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帮我么。◎
明荔嘴唇动了动, 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
毕竟,宋瑾砚说的没有错。
外公若是知道他们还分着房, 指不定明天就得拖着她回宜城接受教育。
“噢。”于是明荔别过视线,状似满脸镇定地说:“你说的也是。”
她推了推他手肘:“那你先去洗澡吧,一身酒味。”
宋瑾砚嗯了声,稍稍退开,松着领带。
明荔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废话:“你可以吗?”
毕竟她至今还没遇见,能在舅舅和外公手下站起从酒桌爬起来的人。
又是一声笑。
宋瑾砚说:“不可以的话,你能帮我么。”
明荔脑中又嗡一声。
她呆滞地抬头, 和他视线对上——那双被酒意浸染的黑眸含笑。
到此时,怎会再听不出他话里的揶揄和捉弄。
明荔倏地恼极了,伸手推开他:“你爱洗不洗!”
被这么一推,宋瑾砚抬手揉太阳穴, 感觉喝下的酒都晃进了脑子里。
明荔余光打量他。
看出他是真不好受, 心中咯噔一下, 急忙忙起身:“董阿姨应该还没走, 我让她给你煮一碗醒酒汤。”
宋瑾砚靠在沙发闭目养神,闻言笑了下。
还算没白疼。
明荔独自在客厅磨蹭许久,直到董阿姨将汤递给她。
从年少先生搬出来后,董阿姨便跟在后头照顾。这样一个性格温和又尊重人的雇主,她几乎是当半个孩子看,不由得多说了几句。
“太太,先生酒品好, 喝醉了也不闹, 今天是真的喝多了, 还劳烦您照顾了。”
明荔的注意力默默停留在“酒品好”三个字上。
酒品好吗…?
“你放心, 我会的。”她回神,手指托住醒酒汤,慢吞吞走回主卧。
推开门。
男人应已经洗过澡,穿着深色的家居服,正靠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眉心蹙着,脸色潮红。
明荔不自觉放轻脚步,“叔叔,醒酒汤煮好了。”
宋瑾砚睁开眼,嗯了一声,接过碗。
“别喊叔叔。”片刻后,他突然说。
明荔又是下意识喊了,闻言不服地噘嘴咕哝一句:“我就喊。”
宋瑾砚仰头一口喝完汤,喝完后,盯着她说:“你和叔叔睡一张床?”
明荔:“……”
此时此刻,终于真的再也喊不出口了。
“我去洗澡了!”
感觉到气氛微妙,明荔起身,逃似的跑进浴室。
走进去几步,又小跑着退回来。
烫着脸从衣柜里拿了内衣,裹起来。
几番确认后,才放心进浴室。
明荔又在浴室磨蹭了许久。
宋瑾砚撑着额头。
喝了醒酒汤后,胃里的灼烧感有所舒缓,神思也恢复了些清明。
他看了眼时间。
如果他没有算错,她已经在浴室待了一小时二十三分钟。
宋瑾砚起身,来到浴室门口,敲响了门。
“还没好!”里面声音慌慌张张的。
“十一点半了。”宋瑾砚提醒。
她已经远超平时的睡眠时间。
“我快了,你先睡吧。”
浴室内,明荔已经把能全身能想到的包括但不限于脚后跟的地方都做了保养。
却怎么也想不到,他喝醉了酒,却至今还没有休息。
“好。”宋瑾砚应声,转身坐回沙发。
他倒要看看,她能在里面待多久。
一小时四十分钟时。
浴室门终于被轻轻打开。
明荔扶着门,一抬眼,和卧室沙发上的宋瑾砚视线对个正着。
她脚步顿在原地,“你还没睡啊…”
宋瑾砚微微一笑,体贴地说:“怕你在浴室出什么事。”
明荔选择性装聋,慢吞吞坐在床上。
她穿着白色的棉质睡衣,视线对着他:“睡觉吗。”
“夭夭先睡吧。”
宋瑾砚刚刚喝了汤,此刻又进浴室洗漱了。
等待的人突然就变成她,明荔听着浴室里轻轻的水声,瞪着眼躺在床上。
十二点了。
浴室传来脚步声,与此同时,卧室的大灯“啪嗒”关上。
只余两头微暗的床头灯。
明荔一动不动地闭上眼睛,像块钢板一般直挺挺地躺着装睡。
两米二的大床。
男人的脚步声停在另一侧,身侧柔软的床铺微微塌陷。
“夭夭?”
明荔默了一秒,语气模糊的嗯了声,做出被吵醒的假象。
熟不知,颤动的眼睫早已经泄露了心事。
上头传来忍俊不禁的一声笑,“这么紧张?”
“谁紧张了。”明荔下意识顶嘴。
宋瑾砚:“睡过来点,快掉下去了。”
“我睡相不好,会打扰你。”
宋瑾砚:“要我抱你过来吗?”
一秒,两秒。
被子里的小山包往中间移了几寸。
女孩穿着白色的棉质睡衣,露出的一小段脖颈雪白,耳根粉红。
宋瑾砚停顿良久,移开视线。
他躺下了。
属于宋瑾砚身上的气息,一点点涌入明荔鼻畔。
他突然翻身。
明荔长睫一动,手指握紧了床单。
却听微弱的一声,床头灯关上,卧室陷入黑暗。
极致安静的环境中,连钟表秒针的声音都清晰入耳。
明荔盯着天花板。
突然。
床单下,她的手心被握住。
攥了满手的薄汗,轻而易举被他发现。
明荔尴尬地手一抽,仍是嘴硬:“你别误会,我只是有点热而已。”
“可以开空调。”
当前室温,十二度。
明荔沉默一秒:“不了,我一会就好了。”
又过了一会。
她实在忍不住,蹬了蹬腿,被子灌进来一阵风。
“睡不着?”
