪，他要是有这个心理素质就好了……
“啊！”
突然间, 这个狭小的房间内又响起了一声突兀而尖锐的鬼叫声。
方淮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电脑屏幕，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刚刚尖叫出声了。
然后他猛地左右转了两下头, 这个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像是在寻找想要分享此刻心情的人, 因为太过激动，所以甚至都忘记了他独居了起码两年多了……而让他产生这样反应的，是顾教授的回信。
“我对你的这个想法很感兴趣，或许可以详谈，不知能否拜读一下你写的剧本……”
“啊啊啊啊啊——”这下方淮是真的发出一阵超大声的鬼叫，差点把楼下房东招来。
顾教授说要看他的剧本！！
他颤抖地掏出手机，拨出了秦尤的电话。
“喂？”秦尤刚从一家饭店里走出来，看了眼来电，是方淮，那大概是好消息吧，方淮和她一样，也是典型的文字偏好型人类，会让他忍不住打电话的事，应该就是顾教授那边给了肯定回复。
果然。
“啊啊啊秦小姐！！顾教授说他很感兴趣！他说想看我的剧本！！”
秦尤微微将手机拿开了一点，等方淮吼完才重新移回来：“恭喜。”
她一边听着方淮激动的大喊大叫，一边有些出神。
至少一件事解决了，不过导演还是没找到，她刚刚和一个她精挑细选出来的合适人选谈了谈，对方犹豫再三还是拒绝了。
算了，一个不行还有下一个，总能找到愿意拍这部电影的导演的。
“嗯？”秦尤突然发现自己手机上还有一个来电显示，而且是一个很熟悉的号码，她立刻对方淮说，“你稍微等一下，我这边有别的电话进来。”
“哦哦好的……”
秦尤切换了一下电话：“李老师？”
来电的人是李寒香。
“哈哈，秦尤，好久没和你聊天了，上次应该还是恭喜你拿奥斯卡的时候吧！我有打扰到你吗？”
李寒香听上去活力依旧，秦尤忍不住弯了弯双眼：“李老师什么时候给我打电话，都不会打扰到我的。”
电话那头传来了李寒香的笑声，然后她的声音严肃了起来：“秦尤，我这次给你打电话，其实是想向你应聘。”
秦尤一怔：“什么？李老师如果有剧本要找我演的话，我随时都有空的。”
“不，不是剧本……我听说，你最近在找导演对吗？”
秦尤愣了一下：“是的。”
她大致猜出来李寒香要说什么了。
“你……你看我怎么样？我一直都挺想转行当导演的，但是一直没有机会。”
秦尤抬眼看了眼这条繁忙而嘈杂的道路，走上了自己保姆车，她需要确保自己接下来说的每个字对方都能听清楚。
“李老师，有些话我必须直说，我希望你不要觉得我讲话伤感情，因为这些话我讲出来就是为了之后不伤感情。”
“是的，我确实急着找导演，是的，我这部电影上映会很困难，但凡是有点前途有点选择的导演都不会愿意接，但我也不打算降低任何标准，我不是需要随便一个人来救急，而是需要一个专业的导演来进行专业的拍摄。”
“哈哈，我知道的。”电话那头传来了李寒香的笑声，秦尤稍微松了口气，“你这个心直口快的习惯很好，我肯定不会觉得伤感情啊，刚刚是我没说清楚了，我只是想毛遂自荐，让你看看我之前自己试着拍摄的作品，如果你觉得我符合你的标准的话，就给我个机会试试，如果不符合的话，那也没事啊，唉找工作嘛，哪有不吃闭门羹的，我又不是以前没被拒过，你不要有心理压力哦。”
秦尤笑了起来：“好，原来是这样，那您把样片发我邮箱吧。”
秦尤回到自己住处后，打开电脑，冲了杯咖啡，然后接收了李寒香发来的样片。
这一看，她竟有些惊艳。
她原本已经做好了拒绝李寒香的准备。
她跟李寒香说的话里没有一句假话，她确实很需要导演，但也确实不想将就，甚至，她不仅仅只是需要一个专业的导演而已，她需要一个极具个人特色而且个人特色得符合这部电影的要求的导演。
这部电影……并不好拍。
首先，这是一部场景很单一且由对话串起来的电影，要怎么把这样一部电影拍得不无趣而且能一直让人保持兴趣可以说是非常考验导演功力的。
其次，这辆造型复古的“太空列车”不仅仅只是指太空意义上的复古，而是指从现在这个时间维度来看的复古，秦尤要饰演的列车长女主角永远一身八九十年代装扮，车厢里放的音乐也是八九十年代的流行金曲，但灯光温暖的车厢之外，就是无垠的太空，电影的最后一个镜头，将会是一个长镜头——
镜头扫过一节又一节车厢，扫过电影要花上两个小时，甚至两个多小时给观众们介绍的众多乘客，扫过外星生物们的人生百态酸甜苦辣，然后是列车驶向漆黑太空深处的背影。
秦尤需要能将车厢内的怀旧氛围与嘈杂温暖有趣和太空故事特有的冷感这两者完美结合起来的导演。
所以她才找得那么费劲，不然她大可以去电影学院划拉个怀揣着导演梦的学生来干活。
但她没想到李寒香的样片居然完美地满足了她的麻烦要求。
这个样片是李寒香练手所拍，所以没有什么大场面，甚至总共都没几个场景，大部分时间都是靠对话撑起了剧情，于是这就恰好让秦尤看见了她在这种小场景中对镜头的调度能力。
