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第 131 章
后面的几日, 7361总是一副戒备的模样，看裴润看的很紧。
生怕他一个错眼，裴润就又被什么荀枞之流给掳走。
裴润为此安抚过7361几次, 可都没有用, 索性便不出门了，正好在家温书。
距离乡试也不过一个多月了，即便裴润胸有成竹，但多看看书总是没错的。
除了日常需要采买，没必要出门的时候, 两人便会窝在这一方小院里, 各干各的事情。
呆了三天后, 裴润怕7361觉得闷，问道：“连累阿遥了, 陪我在这里待着，不如今晚我们出去, 去吃之前你喜欢的百味楼？”
对裴润的邀约，7361只是摇摇头：“算啦, 百味楼总要等，而且我也不是那么很想吃。”
这当然是假话，7361现在说假话都可以面不改色了。
裴润正处在紧要时刻, 哪里能让这些吃吃喝喝的事情，占据了对方太多的时间。
虽然7361也不是特别清楚, 这次乡试意味着什么，但他知道，裴润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那他作为一名好的伴侣, 肯定是要支持的。
就像裴润也总是支持他想做的任何事情。
在大事面前，7361是可以把口腹之欲放一放的。
况且之前花朝节来的时候, 裴润已经带着他把郓州城里好吃好玩的差不多玩了个遍。
玩的他不是那么感兴趣，吃的话，想吃他可以直接出去买回来，没必要拉上裴润。
7361也不是无事可做，这几日的时间他也没有闲着，把院子一侧的空地翻了出来，整整齐齐划分了成八块，种了几样他和裴润喜欢吃的蔬菜。
郓州的院子不比山阳县的家，小了太多，只能说还好现在两人也不缺钱，种一些平日吃的还是够得。
但7361喜欢种菜，划分出的八块地里被他种的满满当当，就连边沿处都种上了萝卜，林林总总十几颗，简直将那一点土地利用到了极致。
为此7361还得了裴润的夸赞，直夸他厉害。
7361挺着胸脯欣然接受，转头又在另一处的墙边下，种下前日买的葡萄秧。
不过几日的光景，那一块空地就绿了起来，在7361悄悄用了精神力的情况下，莴笋已经长了手掌来高，番茄黄瓜在等几日就可以搭架子了，就连那辣椒，都挂上了花骨朵。
看样子过不了几日就可以摘新鲜的了。
不光如此，之前带来的那些木架子和木盘也都重新支了起来，继续研究各种种子。
不然等回头会王家村的时候拿不出菜种，槐花可就要跟他哭了。
如此的日子过了大半月，院门又被人敲响了。
卧在7361身边的小黑立刻站了起来，警惕的看向了门外。
彼时7361正在院子里给西红柿绑木架子，以防结果的时候压折了秧，听到敲门声的时候，他也如同小黑一般，面上冷冷的盯着门外，仿佛门外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无他，上次来敲门的就是那什么荀家的人，这次也不知是谁。
总不会是邻居。
裴润这一处院子，位置很安静，东边的院子是空的没有住人，西边住的是一对年迈的老夫妇，平日也不怎么来往，更别提上门。
7361制止了想要走过来的裴润，提起手边的锄头，走过去直接开了门。
小黑则是寸步不离的跟在7361身后。
门外，已经等的不耐烦季衡刚要开口，就被7361和7361身后半人高的大黑狗吓了一跳，原本准备好的腹稿都忘了说，瞪着眼睛看着7361。
“你……你怎么有这么大的狗？”
低头又见7361手里的东西，季衡更是惊讶：“你怎么还拿了锄头。”
见是季衡，7361紧绷的表情缓和了下来：“没什么，我以为你是坏人。”
说完，顺带拍了拍身边的小黑，小黑很是聪明，知道这是主人认识的人，便不在是一副呲牙的表情，可依旧盯着季衡。
季衡原本盯着小黑，听到7361的话，登时一脸气愤：“笑话，什么叫小爷是坏人，你眼瞎了吗？忘了上次在云鹤楼谁帮你的！”
“是你。”7361诚实道。
没料到7361这么痛快的承认了，原本还打算发发火刁难刁难对方的季衡一时卡了壳儿，片刻后才重新扬声道：“你记得就好。”
“嗯，我记得的。”
说完这句话，两人大眼瞪小眼，谁都不再开口。
原本等着7361开口道谢的季衡等了半天等不到，不免又开始生气，他拉下脸：“既然记得，你没有别的想说的吗？”
7361偏头不解：“谢谢？”
听着跟预想中有点差别，季衡不算满意，他挑眉道：“小爷可不是轻易帮人的，你难道就想一句简单的‘谢谢’就把小爷打发了？”
“嗯……”7361想了想，忽地想起当初答应季衡的事情，他右手拳头砸在左手手掌上，恍然大悟道：“差点忘了，你是来取菜的吗？”
那天他说了，要是季衡把他带进去，他就把菜送给季衡，后面的事情太过突然，回了家之后7361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是他的不对，怎么能说话不算话，作为补偿，7361愿意多给季衡一些菜。
那知季衡听了他的话，一副没听懂的模样：“什么？”
“菜啊，我答应给你的。”7361简短的把那晚的情况复述了遍。
季衡脸色隐隐发黑：“你……”
话未说完，身后传来一阵温润的声音。
“原来是季小公子到访。”
裴润走了过来，与7361并肩而立，笑眯眯地看着门外的季衡道：“不知季小公子光临寒舍，可有什么事？”
季衡看到裴润，脸色更差了，听到裴润一口一个“季小公子”，更是觉得刺耳。
他最讨厌别人说他小了。
“我找他。”季衡硬邦邦道：“跟你没关系。”
“找我家夫郎？”
这一句话，让季衡脸色闪过一丝不自然，好似这会儿才想起来7361的身份。
他作为男子，上门来寻已经成亲的哥儿，任谁看都很奇怪。
季衡不说话了，走了没面子，留下也不对，只能站在原地，紧绷着那张漂亮的脸。
还是7361开口了。
他也没看出来季衡和裴润之间有什么不对，只转头对裴润点了点头。
“嗯，是这样的，他之前帮了我，今天是来找我来拿菜，我答应了的。”
“这样啊，那是应该谢谢季小公子。”裴润笑笑，视线落在季衡身上，还是一贯温和的表情：“若是季小公子不嫌弃，便来家里喝杯粗茶吧。”
一刻钟后，季衡不自在的坐在堂屋的椅子上，手边果然放了一盏茶，桌子对面的椅子上坐着裴润，手边同样放着一盏茶。
屋子里安静极了，裴润也不开口，只微笑，品茶。
季衡平日被人捧惯了，他爹又是知府，论身份和荀枞差不多，只是不似荀家是世家。
此刻裴润不开口，季衡自然不会主动搭话，只能僵硬的坐在椅子上，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来这一趟。
他其实也不是特意来找7361的。
前一段时日因为他和荀枞打了一架的事，被他爹知晓，他爹发了一通火，直接将他禁足了半个月，让他温书备考。
今日好不容易趁着看管他的小厮不在，翻墙出来，可出来后才发觉自己分文未带。
无处可去又不想回家的季衡，不知怎的就来到了7361家门口。
是的，他是知道7361家在哪里的，第一次在百味楼碰到7361的时候，他就让人查了7361落脚的地方，不然她娘怎么会突然邀请7361。
这些暂且不提，只说季衡站在7361家门口，原本他想离开的，可又想到要不是他为了带着7361进云鹤楼，那也不会碰到荀枞，碰不到荀枞就不会和荀枞打架，那便不会被他爹知晓，再被禁足。
总之季小少爷敲门前，本来是抱着兴师问罪的打算的。
反正他不痛快，也不许7361这个罪魁祸首痛快。
可眼下真坐到人家家里来了，季衡才觉得今日自己来的这一趟很不妥。
不说别的，那个叫什么裴润的人，说的话没一句他爱听的，可他莫名的又不敢和对方吵，对方总让他感觉像是见了州学那严厉的夫子，可对方态度一直很温和。
总之，季衡季小少爷只能自己生闷气。
就这样干巴巴的坐了半响。
门口终于出现了7361的身影，季衡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
7361不是自己过来的，他拎了一个竹筐，里面填的满满当当。
除了之前从山阳县带来的土豆辣椒，还有之前存的西瓜南瓜什么的，7361还特地从地里拔了莴苣掐了黄瓜。
总之那一竹筐实实在在，放在地上的时候，地砖都好似动了动。
“给你的。”7361把竹筐放到季衡面前，大方道：“都是我种的菜，要是你觉得不够，下次等地里的熟了我再给你装。”
这次可不行了，他还要留裴润要吃的。
7361觉得自己可真是知恩图报，这一筐把家里的存货送出去了大半。
季衡盯着那满满当当的一竹筐，表情难言，这一刻他无比后悔来这里。
他堂堂季小爷，平日不说银子撒着玩，那出来进去的也都是些风雅之地，哪曾如今日一般，被人用一筐菜打发了。
有心想怼7361两句，刚开口就感受到了一旁裴润的视线。
季衡：……
