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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3章

    “公子,缘何这样高兴?”空青从厨房拎了食盒过来,便见近日里一直愁眉不展的公子难掩笑容,想来是遇上好事了。

    “知樾问我,可否到黑熊寨谋一个官职。”秦绥之好友不多,关系最亲近的便是林知樾,只是他嫁人时,知樾已经先一步出嫁,倒是没赶上送他,算时间,他们也好几年没见面了。

    自秦家身份在京中公布后,他同曾经的好友恢复了书信往来,也晓得知樾因为他的一封信与夫家和离,让林家没有后顾之忧的站在秦家一侧。

    “那可真是大好事。”空青也是见过林知樾的,也是一位极好的公子,若是林公子能够过来黑熊寨,平日里公子可以说话的人又多了一位。

    “嗯。”秦绥之取过笔墨,准备立刻回信,难得林伯父林伯母开明,愿意知樾孤身一人前往黑熊寨,他可不能轻慢了。

    此事秦绥之自然也没有瞒周肆的意思,因为知樾算是他的至交好友,若是知樾过来他便随便安排人入黑熊寨核心做事,未免有任人唯亲的嫌疑,但要是过了周肆的明路,一切就好说了。

    一般信件都是靠人力运送,从琼州到蜀中一路周转,送到的时候已经是锦官被拿下的一个月后。

    一个来月的时间,已经足够让蜀中百姓缓过神,现在去锦官的街道上走一走,已经能看到熙熙攘攘的人流在街上活动。

    黑熊寨那头暂时抽不出多少人手接管蜀中,于是蜀中的读书人、内宅的娘子郎君以及从前的官吏都被拉出来当骡子使,才勉强有几分欣欣向荣的模样。

    “天气冷起来了,蜀中今年因为战乱的缘故,种在地里的棉花和粮食都绝收了,便是还有幸存的地方于整个蜀中百姓也是杯水车薪。

    祁州那边已经收购了不少棉花和粮食送过来,应该能够让蜀中百姓熬到夏收。”

    许粽去看过锦官外的土地,这些乱兵土匪别的本事没有,搞破坏是有一手,地里棉花粮食都被糟蹋的厉害,今年是不能指望地里粮食有收成,现在又入冬了,想要等地里粮食再长出来得明年去,这其中小半年时间,都得靠从外面送粮食进来。

    “祁州那边粮食够用吗?”黑熊寨近几年是不缺粮食的,但开拓新的土地难免要消耗大量粮食和金钱,琼州那头他们是有预计的,倒不必担心,蜀中先头也有计划要收复,自然也拨的有存粮,但谁也没料到蜀中今年粮食完全绝收,之前计划的存粮便不够用了。

    “够了,这几年海贸生意做得大,不少紧邻咱们地界的藩国,因为气候炎热粮食能够一年三熟,秦先生便让不少出海的商人都去这些地方买粮食回来,如今容州的粮仓都是满的,借水利送到蜀中不是难事。”

    容州气候已经是大燕较为炎热的一块,奈何比不上一些气候更热的藩国,那地头当真是天然的粮仓,就算是本国国民不怎么精心耕作,每年收获的粮食也都是吃不完的,许多都烂在地里了。

    黑熊寨愿意以不错的价格收购这些粮食,各个藩国上到贵族下到百姓都很乐见其成,毕竟对他们来说多出来的粮食一般都是浪费了的,今年能够卖出去,百姓得卖粮钱,贵族得海关税,可是三家共赢。

    周肆听闻粮食够用,也不再追问。

    “武疆还没有传消息回来吗?”武疆带兵去寻这些豪强的亲眷了,顺道在沿途宣告黑熊寨接管蜀中,好叫一些还未收到消息的地方知道如今蜀中是归谁所有。

    “未曾。”

    “看来是收到消息逃跑了。”

    “应当是,不过蜀中再大也有一日能走完,他们要是不往西南方向逃跑,便只有出蜀去大燕北面州府躲着了。”蜀中不好出去,至今也没一条能够让大军顺利通行的大道,这些豪强家眷带着钱财,也是不好出蜀的,比起她们先一步逃出去,他认为武疆会更早寻到人。

    周肆可有可无的点头,正还要说什么,亲卫从外面送了一封信过来,说是秦公子送来的。

    与夫郞分别也有几月,因为一直在打仗加上两地相隔太远,他们并未通信,现在绥之突然送信,只怕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谁料,周肆打开信件看过,难得挑了挑眉,这算是有了瞌睡便送枕头吗?

    “大当家,遇上什么好事了?”许粽贼眉鼠眼的见大当家变脸,暗戳戳想要打听大当家秦公子两人间的好事。

    “绥之有一友人想要投奔黑熊寨,询问我如何安排是好。”信是不可能给许粽看的,虽然绥之此次送信是有正事,但左右都要送信,肯定是在信件里夹杂了一些私话,这便是他们夫夫二人的情趣,他是不介意给外人炫耀炫耀的,但还是要顾念夫郞,绥之于此间长大,性子已经足够开放,但也不是能拿闺房私话炫耀的哥儿。

    “京中来人了?”不怪许粽惊讶,如今京中什么局势,说是三足鼎立也不为过,便是江州的书生也不轻易妄议此刻京城的局势,这个时候京城竟然有人过来,不怕被群起而攻之吗?

    “嗯,不过想必因为过来的是一位郎君,京城里的人大多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今日能过来一位郎君,他人说不得便有更多郎君被咱们黑熊寨吸引,对黑熊寨来说是好事。”他们黑熊寨即便有大当家大力推广读书,但小娃娃又不是一眨眼就长大了的,京中的娘子郎君那都是饱读诗书之士,过来黑熊寨能立马做事不说,本事还不小。

    周肆点头,的确,京城里投靠秦家的以士大夫为主,其余站在秦家一边的多是姻亲关系亲密的世家,不多,但这些世家以及士大夫家中子嗣,成才的不少。

    若是都能过来黑熊寨,他便能早些往北去。

    ……

    京城。

    “林家倒是聪明。”秦尚书令收到林家的拜帖,知道其来历满意的点头。

    “也不光是聪明,林伯父林伯母想必也是觉得让林家哥儿继续留在京中,难免听到些风言风语。”这次站队,可是有不少人家都和离了,许多世家见姻亲如此避之不及,自然也不会想人好过。

    且有现成攻奸的手段,因为世家推崇守节,连死了丈夫都不叫自家姑娘哥儿再嫁,这和离便更是受人指摘。

    这些日子京中但凡和离了的娘子郎君,少不得有一些闲言碎语传出来,若是哪家开个茶会花会聚拢,更是有人明目张胆的谈及这些和离的娘子郎君,似乎她们若是不自尽保全名声,连带着家族都颜面尽失。

    于是和离的娘子郎君自从离开夫家那日,就再没出过门,也算是避避风头,前些日子黑熊寨拿下蜀中,把京中世家刺激的不轻,不少人又翻出这笔旧账出来,惹得最近朝堂上全是言语官司。

    也亏得投靠秦家的世家和士大夫已经私底下研究过黑熊寨作风,知道他们要是为了保全家族颜面叫和离归家的娘子郎君病逝被查出来,少不得一家都要被治罪,只怕如今不少人家要扛不住这些流言蜚语,叫归家的娘子郎君自尽保全颜面。

    “有林家牵头,若是林家哥儿当真在黑熊寨受重用,恐怕之后还有不少人要托咱们将他们的孩子送去黑熊寨。”

    尽管黑熊寨入京也不过这几年的功夫,但能够先一步在黑熊寨混出个名堂,日后入京少不得重用,只是京中投靠黑熊寨的士大夫和世家不能送自家儿郎过去。

    因为京中其余世家不许,纵然现在秦家已经明牌,但京城还是大燕皇帝和世家说了算,他们碍于黑熊寨的名头不敢对秦家出手,难道还治不了这些想要攀龙附凤的人家吗?

    只要有人敢送家中子弟去黑熊寨,第二日皇帝的御案上就要堆上一摞参人的折子,要是被定个勾结乱匪的名声,一家子性命都要赔进去,到时候黑熊寨也鞭长莫及。

    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士大夫和世家明明投靠秦家,依旧在京城和其余世家相安无事的缘故,只要黑熊寨一日没有入京,京城到底还是皇帝和其他世家说了算。

    “也是黑熊寨可以让娘子郎君为官,不然他们怕是连这个空子都钻不了。”秦慕之说着,想起和夫郞的通信,他与夫郞成亲一载有余,夫郞便去了祁州。

    如今也有两三年功夫,夫郞已经在黑熊寨有了官职,孩子也到了启蒙的年纪,他这个做父亲的却还没来得及听见自家崽子叫一声爹,也不知道黑熊寨入京的时候,他家小儿已经几岁了。

    秦尚书令不再说京中世家,左右等黑熊寨发兵北面的时候,这些世家的结盟就要成一团散沙,就是不知这些世家到底是要降还是要逃了。

    ……

    敬王府。

    敬王近来脸色难堪的厉害,因为他没想到黑熊寨如此兵贵神速,才拿下一个琼州又收一个蜀中。

    蜀中明面上是归大燕管辖,实际上已经不属于中原朝廷,至少中原朝廷是从蜀中收不到税的。

    一个地方连税收都收不到,说是归大燕,实则也是名存实亡。

    黑熊寨能够把蜀中都打下来,已经证明了他们打仗很厉害,钢炮也很厉害,大燕乃至西姜都不一定是对手。

    若是让黑熊寨继续纵横下去,他别说起义了,还是老实寻个后路要紧,毕竟谁也不想当亡国之君不是。

    “王爷,其实这也是个机会,黑熊寨钢炮看似无往不利,但想必数量也有限,如今那黑熊寨大当家又在蜀中,瞧着短时间内回不来。

    咱们何不趁这个机会,联合京中世家攻打黑熊寨,顺道也告诉天下王爷你取代当今天子,是大燕正统。”

    眼瞧着黑熊寨风头一日比一日高,敬王府的幕僚也难免着急。

    “你还敢去打黑熊寨,大燕一连出兵两回,都铩羽而归,不对,根本都没回来,全都被黑熊寨留下了。

    现在出兵,你是看黑熊寨拿下蜀中没人帮忙干活,准备再送他些人手吗?”

    大燕禁军搭进去二十万兵马,除了给黑熊寨扬名外,没其他用处。

    别看现在周肆不在祁州,那郑铁不还在琼州,朝廷这边动兵马不会是小动静,想瞒黑熊寨也瞒不住,到时候无论是琼州的郑铁回援还是蜀中的周肆回来,他们谁能讨的了好。

    “王爷,下官说这个话也不是全无考量,京外的火器营有了进展,黑熊寨以钢炮扬名,咱们便以牙换牙,到时候战场上谁胜谁负还说不一定。

    且蜀中能被这么快打下来,必然是动用了黑熊寨大量钢炮,现在黑熊寨是最空虚的时候,此时不动,只怕日后咱们也没有再起兵的机会了。”

    幕僚这话不假,黑熊寨本事天下人有目共睹,要是固守京城,便是取代新帝,也做不了几年。

    “要是败了呢?”敬王不得不考虑全面,当初世家派遣十五万大军过去的时候也是嚣张,半点不觉得他们会输,但结果呢?还不是被黑熊寨打的抱头鼠窜。

    “要是败了,便说明咱们无论如何都不是黑熊寨的对手,王爷便要考虑是否要即可离开京城。”只要他们占着大燕皇室的名头,说不得有机会复国,这世上对皇家血统看重的人可不在少数。

    “离开京城又能去到哪里,北邙虽然说在大燕名下,但你看皇帝使唤的动苏青云吗?”谁知道苏青云是不是狼子野心,打下北邙准备自立为帝。

    “北邙不行,便去西姜,黑熊寨入京后兵疲马惫,至少要休养生息几年才能说攻打西姜的事,但西姜这几年一直没有动兵,想必也是在备战。

    咱们过去西姜,献上手中利器,说不得日后西姜便能挥兵南下,再给咱们复国的机会。”

    敬王听得眉心一皱,他是吴燕皇室一脉,最该是不能叛国的,但要是吴燕都没了投靠西姜,倒也可行。

    只是,西姜那群蛮子一直想要吞吃他大燕,如何能够相信对方南下还会给他机会复国。

    “王爷这就有所不知了,西姜北邙和我大燕交手多年,我大燕一直吃败仗但却还能守住国土,就是因为无论是西姜还是北邙都吃不下整个大燕的土地。

    到时候西姜和黑熊寨交手,要是能赢想必也是惨胜,咱们只需要联合中原世家旧臣,便能守住中原的国土,至于西姜,赔偿一二钱财便是。”

    鱼蚌相争渔翁得利,他们要做的就是那个渔翁,原本黑熊寨和大燕交手,他们也能做渔翁的,可惜大燕实在不成器,世家也没本事,一而再再而三被打压,他们黄雀是做不得了,还要今早跑路,不然也成了黑熊寨的盘中餐。

    敬王默不作声,算是同意了,当然要攻打黑熊寨光靠皇家人是没用的,世家不出钱粮,根本征召不来足够的兵力,即便敬王的火器营研究出了类似黑熊寨钢炮的利器,也不见得能够在战场上无往不利。

    于是敬王发动手中人脉,私底下去寻几家至今未投靠黑熊寨的世家商议。

    而藏在京中的黑熊寨情报队,终于是苦熬许久等到了这条大鱼。

    江庄一直觉得京中还有隐藏的势力,但奈何对方藏的太严实,行事滴水不漏叫他没抓过对方的尾巴。

    不过他一直没有放松警惕,这不等来了敬王这条大鱼,情报队在京中好几年,京中世家但凡有名有姓的,都有他们安插的探子。

    便是这些世家只用家生子伺候,他们也有的是办法策反这些家生子为他们所用,敬王的消息便是几家世家中一位管事传出来的,虽然当时人登门之后是在书房密谋,但对看守门口的管事来说,半点秘密没有。

    “敬王,倒是漏了京城里的宗室。”江庄收到信息,立刻发动情报队调查敬王府人的行踪,快过年了,可要赶在年前送大当家一份厚礼当年礼才是。

    第234章

    敬王的人私底下登门京中几个抵抗黑熊寨世家的事,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说不得新帝都不晓得他这个叔叔还有这样的野心。

    其实现在大燕皇帝并不好做,至少对新帝来说,他能够掌控的土地缩水了一半,纵然大燕的财政全靠北面州府,南境的鸡肋之地丢了影响也不大,但新帝晓得,这不过是朝中大臣宽慰他的话。

    几年前,谁能预料的到黑熊寨如此厉害,便是他这个做皇帝的也没预料到,想想他先头还打秦家的主意,想要借秦家站稳脚跟后重振大燕雄风,如今来看却是日薄西山了。

    “母后今日难得从佛堂出来,可是有什么事吩咐朕?”新帝入了后宫,他身子差,后宫里也没什么妃嫔,底下也没有子嗣,整个后宫都是先皇后,也就是现在的太后说了算。

    但先帝在位的时候,最忌讳后宫干政,于是整个后宫的妃嫔都是不敢接触朝政的,太后也不例外,新帝上位过后,她深知自己帮不了皇儿什么忙,唯有每日吃斋念佛祈求她儿身体康健,少有出来的时候。

    “没什么事,不过是许久没见你,有些想你了。”新帝还是太子的时候久居东宫,平日里皇后过去见他也是极为方便的,现在成了皇帝,明明两处宫殿离的更近了,反而见面的时候少,主要是新帝这边,又要顾念身体又要忙于朝政,太后便不叫他每日辛苦跑来请安。