而这正是《太空列车》所需要的，《太空列车》不正是这样一部场景极其单一但又不能让人感到无聊的电影吗？
这点倒并不算让秦尤惊讶的，因为李寒香作为编剧时，本就是最擅长细微处，才能将那些温吞又文艺的剧本写得如此引人入胜，叫人回味悠长，真正让秦尤感到惊艳的是，这半小时的短篇展现出了一种特别的冷感，不是那种追求硬派风格的导演会拍出来的无情绪的冷感，而是一种旁观视角带来的冷静。
既温暖，又冷静。
秦尤的手指下意识地敲击了两下桌子——看来，她的导演找到了。
“哗啦啦——哗啦啦啦——”
雨声大概只有大到一定程度，才能用“哗啦啦”这个拟声词来形容。
黄豆大的雨滴溅在泥土上，溅起了浑浊的水滴，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清新又潮湿的味道，但偶尔也会出现极其难闻的气味，让人不禁沉思这如瀑的暴雨究竟挖掘出了什么。
一道穿着黑色胶质雨衣的身影穿梭在这大雨中，硕大的相机跟在他身后，雨有些太大了，隔了一层雨帘后那个身影显得极其模糊，而与此同时，导演又要的是手持摄影的风格，所以镜头里的此时此刻的画面可以说是糊上加糊。
一直到那穿着雨衣的青年停下脚步，摄像大哥扛着机子移到了他面前。
然后镜头中出现了一张俊朗的脸庞，那张脸五官再端正不过，是最适合演男主角的一张脸，但这张论长相应该十分正气且阳光的脸庞上，满是阴郁，他的表情不大，并不扭曲，但那股子阴郁与恶毒劲就是慢慢地从他周身渗了出来。
“Cut！”
戴着墨镜的导演从取景框后冒了出来，冲齐敛和摄像大哥点了点头，示意这条过了。
导演所处的位置距离齐敛仅有十几米，但就像是两个世界，毕竟齐敛这边在下“暴雨”，导演那边却是干净整洁的。
就像电影之内与电影之外的两个世界。
不过这种场面剧组的人都见怪不怪了，这部电影大部分场景都发生在雨天，用喷枪造雨的师傅每天都是一脸无聊地开工，又一脸无聊地收工。
齐敛接过助理递来的毛巾，擦了擦他湿透的头发。
他一边喝热水，一边习惯性地打开了手机看看有没有什么消息。
然后他的动作顿住了。
“齐哥，咋了？”
齐敛的助理接过他手里的毛巾时，注意到了齐敛脸色不对，下意识问道。
齐敛停顿了很久，才摇了摇头回答：“没什么。”
助理小张觉得他这反应可不是没啥，但他又不能偷看雇主的手机，所以只能抓心挠肺地猜测。
但是他很快发现自己完全没必要猜，就在齐敛继续拍摄下一条的时候，他这个助理开始无所事事地玩手机，然后他就看到了今天的头条新闻——
“凌驭与李锐希再聚首”
“秦尤宣布与王鹤行再次合作”
第89章
“茄子——”
整整三排的人一起拍了开机照。
《太空列车》这部电影的演员说多不多, 毕竟背景在孤独的太空，不需要任何龙套，但说少也真不少，而且每个人的戏份都不少。
摄影师放下镜头的那一瞬间, 原本乖乖看着镜头的年轻演员们瞬间将视线移向了秦尤。
毕竟, 那可是秦尤啊……
虽然在这里的, 基本都是只要能上戏，什么戏都不挑的纯新人，但试镜成功后的喜悦一大部分都不是来自自己有戏演了，而是——天哪我居然进了秦尤的剧组！！
——天哪我居然能和秦尤对戏！！
——哦可能没有什么对手戏, 但我居然能现场看见秦尤演戏！！
——整整四个月啊……居然能看见秦尤整整四个月，这就是带薪追星的感觉吗？
可惜，秦尤注定要让他们失望了。
她虽然是这部电影的主角, 但戏份并不算很多，她在现场大部分时间其实都是在负责监控有没有出岔子，毕竟李寒香是新手导演, 对拍摄现场的了解和掌控程度可能还不如她。
而在度过了兵荒马乱的半个月后, 剧组把能出的岔子都出了一遍后, 李寒香差不多能够搞定现场的大部分麻烦之后, 秦尤就很少在片场出现了，她还有别的事要忙。
大多数都是制作方面的事, 不过也有少部分例外。
譬如——
秦尤看着手中那部已经很久没碰过的手机，从原主的记忆中翻出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电话, 然后拨了出去。
“嘟——嘟——”
电话响了两声之后，那头就接了起来。
“喂？是谁呀？”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道带着明显南方口音的中年女人的声音, 她声音里有些困惑。
然后秦尤开口说道：“妈，我过两天回来一趟。”
“……小尤？”
那道声音几乎有些颤抖了：“小尤？真的是你吗？”
这句话说到一半的时候, 那道声音就已经被情绪占满了，听起来又是想哭又是想笑的，哭腔和喜意一样明显。
然后电话那头传来了一阵兵荒马乱的声音，隐隐可以听见一些模糊的声音，譬如“真是姐吗？耶！”“哼，她还知道打电话回来”之类的。
然后就是这个中年的女人的声音：“就你话多！等小尤回来之后你少说两句！”
就在那一瞬间，秦尤突然有些厌倦。