裴润放下手中的茶盏，温声道：“季小公子莫要客气，这是我们夫夫二人的一点心意，季小公子千万要收下。”
刚想说不要了的季衡：……
等季衡背着那沉甸甸一筐菜走出7361家院门的时候，季衡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会收下，收下也就算了，他竟然还背在了身上。
这要是让旁人看见，他季少爷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还在震惊中的季衡，忽地听到身后传来7361声音。
“你千万记得要把筐还我。”
季衡：……
季衡当下就想把身上的筐甩下来。
还未动作，就听7361一脸真诚道：“还有，那日真的谢谢你了。”
季衡的动作一顿，半响才黑着脸道：“知道了。”
顿了下又硬邦邦道：“筐会还你的。”
7361立刻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那我们就算是朋友了吧。”
季衡被那笑容晃的呆了下，片刻后猛地别过脸。
他没有答这句话，直接转身走了。
等快要走出巷子口了，季衡才小声咕哝了一句：“朋友？谁稀罕……”
第132章 第 132 章
大晟朝的乡试一共需要考九天三场, 期间不得离开考场。
这九天时间，考生吃喝拉撒全在考场上，除了考试要用的笔墨纸砚等物品, 还要带吃的。
通常考生带着干粮腊肉, 凑合九天，有能力的考生会带上炭火，好歹能吃口热的。
不过往年也发生过考生带了炭火，结果一不小心把答好的考卷烧了的情况，后面考生便带的少了。
听了这许多要求, 7361从前几天就开始和裴润研究, 当然主要是7361研究, 怎么能让裴润吃好一点。
在7361的脑子里，除了生死, 吃是第一位的。
一听别人只带干粮，7361很是担心：“那怎么行呀, 九天呢，这么久吃不好, 哪里有力气写字？”
可他也想不出太好的办法，八月的天气，除了那烙的干巴巴没什么水分的干粮, 还有硬到咬不动的腊肉，旁的东西带进去几天就坏了。
若是吃坏了肚子, 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没什么，干粮也很好吃。”裴润安慰7361道：“再说你光肉干就给我买了七八种，还有许多糕点, 已经很好了。”
裴润说的是实话，就算是荀枞, 能带进去的也不过这些了。
7361哪里肯，他舍不得让裴润吃苦，尽管当初的7361吃一口野菜都觉得是美味了，可现在比之前好多了，他不缺银子不缺吃的，自然而然的想让裴润吃的好。
冥思苦想了两天，最后还真让7361想了个法子。
如今的大晟朝的百姓也是会做菜干的，不过多数是靠自然晒干或风干。
7361直接选择了用火烘干，这样做不仅干净还快，就是很废柴火。
当然做菜干不是主要的，主要的事要做能煮菜干的料包。
其实这很像7361当初在星网看过的美食探秘，在当年物资丰富又科技发达的时候，人类对美食的烹制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为了方便食物的储存售卖以及即食，什么方便面，自嗨锅之类的快餐食品多种多样。
至于为什么7361只能在美食探秘里看到，那是因为星际大作战后，食物资源匮乏，虽然科技拔高了很多，但平民也只能以合成的营养剂为主要食物来源。
那些贵族倒是能吃到新鲜的食物，而发达的保鲜技术，已经不需要古老的储存方式了。
不过用到现在刚刚好。
不说保存个一年两年的，十天半个月的应该没什么太大问题。
到时候只需要带上炭火瓦罐，想吃的时候用水煮开料包，把菜干之类的放进去，省事儿又好吃，总比生啃干粮好。
感谢7361当初天天坚持不懈看星网美食节目，那些料包的做法他能记个七七八八。
决定了如此，7361立刻就去街上买了材料。
什么牛油豆瓣酱烧酒，还去了药铺买了香叶桂皮之类的。
原本7361想自己试着熬制，不过他手笨，做倒是能做出来，但是距离好吃还差点。
最后还是裴润出手，花了两个时辰的时间，熬出了7361想要的酱料。
7361深吸了一口气:“好香啊。”
从这酱料熬制中途的时候，那香味就已经让7361流口水了，眼下熬好了更是。
7361迫不及待的挖了一勺酱料，放进一旁煮着开水的锅里，又将他前几日烘的蔬菜干放进去，最后再把那要带的干面饼掰成小块，也放了进去。
等水再煮开的时候，这一锅有肉有菜有干粮的锅子便煮好了。
前后花费不到一刻钟，快且省事。
盖子掀开的时候，7361顾不得烫，舀了一勺子随便吹了两下就往嘴里放。
只一口，7361眼睛就变得亮晶晶了。
“好吃的！”
那酱不单单是酱，里面还放了猪肉丁，裴润手艺又好，熬出来的酱口味层次很丰富，7361烘的菜干吸满了汤汁，配着那面饼，好吃又填肚子。
7361吃了两口，又忙递给裴润尝了尝。
“嗯，味道很好，还是阿遥聪明。”裴润也夸赞道。
不过这不是最主要的，酱料只是便于烹饪，让裴润省去了时间。
最重要的是怎么保存。
其实要想东西不坏，只要隔绝空气就成功了大半。
若是在星际，做到这一点非常容易，但是在这里就难得太多了。
7361试着把晾凉的酱料放到干净的小陶罐里，再用油纸层层密封住，最后用细竹子做的吸管在上面扎了小口，用嘴反复多次的将里面的空气吸走，等差不多的时候在快速将那小口子用蜡封住。
如此一来，那酱料本就放了重盐重油，又没了空气。
多的不说，至少裴润在考场的那几日，这酱料应当是坏不了的。
封好的小陶罐，放在阴凉处，等过了七八天后，7361取出来查看状况。
开盖后除了酱料本身的咸香味，没有异味；又照着之前的法子煮了菜干和干粮，味道一如既往的鲜美好吃。
“成了！”7361高兴的不行，捧着那小罐子笑的分外开心。
“嗯，成了。”
这一段时日7361的操劳裴润看在眼里，不说别的，就说烘那些菜干，就让7361在灶房闷了一整日。
后面有别说弄这些酱料。
他本不想让7361如此劳累，期间也说了几次。
考试不过几天，他也绝不是娇气吃不得苦的人，可他的阿遥只为了让他吃的好一点，就费了这么大的心力。
裴润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取了帕子，裴润轻轻地把7361额头的汗珠擦去，又忍不住捏了捏7361那软绵绵的脸蛋。
“阿遥为我如此操劳，这次我若不能取得功名，那真是无颜见你了。”
7361一听，立刻皱眉道：“那不行，怎么还不能见我了？我又不是非要这个功名。你得见我，不管怎么样，你也要见我，我们成了亲的。”
裴润不由失笑，后退一步，故意向7361作了一揖：“是为夫失言了，还望阿遥莫要与我计较。”
7361被逗笑了，他拉过裴润的胳膊，笑道：“那好吧，我原谅你了，只是这话以后你不要说了，你知道的，你怎么样我都是喜欢的。”
第133章 第 133 章
转眼时间就来到了八月初九, 乡试的日子。
天还未亮的时候，7361已经和裴润出了门。
临出门前7361又特意检查了下裴润带的东西，除了纸墨笔砚之类必备的, 7361着重检查了裴润带的吃食, 确保无误后，才送裴润去了乡试的地点。
他们来的算比较早的，可有比他们来的更早的。
贡院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远看队伍的尽头，隐约能看到搜检官正细致地检查每一名考生, 以防夹带。
还有一圈士兵围在门外, 维持考场外的秩序。
到这里7361便不能送了, 要裴润自己进去，裴润接过7361手中的东西, 对他笑了下。
“回去吧阿遥，九日后我便归家了。”
7361这一刻才觉察到一丝不舍, 九天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他与裴润成亲这大半年来，还从未分开过一天。
有心想抱抱裴润，可对方拿了许多东西, 实在没法抱，7361只能看了裴润一眼, 闷闷不乐道：“那我在家等你。”
目送着裴润随着队伍进去贡院的院门，等彻底看不到的时候7361才收回视线，慢腾腾的回了家。
小院门打开又关上, 迎接7361的小黑蹦跶着哼哼唧唧，7361囫囵摸了一把小黑的头, 无精打采的穿过种满了菜的院子。
好安静啊。
以往7361也没有觉得这院子安静，可此刻少了裴润在，7361竟觉得这院子安静到都有些空落落了。
明明前两天他还跟裴润说，院子里能种地的地方都让他种完了，满院子的菜看着莫名热闹。
可今日就觉得不同了。
原来裴润在和不在的差别这样大。
但其实仔细想想，过往7361在星际的那些年，一直都是这样过的。
一个人干活，一个人吃难吃的营养剂，最后一个人睡觉。
日复一日的重复着前一天的生活。