    “母后说的哪里话,要是想见朕,只需要吩咐下面的人一声,请朕过来就是。”新帝当然不会以为今日只是话家常,但母后这样说,多半是宫中隔墙有耳,于是他请人上了午膳,道自己很久没有亲自侍奉母后,遣了人下去。

    偌大的宫殿只余下母子二人,原本还端坐的太后立刻露出了焦急的神色。

    “母后,可是宫外出了什么事?”太后母家一族在京中不算显赫,如今新帝继位也没混出个什么名堂,但好歹也是站新帝一边的,宫外要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也会及时给宫里递消息。

    “你叔叔敬王私下联络世家,想要起兵围攻黑熊寨。”太后不懂朝政,但懂人心,敬王一个宗室,无官无职,手中也无兵权,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联络起世家要围攻黑熊寨。

    先不说头两回打过黑熊寨后,世家还有没有胆子敢和敬王联手,单是敬王一个亲王,哪里来的资格说出兵的事。

    新帝惊异了一刹,很快稳住情绪,他早知道京中有不轨之臣,起先还以为是世家中有人作祟,不曾想竟然是自家人。

    “皇帝,此事非同一般,敬王若是真的撺掇世家出了兵,先不说对外到底认谁是皇帝,单单是惹恼了黑熊寨那头,怕那山大王便要打入京来。”太后自然也是怕黑熊寨打过来的,眼瞧着黑熊寨一点点蚕食大燕国土,她何尝不担忧有朝一日京城就要落入土匪之手,但没办法,无论是道理还是武力都弄不过,黑熊寨摆明了就是要建立新朝的。

    “母后放心,黑熊寨的周大当家不会这么快打过来。”新帝这两年对黑熊寨的关注理所应当的高,有关黑熊寨的邸报也是一期不落的都看过,甚至还派出去武德司的人去打探黑熊寨的消息,可以说他未曾去过黑熊寨,但也把黑熊寨的模样勾勒的八九不离十。

    太后摇头,不再言语,只是目光希冀的看向皇帝,希望他想个办法应对。

    “若敬王叔当真有意谋反,此刻又私下联络世家,怕是手中有什么东西让世家同意与他狼狈为奸。

    如此,大义上是无法约束敬王叔的,要想阻止敬王叔出兵,只能借秦家和他们打擂台。”

    “秦家,皇帝你要把敬王攻打黑熊寨的消息告诉秦家?”太后一惊,觉得这样并不太好,主要是敬王乃吴燕自家人,他们自家人不解决还要靠对头黑熊寨,吴燕颜面何在?

    “如今京城三方势力,唯有朕这一方势弱,先前能够站稳脚跟靠的是秦家,现在和秦家合作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比起远在南境的黑熊寨,敬王叔才是目前对他最大的威胁。

    ……

    江庄还在监视敬王府,秦家大少爷秦慕之便突兀的登门,说起来自打秦家明牌过后,过来黑熊寨情报队的次数并不多,即便有也多是派人过来,少有大少爷亲自跑一趟的。

    “你说皇帝给你们传的消息?”江庄没想到秦慕之带过来的消息也与敬王府有关。

    “不错,是小皇帝亲自请我父亲入宫说的,听其言辞,是希望黑熊寨在他们出兵前解决敬王。”秦慕之初听敬王竟然有谋反之意,也吃惊了好久,大燕境内起义势力不算少,但都不在京城,便是靠近京城,也有百里之遥。

    谁想灯下黑,京中宗室竟然也有企图谋反的亲王,也不知这亲王脑子如何想的,但凡聪明些都能看出来吴燕江山不成了,竟然上赶着做亡国之君。

    江庄摸了摸下巴,思考了一会,敬王谋反将京城里所有人都瞒住了,唯有这次联系世家出兵,才叫他们拿了消息。

    新帝又是如何得知这个消息的,要说新帝久居深宫,于宫门外也就只要一个武德司能用,偏偏武德司一部分中坚力量在燕帝在位的时候派遣去容州,被黑熊寨留下了,如今武德司早没有燕帝在位时的威风,不见得能够查到这些消息。

    如此一来,唯一能够动用的消息渠道只有太后母族,因为血缘关系,太后母族在京城只能跟着新帝走,只是太后母族名声不显,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

    姻亲?还有有人特意给太后母族递了消息,好叫新帝知道敬王密谋,趁早绝了敬王不轨的心思?

    “怎么?这事难办?”秦慕之见江庄久久不说话,还以为此事棘手。

    “不算难办,只是我在想新帝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我的人手在各个世家大族都安插了探子,也是前不久才得知消息,这么巧,我前脚收到消息,后脚新帝也知道了。”

    “你是怀疑有人故意给新帝送消息?”秦慕之稍微想了想便明白江庄的疑惑,“其实谁送的并不重要,关键是他们送消息给新帝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是通过新帝给秦家传递敬王谋反的消息,秦家再告诉黑熊寨?”江庄顺着这个逻辑理了一下。

    “不错,所以京城里有人不想跟敬王同流合污。”也许是宗室的人,也许是敬王找的几个世家,总归目的再简单不过,就是让敬王这次的计划流产。

    “看来敬王于京中也没什么好名声。”

    “宗室一向低调,燕帝时期宗室都是夹起尾巴做人,于百官眼里,敬王的存在感是不及新帝高的。黑熊寨最好尽快解决他,不然再掀起战争,想必对黑熊寨也不利。”才打下琼州蜀中,黑熊寨手中兵丁想必也疲战了。

    “我已经着人去搜查敬王府的消息,打算赶在年前给大当家打包送过去。”在他看来,敬王这事实在好解决的很,只要把敬王手里的力量控制住,只需要新帝一句话,定敬王一个谋逆大罪,就是宗室也不见得有活路。

    “既然你心中有成算我也不多言了,要是需要人手只管派人去秦府要。”秦慕之了却一桩心事,便从情报队开的茶楼里出来,冬日的京城透着彻骨的寒风,不过秦慕之本就练武,只要不是严冬,便是身着薄衫也不见冷,更不提阿耶和他夫郞为他和父亲置办了许多黑熊寨的冬衣送过来。

    一路走回去,秦慕之敏锐的发现京城最近出门的世家子弟少了许多,就说最热闹的酒楼,往日里少不得有十几个世家子弟聚拢在一块去酒楼消遣,今日他路过却发现里面的生意惨淡了不少,连带着掌柜和小二都苦着一张脸。

    不知与敬王谋逆的事有没有关系。

    等秦慕之回到府邸,屋里伺候的小厮利落的提上一壶热茶过来,倒上一杯给大少爷驱驱寒气。

    “近来京城冷清了不少。”秦慕之因为秦家的干系,已经久不与人往来,要不就是去官衙办公,要不就在府里练武读书,与京中这些小道消息就不怎么灵通了。

    “大少爷有所不知,不是近来京城才冷清下来的,自打上回蜀中被黑熊寨拿下的邸报送过来,京中便不复从前热闹了。

    以前我出门采办东西,还能遇上好些个世家子弟在京城各个酒楼茶楼的身影,如今是没见到了,想是家中人不许他们出来。”

    世家什么时候这样乖顺了,敬王上门不过前几日的事,蜀中被拿下的消息距今已经两旬,莫不是这些世家已经寻摸好了退路。

    “你拿些银子去城门口打听打听,近来出城的车马是不是多了些。”京城的人流量如何,每日在城门看守的士兵知道的最清楚。

    “是。”小厮利落出门去办事,留的秦慕之面色凝重,要说世家把族中子弟送出京,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怕只怕世家不是把人送回祖地,而是寻了后路准备出逃。

    大燕的疆域就这么大,只要黑熊寨打过来,想逃也没地儿去,难不成是准备出海么?他可是知道本州岛也有黑熊寨的人,这些世家逃过去可没有好果子吃。

    不过走了也好,京城的势力越少日后黑熊寨过来接手才越方便。

    情报队的速度一向是有保证的,赶在年前,日夜盯梢可算是把敬王府私藏的势力摸了个清楚,要不说藏木于林不好发现呢。

    敬王把自己的私军藏在禁军里,搞不好哪一日挑唆禁军谋逆了,皇帝世家都不见得反应过来,还有城外火器营。

    也不知道敬王是不是公器私用,这火器营按说该是大燕国有的地方,不成想如今却成了敬王私有的。

    那敬王敢劝世家和他联手,想必是火器营里有什么东西被弄出来了,不过江庄是不信火器营在没有图纸,甚至没有见识过钢炮实物的情况下能把钢炮造出来,他们黑熊寨有大当家看着都还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出来,大燕有这样厉害的匠人,早干嘛去了。

    总归消息收集好了,江庄便打包送去黑熊寨了,大当家人还在蜀中,这消息肯定要转一手,但肯定能赶在年前送到。

    至于他们在京城也不是无所事事,明晓得敬王要带兵过去打他们,他们肯定要严防死守,最好是能把敬王摁在京城,叫他连城门都出不去,看他如何跟黑熊寨作对。

    第235章

    “看来仙人寨的道士被这敬王收拢了去。”周肆看过京城送来的消息,心里有了判断,仙人寨有三百善炼丹的道士消失,离开的时候还送了黑熊寨好一份大礼,这些周肆都记在心里。

    “原先大当家你和郑队长还想到底是哪方势力专门过来祁州把仙人寨的道士弄走了,现在他冒出来,也懒得让大当家你再惦记不是。”仙人寨救回来的小道士可有不少都被送去火器坊了,听闻新研究出的弹药就有这些小道士参与的手笔,瞧着这些小道士们一个个机灵能干,想必老道士们更厉害。

    “大燕起义的势力有多少?若非南境每一处县城都有兵丁巡逻,黑熊寨治下的起义也不会少。”这还是周肆没让天下乱起来的情况下,真要是天下大乱,说不得大燕境内已经成了人间炼狱,多敬王一个不多,少敬王一个不少。

    “可敬王好歹是吴燕皇室血脉,在时下读书人眼里占了大义,要我说干脆让江庄把他弄死算了。”这个主意简单粗暴,但要说起来还是有用的,至少死了敬王这个牵头人,世家那边想要蹦跶,还要看看黑熊寨还给不给他们脸面。

    “算了,刺杀一个亲王倒是给他留了好名声,叫江庄尽快把敬王谋反的证据收集齐,送到皇帝御案上,再让秦家看着点,把敬王给拿下吧。”京城太远,周肆能够伸的手不多,弄死一个亲王难免被拿去做文章。

    如今黑熊寨还没打去北面,北面的文人多是有恃无恐,到时候上下嘴唇一碰,可不得毁了黑熊寨经营的好名声,还是让吴燕自家人打为好。

    “那世家呢?”江庄可是把与敬王有联系的世家名额也送过来了,虽然这些世家到底有没有同意敬王的提议还不晓得,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世家主动送人头他们还能不要么。

    “敬王联系的世家名声过大,皇帝一口气吃不下,秦家那边也传消息过来,说是京中已经有不少世家送自家子弟离京,想必这伙人便是答应与敬王联手,等敬王被治罪了也成了散沙一盘,不足为虑。”

    才拿下一个蜀中,就吓破了不少人的胆子,等他发兵北面,这京中世家只怕十不存一,只是不晓得这些世家到底打算跑哪儿去,虽然各地他都有人脉驻扎,但到底不能像在黑熊寨治下一样掌控全局,世家的势力又多经营北面,送自家子弟要瞒过他的眼线也不难。

    最好,是去本州岛。

    许粽见大当家三言两语定了这样一件让京城各方人马都寝食难安的大事,心里颇为佩服,说到底还是京城那伙人本事不够大,不像大当家,远在千里之外,照样把京城的事安排的明明白白。

    “对了,大当家,君凯之那边让我问问你,今年过年回祁州么。”说完正事,许粽还惦记着今年要在哪儿过年,他看今年大当家多半是离不开蜀中。

    “蜀中眼下的情况离不了人,祁州那边让君凯之多看顾。”今年两个主事人只怕都回不去过年,算时间绥之的好友应该也在过来的路上,有林家郎君陪绥之,他倒也放心。

    “君大人办事稳妥,便是大当家不嘱咐肯定也是用心办事的。”

    “你这么会说话,下回见着君凯之得让他请你吃上一顿。”许粽这张嘴很会说话,便是去大燕,要是能攀附一门权贵,光靠拍马屁的本事也能得荣华富贵。

    “那还是算了,君大人请吃的东西都是用来塞牙缝的,我俩同桌,外人看见我吃饭更觉得我是个猩猩了。”

    周肆的亲卫都是武夫出身,虽然已经比寻常武夫要精致许多了,但比起黑熊寨的文人,又是天差地别。

    周肆想想那场面也跟着笑,招呼人下去,自个儿走到窗户跟前,看外头寒风凛冽,锦官这里冬天少有下雪的时候,现在出门踏青还能瞧见郁郁葱葱的树林。

    若不是风吹的人脸疼,还以为是在春夏,打他和绥之成亲后,这一年时间比一年时间过得要快,明年他打算休养生息一年。

    今年接连拿下两地,对黑熊寨来说也勉强了些,总得要让这些地方好好适应适应黑熊寨的管理,不然他前脚拿后脚这地方又开始复辟一些陋习,再想要根除就难了。

    ……

    秦绥之收到周肆的回信,心里回荡着丝丝涟漪,要说他与周肆在一块,两人难免黏糊的像是新婚燕尔,这话他阿耶和嫂夫郞都说过。

    而今分开,方才有几分矜持,知道周肆在蜀中无事,他也能安心继续管理琼州诸事。

    说来琼州比起祁州要难管多了,除开琼州人口比祁州多外,就是琼州百姓大多比祁州百姓日子过得去,黑熊寨过来给他们带来的好处远没有达到能让他们改掉千百年来的旧习的地步,所以民间冲突比祁州厉害的多。

    自然,祁州能够被黑熊寨轻而易举吞噬,其中也有钱宝来的‘功劳’,他让祁州百姓活不下去了,这时候出来一个能让他们活下去的势力,可不是黑熊寨说什么是什么,就这最开始在祁州推行政令的时候,祁州还有一二百姓阻拦,更不提琼州了。

    更有甚者,因为秦绥之初到琼州没有表明身份,纵然身边有徐大头和黄娘子时常跟随,但不见他参与处理政务,也只当他是黑熊寨某个身居要职官员的家人,所以前不久秦绥之上街,还难得遇上一回调戏。

    琼州纨绔虽然被家中人三令五申不得在这个时候冒尖,但有些人恶习难改,若是一般容貌的姑娘哥儿也就罢了,像秦绥之这样国色天香的美人,整个南境都找不到,可不叫许多纨绔心痒痒。

    不过他们也不敢说当街抢人,毕竟现在街上黑熊寨的巡逻兵实在不算少,这些兵虽然都是榆州过来的,瞧着没打过仗,但身手都极好,要不是练家子,少不得一二回合就被拿下。

    如今被拿下便不只是丢人的事,黑熊寨正等着他们这些逃过一劫的海商豪族露出马脚,但凡要是犯了事,只怕黑熊寨祖宗十八代都要给你摸清楚了。

    所以这些纨绔言语调戏也极为谨慎,大家族出身,到底还是念过几本书,这文人笔下的淫词秽语也不少,要是不通文墨的,被调戏了都不晓得。

    但秦绥之是谁?京中有名有姓的公子,便是哥儿,其才貌也是独一等,到了黑熊寨,因为周肆从不拘束他,平日里父亲兄长不许他看的书也都一一过目,说不得这些调戏他的纨绔都还不及他在这方面的知识储备,自然没叫人讨得好。