她并不介意和原主的亲人演一码情深戏码，事实上这本就是她的目的，她对她的亲生父母的残忍与狠心可以用“弃婴”这个理由解释，但如果被人发现她对自己的养父母也不亲近，那么她就真的嵌不进这个百善孝为先的价值体系了，但是她确实没这个时间去亲近一群陌生人，所以她需要表现一下她的“孝顺”。
电话那头很快传来了更多的声音，多到秦尤可以清晰勾勒出一个温柔的母亲，一个内敛的父亲，和一个活泼的女儿共同构建出来的画面。
鬼使神差地，她点进了这部手机的相册，这手机是原主的，她一直没扔，所以相册里往下翻一翻，就都是原主的自拍。
那些照片都大同小异，年轻的女孩摆着几年前最潮流的拍照姿势，脸庞上也是当时最潮流的妆容，就连表情，也跟当时的网红们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
秦尤从来都不喜欢这种人，太肤浅，太愚蠢，太普通，她接手这具身体的时候，几乎带着一种傲慢——你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却把生活过成了一团糟，那么就让我来告诉你美貌这一利器该怎么使用吧。
她同情过原主吗？好像从来没有。
她既没有同情过原主的遭遇，在她看来，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她也没有同情过原主的死亡，除了这也是她自找的以外，她并不觉得这样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的消失值得她付出什么多余的注意力。
那么此时此刻冒出来的情绪到底是什么呢？
她听着电话那头的雀跃与欢欣，头一次对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生出了一种让她都无法忽视的愧疚。
她原本是打算用死亡报复谁呢？除了陈任，是不是还有她的家人们呢？
因为太无助，太弱小，太愚蠢，所以只能用死亡来换取别人的“在意”。
而就连这样贫瘠的报复，都因为她在这具身体上复生而失败了，原主的父母此时此刻的欢欣并没有掺杂任何阴霾与愧疚，他们不知道他们养过的那个女儿已经死了，不知道曾有人想以死亡换取自己所爱之人的注视。
是她剥夺了对方唯一的复仇机会啊。
但是——
“值得吗？”
明明她的一切动向都在媒体镜头之下，她的外部联系方式也没有做过太严格的保密，稍微疯狂一点的私生粉都可以买到她的手机号或行程，然后疯狂给她发短信示爱，顾天□□心准备的那个视频发出来之后，她用于和其他人联系的那个手机就收到了许多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有些是疯狂恶毒的谩骂，骂她怎么能是这样的人，或者骂她怎么能让这种事情爆出来，她到底知不知道这会对她的事业有多大影响，有些则是疯狂的示爱，要么说自己会永远支持她，要么说她就这样糊了也很好，自己就更有机会接近她，得到她了。
明明是陌生人都能轻易做到的事，她却从未接到任何来自原主父母的电话或短信。
这很难吗？在这个个人隐私不值一提的时代，他们要找到曾经的养女对她说几句话难道很难吗？
所以——
“值得吗？”
她看着手机里那个天真又愚蠢的少女问道。
“小尤，嗯……你，你随时回来都可以，妈给你做你喜欢吃的菜好不好……”
电话那头终于又响起了声音。
“好，我后天早上到。”
冬日的早晨本应是冷清的，但是这个时间距离过年没多久了，所以这个本来环境还算安静的小区，充斥着各种小孩子跑来跑去的笑闹声，还有他们的长辈，通常是奶奶或者外婆的叫他们慢点的喊声。
除此以外，还有锻炼的，出去买菜或者采购年货的，还有单纯已经退休了所以在楼下聊天的人。
保安亭里的保安正昏昏欲睡，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区而已，他的工作基本就只是偶尔登记一下出入的陌生车辆而已——哦……现在就来了一辆。
他努力揉了揉脸，让自己清醒起来，虽然一般这种举动都不太奏效，远不如直接打开窗吹下冷风来得有效。
但这次他揉脸揉到一半直接就清醒了，倒不是这个动作突然有效了起来，而是逐渐驶进车道的那辆车让他忍不住睁大了双眼，那是一辆昂贵的豪车，昂贵程度超群，而通常来说，这种豪车的主人非常难搞，他但凡开门晚一些或者讲话不耐烦点，都很大概率会迎来一顿摇下车窗的痛骂，由于这辆车的昂贵程度在他所见的豪车中十分超群，那么他不得不做好车上的主人的难搞程度也十分超群的心理准备。
所以他立刻就清醒了。
不过那辆车，并没有继续开进来了，车子停在了路边的车道里，然后驾驶座那边下来了一个男人，走到左后座的位置半弯着腰拉开了车门。
这做作到有些诡异的画面让保安先生觉得自己好像穿越到了什么电影画面里一样，他心里暗自嘀咕，到底是哪个脑子有问题的在现实生活里搞这种没用的排场，不觉得夸张到有点好笑了吗……