如果没有监管者来让他汇报工作，他甚至一天都说不了一句话，每天一睁眼就是照料划分给他的那一大片土地，唯一的娱乐就是回到休息舱，没什么目的的浏览星网。
叹了口气，7361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他挽起了袖子，先把地里的菜处理了一遍，又把家里里里外外清扫干净，去后院喂了大黄，最后甚至还给小黑烧了热水洗了个澡。
这一通忙碌下来，7361一看时间才不过申时，天都没黑。
彻底没有活干的7361很是无聊。
书房里，7361手边摆着一本裴润之前特地给他挑的话本子，摊开的那一页已经小半个时辰没有动了。
他撑着下巴，目光无焦距地盯着虚空的一点，脑子里胡乱想的全是裴润。
想裴润考试的如何，带进去的那些吃食吃着顺不顺口……
被7361念叨裴润正在往草稿纸上写文章。
第一场考试要考三天，考试的内容是从《四书》中选取三道题目，以此来写经论，算是比较简单的。
裴润运气不错，没有分到臭号，所在的号房处在拐角处，少了巡查的士兵走动，很是安静。
等他在草稿上做出一篇文章后，天已经黑了下来。
裴润放下毛笔，将考卷和写着文章草稿妥帖的收好，站起身活动了下僵硬的身体，之后才点了蜡烛。
看天色，差不多已经戌时了，中午裴润为了方便，吃的是带的点心，这会儿也消化的差不多了。
今日他也不打算继续答题了，索性把带的碳炉和陶罐拿了出来，准备煮些吃食。
等翻出那一小瓶一小瓶密封很好的小陶瓶时，裴润嘴角不自觉露出一丝温柔的微笑。
他的小夫郎给他准备的很是齐全，怕他只吃一种口味吃腻，光酱料就做了四种。
更不用说那一小包一小包的菜干肉干，他的阿遥甚至还给他晒了干面条。
“总不能一直吃干面饼，我晒了面条，也可以放进去煮着吃的。”
想到当时7361的说话时认真的神态，裴润有些出神儿。
也不知他的阿遥今日在家都做了什么，有没有吃好。
……
另一处号房里，王松放下了笔。
写到这会儿，题目还没答完，实在是腹中饥饿，他将考卷搁置，打算先吃些东西。
他家境不错，家族在府城虽没什么名头，可良田也有百亩，光是收租子也够他家人吃喝不愁。
此次他来乡试，家中母亲替他准备了面饼肉干咸菜，又买了府城里最大那家点心铺的定胜糕和米粽。
这在一众考生里已是很好的了。
可看到那硬邦邦的面饼，王松还是觉得牙酸。
好在今日是第一日，没必要去啃这干巴巴的饼子，王松取了米粽，又找出今早他娘特地给他用油纸包包的烤鸡腿，这才心满意足的坐回了位置上。
米粽和烤鸡早就凉了，但对于腹中空空的王松而言，已经顾不得许多了。
他刚咬下一口米粽，还未来得及咽下去，空气中突然飘来了一阵香味。
王松的动作一顿，片刻后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好香！
是他形容不上来的香味！
那香味里混着肉香油香，但又丝毫不腻，引得他一阵口水泛滥。
怎么回事？
贡院所处位置，周围并无酒楼饭馆，更没有百姓居住，所以这香味只能是考场里传来的。
是谁？谁在考场里做饭？还像是在炖肉。
王松惊了。
他是知道考生可以带炭火炉的，他也带了，但多数人带只是为了烧热水亦或是防止夜里寒凉。
谁带着炉子是为了来这里做饭的？
那岂不是本末倒置。
毕竟考试才是重点，谁也不会把心思花在不必要的吃食上，能填饱肚子就行了。
就在王松转念的这一会儿，那香味似乎愈发的浓烈了。
王松恍惚了下，连手里的鸡腿都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不光是王松，这一片的考生同样如此，在闻到香味的那一刻齐齐愣住，反应过来后都有一种不知身处何地的荒谬感，同时都在心里埋怨，到底是谁不好好考试，来这里做厨子吗？
简直太可恨了。
“太可恨”的裴润刚用勺子喝完了最后一口汤。
在家里的时候便知这饭食方便，可当真这样烹制了一次，越能发觉其中的好处。
味道不必说，自然是极美味的。
如今已经是夏末秋初，入夜后天气微凉，这时候吃下这样一碗汤面，驱散了周边的寒凉，整个人从胃到身体都是熨帖的。
若说缺点，也是有的。
那便是味道有一点大，刚刚从他下锅到吃完，花了不过两刻钟的时间，就听到了周围不止一人的声音。
对此裴润也只是摇摇头，在心里说一句对不住。
他白日里饿了也只是吃了糕点，怕的就是如此，想着这个时辰，大部分考生应当都要休息吃饭了，他这才煮了汤面，已经是很厚道了。
收拾好碗筷，裴润用烧好的沸水泡了茶叶清了口。
又检查了遍考卷和草稿是否收好，裴润这才灭了炉火，躺在身后的木板床上，和衣而眠。
第134章 第 134 章
一晃九日而过。
王松精神恍惚地走出贡院, 同大多数考生一般，他脚步虚浮，面如土色, 胡子拉碴, 外加上眼神涣散。
这已经算是不错的了，有的身体差的考生一出贡院，就晃荡着晕了过去，之后被人惊叫着抬走。
来接王松的人迎了上去，一通“儿啊”“少爷”的喊做一团。
小厮取了王松身上的东西, 王松的母亲搀着他的胳膊, 急的问道：“我的儿啊, 可是哪里不舒服，怎么话都不说了。”
似是遭受了一场重大打击的王松：不想说话。
这九天, 他在贡院里，天天费劲心力答卷也就罢了, 吃不好睡不好，晚上还要遭蚊虫叮咬也算勉强能忍。
可一到晚上, 那股令人抓心挠肺的香味飘来时，他忍不了一点！
尤其是再后几天，他每日只能吃那又干又硬面饼, 还有那齁死人的咸菜腊肉，再闻到那炖肉的香气, 简直让他忍无可忍，夜里做梦梦的都是吃席面。
可恶，着实可恶！
这恐怕是那个考生想的恶毒法子, 借此来扰乱人心，好叫旁人无心答题, 怎么不算某种恶毒的计策。
眼见自家儿子还是一言不发，眼神中满是悲愤，王松母亲怕其魔怔了，吓得抓紧王松的手：“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你快说话啊，莫吓娘亲。”
往年也不是没有那种一出贡院就疯了的考生。
被自家母亲掐疼了手的王松，这才回过神儿，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娘，我要吃百味楼的席面。”
王松母亲愣了下，之后忙道：“吃！吃，我这就让人去定，咱们立刻就吃！”
这边王松几人走了，那边7361也等来了裴润。
“裴润！”7361小跑到裴润面前，差点撞进裴润怀里。
裴润扶了7361一把，柔声道：“慢一些，小心摔倒。”
7361一脸的兴高采烈，哪里顾得上许多，他拿过裴润手上的东西，一眨不眨地看着对方。
“你有点不一样了裴润。”
都长胡茬了呢。
“多日未曾好好洗漱，是变得不合阿遥心意了吗？”
其实相较于大部分考生而言，裴润算是比较体面的了，衣服还是他出来前特地整理过的。
又因为吃的不错，精神状态也好很多，只是考试期间不能净面，面容看起来比没胡子的时候成熟了许多。
“那倒也没有。”7361诚实道：“不过确实没有之前好看了。”
他还是喜欢裴润没有胡子的模样。
裴润眼角弯了弯，浅浅地笑道：“那可我要赶紧回去，把自己收拾好，免得被我的阿遥嫌弃。”
*
两人一路归了家，7361忙前忙后的烧了热水，弄好了浴桶，又在裴润洗漱的时候熬了米粥，炒了两个菜。
简单做好了饭，7361去屋子喊裴润，叫了两声没有人应，转过去一看，就见裴润靠着浴桶，眼睛闭着，显然已经睡了过去。
这九日对每一个考生来说都消耗巨大，裴润也不例外。
7361放轻了脚步，走了过去。
裴润脸上已经干净了，就是细看的话，脸颊还是比之前瘦了，不光如此，眼底还泛着一点青黑，显然是累狠了。
7361从未见过如此的裴润，不由低下头凑了过去。
这几日他想念裴润想念的紧，这会儿人终于在面前了，他自然要好好看看的。
浴桶里水汽缭绕，裴润的头发打湿了一些。
7361刚想伸手将那几根不听话的头发拨开，就听耳边一阵水声，紧接着他的手就被握进了另一只潮湿温热的手里。
眼前的裴润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那眼里噙着温柔的笑意，看着他，低声道：“做什么？”
“我……”7361目不转睛地看向裴润，顿了下才直白道：“裴润，我想亲你。”
成亲以来，他每日都要和裴润亲亲，这都九日没见，他想亲裴润这是很正常的。
不过他刚刚来这里，好像是为了喊裴润吃饭来着？
不过7361现在也顾不得想那么多了，他听到裴润轻笑一声，接着后颈被拿捏住。
那里传来一点轻微的力道，他的头低了下去，和裴润的唇撞在了一起……
屋里时不时响起一阵水声，偶尔夹杂了7361两声“裴润”……
等两人再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两人具是换了一身新衣服。
