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色液体入喉。
微凉,辛辣,逐渐变得绵软,带些柠檬香气,细品之下,竟又有些苦涩。
灯光调得很暗,梁以植低下头,喉结滚了滚。
他正色道:“别胡说。”
他和孟西洲从初中开始认识,后来都考到明大计算机系。
孟西洲有多爱喻笙,他比谁都清楚。
孟西洲是富二代,但并不花心。
大学和喻笙在一起后,他深情,专一,为了喻笙跟家里闹得很不愉快。
喻笙低他们两届。
孟西洲曾经说过,等喻笙毕业,他就向她求婚,给她一个浪漫而隆重的求婚仪式。
向全世界宣告。
当初,如果不是孟母反对,强硬地送孟西洲出国,两人不会被迫分手,孟西洲和喻笙也一定会走到最后。
而现在,孟西洲在海外渐渐有所成就,他努力摆脱孟母的掌控,执意要回来。
大概是因为喻笙。
但梁以植没问过,他没有立场,没有理由。
梁以植放低杯沿,碰了碰赵铭凯的酒杯。
赵铭凯耸肩,摊手一笑:“当我没说。”
顿了顿,他挑眉道:“他们分手都五六年了,再深的感情也早放下咯。”
梁以植觑他一眼。
赵铭凯瞬间闭嘴。
/
喻笙又要了一杯果酒。
青梅口味,酸酸甜甜,果香微微,口感极好,她小口啜饮着。
“神经病。”
听喻笙说完,方宁看向卡座那边,瞪了那人一眼。
任何时候,任何地点,姐妹有难,她都和姐妹站在一起。
说话那个人她知道。
计算机学院学生会主席,和陈屿是同学,专业成绩一般,但心思活络,会来事。
据说人不错,但上学时就爱拍孟西洲马屁,不过孟西洲不怎么搭理他。
毕业后和陈屿又做了同事,去年跳槽到孟氏科技,最近可能要升职。
多半故意的。
“不说他了,扫兴。”
喻笙端起青梅果酒,向方宁推荐。
她已经喝了两杯。
“你喝了两杯?”方宁提高声音。
不怪她担忧,喻笙是典型的一杯倒选手,醉了之后会安静睡觉,可偶尔也有过撒酒疯的时候。
果酒虽然度数低,不醉人,但谁知道喝多了会不会上头。
“我没事,”喻笙摆手,眼睛亮亮的:“真的很好喝,调酒师说这是老板自己泡的青梅酒,很独特。”
方宁眼睛在喻笙脸上看来看去,见她确实不像有事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
说话间,刚刚提起孟西洲那人也到了吧台,在隔壁几个位置坐下来。
他和另一个男人聊天。
“你知道柏海科技吗?”
“知道,做智能家居的。”
他嗤了一声,“梁以植厉害,和他们团队一起,做了最初的系统,听说现在每年拿分红。”
他们声音很大,离得又近,喻笙不想听也得听。
“这么厉害?”
那人明显不服气,“梁以植实习时,柏海老板带过他,后来柏海老板创业,成立柏海,把梁以植也拉了进去。”
另一个男人附和道:“以柏海现在的市值,梁以植应该不愁钱了吧。”
“何止,据说梁和其他公司也有合作,说不定都财富自由了。”
吧台这边。
无意探听别人消息的方宁和喻笙也被迫听了几耳朵。
方宁转着高脚凳,笑眯眯地看着喻笙。
“笙笙,听到了吗?梁以植师兄好厉害。我刚刚也听师姐说了,她们还想准备梁以植的专访呢。”
喻笙点头,支着脑袋回她:“很厉害,然后呢?”
她可没忘记方宁在车上说的话,也没忽略她的表情。
“人帅,单身,能挣钱,还是大学教授。”
“笙笙,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方宁敢肯定,她没有看错,当时她不经意间回头,确认梁以植在看她家笙笙。
喻笙听了,觉得难以置信,微笑盯住她:“方宁,这不是我要不要考虑的问题,是你想太多的问题。”
就算梁以植看了她一眼,又能代表什么。
她哪有那么自恋噢。
方宁:“我没有想太多,这是我作为记者的敏锐。”
喻笙:“我也做过记者,以我作为记者的敏锐,这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方宁哼了一声,拍着胸脯,自信满满:“我相信我的直觉。”
喻笙分手后再也没有谈过恋爱,追求喻笙的人有很多,可她全都拒绝了。
孟西洲不值得。
作为朋友,方宁希望她向前看,不要困在过去。
喻笙戳了戳她的手臂,“不要乱说,就算我肯,梁以植也不肯的。”
梁以植人品端方,喜欢上好兄弟前女友这种事,怎么样都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喻笙正想要继续解释,方宁的手机铃声却响起来。
喻笙看到方宁深呼一口气,瞬间带上职业化微笑。
“主编晚上好。”
“嗯,嗯,现在就要吗?”