但是，随着一道身影从车里浮现出来，他这些吐槽就彻底消失在了脑海深处。
从车子侧面出现的身影，明明是冬天，但一身黑裙，虽然有绒制的外套，但看上去依旧很冷，发型束成了一个精致优雅的发髻，脸很小，脸上的墨镜几乎占据了脸庞的一半，但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那个女人摘下了她的墨镜，然后露出了一张几乎全国人都认识的脸。
“靠……靠靠靠……那不是……那不是秦尤吗？！”
保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上半身探出窗外了，而且刚刚那句话他吼得好像超级大声。
嘹亮到甚至引来了秦尤的注意。
秦尤略有些惊讶地看向了他的方向，在视线锁定了他的脸庞之后还朝他露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
保安先生瞬间觉得自己呼吸停滞了。
天哪……他不是在做梦吧？！
秦尤……秦尤对他笑了！！
而拜他这嘹亮的一声大吼所赐，小区内外其他人也注意到了秦尤的存在。
“秦尤！”
“凌驭！！”
“怜秋！”
“啊啊啊真的是秦尤吗？！”
“贵妃娘娘！”
喊她本名的，基本是一些年轻人，喊她角色名的，则一般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或是小孩子。
眼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往她这边聚集起来，保安觉得自己好像应该站出来维护一下现场秩序，或者说，“英雄救美”一下，这些人眼看着就要挤到秦尤了！
不过就在他匆匆跑出保安亭的时候，他就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像秦尤这种大明星，怎么可能会一个人出行呢？
他之前被那辆过分昂贵且看着就绝对不能磕着碰着的豪车吸引了全部视线，因此没看见后面还跟着一辆面包车。
此刻，那辆面包车上下来了好几个西装革履的保镖，以秦尤为中心，对抗着迅速涌来的人群。
那些保镖甚至将他也当作了想要近距离接触秦尤的人，一脸冷酷地将他拦住了，这让他恨不得大喊一声他才不是脑残粉！他是来帮忙的！
“啊啊啊啊啊——秦尤！我是你的超级粉丝啊！！能不能给我签个名！”
一个哭喊着扑上来的人被那群黑衣保镖之一无情拦住了。
秦尤却伸出手，轻轻点了点那个拦人的保镖的肩膀：“没事的，她只是想要个签名而已。”
秦尤微笑着看向那个激动的女孩，她满脸涨红，激动得快要昏过去了一般，被放开的一瞬间感觉腿软得快要坐到地上去了。
“那个……我，我真的超级超级喜欢你，我从《不眠城》开始追你的剧和电影，一部不拉，每部都看过至少十几遍！”
秦尤笑了起来：“谢谢，你要签名对吗？”
“啊啊啊是的……！”那女孩激动了一会儿之后发现自己又没带笔又没带纸，一时尴尬与懊恼同时涌上心头。
秦尤却不知从何时何处变出了一支笔：“签在哪？”
女孩红着脸问：“能……能签我外套上吗……好像忘记带纸了……”
秦尤似乎也不是头一次遇见这样的要求，脸上的微笑丝毫没有改变，在那女孩雪白的外套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我我我！我也要！我们全家都可喜欢你了！”
“我也要我也要！我能多要几份吗？我哥哥的侄子超级超级喜欢你，还有我表姐的女儿，还有我奶，呜呜呜可以就当是给他们的新年礼物吗？”
“啊啊啊秦尤！啊啊啊秦尤！啊啊啊秦尤！”
保安先生灵机一动去保安亭里拿了一叠纸来，才免了秦尤在别人的衣服上不停签名的悲剧，秦尤看见他拿来纸的时候，抬起头朝他微笑了一下，保安先生觉得自己这辈子值了——还有谁？他就问还有谁！一天被秦尤看着微笑了两次！还有谁？！
“咦？好多摄像机！秦尤你是来我们这儿拍戏的吗？”
有人眼尖地发现从刚刚那辆面包车上下来的，除了那些格外显眼的打头阵地黑衣保镖们，还有好几个举着巨大摄影机的人，此刻正在一旁，有的调试摄影机，有的已经开始“咔嚓咔嚓”拍摄。
秦尤一边写完了又一份祝语，一边说：“不是，我回家过年，父母住在这里。”
空气中有一瞬间的寂静。
谁都知道秦尤和她父母是什么情况，有人脸上已经露出了愤愤不平的神色，眼看着下一秒就要问出“秦尤你居然还认那对父母？”的时候，秦尤突然抬起头，一副刚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歧义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我是说把我养大的父母。”
空气一下子柔和了起来。
“哦哦哦——！天哪！我居然和秦尤的父母住在一个小区吗？！”
“那我们也算老乡了啊！”
“哦哦哦，过年好，过年是该回家，唉你这囡平时也忙坏了吧，回家好好休息下……”