裴润又恢复了往日那副干净俊美的模样，牵着7361的手去了灶房，去吃那顿早该在一个时辰前吃的晚饭。
菜必然已经凉了，好在粥还是温热的。
7361此刻懒洋洋地坐在桌前，看着裴润重新将那两道菜热了一遍。
等吃饭的时候，7361这才想起问一问裴润考试的事情，不过他问的也不是考的如何，而是问。
“你在里面没有饿肚子吧。”
裴润给7361碗里夹了青菜：“没有，阿遥做的肉酱很好。”
“也不是我做的，是你自己做的，不过你没有饿肚子就好。”
得到答案的7361也不在纠结这个问题，转而跟裴润说起这几天他自己的事情。
“……番茄和豆角收了好多，辣椒也是，哦对了，我又新种了土豆，估计再过半个月就熟了。”
不过因为这几天7361实在无聊，可着劲儿的给那些菜用精神力，导致它们生长的过于快速了。
收的那些菜堆了好多，这边的住处又不像家里有地窖，如今的天气，怕是放不了多久就要坏了。
以至于7361有些苦恼。
他和裴润吃不完的。
“怎么办？”7361问裴润：“要不我明日去街上卖掉吧。”
不好跟在山阳县一样，卖给酒楼，一来7361也不是那么缺钱，二来这边地少，卖给酒楼一两次也没必要费那个劲儿。
不如直接在街上随便卖卖，不浪费就好。
“都好。”裴润基本不会反驳7361的想法，他还道：“要是你想的话，明日我陪你一同去。”
跟裴润一同卖菜？
这是之前没有过的事情。
对于和裴润一起做任何事情，7361都抱着莫大的热情。
他眼睛亮晶晶，立刻点了点头：“那我们明日一早去，把吃不完的菜都卖掉！”
第135章 第 135 章
正经卖菜的应当要赶早市, 需得天不亮起床，去占个好位置，好让早起卖菜的顾客买到最新鲜的菜。
不过7361不是正经卖菜的, 加上裴润考试累得狠了, 两人便打算下午再去。
7361用竹筐装了番茄辣椒，豆角也装了几把，还装了前日摘下的几个金黄的北瓜。
那竹筐还是一直伴着7361的那一个，上面的小挂牌上刻着“炸糕”。
“炸糕”坏过几次，7361舍不得丢掉, 还特地找了人花了钱修补。
如今从外看去, 那竹筐因为用料新旧不一的缘故, 颜色斑驳。
一筐菜装好了，旁边还剩着好多, 7361拿过另一个同样挂着小牌子竹筐，边装边对裴润说。
“那个季衡, 说话不算话，这都十天了, 竹筐都没有还我。”
说着7361就有些不开心，在心里小声嘀咕，早知道不用“火烧”给对方装菜了, 这下好啦，季衡不还他啦。
本来7361还打算和对方做朋友呢。
裴润脸上浮现一丝浅浅的笑意, 安慰道：“我瞧那季小公子并非言而无信之人，想必是因为什么事情耽搁了。”
“是吗？”7361不是很相信，他也见了季衡几次, 看不出对方哪里言而有信了。
不过裴润既然这样说了，那姑且再等等吧。
说话间, 7361收拾好了那两筐菜，他一手一筐，对裴润道：“走吧。”
两人出了院子，也不打算去专门的菜市，就在巷子口临街的大路上找了个位置。
菜筐一放，随缘出摊。
7361带了两把凳子，给了裴润一个，自己坐了一个，又从特意带的布袋里抓出了一把干果，慢慢吃了起来。
看起来不像是来卖菜的，倒是很像来游玩的。
好在7361种的菜，品相都极好。不说那红艳艳水灵灵的番茄，就说那正在季的豆角，旁人卖的都七扭八歪长短不一。可7361那一把把的豆角，顺溜细长，长短都差不离。
7361也没有吆喝，就那么安静坐着，可真有人来问。
一位衣着整洁的大娘拎起其中一把豆角，问7361：“小郎君，这豆角怎么卖。”
“八文一把。”
那大娘登时道：“怎的这样贵，旁人都卖三文，你这贵太多了。”
“因为我的好啊。”7361理直气壮。
“哎呦，哪个卖菜的不说自家菜好。”大娘又拎起一捆豆角，讲价道：“你这样，三文一把，我买你三把咋样？”
“不可以，我不卖。”7361伸手，干脆利落地把大娘手中的豆角拿了回来。
眼见那大娘脸色变了，一旁的裴润适时出面，他未语三分笑，嗓音如春风拂面，道：“这位婶子莫要见怪，我家夫郎第一次出摊，不太懂。”
那大娘看向裴润，见裴润一副读书人的打扮，长相俊朗，气质和善，这才缓了神色。
接下来，7361就见裴润三言两语将那大娘哄得喜笑颜开，最后不仅原价买了两把豆角，甚至又买了两颗番茄。
走的时候那大娘还在笑：“小郎君你可别诓我，你说的这番柿若不好吃，我定要回来找你的。”
府城这边的百姓，别说吃番茄了，多数人都未曾见过。
这大娘肯花十文钱买两个番茄，可见裴润的厉害。
等那大娘走了之后，裴润将收回来的二十六文递给7361，笑道。
“阿遥，收起来吧。”
二十六个大钱放在手心，沉甸甸的一小串，7361怔愣了下，似乎还没回过神儿。
裴润修长的手指在7361面前晃了晃：“阿遥？”
7361视线慢吞吞的对上裴润的眼睛，片刻后才闷闷道：“裴润，菜我不卖了。”
“为何？”裴润奇怪。
“因为……”7361顿了下，才慢慢道：“我不喜欢你对别人那样笑。”
7361说完也觉得自己这样似乎不对，可他刚刚看裴润对着那大娘笑的时候，心里很不舒服。
裴润怎么能对别人笑呢，裴润应该只对自己笑。
也不对，裴润平时也会对别人笑，但他看了也不会觉得难受，但今天就不一样了。
7361不知道怎么说，反正他就是有点不开心。
最后7361只能道：“总之…今天不卖了。”
听到7361的话，裴润神色一顿，随后他似乎想笑，但又收了回去，只答应道。
“好，是我错了，我不该对旁人那样笑，以后断不会如此了，阿遥莫要生气。”
“我没有生气。”7361干巴巴道。
“嗯，阿遥没生气，是我乱说。”
“也不是你乱说。”7361义正言辞的纠正道：“我只是不喜欢你卖菜的时候对别人那样笑。”
“嗯，以后不会了，以后只对着阿遥笑。”
裴润说完，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7361看了一会儿，嘴角抑制不住地扬了扬，他心情好起来了。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刚刚的要求很无理，于是硬将那没有露出来的笑压了下去。
裴润捏了捏7361的嘴角：“那我们回去？”
7361看着那一堆菜，想着今日不卖出去，过几日就坏了，于是道：“算了，再待一会儿，你陪着我就好了，我自己卖，你收钱。”
“好。那便辛苦阿遥了。”
一场小小的风波过去，两人又坐回了摊子前，不过这次7361把板凳往前挪了挪，不着痕迹的让自己挡住了裴润大半身子。
不过接下来就没有那么顺利了，7361带出来的菜，大半是番茄和辣椒。
剩下的豆角和北瓜看着虽然很好，但也确实贵，后面有几个人来问，问到价钱后就摇头离开了。
眼见小半个时辰过去了，除了裴润一开始卖出去的那些，剩下的原封不动。
就算7361不缺钱，此刻也觉得沮丧。
认真说来，他这才算是第二次这样零散着卖菜，之前在山阳县，他只摆了一次，还没摆多久就被林管家全买走了。
可今天7361没有那么幸运，再碰见第二个林管家了。
加上如今的时节，正是各种菜蔬收获的时候，7361没带反季菜，唯一新鲜的番茄辣椒又是百姓们没见过的，自然卖不出去。
7361坚果吃不下去了，一双圆滚滚的眼睛紧盯着每一个路过的行人，疑惑他们为什么不来买。
裴润自是见不得他的小夫郎如，身子往7361身旁挪了挪，问。
“晚上阿遥想吃什么？”
猝不及防被问了的7361：“嗯？……不知道，还没有想好。”
“那阿遥现在想想。”
被转移注意力的7361就真的认真的想了起来，不过还没等他想出吃什么来，菜摊子面前过去两个人。
那两人都走出了几步，为首的那人突然又转了头，折返回来：“你怎么在这里？”
7361看过去，就见他出门前刚念叨过的季衡站在他面前。
对方又是一身华丽丽的装扮，与这街上的人格格不入。
不过7361又看到季衡身后带着的那小厮模样的人，身后还背着他的竹筐。
看来真如裴润所说，对方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季衡。”7361仰着头，因为看到竹筐而高兴道：“你来还我的‘炸糕’啊。”
季衡显然没听懂：“你说什么呢？”
“季小公子。”裴润站起身道。
季衡随意地点了下头，看起来并不是很想理会裴润。
视线又转到7361身上，季衡看着他面前摆着的那一堆菜，瞬间目光复杂了起来。
“你这是在卖菜？”
7361：“……嗯。”
季衡想起来，他第一次在外祖家见7361，对方就是来给府里送菜的。
那么瘦小的一个人背着满满一筐菜，看起来很是辛苦。
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季衡瞟了7361身后的裴润一眼，目光里带上了些鄙夷。
那边7361已经从小厮手里接过自己的竹筐，看了看和之前一样，7361这才彻底高兴起来。
“季衡，你果然是个说话算话的人。”