    被美人当街羞辱,是个男人都要恼羞成怒,若不是看着秦绥之身后跟着的亲卫个个不好惹,恐怕当即要热血上头,事后这些人也没过去,还商量着要给人教训。

    “他们还没商量出个所以然?”秦绥之过来前,徐大头已经杀过一波鸡了,只是这琼州的猴子与旁的猴子不一样,泼辣的厉害,光是杀鸡不管用,还要多多的杀上一些猴子,方才能叫琼州的猴子晓得厉害。

    “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又没弄清楚公子你的身份,如何敢擅动。”空青晓得公子上街竟然被戏弄,可是憋了好大一股气,在京城,便是无赖纨绔到了公子跟前,也都规矩的很,哪里敢这样戏弄人,也就是过来祁州,才被周大当家戏弄了一回。

    但周大当家不过是耍耍嘴皮子,平日里对公子再规矩不过,这些琼州的纨绔,他瞧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若不是如今城里巡逻的勤密,指不定要如何对付他们。

    “不动倒是叫人为难了。”秦绥之上街也不是没有钓鱼的意思,当然了,这个节骨眼上他本也没指望有鱼上钩,不然这鱼也太蠢了些。

    可谁也没想到琼州就是有蠢鱼,还不止一条,只是这些蠢鱼胆子还不够大,他得适当再给这些蠢鱼喂上一些饵。

    “公子,可不能再以身犯险,我读了这么久的书,也明白一句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公子那日上街已经是冒险了,可不能再干些傻事,不然公子出了事,我、黄娘子还有徐大人如何跟大当家交代。”

    空青是怕了公子了,有时候公子着实是想一出是一出,便是亲卫不离身,也要防着万一,偌大的京城还有名门贵族家的姑娘哥儿出事呢,更何况这偏远的琼州。

    “我以身相诱一次已经是给他们面子了。”再去让周肆知道了,后果可比现在严重。

    空青听到公子承诺,心下松了口气,公子一向说话算话,只要不冒险,这些纨绔他是乐见公子好好教训的。

    琼州这么多府县,真没有一处好管的,也就是村里人穷,仗着黑熊寨吃饭不得不改掉旧习。

    琼州惩凶除恶活动开展的如火如荼,而祁州一辆京城过来的马车悄无声息的到了。

    林知樾不算是第一次出远门,幼时也跟随母亲回过林家祖地,京中大部分世家的祖地都在外州,不过许多世家扎根在京城上百年,这祖地也便不常回去了。

    此次过来祁州,路上虽然有颠簸,但没遇上什么打劫的,尤其是入南境之后,京城世家子弟,便是不关心政事,在父兄耳融目染下也是或多或少了解一些。

    南境被提及最多的,都是跟流放相关,犯了错的官,抄了家的官,都送到南境这不毛之地,对京城的人来说,去南境无异于前程尽毁再没有翻身的机会。

    可他一路过来,就说才入黑熊寨不过一年的榆州,都已经大变模样,从前榆州什么样林知樾是不曾见过,之所以会这样说,完全是因为沿途路过的州府,除去风俗习惯,其是都大同小异。

    到了榆州,却能实实在在感觉自己离开了大燕境内,听绥之说黑熊寨治下开办府学县学,便是连村子里的乡童也是要念书的,这等骇人听闻的事要是换个人同他说,他保管认为是骗人的。

    可到了榆州过后,他亲眼见过榆州各处州府都有官府开办的学堂,尤其是每日到了下学的时间,一大群孩子从官邸学堂出来,真可谓壮观二字形容。

    光是实现有教无类,黑熊寨便能将天下有识之士都入囊中,难怪父亲抱怨近来参与科举的书生少了,可不是少了么。

    江州紧邻榆州琼州,便是琼州才被收复,但榆州已经能够让江州不少人见识黑熊寨的本事,甚至他到榆州,去黑熊寨官府开办的茶楼吃茶,还遇上不少江州书生过来,在茶楼高谈阔论,这样的场景只有京城和江州才常见,出现在榆州,便能看出黑熊寨文气不浅。

    只是一路过来,听闻许多黑熊寨的事迹后,林知樾难免思考他能做些什么。

    听绥之说他掌管律法,按照最安稳的打算,他也该随绥之一块从事律法,虽然他本人并没有在律法方面有什么建树,但他还算好学,只要他愿意学,总归也能学得一二本事。

    但怕就怕黑熊寨大当家认为他与绥之共同从事律法,有结党营私的嫌疑,如此岂非是叫绥之为难。

    所以律法一道他便是划去了,而绥之的嫂夫郞崔郎君,在管审核书籍分发刊号的事,这个要上手其实不难,但一般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也不好叫人专门为他开一个坑出来。

    如此想了一路,还没有什么眉目的林知樾便到了祁州,他收到绥之来信,晓得绥之目前不在祁州,过来接他的人是宋叔。

    这几年宋叔不在京城,他也好久没有见到宋叔了,从马车下来,远远瞧着,好似宋叔还比几年前看着要年轻。

    “宋叔。”林知樾已经过了活泼的小儿时期,如今见到故人也不会说蹦蹦跳跳的下来。

    “知樾你可算是到了。”宋清央眼神一亮,他收到绥之来信,说知樾与夫家和离,一时心疼人的不行,知樾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算半个亲生的都不为过。

    “叫宋叔久等了,入南境后,沿道有许多新鲜东西,难免迷了眼,耽误了行程。”本来他该早一旬到的,就是因为在榆州多有滞留,方才耽误到今天,本也不算胡闹,但在长辈面前提起难免有为了玩闹耽误正事的嫌疑。

    “你还未来过南境,路上瞧着新鲜多留一留也是合该的。”宋清央拍拍知樾的手,目光充满慈爱与怜惜,到了祁州,真要是被他那周扒皮的女婿盯上,还想再去游玩是不可能的,顶多叫你出公差的时候过去走走。

    不过出公差也只有忙的脚不沾地的份,到时候别说看看沿道的景色,只怕每日但凡有个休息时间都恨不能闭上眼睛睡觉。

    亏得他是绥之亲阿耶,周肆那小子还有几分敬重,不然也早被拉去帮周大当家干事了。

    “路上见识黑熊寨治下的府县,越靠近祁州越繁华,鹿鸣府作为祁州首府,想必更热闹,还劳宋叔带我见识见识。”

    “哈哈,鹿鸣府好吃好玩的的确不比京城少,今日知樾先到家里休息一番,明日我便带你到鹿鸣府里走走。”说到吃喝玩乐可是对上宋清央的路子,他在鹿鸣府清闲的很,平日里需要照料的小孙儿也乖巧,白日无事便去各个茶楼听说书先生说书,要不就和府里清闲人家一块打叶子戏。

    当然了,整日待在城里也难免束缚,时常觉得无趣了,还能去城外马场跑马。

    黑熊寨这几年收购繁育的良马甚多,又因为南境多是山战,骑兵发挥的余地有限,许多不够格上战场的马要么被送过来做公共马车,要么就开了马场叫城中有些余钱的年轻人相邀出来玩闹。

    说来现在马场也能打马球了,从前是会骑马的人不多,打马球的人都凑不齐,宋清央便是难得心痒痒也只能忍着,这会子骑马的人多了,到了休息时候,偌大的马场打马球的人也多了起来。

    这也亏得黑熊寨叫百姓手中有了余钱,才叫许多年轻人在休息的时候能够出来玩乐,不然马场再便宜,也不是平民百姓能够接触的。

    第236章

    冬月末,腊月初,南境便已经有了过年的氛围,街上鞭炮香烛也都摆满了,这时候还不到涨价的时候,甚至因为出摊卖这些东西的人多了,还能饶一二文的零头,有些娘子郎君图着一二文的便宜,也不想过年的时候跟人挤作一堆,便趁这个时节买好放到过年用。

    王小娘已经成了鹿鸣府一处官铺的管事,算来也不过十六七的年纪,已经是街头巷尾比较有出息的姑娘了。

    不过王小娘并不满足,因为要不是她不认字,只怕早两年她就能做到鹿鸣府官铺的管事,这会子说不得也转到官衙门做事了。

    好在黑熊寨扩张的步子快,机会也多,便是因为不认字耽误了两年,也还多的是机会,就像这会子,蜀中琼州拿下,上面要派遣人去蜀中琼州驻扎,要是愿意便算是升官了,要是能在蜀中琼州干的好,日后前途也能说一片坦荡。

    王小娘是有意去蜀中的,琼州打下来在黑熊寨计划内,要安排过去的人才也早安排好了,那时候王小娘还不够格没赶上,蜀中那头一说被大当家打下来,她便计划着要报名。

    只是她娘怕没那么容易答应,当初她和娘还有嫂夫郞带着三个侄儿侄女从容州到祁州,一路颠簸逃命受尽了苦楚,对她娘来说,这辈子能够看一家人平安就足够了,不期望她们干出一番天地来。

    这不,开春过后她被调到鹿鸣府,她娘都舍不得,现在要说去蜀中,指不定还要背地里抹眼泪呢。

    嫂夫郞这几年因为入了火炮营,每月饷银要比寻常兵高出一倍,更不说大当家许诺他们退役过后,还要给一笔不匪的安家费,如今她们家便是没有成年的青壮,也挣出了一番基业。

    桥头县的房子已经买了一套,她娘还打算去钱庄贷点钱再买两套,现下用不着,等日后家里侄儿侄女长大了便用的着了。

    她平日挣的钱已经不必给她娘上交了,只是靠这点工钱是在鹿鸣府买不起房子的,好在给官衙门干差,也不必买房,短时间内她也不打算成亲,这钱便都存在钱庄里,就是每年给的利息低,好歹也有赚头。

    “王管事,今日铺子的东西清单完了,账目也都对完了,你且看看。”铺子做事的娘子拿着册子过来。

    “嗯,你们先下工吧,我对完了锁门就是。”

    “诶。”

    王小娘拿着账本核算今日的账目,冬日里,黑熊寨卖的最火热的便是蜂窝煤和棉衣,蜂窝煤有专门的销售点,百姓一般要买也都是百斤千斤的买,这里铺子也腾不开放,所以店里最近卖的最火热的就是棉衣了。

    棉花几年前就在黑熊寨铺开了,按说一件棉衣穿个三五年也没问题,只要冬日里少过水,那棉花便能保暖许久。

    可到了冬天,买棉衣的人却一年比一年多起来,甚至连昂贵的鸭绒衣也有不少人过来买,光看穿着也不是多有钱的人家,但能买的起鸭绒衣说明手里还是有些存款,便是只给家中老人孩子置办也不得了。

    像她们家,就是有嫂夫郞每月寄钱回来,也都舍不得买呢。

    核算完今日的账目,王小娘拿起门板嵌在门缝里,几块门板还蛮重,要不是王小娘打十四岁起就开始干这活,说不得一个人还不好锁门呢。

    下值的时候到了,街边上陆陆续续也挂上煤油灯,有些财大气粗又有门路的店铺,更是挂起了沼气灯,亮的街道上行人走动和白日无甚差别。

    王小娘去街边打包了一份晚食,慢悠悠的走回鹿鸣府的住处,此地是黑熊寨为办差的人专门修建的,算是员工宿舍,大多都是几人住一块,单人间也有,就是得给一些租子。

    王小娘住的两人间,是当了管事才有的待遇,屋里另外一个娘子还没回来,她先是点燃了屋里的炉子,再支了木桌到炉子附近,打开荷叶包的热饭,取过一双木筷,便赶忙吃了。

    冬日的饭热气跑的快,要不是下值的时候哪里都有人没地儿坐,她也不乐意打包回来吃。

    好在这街上做买卖的人家手艺不赖,便是凉了一些也很好吃,菜油盐也给的够,想想她能每顿都吃上油盐还是过来黑熊寨后的事。

    当初容州的日子多苦啊,她们一家还是孤儿寡母,没个正经收入来源,好在家住府里,家里也只有一间破屋,街坊邻居也是多年的交情,倒是没打她们的主意。

    要是在乡下,她们必然是要被一些亲戚过来吃绝户的,哪里有她挣钱吃饱饭的好日子。

    鹿鸣府作为黑熊寨的首府,每年到了年底,其他各地方的官员也过来述职的,她便认识了一个容州过来的郎君,当她问起容州现在的日子,那郎君便笑着告诉她,容州现在也好起来了,虽然人少发展的慢了点,尚且比不上祁州繁华,但也比从前好上数倍。

    这才几年功夫,容州那地方什么样王小娘再清楚不过,黑熊寨几年就能把一个又穷又烂的地方变个样,她去蜀中也是帮从前跟她一样的人过上好日子。

    而且她也是有打算的,这时候黑熊寨还没有发兵北面,她现在去蜀中要是能够干出一番成绩,肯定是能够往北面调动。

    作为大燕百姓的时候,谁没有听说过京城的繁华,只是天底下九成九的人都只能固守在家里,不能见识人人都羡慕的京城是何模样。

    但现在都是黑熊寨治下百姓了,日后黑熊寨是一定会打去京城的,到时候能够跟大当家去京城的人肯定不少,为什么不能多她一个。

    就是在京城当官铺的管事她也乐意,总归她是认为大当家去哪儿她们跟着去哪儿的好,不然京城过来祁州那样远,走水路都要半个月之久,祁州发生一点意外怎么办?

    王小娘就着吃饭的功夫大概把后半辈子都想完了,等放假回去了,一定要劝她娘答应她去蜀中干事。

    ……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祁州,公子竟然去了琼州。”沈让挠头,他们自打被派去容州建港口,就很少有机会回来了,燕头儿如今也是掌管容州一府之地的大人了,等秦大人和邢大人离开容州,估计就会把容州的管理权让渡给燕头儿,也不知道有生之年还有没有机会回京城了。

    “公子又不是无所事事,琼州被打下来,自然是要一位位高权重的人过去镇守一段时间。”燕瑾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一个部曲也能坐到今日的位置,也亏得当初大当家没有忌讳他们的出身,不然可能也没有这个机会。

    “我当然知道公子整日也忙,只是想着这回回来还能给公子拜个年的。”

    “我看你想见公子是假,想见公子身边的空青才是真的。”燕瑾眼睛又不瞎,那回沈让送空青回京,二人在路上相处这么久,生出几分情谊也是正常的,只是这几年两个人几乎没有见面的时候,沈让这头热就是不晓得空青那头是不是也还跟着热了。

    沈让被点破心思,憨笑的挠头,他二十郎当岁,以前是富贵人家部曲,也没想着早成亲,现在他跟着燕头儿给大当家办事,工作不危险,工资也稳定可不就想着成亲这档子事。

    他认识的哥儿也不多,空青算是关系最好的一个,他们俩互相有些意思,但平日里隔的太远,写封信都要十天半个月才能送到,所以便是成了亲也不见的能够住在一块,估计要看日后他能不能调回京城,不然成亲也是耽误空青哥儿了。

    “你要是当真想见,我放你几日假,算上过年的假期,也够你去琼州走一个来回,只要翻年你按时回来上值就是。”燕瑾好歹也是当了人多年的头儿,还是为手下的人考虑几分。

    “真的啊,可这里就留燕头儿你一个人——”沈让脸上的惊喜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犹豫,这次出差本来是办公的,他要是一走了之颇有些对不住燕头儿。

    “本来事也不多,你留下也帮不了我什么。”燕瑾挥挥手,赶着人走,沈让这回没有推辞,立刻去收拾包袱准备赶上今天出城的马车。

    留的燕瑾在原地笑着摇头过后,准备登门见一见宋郎君。

    今年秦绥之多半是要在琼州过年的,宋清央连带着林知樾也是想过去琼州跟秦绥之一块过年,崔涟年前还要忙公务赶不过去,小孙儿又还小,当初刚生出来两个月便赶路是没法子,而今又是寒冬腊月自然也不好叫孩子跟着。