因为得知秦尤出现的理由是回家探亲，此时此刻正在要签名的围观群众们猛地对她升起了一种额外的亲切感与爱护感。
秦尤抬起头：“啊……他们来了。”
小区的主路上，走来了一家三口。
看上去是很普通很快乐的一家三口，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活泼的少女，她应该没比秦尤这具身体小几岁，但看上去比秦尤年轻太多，如果秦尤没记错的话，她现在应该是在上大学的年纪，她表现出来的模样，也确实和她在电话中听到的一般无忧无虑。
被她扯着往前走的，是一个一脸严肃的中年男子，他显然想表现得更威严稳重一些，但他又太宠着这个老来的女儿了，所以呈现出来的效果就是一个想在爱女面前表现得威严但被完全无视了的父亲形象。
这两人身边的，是一位中年的女人，她的步伐看上去有些急切，眼睛也一错不错地看着秦尤的方向。
“我去，老秦！秦尤居然是你女儿，你这家伙，保密局出来的啊！这消息你也不跟哥们吱个声？！”
被喊作“老秦”的男人不满地轻哼了一声，但很快又浮现出一种混杂着“这没什么”和强压着的骄傲炫耀的神情。
秦尤很清楚她的存在为什么会是个秘密。
原主当年离家出走后，她父母就搬家了，无非就是因为这位父亲受不了别人议论他有个离家出走还跑去娱乐圈厮混的女儿。
现在这个小区就是他们精挑细选出来的离他们原本的住处足够远，所以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他们家“丢脸的女儿”的小区。
后来原主又闹出了“当三”的传闻，这个一向保守而对原主要求极其严格的父亲恐怕恨不得自己当年就没捡过这个孩子吧，更加不会让人知道秦尤是自己女儿。
秦尤猜测，她后来走红之后，他们可能觉得她没那么丢脸了，但秦尤没低头，没回来向他们服软，他们也就没什么机会向别人说起这个影后女儿，毕竟万一秦尤真打算一辈子不回来呢？
秦尤收起笔，朝那一家三口走去。
“啊啊啊啊姐！你现在也太好看了！果然当了大明星就会越来越好看啊呜呜，我也好想当演员，但爸死活不肯……你快帮我跟爸说说嘛……”
活泼的女孩猛地扑到了秦尤身边，两手摇晃着秦尤的手臂，是很擅长撒娇，撒娇也绝对会有回应的人才会如此自然地做出来的动作。
那中年男子刚要说话，秦尤便先开口了：“爸也是为你好，当演员太辛苦了，又不一定能出头，你要是只是想去玩玩的话，等你上完学之后，倒是可以去剧组找个小一点的角色尝尝鲜。”
她这话说得那中年男子一脸满意：“你看看，你姐姐都这么说了，她还不知道这行多难混吗？你别给我每天异想天开，好好学习才是正事！别听别人说的那套上了大学就可以放开玩了，我看你也是该收收心了！”
那女孩立刻撅起了嘴，不是很开心的样子：“姐……你怎么跟爸一样啊……”
秦尤只是笑了笑没回答。
她说这话倒不是为了附和原主她爸，只是她习惯了对每个想要进入这一行的人都这么说。
别误会，她倒不是小气到提携后辈都不肯的人。
虽然娱乐圈永远不缺莫名其妙就红了的天选之子，但更多的却是怎么挣扎都红不起来的人——譬如曾经的她自己。
这一行，不确定性太大，如果没有别人怎么劝退都要入行，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决心，那就只能寄希望于自己是祖坟冒青烟的幸运体质了。
所以所有来找她问自己适不适合进入娱乐圈的人，她无一例外全都是劝退的，无论外在条件如何，天赋如何，这些其实都没差别，真正的差别在于，如果对方听完了她的劝退，依旧觉得自己该做这行，依旧觉得自己只想做演员，那么他或她自然就会想办法去成为演员，而如果只是被一两句话就能动摇了自己的目标和决心，那么这种心理素质还是去做点确定性更高的事情吧。
更何况，太多人只是迷恋演员光鲜亮丽的那一面，他们只是觉得做一个有名的人很酷，譬如现在一脸委屈地抱着她胳膊的女孩，是的，她的优势得天独厚，她长得不难看，又有秦尤这么个姐姐，如果秦尤愿意为她牵线安排的话，或许小红一把不是难题，但那又怎样呢？
在这个圈子里摸爬滚打了那么多年，秦尤一眼就能看出一个人是真心想红，怎么样都要红，还是单纯只是对红有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是的，以她现在的地位来说，要捧一个人，让她小红不是难事，但是之后呢？让她体验一下生活，对这个行业祛魅，然后拍拍屁股就离开吗？
她倒也不是她亲姐。
对着自己的女儿说完一大长段的说教后，原主她父亲才将目光转向了秦尤，然后他看见了秦尤身后的摄影师们，他立刻皱了皱眉：“回家就回家，怎么还带着拍照的人，别把娱乐圈那些风气带到家里来。”
秦尤淡淡地回复：“我不拍就会有别人拍，我这儿直接找摄影师，他们出照片出新闻的时候我还能过一眼，如果是狗仔来拍的话，就不知道会拍成什么样，写成什么样了。”