“不然呢？”季衡很是不屑：“小爷当然说话算话。”
“嗯。”
季衡说完，看着7361面前一点没少的菜，又左右扫了眼周围的摊子，皱眉道：“怎么回事？你的菜一点都没卖出去吗？”
天地良心，季衡说这句话的时候完全没有嘲讽7361的意思。
只是他确实感到奇怪，就连他母亲都对7361的菜赞不绝口，没道理左右的摊子都卖的差不多了，对方的菜看起来还满满当当。
裴润无声的叹了口气。
而7361，刚刚还洋溢在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第136章 第 136 章
季衡黑着脸回了府里。
跟着他出去的小厮怀里和身后背着盛满菜的竹筐, 犹豫了下，问自家少爷。
“少爷，这菜要我送到大厨房吗？”
季衡视线落在那两筐菜上, 想到街上7361突然生气的样子, 登时脸更黑了。
他季衡长这么大，碰到多是巴结他的，还没遇到哪个敢直白的对他说。
“你说话我不喜欢，我不想跟你做朋友了。”
他堂堂知府之子，肯纡尊降贵寻对方已经是莫大的面子了, 那柳遥还敢说不喜欢他。
季衡简直气死了。
想到他还和对方当街扯了几句车轱辘话, 最后还一气之下花了十两银子将这两筐菜买了回来。
季衡气到七窍生烟。
如今被家里下人这样一提醒, 看那两筐菜更是碍眼，仿佛那两筐菜正在明晃晃的提醒他, 今日他多么的没面子。
没面子也就罢了，竟然还充冤大头, 把这菜买回来了。
眼看小厮一副等他发话的样子，季衡斥道：“送什么送？谁让你带回来的？扔掉！”
小厮没敢说话, 道了一声“知道了”就要下去。
刚走了没两步，身后又传来他家少爷声音：“等一下！”
那小厮转过身，望着他家少爷, 只见季小少爷，仰着下巴, 似是不自然又似理所应当的吩咐道：“我父亲见不得铺张，既然花钱买了……那今日就让厨房做上。”
那小厮顿了下，片刻后才应声去了。
于是季府今日的大厨房便收到了满满两筐菜。
厨娘认得送菜的人是少爷的小厮, 只是不明白少爷的小厮为何又来送菜了。
上次少爷的小厮也送了一筐菜，厨娘还只当少爷新鲜。
怎的不过几日又送菜了。
“少爷在街上买的, 说今日做饭就用这些吧。”小厮尽职尽责的传达道。
其中一名厨娘翻了下那两筐菜，除了豆角和北瓜，番茄她们是见过的，府里夫人很爱。
那名为长长绿绿名为辣椒的物件，上次少爷也送过了。
那味道太烈了，比茱萸还要辛辣几倍，她们尝试着炒制了几次，都被呛的跑出了灶房。
炒出来的菜之后，滋味虽然可以，但吃到嘴里火烧火燎的。
以为做的方法不对，厨娘们也没敢让菜上桌。
还有那圆圆的名为土豆的物件，厨娘倒是试着做了，不管何种做法，味道倒是很美味的。
不过上次少爷没吩咐，后面又为了乡试闭关读书，饮食上她们不敢大意，这没见过的食材也没往上送。
今日既然少爷嘱咐了，厨娘想了下，索性将上次剩下的土豆也拿了出来。
……
晚间，季府花厅。
季衡和他父亲母亲围坐在桌前，距离上次三人坐在一起吃饭，已过了月余。
他忙于备考，他父亲季知府则是忙于公务。
前些时日，季知府所管辖的几个县遭了水灾，季知府为了赈灾的事宜，在外跑了小半个月，今日好不容易回来。
季夫人给自家夫君夹了一块肉，话里满是心疼：“怎么瘦了这么多。”
季知府平日虽不苟言笑，可与季夫人的感情是实打实的好，见自家夫人的神情，他嘴角松了下来，温声安慰道：“我无事。”
季衡坐在桌前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不存在，若说这郓州城有什么他季小爷怕的人，他爹必然排第一位。
果不其然，他爹跟他娘说了几句话，话头很快转到了他身上。
先是问了这次乡试如何，季衡如实答了，他爹眉头皱着似是不太满意。
季夫人见状，忙熟练的转移话题，她又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季知府碗里。
“老爷，尝尝这个，这个……像是厨房那边新研究的菜式。”
季知府不好说话了，夹起那碗里的菜放进了嘴里。
刚咀嚼两口，季知府神情一顿，接着像是忍耐般闷咳了两声。
季夫人以为季知府呛到了，忙盛碗汤递过去。
季知府接过来喝了两口，这才像是缓过来一般……
他面色有些涨红，看着桌中间的那盘辣椒炒肉，问道：“这是什么？”
季夫人去看，也没看出来那是什么，刚想喊厨房的人来回话，一旁的季衡开口了。
“那是辣椒。”
“辣椒？”季知府从未听闻过此种菜名。
刚刚他一口下去，那味道可比他往日吃的茱萸还要呛，虽然嘴里现在也不舒服，但仔细回想，味道是极好的。
季知府平日是爱吃茱萸佐味的菜肴的，这辣椒甚对他口味，除了太重了一时没适应外。
那边季夫人听了，奇怪怎么自家儿子知晓，不由问道：“辣椒？衡儿怎么关心起这些了？”
说着，季夫人又看了桌上的菜，这才注意道除了番柿还有两道她看不出食材的菜。
“……是柳小哥儿来过？”
季衡哼了一声：“他来什么来，是我从他那里买的。”
季夫人笑了起来：“那是个好孩子，也不知怎么那么会种菜，那黄瓜对比旁人种的好吃。”
又问季知府：“刚刚那辣椒是不合老爷胃口吗？那尝尝别的。”
季知府摇头：“没有，味道很好，只是太重了。”
季夫人想去尝，被季知府制止：“夫人别吃，怕是不合你胃口。”
季夫人也不是非要吃，她转头去夹那道土豆炖排骨，尝了一口。
“哎呦，这个好吃，我还未吃过这种菜呢，像是什么瓜，但又不像，你们快尝尝。”
说着分别给季知府和季衡分别夹了两筷子。
季衡心里别扭，但毕竟是娘亲夹来的菜，又是他吩咐的，便也夹起那块土豆。
放进嘴里片刻后，季衡动作慢了下来。
他不是没有吃过7361送的菜，之前在外祖家的时候，季衡也吃过几次，味道是不错。
后面因为他娘喜欢，外祖家那边送来了番柿，甚至还送来了番柿的秧苗，不过因为他娘要拿来送人，他便没怎么吃过了。
也不知是厨娘做的味道好吃，还是这个叫土豆的东西本身味道就好，总之一向挑剔的季小少爷，竟然觉得很不错。
季知府也尝了土豆，也觉得味道很好，但他想的就多了，不光是因为味道。
厨娘牟足了劲儿把土豆做成了三样菜，一样土豆炖排骨，一样素炒，还有一样直接清蒸了端了上来。
季知府一一尝了，直到拿起那个蒸过的土豆，端详了半响，又咬了一口，片刻后他问季衡。
“衡儿，你知道这土豆是如何长出来的吗？需要何时种植，是否易种，亩产又几何？”
地里都没有去过的季衡，冷不丁的被自家爹问了这么一连串的问题，他嘴里的土豆都没咽下去，抬头茫然道。
“啊？”
第137章 第 137 章
7361坐在花厅中, 面前坐着面色和善的季夫人，而季夫人身后，摆了一扇精致的屏风。
他家院门一大早就被季府的小厮敲响, 说是季夫人想请他去说说话。
若不是说季夫人, 7361还以为是季衡为了昨日那两筐菜要跟他过不去呢。
好在7361对季夫人印象很不错，重点是每次见到对方，总能吃到很好吃的糕点。
坐在椅子上，7361把最后一块牛乳糕塞进嘴里，又看了那屏风两眼, 听完了季夫人的的话。
虽然不明白为何对方突然问他有关土豆如何种植的问题, 但7361想了想, 还是仔细地回答了。
“土豆啊，种起来挺简单的, 就切块，育苗, 之后种在地里，差不多……”
7361顿了下, 差点就说出一个月就能熟了的话，那是在他精神力培育的情况下才会如此迅速，如果正常栽种的话会慢上许多。
“差不多三五个月就能熟。”
季夫人点点头, 笑道：“我只知道这土豆味道好，吃着比那寻常菜蔬更能果腹, 便想问问……只是不知道，这一亩地种下来，最后能收多少？”
“嗯……一千五百斤左右吧。”7361保守道。
这真的很保守, 要是7361自己种，亩产个两三千斤应该是稳稳的。
他这话说完, 屏风后突然传来一阵椅子拖动地面的声响。
7361倒是没觉得奇怪，他从进门后就知道那屏风后坐着另一个人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过7361也不介意，只当成这是季夫人不为人知的小爱好。
还没从7361说那“一千五百斤”中回神的季夫人，又被那声音惊的转了头。
“里面的人是不是摔倒了？”7361好心问道。
季夫人回头，对上7361那双仿佛看透一切的神情，一时间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那屏风后待着的自然是季知府，今日7361能上门，也是季知府的意思。
至于为何如此，还要说起那几个县的水灾。
遭了水灾地方，地里的粮食自然也被糟蹋得不能吃了，不光如此，那些暴雨来的太过突然，水坝隔了两天就被暴涨的河水冲毁。
匆忙之下，跑出来的百姓们自然带不了多少粮食。