“有空的,编~”
“好嘞,我现在回去改可以吗?保证十二点前发给您。”
对面方宁挂了电话,认命地朝喻笙叹气:“要改篇稿子。”
她拿起手机,开始打车。
喻笙爱怜地摸了摸方宁的头。
两人大学读的传播学专业,毕业后,方宁去了一家报社做记者,经常加班赶稿。
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十点钟,她住得远,也该回去了。
“我和你一起。”
和周婧打过招呼,两人往外走去。
明城的夜晚,灯光璀璨,今天周末,但明城cbd在附近,加班的人多,叫车的人自然也多。
喻笙晚了几分钟打车,前面已经有三十多人在排队。
风有些大,两人站在路边,默默等待。
等了一会儿,方宁的车到了。
“笙笙,你也先去我家吧?”方宁不放心喻笙一个人在这里等车。
“不用啦,明天我还有事。”
喻笙摆手,让她放心。
“遇见”是清吧,来消遣放松的都是工作党,治安很好,她没喝醉,周婧他们也在里面。
方宁还在犹豫。
“快回去吧,只剩下两个小时了哦。”
喻笙推着她肩膀,送她上车。
“喻笙?”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沉稳的声音。
喻笙回头,看向来人。
是梁以植。
“怎么站在这里?”
梁以植走过来,朝正要上车的方宁点了点头。
“师兄,我们在等车。”喻笙回答,她站得端正。
方宁突然开口:“她要一个人等车,不安全,师兄有事吗?要是不忙,能不能陪她一起等?”
喻笙讶然,急忙打断她:“不用……”
梁以植望了眼局促的喻笙,思考片刻后说道:“正好,我也要走了,我送她。”
方宁瞬间一副磕到了的表情,“太好了,那我可以放心回去了。”
喻笙拿眼瞪她。
方宁自动忽略,她挥挥手,利落地关上车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喻笙瞠目,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方宁走了,她和梁以植之间那道无形的屏障又竖起来。
又想到今晚方宁说的话,喻笙有些不自在。
梁以植打破沉默:“师妹住在哪里?”
“明大附近的柏华府。”喻笙想了想,问道:“顺路吗?会不会不方便?”
前面还有十个人,等一会儿就好。
梁以植:“很巧,我也住在那里,正好顺路。”
喻笙瞪大眼睛,惊喜道:“这么巧吗?”
柏华府是多年前的老式花园洋房。
楼层低,楼栋多,步行即可到明大,住在那里的基本都是明大的工作人员。
考上明大那年,父母要奖励她一套房子,挑来选去,喻笙选了柏华府。
小区绿化做得好,到了春天,满园嫣红,她很喜欢。
梁以植点头,和她解释:“我父亲以前是明城大学的老师,小时候我住过那里。”
喻笙反应过来。
大学时有一位老教授喜欢拿梁以植举例,教导他们什么是不坠青云之志。
梁以植的父亲本是年轻有为的大学讲师,前途一片光明。
在梁以植还小的时候,他父亲路过江边,救不慎落水的学生,水深天寒,最终体力不支,自己没能上来。
他父母感情深厚,父亲去世后,母亲郁郁成疾,没过几年病逝。
从那时起,梁以植就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
想起梁以植的家事,喻笙懊恼起来,她不该问的。
“师兄,不好意思啊,我……”
“没事,”已过去数年,再次提起,梁以植心中已经没有起伏,他朝停车的方向歪了歪头,“走吧。”
梁以植叫了代驾,两人上车,分坐在后排两侧。
车子平稳朝前行驶,一路无话。
喻笙一共喝了三杯果酒。
或许是吹了风,或许是酒劲才上来,路程还有一半,她脑袋开始晕乎起来。
方宁的话像经文一样在她耳边萦绕。
“他在看你哎。”
“我相信我的直觉。”
“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喻笙靠在椅背上,偏过头,打量起身旁的梁以植。
他坐在那里,衬衫平整,袖子挽起,手臂青筋明显。
眉眼微垂,鼻梁高挺,金丝框眼镜恰如其分,衬得他愈发斯文俊秀。
褪去了少年人的青涩,整个人看起来沉稳持重。
喻笙忽然想到一款香水名字——银色山泉。
少年人戴着金丝眼镜,穿着白衬衫,神色清冷,站在树下,或许在等人,或许在看书。
你忍不住靠近,打量。
他猝不及防转身。
犹如猝不及防转身的少年,梁以植忽然偏过头来,喻笙愣在那里。
金丝框眼镜下的黑眸深邃,他问她:“在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