那中年男人愣了一下，显然还不太习惯秦尤这样的讲话方式，不过他也只是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嗯……你说的有道理，出去闯荡这几年确实长进了不少……嗯，回家吧，别站在这里让人当猴一样看了。”
秦尤最后朝周围的人微笑着挥了挥手，她回过头来的时候，正好撞上了始终没说话的中年女人的视线。
那是原主的养母，张琴。
她从一开始朝秦尤走来的时候，就是一脸期待紧张的神情，那是一种真正的对自己孩子归来的期待，但是此时此刻，她那张温柔的脸上混入了一丝困惑。
“走吧。”
秦尤发话，这一家三口下意识地遵循了她的指令，朝他们的住处走去了，只是张琴脸上的困惑更深了。
只是她很快地，轻轻地摇了摇头，像是要把那些困惑全都甩掉，等走到家里的时候，她已经又是一脸殷切的样子了：
“妈给你做了你最喜欢吃的黄瓜炒虾仁……快来尝尝，我看你拍戏的地方，不是在北边就是在国外，肯定吃不惯吧……海鲜都吃不到，也太辛苦了。”
她一边说一边往秦尤碗里夹菜。
秦尤很给面子地吃了好几筷子，然后称赞了一番她的手艺，但她本身就是北方人，其实吃不太惯这边的菜，所以之后动筷的速度就慢了下来，尤其是原主养父开始问她这些年的经历，她慢条斯理地说，也就慢条斯理地吃，原主地妹妹则时不时惊呼一下——“啊啊啊姐你好厉害啊！！”或者问些她好奇的问题——“我听说刘飞宁对工作人员态度特别差，真的吗真的吗？”
其实气氛也算得上其乐融融，原主养父显然很满意秦尤如今稳重的气质，三番两次说道：“嗯，出去闯荡两年，确实长大了。”
原主的妹妹则彻底成了小迷妹：“啊啊啊姐！你真的好厉害好厉害！你的生活也太有意思了呜呜……我要是有你一半厉害就好了……”
完全算得上相谈甚欢的氛围不是吗？
从旁看去，应该真像是普通的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了，只要忽略角落里的摄像机就好。
但是张琴却突然看着秦尤问：“怎么……怎么不吃了呢？”
她的声音并不高，但就是无端给人一种突兀的感觉，她的脸上依旧带着殷切的笑容，却让人觉得那笑容随时都会挂不住。
秦尤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好像要看透她灵魂深处的慌乱一般。
“妈！姐现在是演员呢！要控制身材的，她当然不能吃太多了！”
原主的妹妹在秦尤说话之前就抢先替她找好了理由。
“妈你就别管那么多了，姐自己还能不知道她吃没吃饱吗？快快快，姐，再给我讲讲小傅导真那么社恐吗？我看大家都猜他耍大牌，哈哈哈他也太逗了！”
秦尤便收回了落在张琴脸上的视线，继续给原主妹妹讲起那些剧组趣事了。
第90章
这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 整体气氛算是很不错，只除了张琴那突兀的一声问话，还有时不时出现的听说秦尤回家探亲所以来敲门的邻居。
在送走第三户不请自来的邻居后，原主的父亲不是很高兴：“我就说你回来的时候不要这么大张旗鼓了, 现在好了, 你是可以一拍屁股走人, 你妈和我以后可得天天被这些人骚扰了。”
秦尤笑了笑：“那就换个地方住好了。”
“嗯？”
“我这次回来最主要的事就是给你们买了套新房。”
“早晚要搬的，就算我这次回来没这么‘大张旗鼓’，其实有些人也会查到你们的住址，你们在这住着太不安全了, 所以我给你们买了套保密性更好点的房子，而且离秦莹的大学很近，她平时也不用住校了, 可以回家住。”
“耶！！姐你真是太好了！！我早就不想住宿舍了！！”
秦莹猛地抱住了秦尤，她爸的情绪虽然没这么外放，但也是喜形于色。
“你这孩子……真是有心了。”
秦尤放下筷子：“不如现在就去看看？你们可以看看装修上有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有不满意的我找人来改。”
“好耶！走走走！”
秦莹第一个站起来, 摆出了一个朝天比耶的姿势, 活像个听见要去春游的小学生一样, 她父亲一脸虽然努力保持严肃但喜不自胜的样子第二个站起来。
唯独张琴，她看上去有些走神, 过了好一会儿，她突然回神般抬起头, 然后正好撞进了秦尤的视线中。
秦尤安静地看着她。
她突然感到一种强烈的恐惧和巨大的悲伤涌上心头，但她还不明白那种恐惧和悲伤是为了什么。
“妈, 走吧？”
“好……好……”
张琴起身，跟在三人身后, 在小区邻居艳羡的目光中上了秦尤那辆豪车，听着女儿和丈夫和秦尤自如地聊天，听着秦尤游刃有余地接下所有话题，用平静的语气将所有平常的不平常的事情都讲得那么有趣而引人入胜，她讲话的时候，有种让人不由自主信服的气质，因为在她的叙述中，似乎一切高大上的东西都并不值得仰慕惊叹，她只会挑选一些有意思的事情拿出来说，所以即使是秦莹她爸，这位始终想要拿出大家长气质的中年男人，也不由自主地弱下了气质，将谈话的主导权交给了秦尤。