如今水退了大半，可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才是大头，如何安置灾民，避免疫病，都要妥善处理。当然最最重要的事，还是粮食。
八月底的地里，想补种豆子也已经晚了，种得冬小麦想要收获也是明年春天了。
请求赈灾的折子已经递上去了，官仓开不开？粮食放不放？这其中事情不好一一说明，总之季知府这小半个月焦头烂额的。
昨日在饭桌上见到那蒸熟的土豆，正在为粮食发愁的季知府眼前一亮。
他观那土豆，蒸熟后吃很能果腹，若是这土豆能栽种，岂不是解决了一大难题。
季知府本来也没太抱希望，所以也不好直接出面，只让自家夫人请人来询问。
结果他听了什么？
亩产一千五百斤？
季知府第一反应就是外面的人说大话，如今百姓种地，小麦亩产两百斤都是多的，豆子高粱也差不多。
一千五百斤，若这是真的，不说那几个县了，这样的大事报给朝廷，再由朝廷推广下去，大晟朝的百姓们岂不是人人都能吃饱。
按捺不住内心想要求证的心，季知府顾不得许多，几步走了出去，对上7361的视线，声音都失了往日的稳重。
“你说的可是真的？这土豆当真能亩产一千五百斤？不是大话？”
7361点了点头，补充道：“若是种植得当的话，是这样。”
“小郎君，你说这话可有依据？”季知府追问道。
7361皱眉，他不喜欢质疑他种地的能力。
“我自己种的，当然有依据。”
那季夫人站起身，对明显失态的季知府道：“老爷，您先坐下说话，别吓坏了柳小哥儿。”
又对7361歉意道：“好孩子，你别怪他急，这事关几个县的灾民，有不妥帖之处，我向你道一声歉。”
“好吧。”7361前段时间也听说有地方被水淹了的事情，既然这季知府是为了正事，那他就原谅对方质疑自己种地能力的事情了。
季知府这会儿面上也平静了下来，又恢复了往日那副稳重的模样，他轻咳一声，问7361。
“劳烦你在与我细说说这土豆的事情……”
接下来的小半个时辰，7361不厌其烦的解答了季知府的每一个问题，季知府越听心里越是激动。
又听7361院子里就种着土豆而且这一两日就可以收了，季知府立刻道：“好好，若是不介意，待会儿可否去柳小哥家看看这土豆？”
7361觉得这也没什么，很痛快地答应了。他很乐意把自己种地成果展现给外人。
只不过除了裴润，旁人从没有提出过这样的要求。
季知府是第二个。
于是乎，等院门再打开的时候，待在家里的裴润便看到了7361身后的一行人等。
除了季知府以及一名随行官吏，还有怕7361不方便而一起而来的季夫人，就连季衡也来了。
裴润牵制住想大叫的小黑，顺带将其挥手打发到后院，之后才喊了一声：“阿遥。”
“裴润。”见到裴润，7361立刻蹦跳着过去，亲亲热热地抱住了裴润的胳膊，解释道。
“季夫人他们要看我种的菜。”语气里满是骄傲。
已经猜到来人身份的裴润先是摸了摸7361的头算作招呼，而后对着季知府做了一礼：“小生裴润，拜见知府大人，知府夫人。”
季知府上下打量了裴润一眼，只觉此青年一身温润书卷气，态度不卑不亢，让人心生好感。
比之他家那不让人省心的刺头顺眼的多。
季知府轻轻颔首：“我听柳遥这孩子说，你刚参加完前几日的乡试？”
短短一路，7361已经从“柳小哥儿”变成了“柳遥这孩子”。
裴润笑道：“正是。”
“甚好，今后若是有什么学业上的难处，可来府中寻我。”
这话可不是知府随意说出口的，算是变相的承诺了，这是寻常人求都求不来的。
裴润也没有说什么客气的话，只又做了一礼。
跟在身后的季衡原本看到7361与裴润亲热的模样时，面色就不太好了，又听见自家父亲的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他想着这柳遥哪里都好，就是眼光不太行。
寻得这个夫君，一点志气都无，这软饭吃得理直气壮。
回头他就要跟他爹讲清楚，若这什么土豆真如此好，一定要给柳遥些奖赏。
第138章 第 138 章
不大的小院子里, 因为这一群人变得窄小了起来。
季夫人怕妨碍季知府正事，扯着自家探头探脑往地里看的儿子，去了7361家屋子的廊下。
那边裴润已备好的座位和茶水, 还切了番茄和西瓜待客。
季夫人这是第一次见裴润, 之前从7361口中知道这是个读书人，今日一见，只觉得对方气度不输她曾见过的那些个世家公子。
而且模样也俊。
看着那桌子上切好的番茄，季夫人温柔一笑，道：“家里的下人也用柳小哥给的秧苗种了番柿, 可我尝着都不如柳小哥儿种得好。”
“阿遥若是听到夫人如此夸赞他的番柿, 想必会很开心。”裴润道。
“那我一会儿可要再当着柳小哥儿的面说一遍。”季夫人说着, 用裴润准备好的木签子扎了一小块番茄放在口中，细细地吃了, 又道。
“裴郎君娶了个好夫郎。”
“得阿遥如此家人，实是我之幸。”
季夫人和季知府夫妻恩爱十几载, 如今听裴润如此说，不免有些触动, 她笑笑：“都是好孩子，往后日子必然和睦恩爱。”
季衡又暗自翻了个白眼。
他有些待不下去了，直接站起身, 对自家母亲说：“娘，我去那边看看。”
岂料刚走两步, 就被季夫人叫住：“你看那院子里种满了菜，哪里有给你落脚的地方，莫要踩坏了柳小哥儿种的菜。”
“我又不是小孩子, 看着点没事的。”
季衡刚迈步过去，院子里的7361站起身, 手里拎着新挖出来的土豆藤蔓，下满坠着将近七八大小不一的土豆，此刻那一串的土豆还正在扑簌簌的往下落泥土。
季知府是亲眼看着7361将土豆刨出来的，那一棵表面平平无奇的藤蔓，下面竟真有这么多果实，他表情肉眼可见的激动了起来。
“柳小哥儿，可否拿来给老夫一观？”
7361抖了抖上面的土，递了过去。
季知府刚一接手，就感觉到了沉沉的下坠感，他也不嫌那土豆上沾着的泥土，直接拿起一个拳头大小的摸了摸，又摘了下来放在手里掂了掂分量。
“永修，你也来看看。”
说罢，季知府把那土豆递给了身旁跟着的官吏。
那官吏，姓张，名永修。他不单单是季知府的随行官吏，对农事一道也很是精通，不说别的，单看他那黝黑的肤色，粗糙的手掌，便知这人不是单单的花架子。
张永修接过那土豆，细致地查看了一遍，又抬头问7361：“小哥儿这一块地的土豆，今日可要全收了？”
7361偏头想了想：“可以。”
今天不收，过两日也要收，反正已经熟了。
张永修对季知府道：“下官想多看看，是否每一株都能如此。”
季知府点点头：“你说的是。”
于是本该7361和裴润两人做的活，因着季知府等人的到来，省下了不少力气。
7361拿了农具出来，不说那张永修拿了，季知府也拿过其中一把锄头，顺带给自家过来看热闹的儿子也塞了一把。
显然这样的事季知府做过，那官吏也没同旁人一般劝阻，只撩起袍子别在腰带上，下了地里。
这会儿裴润也走了过来，他也从7361手里拿了工具，笑道：“给我吧。”
随即整了衣袖，也跟着去下去了。
只剩下季衡站在院子边缘，拿着他爹递来的锄头，表情很是难看，看得出来他很想扔掉，但又怕他爹，站了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下了地。
7361只当季知府他们爱极了他种的土豆，心里很高兴，便大度的把下地收土豆这个机会让给对方，在一旁揣着手看着看的很是心安理得。
看了片刻7361就皱起眉，对那正在把嵌在锄头上的土豆往下拔的季衡道：“季衡，你不要糟蹋它。”
他都看见了，季衡已经刨坏了三四个土豆了。
季衡今早特意穿的珊瑚蓝的袍子已经粘上了好几处泥土，又因为劳作头顶带了汗，听到7361如此说，本就黑此刻彻底黑如锅底。
他没好气地看了7361一眼，想发火又顾忌着他爹娘都在，最后只能恨恨地看了7361一眼，低头继续愤愤不平地刨土豆。
季衡心里无比懊恼，懊恼自己为什么非要跟着来。
廊下品茶吃水果的季夫人看着自家儿子举动，拿着帕子掩嘴一笑，对7361招呼道：“柳小哥儿，别管他们，来我这里吃瓜。”
7361看了看地里正在干活的四人，又看了看季夫人那边，“哦”了一声走了过去，走之前又特意叮嘱季衡。
“你慢一些，不要把土豆弄坏，弄坏了的土豆不好保存，会浪费。”
季衡“哼”一声，似是不屑，可再下锄头，那动作就慢了下来。
7361的土豆通过也就种了三垄，着实不算什么活计。
不等7361吃完两块冰凉的西瓜，那点土豆已经收完了。
为了看具体能收多少，收的时候那永修直接把土豆都摘了下去，放在一旁的空地上，这会那一块地上已经堆起了一个小土豆山。
那一堆扎扎实实的土豆摆在眼前，虽没有称，但也能看出分量不少。
张永修和季知府两人手都顾不得洗干净，围着那个土豆山转了两个来回，脸上的激动的表情更甚。
这都不用算，都能看出这比7361之前说的亩产一千五，只多不少。
就连季夫人也从廊下走过来，看着那一堆土豆惊讶道：“收了这样多。”
她虽不懂农务，但也看到了，一开始那土豆藤蔓就占了7361家院子的一小块。