    于是宋清央就为难起来了。

    “宋叔过来与绥之过了几个年节了,不差这一个,不若宋叔便留下和嫂夫郞还有侄儿过年。”

    宋清央也知道留崔涟和小孙儿在府里过年不好,但绥之一人远在琼州,他也不放心。

    “唉,过来祁州我还以为能和绥之一直在一块,但谁知道绥之和他父兄一个样,忙起正事来怎么也停不下来。”宋清央嘴上抱怨,可心里还是极骄傲的,说说京中的姑娘哥儿,哪个比得上他家的哥儿。

    “宋叔真要是担心绥之,不若我过去琼州就是,左右我这次出门便是长见识的,多去一些地方走走也好。”林知樾也是好久没有见到绥之了,若非初来乍到不好随意走动,他早带着马车过去琼州见一见绥之了。

    宋清央想了想,应了,黑熊寨出行安全问题不必太担忧,且鹿鸣府到平和府的官道都铺上了水泥,一路过去,也没有从京城过来颠簸。

    就是路上冷了些,但黑熊寨御寒的东西多,多穿一些在身上,马车里多塞一些汤婆子倒也不打紧。

    “你去也好,绥之也时常惦记你,你们说来也是好几年没见面了。”宋清央知道两个哥儿打小要好,虽然不是亲生但胜似亲生,“对了也不知道今年菖蒲蒺藜有没有空,他们俩年年都赶着跟绥之一块过年,今年绥之去了琼州,要是他们放假早,估计也是要去琼州跟绥之一块过年的,我差人去问问,要是他们过去,你们正好路上做个伴。”

    “蒺藜菖蒲没有跟在绥之身边吗?”他们自幼玩到大,身边伺候的人也都认得。

    “原是跟在身边的,后来黑熊寨缺人,周肆便请了蒺藜菖蒲去帮忙,谁知道一帮再没有回来的时候。”宋清央说起这事也忍不住发笑,“好在如今菖蒲管着黑熊寨境内织造的事,蒺藜管着黑熊寨慈幼局的事,也没白忙活。”

    林知樾一顿,随即露出了笑,这位周大当家还真是知人善用,连蒺藜菖蒲都被撬走了,宋叔突然提起这件事,想必是为了安他的心。

    “那如今跟在绥之身边的人是谁?”黑熊寨废了奴籍,但许多人家手里有钱,依旧雇佣人帮忙,绥之平日事情极忙,想必也是需要一个人帮他打理琐事的。

    “是空青,从前在绥之院里做洒扫活计的,你大抵是认不得,那哥儿入府晚,后来绥之被留在黑熊寨,便让那哥儿送了信回京城。

    也是个机灵的孩子,蒺藜菖蒲被借走了,绥之便调了空青过来帮他做事。”

    宋清央和林知樾正说着话,门外来了通传。

    “安人,外头来了个汉子,道是从前跟在公子身边的部曲,今日登门过来拜访。”

    “部曲?可问过姓名?”他们家的部曲也没少折在周肆手里,听闻大多都去了容州做事,一般不来祁州。

    “道是叫燕瑾。”

    “燕瑾,我认得,请他进来说话。”燕瑾是他家哥儿送嫁时的部曲领头,是他夫君特意选出来给绥之做护卫的。

    听空青说过,当初遇上黑熊寨还不晓得是敌是友,燕瑾他们这伙部曲是拿命护绥之的,这个恩他一直记着。

    可惜等他过来祁州的时候,燕瑾他们却被安排去了容州做事,难得听闻人回来,又过来拜访,自然是要见一见,说说话的。

    “宋叔既然有熟人登门,我”

    “不必避讳,黑熊寨不讲究这个。”宋清央留人,“左右话话家常,燕瑾从前也是京城人氏,说不得还要问一问如今京城如何,你也听一听燕瑾这几年做的事,也多了解一些黑熊寨做官办差的手段。”

    第237章

    燕瑾登门拜访,是有两个原因的,其一秦家作为老东家,待他不薄,他有今日的成就也多赖公子,从前不在祁州也就罢了,回来一趟自然是要上门走一遭,不然难免把他看做狼心狗肺之辈。

    其二他也是想问一问京城的情况,虽然他孤家寡人一个,但有不少弟兄在京城还有亲眷。

    部曲是世家培养的私兵,他们的亲眷肯定也是归属世家的,这几年他们在黑熊寨没法回去,且当时黑熊寨势弱,也不好说能不能造反成功。

    过来的部曲都心照不宣的把家人留在秦家,现如今黑熊寨如日中天,弟兄们自己也在黑熊寨干出了一番成就,能够养活在京城的亲眷,可偏偏他们又没法子跟京城那头联系上,于是借着过来鹿鸣府述职的机会,弟兄们也拜托他问一问公子能不能通过秦家跟亲眷联系上,再看看她们愿不愿意过来容州安顿。

    “叨扰安人了,这几年我等在容州抽不得身,也未曾到安人府上拜会,这次弟兄们听说我要回鹿鸣府,特地弄了些容州的特产叫我带上门,当做赔礼。”燕瑾这几年已经习惯跟娘子郎君面对面说话了,换作从前,他是不敢抬头看安人的,怕冒犯了贵人。

    “哪里的话,该是我要谢谢你们才是,当初若非你们拼死和成王派遣过来的劫匪动手,绥之怕是等不到今日。”

    “安人严重了,这都是我等的职责所在,且当初也是郑队长出手相助才救下公子,不然仅凭我等也护不住公子。”就是他和郑队长交手,被打的颇为狼狈,之后郑队长去容州,他也有幸遇上又和人交手两回,还是不出意外被打趴下。

    当真黑熊寨真要是对他们有半点坏心,便是他九条命也不见得能护公子安全。

    宋清央闻言摇头,虽然世家供养部曲就是要他们在危机时刻护住主子的,便是丢命也的确属于职责范围内,但实际上,遇到危险真的能豁出性命的寥寥无几,要不是世家手里握住这些部曲家眷的性命,只怕也不容易叫他们听话。

    燕瑾本事这样高,且又无亲无眷,是最不好把握的部曲。

    成王派遣的劫匪来的突然,燕瑾又是骑了马的,要是当时燕瑾为了活命纵马离开,寻个偏僻的村落隐姓埋名过日子他们还能寻到燕瑾不成?

    但燕瑾没有这样做,反而是拼命护住绥之,这份恩情秦家是要记的,尤其是如今燕瑾也不再是从前秦家的私兵,而是黑熊寨的官吏,他也没道理不承情。

    “安人谬赞了。”从前东家对他们也不坏,燕瑾自然也存着交好的心思,一来二去说过了场面话,燕瑾就提及兄弟们家眷,宋清央虽然离开京城几年了,这件事却也插得上手。

    “你们家眷都在庄子上安顿,要是想把她们接过来,我去一封信就是,只是京城到祁州的路不算好走,光是他们这些老弱赶路过来,怕是会被人盯上。”

    秦家眼下不可能大张旗鼓的送人过来祁州,所以要想让这多亲眷过来,黑熊寨这头必然也要出些人过去接人。

    燕瑾显然也认识到这个问题,黑熊寨境内安全不代表大燕境内安全,或者说随着黑熊寨扩张,大燕境内反而更加危险,这要是路遇土匪之流,只消十来个人就能把队伍抢了个干净。

    若是图财也就罢了,但历来做土匪都有杀人越货的嫌疑,他们哪里敢赌土匪有良心,只是弟兄们都有公务在身,过年虽然能够腾出几日功夫,却也不够去京城接人的。

    “听闻黑熊寨时常有商队去大燕,不若托商队回来的时候帮忙将各位的亲眷一便带回来。”林知樾在一旁提醒,果然方才还在想是否要请一队人马去大燕走一趟的燕瑾豁然开朗。

    先头因为大燕对黑熊寨任何东西都戒严,以至于商队有些日子不去京城做买卖了,但今年开始,商队过去京城颇有些肆无忌惮,只是没有明面上在京城打黑熊寨的名头,京城的人也识趣,便是知道黑熊寨商队在京城有铺子做买卖,也都心照不宣的不敢揭破。

    “多谢林公子提醒。”燕瑾虽然也是世家培养的人才,有几分急智,但到底比不过世家耗费心血培养出来的子弟。

    林公子才过来祁州多久,且人还没入黑熊寨的官府做事,便知晓了这些消息,日后要是入了官府,定也是如秦先生邢先生那样厉害的人物。

    “不过是一句话,哪里值当燕大人如此感谢。”这点提醒便是他不开口,燕瑾回去一问其他人想必也是能想到的,更何况宋叔虽然不在黑熊寨干差,但也绝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刚刚宋叔开口,怕也是想让他点破,之后才好过问燕瑾在黑熊寨官场上的事。

    宋叔有这个心思,林知樾自然不能拂了宋叔的好意,有了刚才提醒的话,自然而然三人就能聊到燕瑾在容州的经历。

    燕瑾过去容州基本上是开荒了,从基层干到现在的位置都是燕瑾一步步踏过来的,比起黑熊寨内大部分书生都要厉害。

    林知樾和宋清央听得燕瑾与他们说起当初去海螺弯建港的事,一时间听得都入了迷,平日里他们消遣的话本子,都离不开痴男怨女,唯有到了黑熊寨,才能细细品味出芝麻小事也能当故事听的妙处。

    一旦聊起公务,一日功夫都不见得能说完,幸而燕瑾只是过来述职,把这一年容州的政绩交给鹿鸣府衙门,也没有太多事要做。

    于是便当起了说书先生,头一日还只有宋郎君和林公子,第二日秦家的小孙儿也过来听个趣,第三日更是有蒺藜菖蒲过来,可比的茶楼热闹。

    如此过了几日,林知樾带着蒺藜菖蒲也要东去琼州了,因为是冬日出行,行礼难免繁琐。

    “要是咱们去的地方近,倒是能够坐各县城的马车,奈何琼州实在远了些,坐马车辗转反侧,一路上反而耽搁。”菖蒲因为管织造,难免到各府县出差,公干一般都是有马车的,不过去隔壁县这样的地方,专门备车倒不如直接搭乘公共马车来的方便。

    现在车马行都是黑熊寨开的,车夫也算是半个吃公粮的人,身家必然清白,且一车人,五六个加一块那车夫想要行不轨,也要看看能不能打的过,有了黑熊寨做保障,不怕这路上被车夫杀人越货,许多办差的人也都习惯到车马行做公共马车往来,车马行的生意可是好的不得了。

    “因为水泥路和新改的马车,路上时间耗费的少了,当初咱们同公子从京城过来,便是那马车是皇家工匠造的,也是颠簸的叫人吃不下饭。”这还是没有赶路慢走的状态,真要是遇上快赶的马车,人都要颠簸傻了。

    “嗯,公子那段时间都瘦了不少。”

    说话间,穿着鸭绒衣的两个小哥儿已经收拾好东西,二人合力一趟趟把行李搬上车,便等林公子出门,就可以出发了。

    这几年南境的气候还算好,没有大灾,冬日里虽然冷,但也没有落过雪,雨水时不时掉两颗,却也不大,一路过去也不担心遇上坏气候没法赶路。

    两三驾马车上路,中途还遇上了不少车马行往隔壁县城去的马车,不过这时候坐马车的多半是都是工坊里的工人。

    有些工坊放假早,冬日的假期算下来有一个月呢,虽然放假这一个月没有工钱,但一年下来发的奖金也早高过一月工钱了。

    拿着挣一年的存款,回家能和家人团聚一个来月,也是这些外出去大工坊做事的百姓最期待的事。

    出了祁州过后,这样的情况就少了,琼州最早拿下来的地方也不到一年,多还是在修城里的房子,越往平和府去,城里的建筑越像大燕的地盘。

    “邸报上说琼州比祁州富裕,但我瞧着琼州也没富到哪儿去。”蒺藜一向心直口快,且人又在马车上,不怕被人听了去。

    “你拿如今的祁州和琼州比,当然比不过,现今儿能够赶上祁州繁华的,该属京城那样的地界。”真要比华丽黑熊寨治下是比不过京城的,京城好歹也是一国之都,住的有钱人囊括了大燕大半有钱人。

    京城的贵人们又耗奢靡,不说建造的房屋有没有水泥房结实干净,单单是一眼看过去的冲击力便是天底下任何地方都比不上。

    “虽然说也是见着祁州一点一点建起来的,但几年下来祁州原本什么样我都快忘光了。”

    “你不说我也快忘光了,但咱们无论是在桥头县还是鹿鸣府,都没过多久便有施工队开始拆建筑重建,如今要问谁还记得鹿鸣府和桥头县从前什么模样,大抵只能问问本地居住的人。”

    本地人在当地有生活了几十年的,便是现在新的县城府城修建好,也没那么容易忘掉自己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可要说多怀念也是没有的,自府城县城大变摸样后,里面的百姓吃穿住行都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哪里还会惦记从前饭都吃不起的时候。

    顶多是在家里和后辈吃饭,说起以前的事插句嘴,道我年轻的时候怎么怎么样?

    马车一路走的很顺畅,因为赶在年关,大量兵营训练的兵丁也都被安排到各地巡逻,过年是一年到头最热闹的时候,浑水摸鱼的人也就多了起来。

    偷抢在城里还好说,巡逻队的人不是吃素的,要是有坏心眼的在路上打人主意,一时间还真不好拿住他们,可年节里多的是寻常百姓赶回去过年,为了叫回家的百姓安心,每到逢年过节这兵营的兵就被大批量派出来巡逻各个官道,震慑宵小。

    虽然他们赶不上回家跟家里人过年,但假期也是有的,只是被延后发放,再说当兵的本来就做好了跟家里人团聚不了的准备,也就是黑熊寨的兵营制度不一样,换作大燕,这被征了兵役的汉子,不到打仗消停根本不可能回来。

    平和府。

    秦绥之先前钓了两回鱼,总算是让一些警惕性低的蠢鱼上了当,当即把人抓了立威,一时间琼州私下里挑拨离间的大户人家都消停了不少,这大户人家消停了,平民百姓哪里还敢做出头鸟跟黑熊寨继续斗下去?