在秦尤故事时间中，她所说的新房子很快就到了。
而且比秦莹和她父亲原本想象的更加让人惊喜。
“天哪！姐你居然直接买了套别墅！”
“别墅的保密性好一点，而且妈不是老说还是老家的平房好吗？商品楼确实还是有些太逼仄了。”
“啊啊啊姐！你简直是我的神！”
秦莹欢快地跑进了那栋装修豪华的别墅中，然后时不时就发出“姐我爱死你了！”的喊声。
这套别墅秦尤提前很久就在准备了，整体的装修风格是按照原主她爸妈的审美来的，秦莹的房间则是按照她的喜好来的，除此以外，健身房，游戏室，放映厅之类的也是给秦莹安排的，所以她会这么激动倒也不奇怪。
秦莹她爸也很快参观起了这栋基本照着他审美装修的别墅起来，连连点头，没一会儿就消失在了楼梯的尽头——看来，秦尤之前说要他们提意见完全是多余的话，不过秦尤本来也只是客套一下，她不觉得他们能挑出什么问题。
一时间，客厅只剩下了秦尤，还有一脸心事重重，就连新房子都没能提起她兴致的张琴。
秦尤看了看手表，摄像师应该把该拍的照片都拍到了，她的任务差不多结束了。
于是她抬起头对张琴说道：“妈，时间也不早了，我还有工作，没法久留，我给你们安排了搬家公司和司机，如果你和爸还有秦莹没什么不满意的地方话，明天我就让他们上门帮你们搬过来。”
“你以前从来不带手表。”
秦尤：“什么？”
“你以前最讨厌带手表了……因为你们班主任要你们考试的时候记得带手表，这样就不会做卷子的时候就不会来不及了，你不喜欢那个班主任，所以从来不带手表……”
秦尤的声音淡淡的：“是吗？”
“小尤，你变了好多……”
秦尤：“是吗？”
张琴很努力想要从那张熟悉的脸上看见熟悉的模样，但是看不到啊……她真的看不到啊……她的秦尤不是这样的……她家的小秦尤明明是又天真又娇气的模样，眼前这个冷淡而从容的女人究竟是谁呢……
她很努力想要找到一丝丝她家小秦尤还在的迹象，但是她真的做不到。
她突然感到一阵巨大的恐慌从心底升腾而起，将她的整个心脏攥住了，那是刚刚就出现过的恐慌，只是当时她还不懂这份恐惧是为了什么，但是此时此刻……那份恐惧越来越清晰了，清晰到像是有什么声音在她耳边低语，见不到了……你再也见不到她了……
秦尤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像是要穿透张琴那恐惧的灵魂。
她看着张琴几乎是写在脸上的绝望与无助，突然想到：她或许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能清晰地辨别出她和从前那个秦尤没有一丝相同的人，也或许是这世上唯一一个想要从前那个秦尤回来的人吧，原主的父亲觉得这个全新版本的养女更加成熟稳重，更不用提还事业有成，原主的妹妹觉得这个全新版本的姐姐厉害得要命，不是以前那个会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和她吵架的麻烦姐姐了。
只有张琴，她希望那个原本充满了各种缺点的秦尤回来。
只是很可惜，这个愿望她没有办法满足她。
“是啊，我变了很多，人总是会变的……我先走了。”
秦尤转身准备离开，身后却突然爆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呐喊：
“小尤——妈错了！妈真的后悔了，妈当初不该说气话！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妈的错，妈不该赌气，都是我的错，我为什么非要想着给你一个教训呢，我为什么非要你先低头呢，妈错了，妈不该想着你吃了苦头吃了教训自己就会跑回家了，妈该第一时间去找你的……妈还以为你当大明星过得很好，但是你要是过得好的话，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妈错了，妈妈真的错了……”
张琴哭得泣不成声，硕大的泪珠从她脸庞不停滑落，她哭得好像下一秒要崩溃了。
秦尤静静地站在她身前，并没有回头，她有些困惑，迟来的爱，迟来的道歉真的有意义吗？
原主已经不在了，在发现已经失去的时候才说爱真的还有任何意义吗？
但她突然感觉身体莫名一轻，好像有什么东西彻底脱离她的身体消散了。
秦尤若有所思地向上看去，什么都没有看见。
——所以，你想要的只是在意而已吗？
她转身离开，将一切眼泪与哭声留在身后。
这不是属于她的情绪。
“呃，老板，接下来去哪？”
司机终于没忍住开口问了。
秦尤上车之后，一直沉默地坐着，于是他也只能沉默地坐着，就这样干坐了十分钟，他都没等来任何指示，这和秦尤平时的作风大相径庭，他如坐针毡，所以虽然他一贯奉行着沉默是金的原则，此时此刻也忍不住问道。
听见他的声音之后，秦尤抬起了头。
她的模样看得司机先生心口一跳。
“去机场，我要回趟B市。”
司机困惑了一下，为什么是回趟B市？他们又不是从B市来的，秦尤的住所也不在B市啊……