季衡这会儿也有些佩服7361，他虽年少，不曾为吃喝发愁，可也知道粮食对百姓们意味着什么。
“柳小哥儿，下官还有许多问题想问一问你，还望柳小哥儿不吝赐教。”张永修道。
“可以。”7361很痛快的点了头。
几人净了手，收拾了下，最后坐在了堂屋里。
季知府跟裴润闲聊，季夫人拉着季衡坐下，让自家儿子陪着自己喝茶。
一旁的张永修问拿着找裴润借了笔墨，边问7361一些有关土豆的种植问题，边往他随身带的一本书册上奋笔疾书。
“……切块育苗……要用草木灰处理……三四月可种，八九月也可种……”
等张永修写完最后一笔，又问7361：“柳小哥儿，你这土豆从何而来？”
眼下时节还能赶上，若是商议得当，让受灾的百姓们种植一部分的土豆，那么种子的事情就要开始着手准备了。
“我从港口一名外邦人手里买来的。”7361如实回答道。
张永修顿了下：“外邦之人？”
7361点点头。
张永修神色凝重起来，那边季知府喝茶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无他，若是这土豆来自外邦，那种子的事情就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了。
原本想着今年能让灾民们种植土豆的想法，可能就要泡汤了。
第139章 第 139 章
季知府一行人等走了。
走的时候7361还热情地给季知府装了一竹筐的土豆。
毕竟他们也出力了, 也不好叫人干活，送点劳动所得应该的。
那一筐土豆不出意外又背在了季衡的身上，走的时候7361都能听到季衡的冷哼声。
算了, 7361向来大度, 今日就不与对方计较了。
把土豆藤蔓收拾到了后院，喂给了大黄，顺便整理下那块地，小院子又恢复了以往的整齐安静。
7361坐在软榻上，身子歪斜着靠着裴润身上, 与裴润说起今日季知府来家里的事情。
“……要是找不到那个人, 怎么办？”
裴润把7361往自己身上抱了抱, 好让对方躺在自己怀里好舒服一点，他慢慢解释道：“大晟朝三年前撤了禁海令, 如今也恢复了与外邦互市通商，即便找不到那个人, 只要这边有要求，也会有旁的人送来。”
这些事情, 已经不是他们能帮忙的了。
“这样吗？”7361想了想：“能买到就好，我听张永修说，淹了好多村子, 好多人可能今年要吃不上饭了。”
在7361这里，吃饭就是头等的大事, 要是吃不饱，对7361而言，那简直惨绝人寰。
裴润没有说话, 摸了摸7361的头，转而说起了之后两人的安排。
“……在等七八日, 乡试的成绩就要出来了。”
那手摸的7361很舒服，他懒洋洋地“嗯”一声：“你肯定能考上的。”
裴润嘴角露出一丝浅笑：“到时我们回山阳县一趟，家里的荷花应当可以采莲子了。”
说起家里7361来了点精神：“莲子？我还没吃过呢，好吃吗？”
“你应当是喜欢的，生吃，做粥都可以，等回去了我做给你吃。”
7361在裴润怀里翻了个身，抱住了裴润的腰：“那我们到时候在家里待几天呀？”
之前裴润与7361说过，若是这次乡试考中了，两人大概率要郓州山阳县两头跑了。
裴润还郑重的问过7361的意见，怕7361不愿留在郓城，7361哪里有那么多想法。
他是很喜欢山阳县的那个家，毕竟在哪里待了好久，不过郓州城也有郓州城的好，郓州城热闹，还有数不清的好吃的。
7361喜爱热闹，而且两头跑的话，他全当游玩了。
“阿遥想待多久都行。”裴润回答道。
“那待半个月吧。”-
几天的时间一晃而过。
放榜的当日，刚收拾好的7361还没跟裴润一同出去，外面忽然传来急促而响亮的锣鼓声。
7361看向裴润，奇怪道：“怎么有人敲锣？是谁家要娶亲吗？”
裴润自是知道这锣鼓声为何而来，他笑着牵过7361的手，开口却是：“我也不清楚，去看看吧。”
7361打开门，迎面看见一群身着华丽服饰的人，正手持彩旗，鸣锣开道，直奔他家门口而来。
那几人脸上洋溢着喜气，站在门口的两人，为首那人立刻口中高呼道：“可是山阳县裴润裴公子？”
他手持捷报，率先走来，在看到裴润点头道，将手中的捷报高高举起，大声念道：“山阳县裴润，高中举人，解元及第。”
他身后的那两人又是一阵敲锣打鼓。
这几人是专门报喜的报子，他们专门负责打听考中举人学子的籍贯、居住地址，并在得到录取消息后，立即前往报喜。
好讨个彩头和喜钱。
7361愣愣地看向裴润：“这就考上了？……那我们还用去看吗？”
“应当不用了。”
报子喜气洋洋的把红纸印地捷报呈向裴润：“裴公子大喜！”
“多谢。”裴润从袖口里掏出几个厚实的红封，递了过去：“辛苦几位。”
“哪里哪里！裴公子客气，您拿了乡试第一，这活还是我们几个昨日特地抢来的。”
那报子爽快的接过红封，又大声道了一遍喜，像是为了通知巷子里其他的人家，奈何7361他们住的偏僻，只有东边那家的老夫妇探出来看热闹。
听到是邻居那位高挑的公子中了解元，老夫妇先是震惊，而后也跟着道喜。
裴润笑着谢过。
等报喜的人走后，裴润拉着还没反应过来的7361回了自家。
“裴润。”7361这会儿才想明白过来，他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会中。”
不然为什么那么自然的拿了红封给报喜的人。
裴润笑道：“是有一些把握，便提早准备了，好过等人来了两手空空。”
“这样吗？”7361有些怀疑，他十分怀疑裴润一开始听到锣鼓声就知道了，说出去就是为了逗逗他。
不过眼下这样大的喜事，7361决定不和裴润计较，他拿起裴润放在桌上的红纸，一个字一个字看去。
“……解元，是什么？你考了个解元，裴润。”
“就是此次乡试的第一。”
学渣7361瞬间睁大了那双圆滚滚的眼睛：“第一？裴润你考了第一！”
这也太厉害了叭！
7361之前在郓州四处闲逛的时候，撞见过不少来参加乡试的秀才。
他隔三差五就要听一耳朵，原本不觉得裴润这次乡试有什么难得，毕竟裴润看起来一点都不紧张。
每日虽也看书写文章，但除了每日给7361做饭，裴润甚至还会帮着7361干农活。
后面7361见了不少为了乡试而挤在书肆抢购各种往年考卷的秀才，也见了因为抢不到而失声痛哭的秀才。
那其中甚至不少见头发花白的老秀才。
7361这才隐约明白过来，原来乡试是很难的。
举人和秀才是完全不同的。
可裴润不仅考中了，还貌似很轻松的考了第一。
7361激动了。
这就好比，如果7361能在种地这件事情上成为最厉害的人，那他一定会很开心，所以裴润在读书上考到第一这件事，他一样觉得开心。
于是一整个白天，7361把那张红纸看了又看，从一开始的不可置信到后面的理所当然。
那可是裴润，裴润能考第一，那不是应该的吗？
7361与幸荣焉，他现在理解那几个报喜的人动静为何那样大了，他自己现在都恨不得去买一面锣，四处敲打的大声告诉旁的人。
他喜欢的人是这样的厉害！
他能喜欢这样厉害的裴润，那代表着他也很厉害！
眼见着7361的手都被那喜报的红纸晕染出一块块的红晕，甚至为了拿那张喜报连饭都不好好吃了。
裴润不得已把那张喜报从7361手中拿了出来，无奈道。
“好了，先吃饭吧。”
7361看着那被裴润随意放到远处的喜报，过了片刻认真建议道：“要不……我们把它裱起来吧。”
*
荀府，演武场。
荀枞面上没什么情绪，拉开了手中的黑弓，羽箭应声而出，竟直接射穿了靶子。
可荀枞像是没有看到一般，再次搭弓射箭，又是一声弓箭破空的刺破空气的声音。
旁边的靶子上已插满了羽箭，细看靶子背面的话，每一个都能看到约莫一指长的箭杆。
演武场旁边的凉亭处，荀兆心惊胆战的看着自家堂哥的模样，问身旁跟着的小厮：“我堂哥这是待了多久？”
那小厮也不敢大声议论主子，只能小声道：“从收到喜报之后。”
荀兆这次也是考了乡试的，结果自然没中，他浑不在意，只想着跑来先祝贺自家堂哥。
毕竟自那姓裴的走后，州学的学首一直是他堂哥荀枞。
考中那不是轻而易举，就算是那解元也是十拿九稳的。
结果，就出了意外。
在得知解元之位是裴润所得时，荀兆差点把眼睛瞪出来。
之前他听潘正说裴润腿站起来了还不信，毕竟当年裴润的膝盖骨都碎了，就算站起来，也不可能和常人一般。
废了就是废了。
那些看过裴润腿的每一个大夫都断言裴润废了。
况且站起来又能怎样，他不信裴润还敢回来。
可现如今，裴润不仅回来了，竟然还抢了他堂哥的解元。
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
荀兆看着远处他堂哥荀枞的身影，面色阴沉，心下立刻有了计较。
原本他是想放过裴润的，可对方既然不识抬举，还敢来郓州城，那就不要怪他心狠手辣。
他既然能让对方废第一次，就能让对方废第二次。
第140章 第 140 章
那张喜报还是裱了起来, 裴润亲自动手裱的。