    这不赶在年关,平和府也终于是有几分黑熊寨治下的模样,粮食家禽、冬衣煤炭源源不断的从祁州送过来,原本平和府的百姓过年也能尝到肉荤,黑熊寨来了,粮价肉价又跌了不少,自然更多人家都买的起肉了。

    街道上,只要黑熊寨开了铺子的地方,这些日子都被围得水泄不通,要不是巡逻队的人帮忙维持秩序,怕是要闹出几起踩踏事件。

    徐大头和黄娘子在秦公子解决了部分麻烦过后,也还有的是事要忙,可以说但凡在琼州做事的官吏,今年过年是不指望有空吃年夜饭的。

    尤其是船坞那边,八千料的大船下水没问题后,已经开去本州岛了,容州那边的船坞已经派遣人过来学习,用不得多久容州那边的船坞就要开始接八千料大船的单子。

    黄娘子管着四州的商贸,自然也担负着调度资源的重任,像是祁容二州因为发展的早,过年的时候只有将资源往榆琼二州卖的。

    但榆琼二州人口不少,也要计算着别占用了祁容二州百姓资源的名额,于是像肉类、糖类到了榆琼二州就要想法子限购。

    不然有钱人家一口气买光了肉糖,寻常百姓又去哪里买卖呢。

    “限购肯定还是要票据做证明的,不然一个人分几次到不同铺子买卖,很容易骗过去。”官铺卖东西的管事和工人又不是个个过目不忘,真要有人浑水摸鱼也难把他抓出来。

    “印刷坊如今能够彩印,将票证制造的小一些,再按人头发放下去,也不怕有人伪造。”就和纸钞一样,现如今民间的印刷技术不达标,没办法仿造,至于私底下百姓会不会用钱交易票证,就不是他们能管的了的。

    毕竟有些百姓家中实在囊中羞涩,分下去的份额也根本买不完,如果能够将份额兑换给需要的人,还能换一点银钱回家,能够给家里多添几升米也是好的。

    比起尚且还能过个小肥年的琼州,蜀中是真的只能保证百姓不饿死,蜀中过年氛围也很浓郁,只是今年才经历了一年战火,好些个人家若不是得黑熊寨帮忙,根本赶不及在严冬前建好避寒的房屋,更不别说过年了。

    这段时间蜀中附近山林的野物也是遭了殃,因为家养的都被祸害了,馋肉只能打野物的主意,而蜀中山林也多,野兔子野鸡也是不少。

    一些个有几分力气的青壮一块上山,总能收获一些猎物打打牙祭,但也不敢去更深的山林,怕遇上熊瞎子和大虫。

    这熊瞎子和大虫本事高着呢,便是十来个青壮对上,也不见能打下来,还容易折了人手。

    “蜀中的熊瞎子还真是与众不同,瞧着圆滚滚的,又白又黑,但下起狠手来,几个壮汉都招架不住。”许粽听闻手下的人汇报,也跟着去山林了一趟,回来后眉飞色舞的同周大当家讲述当时的险情。

    “熊猫啊。”周肆再听到黑又黑又白的时候,心里就有些痒痒,蜀中可是有熊猫的,他光顾着的打仗倒是没注意这一点。

    熊猫谁不喜欢,但能摸熊猫的除了饲养员,其他人只能望熊止渴。

    “大当家,你认识那熊瞎子?”许粽早就习惯大当家上天入地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本事,要是哪天大当家不知道才叫人奇怪呢。

    “见过。”现在熊猫应该都是野性难训,想要撸一把估计得用命赌,很容易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要是是老虎周肆狠狠心也能打死算了,但是打死熊猫,总有种牢底坐穿的错觉。

    “那大当家你想吃熊瞎子肉吗?我还没吃过呢,老是听说书的说熊掌是不可多得的珍馐,大当家你要是也想吃,我去打一只回来,咱们也开开荤。”寻常百姓奈何不得熊瞎子,他们还打不过吗?即便那熊瞎子一身厚皮,却也挡不住火铳的威力。

    “你要吃熊猫?”周肆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熊猫这么可爱,你竟然想吃它?”

    许粽听到大当家的质问,茫然的抬起头,可爱?大当家在说什么,那熊瞎子打起人来,可是比大虫还凶。

    “那要抓一只回来给大当家你做宠物吗?”许粽从善如流的改口,即便那熊瞎子一个使劲能把人头给拧下来,但大当家难得喜欢,捉一只回来养着也不是什么大事。

    皇帝历来就喜欢养一些珍奇猛兽,大当家日后也是要当皇帝的,有些皇帝的习惯也正常,不过光看外表,还是豹子和大虫更威风一些,熊瞎子生的憨了点,第一眼看过去还真容易被蒙蔽。

    “不必。”周肆干巴巴的拒绝,他其实是想养的,但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熊猫本来繁衍就困难了,别到时候蜀中为了讨他欢心给熊猫弄绝种了,现在他可没有精力搞野生动物保护。

    许粽遗憾的应了,还以为能够大显身手,仔细想想那熊瞎子生的也的确算可爱,弄一只回来不当猛兽单做宠物,倒也有几分面子。

    且听蜀中百姓说,那熊瞎子是杂食动物,喜欢吃竹子,和吃肉的老虎比起来容易养多了。

    “让百姓也不要太过频繁进入山林狩猎。”除去保护熊猫外,最要紧的是,现在冬天,开春后大部分动物才开始繁衍,冬天把动物吃完了,日后便少有能打到的东西,还是不要竭泽而渔。

    “不用我说他们也不会去了,这段时间他们在山林外活动,打猎的动静很大,许多动物都跑进深山了,百姓也不敢去深山活动,害怕迷路回不来,估计之后会安分一段时间。”现在深山里迷路,基本不要指望有人能够救回来,运气好靠山林的野物活命,东拐西拐还能出林子,哪怕出来不是自己原本的村子,也好歹出来了,更多的还是死在山林里了。

    黑熊寨粮食送过来的多,吃饱不必担忧,既然饿不死只是馋肉,还不至于说为了口肉搭上自己的命。

    “最近各地上报死亡的人数有减少吗?”战乱过后接着冬天,有些地方还是起了疫,黑熊寨一直格外注意疫病方面的事,一旦发现有疫从祁州过来的大夫就要过去,黑熊寨治下只有容州那头起过疫,有治疫经验的大夫不多。

    但孙大夫总结的防疫书籍只要是大夫都看过,便是治不好到了疫区,也能叫更多的百姓不染病,比起古时候一旦起疫就屠城已经好上许多倍了。

    除开疫病死了的人,还有不少上了年纪的老人,熬过战乱却没熬过严冬,蜀中的煤矿不少,周肆接管锦官后,盘点了矿山便着了大部分人开始挖矿为冬日准备蜂窝煤。

    可到底不能顾及到每一个人,于是这些日子各个地方上报的死亡人数不断攀升,要是再扼制不住,蜀中人口又要面临一波大锐减。

    “有,刘奉一前些时候到各地查看情况,回来正在写公文准备送过来,我夜里跟着看了一眼,发现各地上报的死亡人数已经在减少了。”

    到底能够熬过战乱的还是年轻人占多数,只要有粮食煤炭,撑过这个冬天不是问题。

    周肆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有露出笑容,蜀中这场战乱至少带走了三分之一的人口,要想恢复之前蜀中的繁华,几年功夫是要的。

    这场战乱的罪魁祸首其实是蜀王几个争权的子嗣,要不是他们为了做蜀王打生打死,想必世家豪族也不见得会起义,豪强都被他抓了,豪强的家眷也都在搜查中,武疆那头传来了消息说是已经有眉目了,唯有几个蜀王的子嗣依旧不见踪影。

    “你把刘奉一叫过来,我有事问他。”

    “是。”

    刘奉一作为蜀王唯一露面的儿子,其实是不敢对外宣扬自己的身份,毕竟他父亲在位的时候也没做多少好事,死了却给蜀中带来了不少麻烦。

    可锦官百姓或多或少都见过他,为此拿下锦官过后,他几乎都在外面忙碌,其中自然也有不敢面对锦官百姓的愧疚。

    “不知大当家寻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刘奉一不愧是一张脸装哥儿毫无违和,便是舟车劳顿人憔悴了不少,依旧美的惊心动魄,也亏得刘奉一是蜀王的孩子,换作寻常人家,只怕是不得安生。

    “你知道你的几位兄长会跑哪儿去吗?”先头要安抚蜀中百姓,平各地战乱,周肆也没空管几个鼠辈跑去了哪里,如今一切安定,也该秋后算账了。

    “大当家想要抓他们?”当初锦官大乱前,他的兄长们拖家带口还拿了不少钱财离开,去哪里是不会告诉他的。

    “蜀中因为这场战火折损了近三分之一的人口,除去豪强你的兄长们也功不可没,总不好蜀中百姓还没过上好日子,让他们继续在外逍遥快活。”周肆笃定刘奉一知道一些内情。

    刘奉一垂眉,他自然是没有什么兄弟情的,当初那些兄弟逃跑的时候也没想着带上他,蜀中百姓的惨状,他近些日子也见的够多了,不说他的兄长们,就是他也担着责任。

    这会子大当家既然开口问了,他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第238章

    和豪强亲眷断尾求生不一样,蜀中的几位皇子是没有那么大魄力的,也舍不得手里的金银珠宝,一路上就是把年幼的儿女扔了,也不见得会扔手里的钱财。

    刘奉一虽然没有明面上和几位兄长交手的经历,但私底下是一直提防他们的,锦官城破之前几个兄长跑路,他还是花费了些心思买通兄长身边的随从,打听到了他们要往哪里去。

    蜀中的皇子自幼生长在锦官,许多皇子长这么大去的最远的地方也就是锦官郊外,要他们跑路也绝计不会想着说跑出蜀中。

    可豪强队伍来势汹汹,为了不被抓,一个个倒是想方设法的在豪强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

    许粽带人到刘奉一交代的地方时,这些蜀中的皇子还一个个吵的厉害,不过得亏他们怕事,便是吵的再凶,也没有谁说敢出深山别宫一趟的,这不就被一锅端了。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到底是哪个傻子提出来的?”许粽拿了人,瞧着这伙不大聪明的蜀中皇子,就这还想做蜀王,蜀中割据的气数也的确该尽了。

    “头儿,这话还是有些道理的,要不是刘奉一交代,咱们能想到这伙人就在锦官附近吗?”武队长追豪族亲眷可都快跑到蜀中边界了,谁想峰回路转,这群皇子竟然还赖在锦官没走。

    “哼,你以为没有刘奉一他们能一直藏下去吗?别忘了咱大当家最喜欢派人去山上清缴土匪,这伙人躲在锦官山林的别宫,也不过是得了一时的便宜,过不了多久还是得被抓。”

    蜀中这会子过来的官吏不多,还要靠手中兵丁撑着才没说大面积上山剿匪,但蜀中为了保证蜀中百姓可以平安出行,大当家必然不可能让蜀中土匪继续逍遥。

    “哎呀,头儿,人都抓住了,你还管那么多呢。”

    的确,人抓住了就好,蜀中皇子以及豪强家主都是不可能有活路的,只是近来锦官百姓一直忙着恢复秩序,倒叫他们多活了些时候。

    不过看大当家的意思,是准备年前斩了这伙人的脑袋,虽然见血但过年带点红,也算是喜庆了。

    和周肆一个想法的,还有远在京城的新帝,自打他把敬王有意谋反的消息递给秦家,没花多少功夫敬王谋反的证据就被送到御案。

    要是旁的哪家有心思谋反,光是手里这份证据就足够诛九族的,而敬王是皇亲,就是夷三族皇帝也在其列,所以最后多半是赐死敬王,再将敬王一脉的子嗣贬为庶民,后代子孙不得科举。

    可偏偏敬王手中有私兵,而这些私兵就藏在京城禁军之中,短时间内要把京中禁军肃清一次,不大可能。

    毕竟这份证据有言,敬王谋反是早年间就有的心思,禁军里谁知道安插了多少人,又是多久安插的,其中还听敬王指挥的有多少人。

    贸然动敬王,极有可能让敬王孤注一掷,直接率领禁军中的叛军入宫政变,敬王也是吴燕一脉,真要是叫他当了皇帝,史官上连谋反二字都不见得会记,到头来也不过是说敬王于某年某月某日,政变夺权罢了。

    “皇帝,敬王狼子野心,不能就这么放任了他去。”太后是觉得敬王必须尽快除掉,此时皇帝忌讳敬王手中兵马不敢擅动,难道敬王就会放过他们吗?

    眼下敬王已经有了勾结世家自己做皇帝的念头,不管皇帝对不对敬王出手,敬王都要对皇帝出手。

    眼瞧着敬王并无同宗情谊,皇帝又体弱,便是对外大度放过她们母子,暗地里给皇帝用些损身体的药,弄死她们也不过几个月的事。

    “母后说的是。”新帝不是优柔寡断的人,甚至说他能够在朝中一点势力都没有的情况下坐到现在,也证明了他的本事,“上次让母后询问的事情可有结果了。”

    太后摇头,皇帝要问的是她母族如何得知敬王勾结世家谋反的消息,按照她母族在京中的地位,敬王谋反根本找不到他们头上。

    且敬王是个警惕的人,能够瞒着整个京城偷偷做准备谋反,不会在关键时候功亏一篑,要说是这些世家和太后母族有姻亲干系方才透露,又说不通。

    这等谋反大事,世家绝计不会告诉家中娘子郎君,因为他们认为这不是娘子郎君能够插手的事,连枕边人都提防更不说家中其他嫁过来的儿媳孙媳。

    “递消息的人甚是隐蔽,想来也是不想我等知道他们的身份,依我看只怕是敬王勾结的世家有人不乐意做这笔买卖。”

    敬王联系这些世家,可没有考虑过世家答不答应,谋反这等大事,只要泄密敬王难逃一死,当敬王找上这些世家的时候压根没有给他们留后路。

    世家说起来动不得,但真到了生死攸关的份上,尤其是敬王手里还有兵,杀一个世家家主儆其他世家,也不是做不出来。

    眼下京中世家,当真能下定决心再和黑熊寨对上的少之又少,为求活路,把消息递给皇帝,也无可厚非。

    毕竟谋反最急的肯定是皇帝。

    “原还想着借这位透露消息之人的手坑害敬王一次,现在看可惜了。”新帝说着可惜,神情却没有一点可惜,要抓敬王看来还是要出动皇宫里的禁卫军。

    京中近来风声鹤唳,寻常百姓倒是在诡异风云里有条不紊的开始采购年节要用的东西,倒不是他们不敏锐,而是打黑熊寨崛起,这京城上到皇帝下到普通官员,没一个正常的,总归只要不牵连他们,也没什么要紧。

    闹市处的一座不起眼的茶楼,因为天太冷,没几个还乐意穿着薄袄过来喝茶的客人,便是世家子弟一个个最爱附庸风雅,也是顶不住这个气候,每到冬日,多是躲在家里避寒。

    茶楼的小二们见没客人,也瑟缩着手,挤在一块烤火,茶楼四面漏风便是点了炭盆也暖和不到哪儿去,只有挤在炭盆跟前有点暖意,因为没有客人,掌柜也不说他们,有时候还跟他们一块坐在炭盆跟前,说起如今京中的情况。

    茶楼后院一般人过不去,此地也是黑熊寨情报队在京城驻扎的据点之一,和外头冷的跟小鸡仔似的小二们不一样,情报队的汉子一个个身强体壮,加上又有棉袄穿在身上,在院里活动半点不见冷。

    “皇帝怎么还没动作,这大燕人做事效率就是不行,要是大当家,得了消息当夜就带兵过去围人了。”黑熊寨做事一向雷厉风行,大当家那更是初一能做绝不会拖到初五的性子也影响了他手下的人,情报队一个个汉子做事便讲究效率,要不然也不能这么快把敬王瞒了多年的谋反之举摸得一清二楚。

    “就是,皇帝也不嫌夜长梦多,万一敬王晓得自己谋反的消息败露,反将一军,谁胜谁负还说不一定呢。”

    “敬王可不能赢,如今京城局势稳定,就是新帝世家忌惮咱们黑熊寨,方能保秦家及投靠秦家的官员太平,敬王真的上位,秦家必定首当其冲,咱们的人又远在南境,来不及救援。”

    敬王一看就不是新帝那样有顾忌的人,到时候他为了稳定京城里的局势,一口气杀了所有跟黑熊寨有牵连的人,也不是不可能,便是之后黑熊寨打过来能够为他们报仇,但说出去也是他们黑熊寨保护不力,落人口实。

    “敬王自然不能赢,不光咱们,便是秦家也不敢让敬王赢,只是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动手,虽说敬王有兵藏在禁军,但要是快刀斩乱麻,皇帝直接派遣宫中侍卫围了敬王府,敬王被抓那些禁军中属于敬王的兵还敢冒险救敬王不成?”