明荔鼓起腮:“马上就睡着了。”
宋瑾砚说了一句晚安。
不多时,他转过了身。
明荔侧头,余光看过去。
紧攥的手终于松下,她轻轻松口气,闭上眼。
困倦袭来,很快便进入了睡眠。
这一觉睡得虽不算踏实,但好在持久。
第二天明荔醒来时,天色早已大亮,比她平日起床晚了两小时。
身侧平整,也早已经没有宋瑾砚的身影。
明荔眨了眨眼,洗漱后换了身开衫半身裙,出了卧室。
厅上,宋瑾砚正陪着老爷子下象棋。
外公是个臭棋篓子,平日里连明荔都不稀得和他玩。
此刻,时峥朗声大笑,态度和昨天的横眉冷对判若两人。
明荔吃完早饭,捧着水杯喝了一口,慢悠悠晃荡过去。
宋瑾砚看她一眼,拍了拍身侧的位置,示意她坐下。
几局后。
明荔皱起眉,怀疑人生般盯向宋瑾砚——
原来世上还有比外公更臭的棋篓子?
最后一局毕。
宋瑾砚微微一笑:“外公棋风大胆,独具风格,我学了很多。”
时峥挥挥手,谦虚一句:“哪里哪里,谬赞了,你虽然比我差一点,但也挺不赖。”
这算什么?菜鸡互啄吗?
时泽和明荔对上视线,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荒谬。
时峥二人没有多待,周一傍晚,明荔便随着宋瑾砚将二人送到了机场。
走前,老爷子还是红了眼眶,不停嘱咐明荔多回宜城看看。
明荔重重点头。
回程的路上,明荔低着头,有些心不在焉地坐在后座,一点点反思自己的任性,让外公为她如此操心。
“夭夭。”
“嗯?”明荔回神。
“宜城的度假村项目即将启动,宣传片也会在下月播映。整个项目的动员期,我会经常回宜城出差。”
明荔看着他,心突然快了几拍:“那我…”
“当然一起去。”
因为外公离开的郁气一扫而空,明荔乌黑的眼眸瞬间晶亮起来,忍不住抱住男人手臂:“好哦!”
她天马行空起来:“我以什么身份呢?代言人?你秘书?”
宋瑾砚掐她脸颊:“是老板娘。”
明荔唇角翘了一下,被她压住。
下一秒,因为忍不住,又翘了一下。
时峥二人走后,御庭的宅子又恢复冷清。
吃完晚饭后,董阿姨也离开了。
宋瑾砚晚上有视频会议,逼近十点才从书房出来。
彼时明荔坐在梳妆镜前,对着平板看纪录片。
听到脚步声,她侧头,和宋瑾砚对上视线。
明荔恍惚了好一阵,陡然反应过来什么——
这外公人都走了,他们还需要睡一起吗…?
“看的什么?”宋瑾砚走到她身后。
明荔:“《敦煌》,一部讲述西北风情的记录片,挺有意思的。”
宋瑾砚俯身,忽然问:“你以前就喜欢看。对这些感兴趣?”
明荔:“打发时间看看。”
宋瑾砚没再说什么,“我去洗澡。”
明荔下意识点点头。
点到一半,又愣在原地。
不是。
他就在这里洗吗?
她摩挲一下手指,张了张唇,难得有话说不出口。
首先,结婚是她提的。
其次,一来就鸠占鹊巢抢占房间的也是她。
继而,宋瑾砚也是因为外公来了,才会进主卧。
最后,他睡相真的很好,除了第一晚,之后她的睡眠质量也重归良好。
明荔肆意霸道了二十年,头一回因为理不直气也不壮而有话在心口难开。
十点。
明荔准时爬上床,只留了宋瑾砚那头的床头灯。
浴室灯暗下,随之而来的脚步声很轻。
另一侧微微凹陷,却良久没有动静。
明荔眼睫动了下,轻轻侧头,余光看见宋瑾砚戴上眼镜,低头回复邮件。
“我吵到你了?”他察觉她的动作。
明荔摇头。她本来也有点睡不着。
周末宋瑾砚白天还有空处理工作,工作日就得忙到晚上了。
她撑坐起身体,想了许久,才缓缓道:“我觉得咱们作息有点不一样,要不今晚我换个床吧。”
说到后面,明荔声音有些心虚地顿了顿。
又转而挺胸正色道:“你别误会,我不是不想和你睡,我是觉得有时候你太忙,怕你因为我耽误事情。”
“不是不想?”宋瑾砚手指顿了下。
缓缓重复那几个字:“和我睡?”
和、我、睡。
明荔:“……”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有这么深的歧义。
刻意强调:“是很正经地睡觉。”
宋瑾砚却已经收起设备:“我的工作时间,我可以调整。”
明荔没有话说了,默默往下躺。
“需要开空调吗。”
这都要开暖气了吧。
明荔又静了一秒:“…不需要。”
那头灯关上,卧室陷入黑暗。
她闭上眼睛,酝酿睡意。
迷迷糊糊间,似乎做了个梦。
明荔梦见了宋成睿。
梦中,依旧是领证前的那个晚上,他居高临下地说她任性,嫉妒,离不开他。
与现实不一样,这一次,她狠狠地把他踹翻在地,踢了无数脚。
踢得酣畅淋漓。
宋成睿痛哭着向她道歉,向她求饶。
明荔置之不理,正要补上最后一脚时——
她猛然惊醒。
黑暗中,她的脚踝被男人包裹在掌心中,轻轻摩挲。
带来酥麻的颤栗。
宋瑾砚漆黑眼眸盯着她。
明明没什么情绪,明荔却感觉危险扑面而来。
他忽而笑了下:“夭夭,成睿不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