为了时常能看到，7361直接将裱好的喜报挂在了床头。
裴润哭笑不得，可7361很高兴, 他躺在柔软的被褥上, 对着床头的喜报越看越满意，觉得自己寻了个极好的位置。
“这样每天睁眼闭眼的都能看到了……哦对了，等我们回山阳县最好也要带上。”
眼见7361已经盯着那喜报一刻钟了，裴润不得不伸手，轻轻地盖住了7361的眼睛。
“裴润？”
眼前一片黑, 7361没有挣扎, 安静地任由裴润的手盖在脸上。
耳边传来裴润温和地声音：“很晚了, 这么看会把眼睛看坏。”
“好吧。”7361把裴润的手扒拉了下来，再一整个抱住, 他将头埋进裴润怀里哼唧道：“我能把它带给伯母看吗？”
“自然。”
“那可以给槐花看吗？”
“可以。”
“吴大厨，李掌柜他们呢？”
“……嗯。”
7361想了下, 觉得好像还是不够，于是他又问：“那我能也寻一面锣鼓, 把王家村全村的人叫出来一起看吗？”
裴润：“……”
裴润：“早些睡吧。”
看来是不可以了，7361很遗憾：“好吧……”
……
老天爷大概很能理解7361想要炫耀的心，不等他敲锣打鼓回山阳县炫耀, 隔天他和裴润的小院就来了好几波送礼祝贺的人。
有些7361认识，有些7361眼熟, 剩下的就都是生面孔了。
来往的人都带着礼物，脸上全是热情的笑，嘴里全是吉祥话, 祝贺裴润中举。
不大的小院被挤得满满当当，那些人夸完裴润, 还要夸一句7361种的菜极好。
7361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一时难以应对。
认识的人还好说，比如隔壁老夫妇；眼熟的人好像是巷子口附近的人家，也能说两句。
不认识的那就真的难为7361了，可见那些人一口一个“举人老爷，举人夫郎”，搞得7361以为自己记性不好，把之前见过的人给忘掉了。
最后还是裴润出来，将那些人都打发走了，那些人带的贵重礼物更是没有收。
7361瘫坐在椅子上，声音无力：“裴润，你怎么有这么多我不知道的朋友？”
“不是朋友。”裴润给7361端了一杯酸甜的梅子汤：“喝点水吧。”
7361此刻正渴着，忙接过来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半杯，之后才道：“不是朋友？那他们为什么给你来送礼？”
裴润笑了下，跟7361细细解释了下其中的缘由。
那些来送礼的，多是附近的富户，昨日报子报喜的动静惊动了他们，自然要来送礼结交一番。
郓州城虽大，权贵之人也不在少数，可真正的权贵人家哪里是这些富户攀得上的。
裴润这新考中的举人身份就很好。
此刻结交了，后续万一裴润再进一步，那其中的好处自是不说；哪怕裴润一直是个举人，举人身份的一些特权也能给他们带了许多好处。
总之，送几份礼，搭上一条线，对那些富户来说，绝对不会吃亏。
裴润最后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他们如此，自然为了图利。”
7361听的似懂非懂，但不妨碍他觉得人类很复杂，顺便觉得学做人类这条路，他还要走很远。
很快，院门又被敲响，7361想起身，裴润道：“我去吧。”
7361想了下，便点了点头。
若是来的又是不认识的人，他也不会应付，索性全交给裴润吧。
裴润很快就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封请帖，单看外表，做工精致华美，应当不少钱。
“请帖？谁送的？”7361问。
“没什么。”裴润把那请帖放到一边：“让我参加明日的鹿鸣宴。”
鹿鸣宴，顾名思义，是乡试之后由官府牵头，邀请新科举子和内外帘官的宴会，以示庆祝和勉励。
“哦……”7361拿过那请帖看了会儿，突然想到什么般道：“那荀枞是不是也会去！他有没有考中？”
“以我对他的了解，若是他想，必然是能中的。”
见7361一脸戒备，裴润安慰道：“无事，他不会对我怎么样。”
可7361不信，他气哼哼道：“我瞧他很嚣张呢，不行，明日我跟你一起去。”
“鹿鸣宴只能举子进入。”裴润解释道。
“没事，我可以翻墙进去……嗯，我不会让别人发现我，我在暗处悄悄看着你就行。”
“阿遥……”裴润拉住7361的手，语气轻柔道：“我知你担心我，不过这些事我可以应付的来，明日你在家等我好吗？”
对着裴润的眸子，7361知道对方打定主意不让他去了。
他半响没说出话来，心里发闷，可在裴润又恳求说“好不好”的时候，7361也只能不高兴的答应。
“好吧。”
之后7361打定主意要在那个什么鹿鸣宴外面守着，还要带上麻袋，若是裴润真被欺负了，他一定会套麻袋把那个什么荀枞打一顿。
不过7361这个想法到底没有得到实现。
隔天一大早，张永修找上了门。
原来是之前土豆种子的事情有了眉目，张永修虽善农事，可到底没实打实的种过土豆，怕出了什么纰漏，就想让7361过去看看。
这可是大事儿，关乎许多人能不能吃饱的问题，7361不可能推辞。
但他很纠结。
像是看出了7361的想法，裴润道：“去吧，等阿遥忙完，我也回家了。”
7361只能跟着张永修走了。
因为找到土豆种子，张永修心情很好，他得知了裴润考中了解元，也知道今日是鹿鸣宴。
毕竟这事是官府牵头办的，季知府也要到场的。
在路上，张永修先是笑呵呵的跟7361道喜：“裴郎君是个有大才的，日后前途不可估量。”
7361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张永修以为7361也想去，便道：“知府大人今日也要去鹿鸣宴，哦对了，还有季小公子也会一同前往，若是柳小哥儿想，等我们这边忙完了，也可以找个机会进去一观。”
“真的？”7361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张永修笑笑，只觉得7361是小孩子脾性，和季小公子一样，都是爱凑热闹的。
虽然7361身份确实不妥，不过对方能解决粮食这么大的事情，只是去看个宴会，他自然会想办法。
于是张永修点点头：“可以的。”
得了这句话，7361才高兴起来，他立刻道：“那我们快点去看土豆，看完就去鹿鸣宴。”-
此次鹿鸣宴，位置选在一处靠着海边的园子。
是郓州一名富商特地腾出来的地方，这园子修建的极好，亭台阁楼，山石竹林，这些自不必说。
园子出门的港口，还停着一艘三层楼的船舫，船舫周围还牵着十几艘小船，夜间可上此船舫赏景游玩，别是一番乐趣。
裴润去的时候，已经有许多人到了。
这其中有不少熟悉的面孔，多是之前州学的同窗或学长。
这其实不奇怪，州学实力摆在那里，此次中举的人多是州学的学子，也是很合理的。
这些人三三两两的围坐在一起，或聊天，或喝酒，也有那起了兴致的，摆了案几画画赋诗，好不惬意。
毕竟这里大多数人刚迈入新的阶段，春风得意，人生畅快之时。
不过这幅怡然自得的景象，在裴润进去的时候，出现了一刹那的停顿。
不少举子停下了正在做的事情，视线隐晦地朝着裴润望来。
看过来的这些举子，显然是认识裴润的，毕竟当年裴润的名头在州学响当当的，他们不想认识也很难。
正因为认识，在看到裴润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进来的时候才会惊讶。
虽然之前已经在放榜的时候惊讶过一次了。
可真真切切看到曾经坠马而残，并被断定再也站不起来的州学学首站在他们面前时，那些个来自州学的举子们，还是忍不住在心里道。
竟真是裴润。
裴润竟真的站起来了。
走进来的裴润，无视那些打量的目光，神情自若，由仆从引着去到了一处坐下。
刚一坐好，不远处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
“裴润。”
循声望去，裴润便见到了对面的荀枞。
对方今日同他一样，一身月牙白的襕衫，只荀枞气质太过凌厉，那襕衫穿在身上，非但没有丝毫的温文尔雅，反而更添了几分不可一世的英气。
那是与裴润完全不同的气质。
似是见裴润望过来，荀枞单手握着酒杯，朝着裴润遥遥一举，那眼神锋利黑沉，带着说不清的情绪，随即他一仰头，将杯中酒喝了个干净。
裴润见状，也斟了一杯酒，同样对着荀枞举了杯，笑着饮了下去。
一切仿佛尽在不言中。
坐在荀枞身旁的荀兆一脸戾气，见裴润如此，只当对方在挑衅他堂哥荀枞，他恶狠狠地瞪了裴润一眼。
若不是荀枞在场，荀兆这会儿早就去找裴润麻烦了。
不过，想到他后面的安排，荀兆又阴恻恻的勾了勾唇角。
解元算个狗屁，他有的是手段让裴润和之前一样，彻底销声匿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