    “话是这么说,但你又怎么知道敬王被抓过后,敬王的势力就一定群龙无首的。”

    “敬王都被抓了,哪怕有人打着救敬王出来的旗号禁军里的兵也要听他们的才是。”

    他们那些人能够跟敬王谋反,为的是什么,为的不就是从龙之功,现在敬王都被抓了,他们哪里还敢冒头去救人的,不是上赶着送人头嘛。

    “也是,不过皇帝能放过那些敬王的手下,咱们可不能掉以轻心,当初仙人寨跑了的三百道士本事不小,万一逃了又被其他人收容了去,咱们可又要忙了。”

    “放心,老大已经招呼秦家人去城外了,只要皇帝这头一动,保管城外的人也都落网。”他们在京中的人手不够,但秦家可有的是人,抓三百个道士还是不成问题。

    江庄打门外回来,就见这些弟兄一个个在院子里聊的正起劲,甚至连他这个老大过来了都没发现,警惕性降低了不少,是要加紧练练了。

    “老大,咱们正说你呢。”终于有眼尖的发现老大这样大块头的汉子,招呼老大过来,“城外情况可都摸清楚了,咱们到时候要不要带着火铳过去帮忙。”

    “不用,秦家已经安排好了,最迟明天,皇帝那边该是要动作了。”再等便要过年了,赶在年关拿了人,今年才能过个好年,不然连除夕夜都寝食难安。

    “好啊,我们刚刚还说皇帝迟迟不动手是不是怕了,结果皇帝还有几分见识,这时候万事都不该理会,只要想着拿下敬王,便可高枕无忧。”

    “抓捕宗室,其中牵连必然甚广,你们近来小心些,要是一不小心看热闹被抓了去,我还得请人捞你们。”江庄知道手底下的人喜欢凑热闹,不得不提点一句。

    “晓得了老大,什么热闹能凑我们还是清楚的。”

    有了手底下人的保证,江庄放下心,只待天黑,京中百姓个个都回家休息了,连最热闹的秦楼楚馆都没有外来客,只管关起门来热闹的时候,皇宫下钥的城门却打开了。

    宗室住的地方离皇宫不远,敬王辈分在宗室里算不上太高,但跟皇帝关系近,每年分得的银子不少,府邸也在宗室这一片算是大的。

    今夜敬王刚得了几个世家家主承诺,正做梦等着开春痛击黑熊寨呢,便突然被一阵嘈杂吵醒。

    屋里烧着地龙,敬王只穿了中衣,叫身边伺候的太监去过问怎么回事?结果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出去探查情况的太监不见回来,倒是多了一阵脚步声。

    敬王皱眉,此地乃宗室地头,平白无故可不会有人敢闯进来,但那脚步声听着不寻常,该是当兵的才能发出这样的声响。

    想着近来他正在筹谋的事情,不由得心里一咯噔,莫不是勾结世家谋反的事情败露了?

    不待敬王想个明白,就有一队手握兵器,身着甲胄的皇宫禁卫军破门而入,不管敬王府人一个个不知所措,当即全抓了去。

    主人等待发落,仆人等待发卖,总之敬王府里的人没一个逃走的。

    这样大的动静不可能不惊动在这一片的其他宗室,结果等着敬王府人全都被拿下,硬是一个探头探脑出来的人都没有。

    不过别看这些宗室稳的住,但也是表面功夫做得好,说不得此刻在屋里已经担心的彻夜难眠。

    宗室一向与世无争,上一任皇帝对宗室也颇有忌惮,要不是他自己儿子不多,瞧着也活不长,说不得就要对宗室动手。

    好不容易熬死了燕帝,新皇帝体弱,底下又没个孩子,还以为否极泰来,谁料夜里竟然过来抓了敬王。

    敬王平日在宗室里有几分名望,但也从不冒尖,这样老实的宗室犯了什么忌讳,竟然叫皇帝动用宫中禁卫军拿人,还是夜里拿人。

    大家伙心底隐隐约约想到了什么,默契的闭口不言,甚至第二日上朝,也没见几个官员主动提敬王的事,还是新帝当朝放了个炸弹,叫许多和敬王说好的朝臣面色一白。

    他们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要在和黑熊寨再对上一回,结果这人竟然还没招兵买马就被拿下了,他们现在只怕皇帝顺藤摸瓜找出他们跟敬王勾结的证据一块治罪,于是从下朝到回家这些世家的人都神情恍惚。

    敬王幕僚知道敬王被抓的消息已经是第二日了,甚至连郊外的火器营也被一锅端了,也就是幕僚运气好,近几日一直和城外的寡妇厮混,住在寡妇家才逃过一劫。

    敬王是不指望再复起了,甚至敬王那个软骨头被抓,还可能把他供出来,幕僚当即收拾了一些细软,连厮混的寡妇都没招呼,从京城外的小道跑了。

    ……

    “跑了一个?”江庄是摸清楚了敬王身边都有哪些人的,原以为没在敬王府抓到,想必是在城外的火器营里,谁料百密一疏,竟然跑了一个。

    “是跑了一个敬王身边的幕僚,他是负责火器营的,只是近几日没有在火器营住,经打听是与火器营附近的农户寡妇混在一起,但等咱们的人过去寡妇家,人已经跑了。”也是那人运气好,早没去寡妇家厮混,偏等到他们要抓人的时候去了,“咱们要继续派人手搜捕吗?”

    “只一个人,对方收到敬王被捕的消息就立刻跑了,想抓到没那么容易。”而且大燕境内他们也没法大张旗鼓抓人,但也不能就让人这么跑了,得去一趟秦家,好通过朝廷方面发布一道通缉令,“火器营里的情况查看的如何了?”

    京城的火器营好歹也是国有,他们想要混进去不容易,迄今为止还不知道敬王依仗的火器到底是何模样。

    “秦家带咱们的人进去看过了,那城外的火器营根本就没有研究出钢炮,不过黑火.药的配方的确比从前要好,他们也在试着仿造钢炮,想必也是问过去祁州逃回来的禁军,依葫芦画瓢勉强造出了个外形,但连炸膛的问题都没解决,根本在战场上用不了。”

    也不知道这样的火器研究出来,究竟是对付黑熊寨还是自己嫌命长,世家也太好骗了,连实物都没看过就出钱出力,还要担着掉脑袋的风险。

    听到火器营的确没有仿制出钢炮,江庄才算松口气,到底敬王大手笔,三百个道士呢,万一真让他瞎猫碰死耗子怎么办?

    三百个道士也全抓了,江庄是想要把三百个道士偷渡送过去南境的,毕竟这伙人也没人帮忙,便调配了更厉害的黑火.药,说明的确有真本事。

    可这几百个道士当初给他们留下漫山遍野的见面礼大家伙都还记得清楚,人家都要杀他们了,这时候再让这些人接触火药这样威力大的东西,保不住对方以死相搏,给黑熊寨造成损失。

    “算了,还是问过大当家的意思。”

    ——————————

    京城发生这样的大事,别说黑熊寨,就是北邙也收到了风声,刘老实在北邙干的热火朝天,听说京城有人想摘他们桃子,气的骂骂咧咧许久。

    “我说刘老实,你都骂了敬王两天了,便是你能一个词不重复,我这耳朵也要起茧子了。”赵副官捂住耳朵,也不知道刘老实这样一个汉子骂起街来怎么比那泼辣的娘子郎君还厉害,光是这张嘴,也是有以一敌百的实力。

    “哼,你以为敬王坐上皇位,你们苏家军又有什么好果子吃,他连黑熊寨都不忌惮了,到时候给你们使绊子,你们苏将军难道还能举兵反了他不成?”刘老实对赵副官没有跟着他一块骂敬王的举动感到非常不满。

    “好了好了,你别气了,与其关注那什子敬王,不如帮咱们想想怎么说服朝廷出兵西姜。”这都多久没仗打了,这营里的弟兄一个个髀肉复生,在继续下去,还能拿的动枪打仗吗?

    “说服不了,左右北邙粮食产量不低,你们多积累两年,这打仗的钱粮不就出来了。”北邙好地这一年可开垦出来不少,因为收缴了贵族们的田地,分到北邙百姓手里的地就多了,百姓们也很珍惜分来的地,一个个伺候的很好,一亩粮食产量比南境的地高出三五成都是有的。

    只一年光景,北邙百姓靠自己种地都能填饱肚子,也是抽头的人都没了,才有今日的生活,换算到大燕,其实粮食人均产量也是够人吃饱的,当有人均二字便注定天底下能吃饱的人很少,大部分粮食都归了世家门阀和皇帝。

    “话是这么说,可打仗又不光靠粮草,兵器甲胄哪样不花钱。”仗真要是好打,大燕皇帝至于这么抠搜。

    “好啊,原来你是把主意打在我身上。”黑熊寨的兵刃甲胄都用的好钢,便是刘老实这队人已经不属于军队,依旧也是给配了甲胄兵器的。

    平日里刘老实他们都没拿出来炫耀,但如今不是和苏家军交好,有时候一块去剿匪,这底不就透了。

    当兵的,但凡看到甲胄好刀,没有不流口水的,尤其是黑熊寨的兵器和大燕比起来更是天差地别,连一向稳重的苏青云当时看到都愣了,可见其威力。

    “好兄弟,虽然咱们现在还不能算作一家人,但那不是迟早的事,要是黑熊寨肯资助咱们苏家军出兵打西姜,日后打下来的地盘不也是黑熊寨的地盘,何必分的那么清。”赵副官是说不出来这个话的,想必背后有人教他,这个人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是吧,你且写信回去过问过问大当家,说几句咱们苏家军的好话,如今蜀中不是打下来了,黑熊寨怕是又得了不少好矿场,铁保管够用。”蜀中若是没打下来了,赵副官还不好开这个口。

    因为南境资源不丰,刘老实又说寻常农户用的农具都是精铁打的,供给百姓和军队想必黑熊寨手里铁矿也不多了,这时候他们再要颇有些不厚道。

    可蜀中拿下来,那地方除去交通不便,其余都是天然的宝地,而黑熊寨海运江运也发达的很,能够把蜀中的资源送出来,他们这时候想要黑熊寨相助,便开的了口了。

    虽然是空手套白狼,但西姜打下来,不也和北邙一样,会成为黑熊寨的地盘,到时候光复国土的名声落在黑熊寨身上,可是多少甲胄兵器都换不来的。

    大燕就是个例子,这多年打仗,除开北邙西姜想打外,还有想要光复自古以来的国土,不然中原四分五裂,他们称自己是正统,日后史书可不一定认。

    但打了这多年,国库都打空了,也不见有什么成效。

    而等黑熊寨一上位,什么北邙西姜都成了新朝的国土,那在史书上不得被大夸特夸。

    第239章

    赵副官一走,瘦猴儿从门口进来。

    “我原以为赵副官是个老实性子,没想到说起奉承话来也得心应手。”瘦猴儿这一年多功夫,可是与苏家军好些汉子交好,便是不吃酒也能够一个个称兄道弟,军中汉子多憨性,哪里会应承人。

    “你要是跟前也站着一尊财神爷,只怕好话说的比他多。”刘老实自诩不会被甜言蜜语哄昏了头,但刚刚听了一遭赵副官的话,心里也有说不出的舒坦,难怪昏君身边的奸臣都要一张巧嘴,若是那笨嘴拙舌的人,连个奸臣都当不好。

    “但老大你这样应下,大当家那边要是不乐意怎么办?”瘦猴儿心里有几分担忧,不管怎么说苏家军名义上还属于大燕,若是苏青云到时候借着黑熊寨的武器打下西姜,转头和大燕一块对付黑熊寨怎么办?

    “如何不乐意?蜀中大乱,不少人都获罪被送去挖矿了,矿石挖的多,总不能干放着。”刘老实可是清楚的很,大当家本来就有意让苏青云打西姜的,要是他们提出来还被动了,这会子苏青云主动要求,他们再提供甲胄兵刃,那不得算苏青云欠他们的。

    “倒也是。”瘦猴儿说着突然叹口气,“也不晓得大当家什么时候才会动兵打大燕,我都好久没回黑熊寨瞧瞧了。”

    瘦猴儿没有成家,也是个独人,从前还在黑熊岭的时候,大部分没成家的汉子也都挤大通铺,虽然那地方也不算是家,可和弟兄们一块生活十几年,也是怀念的很。

    “快了。”刘老实揉了揉脸,他也想回去看看了,也不知道改造成新兵营后,那些新兵蛋子们是不是糟蹋寨子了。

    ……

    新年伊始,远在本州岛上的老当家正在招呼弟兄们吃酒,黑熊寨到本州岛的航线开辟出来过后,不光黑熊寨的人过来,还有不少商人也跟着黑熊寨的船只过来跟本州岛的土著做生意。

    连带着周秤都觉得本州岛繁华了不少。

    “哎呀,想想咱们当初过来,这本州岛比琼崖岛还荒凉,我还以为到了野地。”

    眼下黑熊寨已经在本州岛慢慢经营出一个小城池了,甚至黑熊寨的名头,本州岛上有些本事的家族都听过,自打最初几家挑衅被黑熊寨的钢炮轰过,其他人便听话很多。

    “也跟野地差不多了,这里的人喜欢生食,吃鱼脍便罢了,其他东西也吃生的我接受不了。”老郑神色难堪的揉了揉胃部,可见此地的事物给了他很深的阴影。

    “鱼脍也没什么好吃的,我家小子不是说过,那生鱼里有寄生虫,吃了要得病。”周秤个杀猪匠,也是半点尝不了生的,尤其是他家崽子会说话后,连寨子里的人喝水都不许喝生的。

    虽然最开始他们觉得周肆一个小娃娃哪里知道什么,并不放在心上,但随着周肆展现出来越来越多的神异,周秤和红秋商量了几夜,决定还是听自家孩子的话。

    谁料光是寨子里喝熟水,就让寨子里人生病的概率大大减小,自那以后,寨子上下的人都是把周肆的话奉为圭臬。

    “这些土人吃惯了,哪里能管的了,只要咱们自家人不跟着吃就是了。”老郑光是管过来本州岛的人就费心费力了,哪里还管的了土人,瞧那些土人吃了这多年也没见出问题,想必是有一副铁胃。

    “你要多给手下的儿郎上上课,别在本州岛生活几年,染上土人的习惯,到时候回了南境,连个媳妇都讨不着。”他们黑熊寨的人少,说不得便被土人哄骗了去。

    “那老当家你就想多了,他们在南境讨不上媳妇,还在本州岛讨不上吗?”老郑可是晓得他们过来的儿郎在本州岛上都是香饽饽。

    “土人想要和咱们结亲?”周秤也是看过,本州岛上性别比例也没有多乐观,自家人媳妇都娶不上了,还赶着送出去是什么道理。

    “自然想的,老当家你也不看看,咱们队伍里,就是最底层的儿郎日子也比当地土人好过,除非是贵族,不然能把家中姑娘哥儿嫁给咱们儿郎,也是攀了门好亲事。”

    老郑可是收到了不少下面儿郎的求救,每每到他们手中儿郎空闲到街上逛逛的时候,少不得被土人家的姑娘哥儿围住。

    若是初来乍到,他们儿郎还不会本州岛的土话,顶多是一脸懵的从人群里挤出去,现在在本州岛也生活了几年,基本交流还是没问题,自然也听懂了这些围过来的姑娘哥儿说的话。

    有些个儿郎,当初听得都羞红了脸,也不知道土人怎么能这么开放。

    “我是不反对咱们儿郎娶亲的,毕竟谁知道他们要在这里呆多久,但是也叫他们收敛住,别一个二个学人家大老爷做派,娶三妻四妾在家里,别到时候孩子读书钱都出不起。”

    周秤其实不想手中儿郎和本地土人结亲,但过来本州岛,什么时候能回去没个定数,要人家几年如一日光着就有些过分了。

    “放心吧,他们都是穷苦人家出来的,咱们穷人一向只娶一个。”大燕朝,真正能纳妾其实只有官职在身的人家。

    别看一些商户也学贵老爷们纳妾,但那都是钻了空子,自家院里养的说是妾,实则还是奴籍,说发卖也就发卖了。

    贵老爷们的妾都是有身份的,寻常穷人,家里娶一门亲都要掏家底,哪个还敢多娶?