但是他只是个拿钱办事的，秦尤这样钱多事少的雇主这年头不好找了，于是他一踩油门，车子朝机场飞驰而去。
秦尤看向窗外，她很少想起她的父母，在这具身体上重生之后，她也没怎么想过她原本的身体怎么样了，这是十年前，她代替了这个女孩，那么……她自己呢？
她还存在吗？
如果这个不科学的世界可以用科学解释的话，那么应该是不存在的。
她头一次关心起了这件事。
于是她打开电脑，查到了“另一个自己”。
秦尤真的很久没回过这所学校了，所以另一个她还是考上了这座大学。
在她查到的资料中，这个被世界创造出来填补她的消失的新的“秦尤”，外貌上和她不太相同，气质也大相径庭，不过既然还在这个学校，那么说明她俩至少智商上相差不大，看来她爸妈的基因还是强大。
秦尤看着面前的立式海报，海报上是一个标准的“校园女神”，优异的绩点，优异的科研成果，无可挑剔的特奖得主。
校园女神是什么样的？
只要看这张照片就懂了，不是成绩好又长得好看就是校园女神，还需要一种特别但全国统一的气质，不符合这个气质的就是单纯的“神”。
那是一种很玄妙的气质，高冷但不到高不可攀，温柔但又不那么接地气，更重要的是一种书卷气。
秦尤自己当初就从来没有过这种气质。
因为那是一种认同所在环境价值体系的气质。
她当初聪明得有多一骑绝尘呢？很多学生在进入这所学校之后会陷入一种他们人生前十八年从未体验过的焦虑与痛苦中，那是一种做了将近二十年的第一，然后突然发现自己居然会有拼尽全力都拿不到第一，甚至拿不到中上游的成绩的痛苦。
没办法，总有人要垫底的，总有人要做那个平均数的。
但是秦尤从未经历过这种情况，她的自信，她的自负，从头到尾都没有经历过任何打击，没人能来打击她。
至于长相，虽然她的长相丢进娱乐圈里是一种就跟把一滴水丢入大海一般再也找不着了一般的普通，但捯饬捯饬大概也算看得过去。
所以她聪明，长得不算磕碜，但从未被视作过任何形式的“校园女神”。
因为她这种怪物，注定只会获得不理解的崇拜，而非视之为同类的仰慕。
譬如她面前这张大得有些让人尴尬的海报吧。
她当初总是对这种看着就很SB的海报嗤之以鼻的，起码不可能像另一个她这样同意摆出温柔的笑容把自己的照片配上一大堆罗列出来的荣誉摆在校园的路边。
虽然这话由她这个一心成名的人来讲似乎有些显得讽刺。
看海报上那密密麻麻的字眼，另一个她选了和她爸妈相同的专业，不仅如此，她还选择了和她爸妈相同的科研领域。
秦尤耸了耸肩，看来她这次重生至少造福了她爸妈，他们终于拥有了一个他们想要的女儿。
当初她正常发挥来了这所大学的时候，她爸妈还挺开心的，但之后就是一连串让他们气到差点和她断绝关系的事了，先是秦尤选专业的时候没选生物而是选了计算机，明摆着不打算子承父业，光是这样的话他们可能还也就忍了，但三年大学生活结束之后，秦尤顶着全系第一的绩点和光鲜的履历选择了不保研，直接从学界消失，跑去当了演员，老两口子没气到心脏病发纯粹是因为身体硬朗。
秦尤现在想起来他们的反应其实还是有点想笑。
她其实挺好奇的，是她人生前二十年表现得不够特立独行吗？才会让他们有种自己会乖乖按照他们安排生活的错觉。
不过至少现在他们有了一个完美的女儿，大概可以少生好多好多气了。
熟悉的下课铃响起，秦尤迈开了步子，她不想撞上下课的学生，虽然她做足了伪装，不太可能会被认出来，她只是单纯不喜欢这种人流。
她下意识地走到了以前常去的那个操场，操场上有没课的学生在练三千米，还有一些单纯在散步的。
秦尤加入了这些散步的人，成为了他们中的一员。
然后就是在这时候，她看见了自己的父母。
太久没见，那两张熟悉的脸庞竟也有些陌生了，他们比起她印象中上次见到他们的时候看起来年轻不少，更重要的是，他们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那是秦尤几乎从没在他们脸上见过的笑容。
他们两人和她刚刚在照片上看见过的那个秦尤慢慢地走在操场上，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但毫无疑问的是，他们聊得很开心，秦尤远远地都能听见他们的笑声。
她停顿了几秒钟，选择了离开。
人家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她还是不要打扰了比较好。
十几分钟后，秦尤坐上了来时的车，然后彻底从这所学校消失了，就像她从未来过一样，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唯一称得上痕迹的大概是她离开后有个学生在校园论坛上发了个帖子：
“今天在紫操看见一个怪人，又带口罩又带墨镜又带帽子的……”
不过这么无聊的帖子肯定没什么人回复，很快就沉底了。
于是，秦尤出现过的最后的痕迹也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