    “穷人只娶一个那是因为娶不起,现在他们手里有钱了,又有不少姑娘哥儿送上门,说不得管不住身子,便要多娶几个在家里养着。”周秤可是再晓得男人不过。

    当年他穷,红秋呢虽然是楼里的花娘,但年纪也上去了,晓得去富人家做妾多半落不得好,才选了他这个杀猪的。

    成亲没多久,他就带着村里人一块上了黑熊寨落草为寇,也亏得上了山,不然后头周肆出生还不见能养活。

    后来他家小子把山寨上的人养活过后,又收容了不少流民,有些流民见着他家小子有些本事,无奈年纪小,便打起了他这个做爹的主意。

    当年红秋在楼里伤了身子,生了周肆过后便不能再怀孕了,村里人家都讲究多子多福,所以不少流民就劝说他再娶一个,为家里开枝散叶。

    周秤虽然是个莽夫,又识不得字,但还是应了那句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皆是读书人,他和红秋微末结为夫妻,这辈子又有周肆这样有出息的孩子,也没有别的念想,自然没有再娶的心思。

    可他不答应,旁的人灌酒送人入他房里的手段没少使,当即他发了一通火都不管用,还是他儿子出面,把这些人拉去做苦力才叫流民攀附之风减轻。

    只是他不再娶,最初跟随他们二三十户人家里还是有再娶的,虽然没有抛去糟糠妻,但家中妻妾一窝,也是日日闹的不可开交,如今倒不见在周肆跟前做事。

    “大当家到如今都只娶了秦公子一个,咱们这些儿郎最听大当家话不过,哪里还敢越了大当家去。”老郑嘴上这样说,但心底是把老当家的话放在心上。

    他们手里可还捏着不少好东西,万一土人想用美人计来套取他们消息,底下儿郎又个个打着光棍,没准一个不注意就着了道,还是要给下面的汉子多说一说,实在不行,就给大当家提议,让本州岛驻扎的兵丁隔几年一换,不然时间久了难保不生出些歪心思。

    “好了,大好的日子,咱们不说这些,听说老冯那头已经开始造更大的船了,想来咱们用不了多久又要出海去,这本州岛还是得交给年轻人管。”至于哪儿年轻人过来接手,便不是周秤能管的了的。

    “不错,只是也不晓得是咱们先出海还是大当家先打下大燕,我可惦记着要看大当家登基大典呢。”

    “你想看,我还想看呢,不过我这身份还是等儿子登基了再回去的好,你这老家伙也得陪我一块。”儿子没登基,他这个做爹的回去容易给儿子添堵。

    “那肯定的。”老郑可是跟老当家几十年的兄弟了,论情谊大当家都是比不过的。

    周秤满意了,妻子朋友都在身边,眼瞧着儿子也出息,他这辈子可是圆满的很,等死了到地下见到爹娘,那也是倍有面。

    毕竟他们老周家祖坟冒青烟了,出了个皇帝,天底下能当皇帝的才多少人,他儿子还是草莽出身,是开国皇帝,含金量可比一般皇帝强多了。

    “阿嚏——”

    周肆正在锦官城内看烟火,到底是过年,气氛要是不热闹哪有过年的样,君凯之就着人在年前最后一批送物资的船上放了点烟花。

    “大当家,你别是惹了风寒了?等会回去请个大夫过来瞧瞧。”许粽面露担忧,大当家冬日一向穿的轻薄,虽然往年都不见有过风寒,但万一今年不幸中招了呢?

    “不用,是有人在念叨我。”周肆已经习惯莫名其妙打喷嚏了,如今他的名声天下人知道的甚多,有人在背后念叨他也是正常。

    “说不得是秦公子在琼州想大当家呢。”

    “我也希望是。”周肆抬头,也不知道绥之这时候在干什么。

    ……

    “绥之在想什么呢?”林知樾挑眉,瞧着眼前棋盘上的局面,双陆可是绥之拿手的游戏,今日竟然输了去。

    “许久不玩,有些生疏了。”秦绥之刚刚愣神,眼下一看棋盘上的局面,将手中的骰子扔进筛盅,“再来一局。”

    “哪里是生疏,我瞧着是神思不属,心思已经不在此处了。”林知樾开始收棋子,打趣的话张口就来。

    秦绥之微微露出涩意,方才的确是想周肆去了。

    “待开完春,周大当家该是要回鹿鸣府了,说不得他还要辗转过来琼州接你回去,到时我要看看,能迷倒秦公子的儿郎到底是何模样。”

    林知樾知道绥之一向心高气傲,对一般男子虽不至于轻视,但基本不会入他的法眼,自从收到绥之和周大当家成亲的消息,他便一直好奇,能叫绥之答应嫁人的男子究竟什么模样。

    可惜过来黑熊寨这般久,也是不曾见过。

    “不过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

    “我可不信,这周大当家定然是有三头六臂,不然如何把你勾了去。”

    “他若真有三头六臂,我大抵是看不上的。”秦绥之的审美不至于歪成这样,不过说不得三头六臂的周肆看上了他会把他抢回去。

    林知樾扑哧一笑,拿起骰子掷点。

    “说来知樾可是想好要做什么了?”秦绥之一边跟人博双陆,一边聊正事。

    “倒有些想法。”他于世家大族长大,真要是说会的东西那可多了去了,黑熊寨的活计,大半他都做的,至于小半做不得的都需要武力,他现在练是来不及了,黑熊寨也不缺他一个。

    “且说来听听。”

    按大燕六部来看,户部有秦襄邢堂明、礼部有石先生、刑部有他、工部有莫昭旭,吏部有君凯之。

    兵部不说,肯定是给武将留的,行商还有黄娘子,真要是能叫知樾插手的部门不多,不过这些部门也缺人的厉害,虽然一直宅培养新人,但许多人不及知樾聪慧。

    “御史台。”林知樾已经看过黑熊寨官员结构,大构架基本定了,唯有监察官僚体系尚未成型,多是靠情报部门撑着。

    “历来御史台闻风奏事,黑熊寨此地讲究实证,可能不能照大燕的官来做。”秦绥之早过问过周肆要是有官吏腐败该怎么办?周肆提出要设立一个新机构对其监察,知樾能够一过来就发现黑熊寨这处短板,的确是仔细看过黑熊寨的官吏构成。

    “自然要变,大燕御史台的人多是听风是雨,真正拿出实证的没有几个,我观黑熊寨行事,便是治罪也要拿出证据,寻常百姓都如此,更何况官员。”御史台不过是大燕的称呼,黑熊寨这头便是设立新的机构行御史台之职,也该是要换个称呼。

    “御史台监督官吏,职权不能算大,但也不小,且眼下黑熊寨还没有设立这个机构,知樾要是想成事,最好是先做出一笔成绩。”若是已有的机构,秦绥之还能说上几句话,叫知樾先去底层历练,凭借知樾的本事不消多久便能做出成绩。

    但要立新机构,须得过周肆的眼,如今黑熊寨官吏倒还兢兢业业,怕犯了错惹恼了周肆被抓去挖矿。

    林知樾不语,露出浅浅的微笑看向绥之,多年好友,秦绥之立刻心领神会。

    “可是一路过来发现有官吏在行贪污之事?”黑熊寨的地盘扩张的越大,周肆的精力便有限,不能将每一处府县都顾忌周全。

    常言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说不得眼下就有一些县城中的小官在勒索行贿,一般百姓还秉承着民不与官斗的理念,只要那些小官小吏做的不过分,也就当是破财消灾。

    长此以往,这些小官小吏的胃口只会被越喂越大,当年钱宝来如何成为巨贪的?还不是一步步被喂大的胃口,不过钱宝来的胆子比一般官吏大,而且祁州天高皇帝远,钱宝来一手遮天后,外人也管不了。

    这会子南境四州,最上面的官吏都是周肆任用的有识之士,这些人不说面面俱到,但治下清明是一定的,所以便是有人勒索行贿,也不敢夸张。

    “不算贪污,倒是有一起强抢民女的事。”林知樾过来黑熊寨,看过黑熊寨眼下的律法,知道周肆对娘子郎君看重,连嫁娶之事的年纪都在律法中做了规定,那么威逼利诱强抢民女做妾,一定是犯了黑熊寨的忌讳。

    秦绥之听得皱眉,律法都严格规定了,若是有强抢姑娘哥儿的举动,未遂者徒三年,既遂者,视情节严重,最低徒七年,最高斩刑。

    若是官吏犯法罪加一等,在黑熊寨能够当官,都是过了官吏考试的,其中律法一科尤其严苛,这些当官的竟然还知法犯法。

    “知樾,你且同我细说。”秦绥之想周肆说过,当你发现一只蜣螂的时候,那么附近一定有了一窝蜣螂,他还道周肆眼下在南境,当官的该有所忌讳,没成想已经有人在行不轨之事。

    整个南境绝非只有他一人,监察官吏机构的确要尽快建立起来了。

    ——————————

    翻过年,周肆归祁州,便闹了一桩大事出来,事情涉及黑熊寨任命官吏,因为是第一个有名有姓有罪证被抓的官吏,周肆当即治了人重罪。

    虽然罪不至死,但也将此事登在邸报上,传遍南境蜀中乃至大燕,黑熊寨外的人瞧见,只当黑熊寨的确是个政治清明的之地,但在黑熊寨境内,可算是把不少人吓得不轻。

    更叫这些人担忧的是,周大当家竟然顺势成立了一个监察机构,虽然如今里面的官员并不多,但依旧让南境的官吏抖了三抖。

    穷儿乍富者,多是受不得金钱诱惑,其中有人托官吏办事,便是碍于上面不收金银,人参灵芝这样有些年头的好药材价值也不比金银低,往日他们还可以借此钻空子,今日监察官吏机构一成立,只要稍微查一查便能找出他们的罪证。

    一时间黑熊寨内当官的人人自危,倒是有些地方的百姓察觉出不同,觉着这当官的突然变好了。

    “往日里,这街上做生意的,谁不要给点利钱给那当官的,这个月却是奇了,那当官的竟然还主动把咱们给出去的利钱送了回来。”

    白日里,不少没有出去做事的妇人郎君喜欢聚在一块做针线活,便也说起最近的怪事。

    “如何奇怪了,你又没看邸报吧,上面写了黑熊寨打今年起,有个什么队伍要到各地检查官吏是否贪赃枉法,明摆着是那当官的怕了,才把钱送回来。”

    “往年节那些当官的恨不能扒咱们一层皮,现在黑熊寨的官不过是收几个利钱,竟然也管的这样严?”

    对比起大燕的官吏,黑熊寨的官实在好上许多,便是收一些利钱,不少做生意的人也觉得是应该的,毕竟在大燕的时候,给的钱可比现在多多了。

    “不算严,从前大燕对小吏都是不发工钱的,现在黑熊寨,只要给官家做事的便是钱少,但福利一个不少,住所食堂年节买东西的优惠,哪样不是给他们省钱了,本来这些钱就是从咱们的税银里掏的,哪里还有再给的规矩。”

    这位说话的娘子明显比其他娘子郎君知道的多,一看就是在学习班过来讲课的时候认真听讲了的,其余娘子郎君呢,虽然那学习班过来她们也不敢走神,但许多人是当真不关心黑熊寨的规矩如何如何,只想着她们本分过生活就是,自然没上心。

    “可是咱们这地界还属于大燕的时候,不也给税银,除去工钱要交税,还要给人头税,小娃娃也要交税,杂税比现在多得多,如何不见这些当官的规矩。”

    一提起大燕的官,大部分百姓都是恨得牙痒痒。

    “所以说大燕不成器,也就是黑熊寨把咱们百姓放在心里,原我还不敢去举报当官的收利钱的事,现在看,只要咱们举报了黑熊寨必然都是要管的。”

    至于能管多久,这位娘子没考虑过。

    “你还真敢去举报不成?万一官官相护,咱们小老百姓可没本事跟官老爷斗。”

    “黑熊寨都敢把这样的事登上邸报了,哪里还怕有人相护,真要是这里举报不成,我就去府里,就去祁州,总是能找到办法解决,难不成他们还敢杀我吗?”

    杀人自然是不敢的,黑熊寨治下有巡逻队的兵丁执勤,这些兵丁基本上在一地都呆不长,一年便要换一个地方执勤。

    就是因为这些街上路上巡逻的兵丁,整个南境除了犯罪被砍头的,也没几个非自然死亡的百姓。

    “好了好了,这事咱们还是不掺和的好,当官的不是把利钱还给咱们了吗?那什么,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总归只要他不继续收利钱就是好事,也不必要上赶着逼人去绝路不是。”

    有人劝和,先头快要吵起来的娘子郎君自然也顺台阶下了。

    这样的情景不止一处,反正邸报通报处理恶官之后,民间举报的人的确多了起来,新的一年黑熊寨是要管一管内政的。

    第240章

    新一年里,黑熊寨没再对外扩张,让远在京城的百官跟皇帝松了口气,现今京城的人已经认清黑熊寨迟早入京的事实,但总想着能晚一些便晚一些,不然这些勋贵人家如何绞尽脑汁想个在黑熊寨治下也能逍遥快活的办法?

    黑熊寨治下不许人屯田,断了世家门阀传家的基础,又广开学府,使得天下人都能入朝为官,世家成了黑熊寨眼里可有可无的存在。

    而历代皇帝对世家宽容为的是什么?自然是需要世家为己所用,当有一日皇帝不在需要世家也能治理好一个国家,那么世家就成了飞鸟尽良弓藏的鸟和弓。

    所以京中世家已经知道,中原土地上已经没有世家的容身之所,且黑熊寨为官,不论官居何职,家中子弟也不受荫蔽,唯有军中为国丧命的兵丁,能得黑熊寨一二照顾。

    却也不高,多是资助为国捐躯者的子嗣入府学县学念书,能够为亲眷安排的工作也多是工坊一类的雇佣活计,并不会给予官职,日后是否有出息也是看自己的本事。

    看这些政策,不难看出黑熊寨铁了心要根除一家独大的情况。

    那么世家要融入黑熊寨的统治,必然要顺应黑熊寨的规矩,当官需要考核,那便考核,纵观这多年科举制度诞生后,能考上的多还是世家子弟。

    比读书世家自认为天下人再没比他们会读书的,毕竟底蕴在那儿,至于当官要审查三代亲属的事,世家也并不担心,因为早知道黑熊寨入城必然要拿几个世家开刀,能够投靠黑熊寨的世家手里不说干净,但也罪不至死。

    到时候再献上土地家产,主动积极配合黑熊寨治理京城多半能够赦免,再不济推出一二罪大恶极的人顶上去交差便是了。

    除开做官,生意也是要做的,他们世家生活哪样不需用钱,日后黑熊寨过来,衣食住行便是不能维持现状,但也绝不能和寻常百姓一个样。

    就说世家长大的娘子郎君,有几个洗过衣裳做过饭?能哪日有心情做做针线活计都要夸一句贤惠,真要是没人伺候了,只怕日子都过不下去。

    更别说吃食方面,自幼山珍海味吃着,陡然吃一回粗茶淡饭还当是仿古作乐,见天要他们吃,多是要饿死的。

    所以他们必然是要想法子赚钱,说起来黑熊寨倒是眼下最能挣钱的势力,琉璃青瓷单这两样就收囊了世家多少家财?不过世家瞧着这两门生意都是黑熊寨自己经营,外来人基本上插不上手,估计打不了主意。

    不过黑熊寨能做的生意实在多,许多生意黑熊寨也让民间百姓经营,尤其是出海做生意的海商,可谓是赚的盆满钵满。

    这时候世家自然也不提什么商人贱籍,世家当属清流,毕竟真论起来,世家才是天底下最会做生意的,京中世家,公中私产要是没几个铺子经营,岂非是一直吃老本。

    只是从前做生意只能家中娘子郎君出面,也不好大张旗鼓,现在么不少京中子弟已经在打听黑熊寨做生意的事。

    秦慕之婉拒了几波拜访实在不堪其扰,想要闭门谢客躲躲清净,奈何现在站秦家一派的世家唯秦家马首是瞻,也不好不见。

    “自古打天下,都是兵临城下才叫这些老顽固们另择明主,这会黑熊寨还没踏足北面,一个个就急着阿谀奉承,要我说不如直接把北面的地盘献给黑熊寨。”

    大燕现在国不成国,皇帝世家名存实亡,甚至这伙人还不敢趁着这个机会收敛钱财,害怕日后黑熊寨入京拿了他们把柄,用他们祭奠大燕。

    “要是黑熊寨打过来皇帝献降,史书上虽然也不见的有什么好名声却也比现在献降来的好。”秦尚书令捋着胡子,时人重名,都想着青史留名,哪个想留个遗臭万年的名头。

    “名声?大燕本也没什么好名声。”也不看看如今大燕已经什么样了,继续负偶顽抗难不成青史上还要给他们个忠君爱国的好名声么?

    “读书人重名,他们一辈子汲汲营营都在名利二字上,你要他们在短短几年时间就改变老观念,无异于痴人说梦,总归你我好好管着京城事,大燕不反抗,对黑熊寨来说也是件好事。”秦尚书令看的透彻,他儿子哪里是冲着京中世家去的,分明是想见夫郞和儿子了,黑熊寨早到一日他也少想一日。

    秦慕之被揭穿心思颇有些尴尬,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尖。

    “我知道了。”

    和京城热闹不同,紧邻南境的江州倒是难得安静,江州乃是人文荟萃之地,读书人多如牛毛,而读书人多的地方总是少不得对朝廷政务叭叭两句。

    以前江州读书人叭叭大燕朝廷,多是指摘大燕对塞外胡人久攻不下,恨大燕士兵软弱无能。

    自黑熊寨崛起后,江州的文人又开始对这股新势力指指点点,尤其是邸报送到江州,江州读书人的热情更是连拦都拦不住。

    可这会子黑熊寨的地盘有两州与江州交界,原本还说话很大声的江州突然间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江州的读书人一夜之间都变成了哑巴,实则是不少读书人已经把黑熊寨当新朝廷对待了。

    新朝廷离他们这么近,也不搞大燕那套以死相谏的路子,文人这嘴上叭叭除了有挖矿的风险外,再没有任何收益。

    自然叭叭习惯了,还是有一些读书人私底下聚会,只是再不像从前那样当街夸夸其谈,怕有心人拿了他们把柄,等黑熊寨过来再告他们一状,还有何仕途可言?

    说起仕途,江州不少读书人都愁眉不展,盖因黑熊寨入仕实在不算难,不过是从科举的锦绣文章变成务实的策论,其实连策论都谈不上,只要答卷上文字整洁,能够读通顺,便有录取的可能。

    这本来是好事,毕竟江州多的是经年累月科举不中的读书人,黑熊寨入仕变简单了他们被录用的概率也变大了,之所以愁眉不展还是江州某些不能过去黑熊寨考官的书生。

    “琼州离咱们最近的县城,我有亲戚住在那里,黑熊寨过去后也有书信往来,听闻那地方如今是个十五六岁的哥儿在当县令。”

    十五六岁在读书人眼里,拿个秀才名头都能称道一声天赋不凡,能够当上一届县令的怎么也该考过殿试,本朝还没有十五六岁就成了进士的,结果黑熊寨倒好,不光任用十五六岁的少年人,还是个哥儿,实在让江州苦读多年的书生冒酸水。

    “黑熊寨任人唯贤,十五六岁的哥儿又如何,听闻这次过来琼州做官的都是抽调祁州容州干出成绩的官吏,那哥儿只怕十三四岁的时候已经当官了,而且做的政绩很不错,不然都不见得会外派到琼州去。”

    琼州难收拾,过来做官的都是有本事的人,别看官职是平调,但要是把琼州治理好了,日后北面少不得要管理一府之地,那哥儿才多大,黑熊寨打下大燕怕也才堪堪到二十岁。

    二十岁的府尹,在大燕想都不敢想。

    “先不说人家是个哥儿,就算同你我一样三岁开蒙,他做官时也才读了十年书,在场的诸位哪个不是读了十好几年,甚至二十年三十年的都有,结果还比不上个小娃娃了。”

    “也是时运不在我等身上,可惜咱们因为家族缘故,不能去黑熊寨一展拳脚,只能等黑熊寨打过江州,再说入仕的话。”

    “也是不晚,比起北面其他州府,咱们江州算占地理优势,下一步黑熊寨必先要夺江州,到时候待黑熊寨核查后,你我还能当官便还来得及,要是当不了官,只能想想其他出路了。”

    黑熊寨每到一处都要对当地世家豪族进行清缴核查,其下子女能否为官就得看自家家族清白程度了,若是一些不痛不痒的小错,黑熊寨倒是不会较真,可就怕家族里埋了雷被黑熊寨查出来,族中子弟再没有前程可言。

    “其实不能做官也还有出头的机会,黑熊寨开府学县学,需要大量读书人教书,真要是因为家族原因不能入仕,就走走教书一道,看有没有机会升入官吏系统。”

    “也只能如此了。”

    江州还没过去黑熊寨的读书人难免唉声叹气,而过来黑熊寨的江州读书人,一个个如鱼得水,许子从就是其中一个典型。

    他不是出生江州,但因为在江州读书又有山长举荐,带着有心过来黑熊寨游学的同窗过来,原本他们打算在鹿鸣府呆上一个来月就去黑熊寨其他地方看看,谁料石先生出手,忽悠了几句就把他们全留下了。

    一行十七人都被安排了官职,便是不在鹿鸣府也是在祁州做事,莫名其妙的从一介白身当上了黑熊寨聘用的临时官吏。

    虽然说是临时,其实也是拿他们做正经官用,毕竟他们距离官吏也不过差一回考核,眼下黑熊寨一年两考,他们机会多的是,只是大多数还没下定决心为黑熊寨做事,当个临时官还有脱身的可能,正式入职了,可当真成了黑熊寨的人。

    可惜最坚持的人也没能挨过一年,就被黑熊寨种种举动以及治下百姓的富饶吸引,纷纷投入黑熊寨的怀抱。

    现在他们十七人,有的在府学教书,有的在管理县衙,总归现在人都分布在黑熊寨各处。

    因为琼州蜀中抽调人才离开,祁州空出了不少官位,许子从侥幸得了一个府尹的官职,其实他还是想去新打下来的地方做事,像是祁州,因为最早被黑熊寨占下,已经很难做出成绩了。

    就算占了个天子近地,也不过只有几年的便宜,等大当家到时候去北面定都,祁州再富庶也不好出成绩调任到北面。

    可惜他资历尚浅,待到明年或许能够被调任,今年还是要老实待在祁州,想办法做出点亮眼成绩来,为黑熊寨添砖加瓦。

    “听闻明年大当家出兵,先要拿下江州,也不知道这个消息是不是真的。”许子从私宅里,时常有一二江州结识的好友过来投奔,一来二去,许子从的私宅就成了就近读书人聚会的地方。

    这些读书人多来自江州,初来乍到有些抱团取暖的意思。

    “应当不假,我看大当家突然停下扩张步伐,为的就是一举拿下北面,虽然北面州府当官的都还有几分本事,但按黑熊寨一个县城配备官吏的数量看,不拿下江州任用江州的读书人,只怕短时间还要靠大燕的官吏治理当地。”

    “不错,大燕也是富庶过,全赖北面发展的好,能够在北面州府为官,要不是靠家族背景,要不便有真本事,比起在南境每到一地罢免许多尸位素餐的官,北面能够任用的人更多些。”

    只是全用北面的官,难免人阳奉阴违。

    “也是我等运道好,能够等来这个机会,不然江州每回科举挤的头破血流,多少有才华的读书人不能出头。”

    “还是怪朝廷科举不清明,但凡科举少些舞弊,多少有识之士能够出头?只怕都数不过来。”

    “科举不舞弊,如何让世家子弟占据朝中大半官位,世家要是不想失势,必不可能叫寒门子弟占据科举大半人数。”

    要说前朝科举才出来不久,世家子弟包揽所有科举名额这是没法子的事,但本朝因为书本成本降低,能叫更多平民百姓读的起数,这读书人多了,寒门里冒出几个金凤凰也不是新鲜事。

    自打某次科举寒门学子占据三甲名额,且录取进士中占了三成人数,引得世家忌惮,于是那届科举后,寒门子弟录取的人数一少再少,若是起先还没察觉是世家在其中使坏,连续多届下来,傻子都该反应过来了。

    偏偏他们知道也无能为力,眼瞧着皇帝没有发话世家更肆无忌惮,以至于朝廷士大夫式微,若非黑熊寨崛起,用不了多久科举又会成为世家子弟另类荫蔽升迁的路子。

    “诸位,我还在这儿呢,你们骂世家骂轻点。”许子从无奈,他世家出身,也想和天下有本事人较量一二,不然也不会千里迢迢到江州读书。

    眼下聚会中的读书人,多是寒门子弟,这么多寒门子弟能够和许子从这位世家子弟来往,也能看出许子从的确是有真才实学。

    “子从兄,我们可不是骂你,你的本事在座的都是亲眼见过,便是连山长也赞不绝口,我等对事不对人,子从兄勿要见怪。”

    “不错,世家本就比我们这些寒门子弟底蕴深厚,我们也知道可能比不过世家子弟,但真要是大家伙一块在科举考过,便是输了我等也只能怪技不如人,偏偏世家占了优势,还要继续打压我等,若非子从兄这样有真才实学的世家子弟站在我跟前,我还以为世家子弟都是只会吃喝玩乐的酒囊饭袋。”

    “这话也有一半的道理,京中大部分勋贵世家,多还是酒囊饭袋。”许子从虽然也是世家子弟,但一向不喜与靠家中荫蔽的废物为伍。

    “唉,连子从兄都这样说,可见世家毒瘤必要尽早根除,黑熊寨赖大当家高瞻远瞩,从一开始就避免了世家之祸,日后定能建雄朝,把大燕压过去。”

    “此言不错,眼下黑熊寨在南境就有盛世之景,等日后过去北面,说不得还要更上一层楼。”毕竟中原朝廷经济一向是靠北面拉拔起来的,南境地广人稀,要不是得了海贸相助,只怕也就比茹毛饮血好一点。

    “哪里说不得,是一定能更上一层楼。”

    到最后,书生们的聚会又成了吹捧黑熊寨,而这些读书人初来黑熊寨乍到,一向是有人盯着的,于是么,这些聚会的言论少不得送到周肆案头。

    “读书人还是很会拍马屁。”周肆每每因为处理公务处理的心烦意乱之际,就拿出这些读书人吹捧的话看一看,很快通体舒畅恢复精力继续做事。

    果然情绪价值才是鼓励人当牛马的最佳清洁能源。

    “我还没听过父兄拍过谁的马屁。”秦绥之拿起情报队送来的公文,看到上面读书人对周肆的大夸特夸,忍不住咂舌。

    “等下回见到,我以权谋私让大舅哥和岳父夸一夸如何。”

    “哪里有人这样正大光明说以权谋私的。”秦绥之忍不住轻笑,然后想想父兄板着一张脸说出公文上夸赞的话,颇有些意思。

    “明明是绥之连父兄都要促狭,我不过是帮凶罢了。”周肆可不认栽赃,虽然他自己也很想看就是了。

    至今他还没见过岳父真容,但透过绥之以及秦慕之的长相,大抵能有个模糊的印象,应当是个正经性子。

    秦绥之威胁似的瞪了周肆一眼,周大当家自然举手投降,揭过刚刚的玩笑话。

    “江州读书人都等着你打去江州,想想平日在家听父兄说江州读书人心高气傲,没想到也有这一样一面。”秦绥之可没少听父兄说江州读书人不讲规矩,奈何江州就是文人雅士多,便是科举有世家插足受到影响,但闻名天下的大儒可没少出。

    “世家对寒门子弟打压的厉害,他们再伏低做小连气节都失了,便什么都不剩了。”

    秦绥之点头,仔细想想,世家举动的确过分了些,科举之事秦家是否有插手,秦绥之不敢肯定,但秦家子弟念书都还算勤勉。

    比起一些满屋腌臜的世家,秦家能够传家几百年,于读书一道还是很严苛,他兄长若是当初下场考试,说不得也能入三甲,但他父亲官阶高,可以给家中子弟荫蔽一个官职,便没让兄长去。

    “明年起,我们是不是又不能常见面了。”秦绥之有些失神,虽然知道周肆忙的事正事,他也有正事,但隔三两月见一回还是叫人难免失落。

    周肆有心想要说些劝慰的话,但都到喉头了还是没能说出口,绥之聪颖,什么道理都懂,他再劝说也不过是叫人耳朵听的起茧子,不若安安稳稳抱人一会儿来的有用。

    在周肆怀中嗅到皂荚的清香,秦公子紧绷的精神终于能够放松一二。

    “知樾过来,给我带了个方子。”

    “什么方子?”绥之身体很好,少有灾病,再说病了完全可以请孙大夫上门医治,何必舍近求远,要京城的方子。

    “还能是什么,你我成亲有几年了,也没有子嗣,外人不敢议论,京城那头可不要说我,知樾他娘便寻了京城里有名求子的方子,叫知樾私底下带过来给我。”

    秦绥之说起这事,倒也有些烦恼,其实有周肆在,黑熊寨能够近身在他跟前的人都不会主动议论他们没有孩子的事,但私底下必然是要说几句的。

    近一二年,地盘扩大后,还有上赶着想送人到周肆房里的,不过他们也学聪明了,不敢明目张胆送,只管悄摸叫人跟周肆偶遇,打发了几回还有不死心的。

    “你喝了?”他与绥之约好等到了京城再说孩子的事,又因为他们聚少离多,虽然床事上激烈,却也因为他顾忌着,方才一直没有孩子。

    “我哪里敢喝,那东西谁知道有什么副作用,再说要我突然生孩子,我还是有些怕的。”秦绥之过来南境倒是没见识几个怀孕的娘子郎君,但在京城十几年,也有相熟的娘子郎君因为产子失血没了的,他天然对此便有几分恐惧。

    “不必管,真要是有亲近人的过问,你搪塞不得,便说是我的问题。”绥之害怕生孩子,周肆在想过去京中之后绥之要还是害怕,不若收养一个伶俐的小儿。

    “你若还有问题,天下男子岂非都成了有问题的人。”秦绥之想想自与周肆成亲过后,每每在床榻上吃的亏,哪里肯认了周肆有问题,再说真要是说了周肆有问题,等到了京城他与周肆准备要孩子了,又怎么和他阿耶解释。

    “我当绥之是夸我了。”周肆脸皮一向不薄,“待会我去寻许粽,叫他把那些想要攀附的人都给打发了,还你一片清净。”

    “好。”秦绥之满意了,他整日要忙的公务何其多,偌大的黑熊寨好些案子都要送到他手边审查,哪里有那么多心思和别的姑娘哥儿争斗,周肆能够解决了这些莺莺燕燕最好不过。